小小的亭子中原先轻松的气氛不再,只听里面不时传来斥责、争吵的声音,“傅姓小哥儿!莫要太过无礼了!你只是那孩子的婶娘,不是他亲娘!你若不愿入族谱,那孩子如何怎么也由你定夺?”
“当是如此!不是我说,既你执意不入葛家门,也不应该拿这样的借口来说事,你一个哥儿家,不嫁人难不成还想读课科考才罢?葛正书那样的好天分,可不是说有就有的!”
“罢,你如今不愿,我们也不做那威逼之人,若你日后有悔,哼……”
“居言,正修,别听这几个老家伙的,你里正叔虽然在族里说不上什么话,这点小事还是能办到的,莫说不如族谱,就是把正修的名姓拿出来,也不过一二句话!这族谱难入,但出来,可就简单多了。”
几个族老身上一抖,万万没想到里正竟如此不要脸!葛正修一旦不再是葛氏人,这些人就彻底和葛氏没关系了!
而听闻此话的葛正修眼神有一瞬间亮了亮,把几个族老吓到了,生怕他说出什么要脱离葛氏的话,毕竟再如何自信心膨胀,葛氏一族从来没有给过这个男子半点庇佑的事实他们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于是再不敢说什么重话。
于是气氛再次陷入僵点,几位族老怀着美好期望而来,如今一事不成,要这样走出这间院子,实在有些不甘。
而傅居言他们也无话可说,一句话拒绝了干脆,并不想再苦缠这个问题。
正在众人不知如何的时候,于平不知打哪走了过来,他两步迈上亭子前的台阶,一向温和的脸上带了兴奋的神色,上来气没喘匀就道:“居言,你快去外面看看!街头那两辆马车,模糊听着好像在问你家的位置,那轿子上标识我看着像是碧铂轩和绝坊的!”
傅居言和葛正修两个一听,也顾不得这边了,葛正修起身要和傅居言一起去,想起什么又转身道:“几位族叔,我们这里有点事情,怕一时忙不过来,您几个拿了厅里的回礼再回,小子就不送了。里正叔,烦忙看顾一下。”
里正心头也是一惊,没想到傅居言他们能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劳动那些大人物,看样子,这还不是他们请来的,是人家自己亲来的,这要是真是来找居言他们的,可不得了啊!听见葛正修托付,连忙应了:“这边你们不用担心,贵客初次来访,怕是找不到这里,你们快去迎一下。”
两人连忙出门了,于平也紧随其后。
几位被晾在亭子里的族老脸色尤其不好看,自尊心被葛正修他们甩什么不重要的东西一样的态度撕得粉碎,但也自知自己身份比不上那些县上的大人物,只能愤怒拂袖走人,离开之前自然没忘了那点回礼。
还说什么和人没关系!这都被人找到家门来了,当他们眼瞎人傻吗!?
而出了门的傅居言两个向前拐进离家最近的那条街,果然看到两辆马车停在那里,深素色的轿子毫不起眼,但矫健俊美精神抖擞的两匹马威风凛凛站在那里,却能让人知道能坐得起它们的人身份绝对不凡。
对于这些乡野村夫来说,县上掌一店且鼎鼎有名人人耳熟能详的老板,自然是不可高攀的大人物了。亏得这边地理位置偏,这轿子停了一会儿也没多少人发现,但发现的人莫不被那些小厮身上的高高在上的气势震慑,只远远看着并不敢上前来搭话。
先前被有些眼界的于平认出那轿子上的标识,并失声说出来后,这些人才知道,原来这是那两位大掌柜的轿子!这两位大人物居然来了他们半山村!
人群嗡的一声就爆了。
但见于平转身往家走,被人扯住知道是去叫傅居言葛正修时,远远看着的人顿时又嫉又羡,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虽说是和人家有些买卖,但这样的大人物,能亲自来找个哥儿?!”
“可不是,脸大的没边了,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呢!不过,这大掌柜来咱们这干嘛?咱们村子里还能出个什么大人物不成?”
有人道出了真相,这实在不难猜,村子里和这两位掌柜有交集的,也只有那一家了,但嫉妒使人面目全非,耳聋心盲,若不是亲眼所见,估计这些人不会清楚的意识到,傅居言一个哥儿,真的就如他们讽刺的那样,是个人物了。
唯一一个曾路过时被那小厮客气地问了傅居言家位置的人,没有理会这些人,冷笑着回了家。
这时候于平去而复返,后面跟了傅居言和葛正修,再后面,则是也听了这个让人激动的消息出来见识的葛飞等人。
正好能将路口堵住的人群见了三人,自动开了个小口,傅居言他们瞄了一眼,也不管这些人,却在走出人造路口的时候,听到那个似乎和刘秀英关系不错的妇人嘀咕了一句,“到了再不是来找自己的,被人给轰出来,可就丢了人了。”
傅居言一顿,转身似笑非笑道:“这位嫂子说的是,难怪您这么认得清自己没上前去,要给人打发出来,可确实不够好看。”
那妇人顿时满脸涨红,敢怒不敢言,犹自逞强道:“以为自己又是什么东西!”
傅居言没理,他是什么东西不是她说了算的,其实很有把握知道这两位是来找自己的了,只是傅居言有些惊讶的是,这两位能挑在这个时候来,他心中有些触动,不管是因为什么,但这份诚意,也足够让他深思熟虑和人之后的合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睡过头了……
对不起大家……
第57章
结果自然不出他所料, 两位掌柜从轿子里出来,何长丰道:“言小弟,多日不见, 起色好了不少啊!”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 此时的傅居言已经脱离了当初那个身体瘦弱脸色蜡黄的形象, 被灵泉水浇灌得面色白皙红润, 发色黑亮有光。他容貌本就不错,加之身量也拔高了一些, 穿上一身月白色勾青花新衣,配一身若隐若现的昂然自定的气质,定睛一看,让人眼前发亮,哪里像个乡下农家出来的哥儿?活似哪个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小公子。
再看一旁的葛正修, 身材高大,颜面冷峻, 就连脸上那疤,似乎也淡了一些,气色也尤好。初次见面时,那种此男子与傅居言不太相配的感觉顿时消了不少。何长丰无意间扫到眼前汉子的深邃黑眸, 那隐隐的睿智冷然让人心惊, 不由怀疑自己莫不是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看着眼前这两人,何长丰暗叹一声:“小子不是池中物啊!”
傅居言笑道:“最近好事连连,两位掌柜的生意兴隆,我们这等着大老板赏钱的小鱼得了银钱, 自然是高兴的。”
钱茂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子。又犹自对自己之前提议傅居言加大茶量而被拒的事不满,闻言哼道:“也不知道是哪个, 老钱我捧了大把的银钱到手里都不想要了。”
“钱老板说的哪里话?这不是最近事忙吗?之前正修哥身体又不适,耽误了大老板的生意,我这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这不一听说可能是两位来了,莫管是不是小子脸大多想了,也还是厚着脸皮来了么?”
何长丰两人不知傅居言今日格外好言为何,但也不愿打断双方之间这难得的亲密无间,多日相处,两人对傅居言葛正修的性格也有了几分了解,别看这小哥儿总是一副笑脸迎人的样子,口舌伶俐,于无声之处将人捧住,但若真的他一句真心话,也算是不简单了。至于葛正修,那就是一块石头,你大火烧了半天,看似是将他烧热了,但这里面的芯儿,热没热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从这方面来看,两人算是顶般配了。
真不知道这乡下出身的俩人哪来的这份世故稳重,比他们这些老家伙都玩得转。
何长丰笑骂道:“你这哥儿,好歹叫了我一声大哥的,今日你这乔迁之喜,竟没告之我们一声,若不是偶然听说,岂不成了一件憾事?”
傅居言哎了声:“何大哥教训的是,只近来人事繁忙,怕人多冲撞了两位,本等过了今日再隆重邀约二位,没成想竟劳两位亲来,小子受宠若惊。还望两位海涵。”
几人说说笑笑,往傅居言两个的新家走去,而随身的两位小厮,也各自牵了马跟在后面。
这次围看的人群终于消音了,亲眼所见,那份感触不是一般大,这可是县上出了名的人物啊!他们就是没听说过县老爷,也知道这两位。一个是数十载扎根华曲,店内饰品玉石被本县及周边县甚至整个顺东府的男女老幼皆追捧交赞的碧铂轩的掌柜,一个是短短一月就风靡华曲及顺东各县有背景有权势的绝坊的掌柜,这两个人凑到一起,还是专来找傅居言,一个在一个月前还潦倒不堪、人人怜悯的哥儿!
这样大的信息量,让这些人脑袋像是被轰炸了一样,除了震惊,再无话可说。
钱茂回头望一眼随着他们走远而四下散去的村人,“傅小哥儿,这些人,可是会有些小麻烦?”
傅居言意外看他一眼,没料到他也懂这些弯道,倒叫钱茂好笑了,“你莫不是以为我生来就如此身份?”
傅居言恍然,有些惊讶钱茂出身低下却能做到如此位子,这其中的艰难可以想象,他一直对钱茂和何长丰两人性格如此不同的疑惑也在这时候解开了。
也难怪绝坊开业当日何长丰那样说钱茂了,想来何长丰出身并不贫苦,不能理解钱茂对金钱的执着,他却能体会一些,前世少时和外婆相依为命,那种无处不再的贫困确实能给人留下一辈子的阴影。只是想要踏踏实实的紧握一些东西,钱茂如此,不为过。
他不由佩服起钱茂来,比起他这个拿前世那些东西和空间作弊的人,钱茂能跳脱寒门,一跃成为如今的绝坊老板,实在是不简单。更何况,他自然清楚,背后东家是那种身份,钱茂的身份自然不仅局限于此。由此也对那东家好奇起来,若真如正修哥猜测,那位皇姓东家,年纪也不过同他一般大,竟能有如此胸怀和慧眼,起用寒门智士,且看人如此之准,不得不说,还没有见面,傅居言已经信了葛正修当日之话,开始佩服起那位小将军和这位王爷来。
钱茂只说了一句便不再提,傅居言自不好追问,何况他也不于八卦这些,只无谓道:“树大招风,小子在两位面前谈不上什么树不树,在某些人眼里也算有些枝叶了,难免如此,但也无碍。”
知他并不在意,或者是有解决法子,钱茂不再过问。
何长丰来华曲多年,人生百态见得多了,自然也是明白的,虽然慧识,但他不像钱茂,看人奇准且向来喜欢冷眼旁观,就是至交之辈,钱茂不到万不得已也绝不出手相助,说是什么人事历练非亲走一趟不可知其中险阻,而后破而后立。但他欣赏傅居言,又暗暗担心他年岁尚幼,恐无法压制这些村民心中的燎原心思,想着有时间总要提点一番的。
但一眼又看到错他一步后随的葛正修,这份担忧又慢慢放了下去,就是傅居言无法,还有他的丈夫,旁的亲人,如何要他来提点?看来是他多虑了。
一直到了家中正厅,傅居言将双方人简单介绍,主要是让两位掌柜对葛飞王大石这些人有个印象,这才停了闲聊。
两位掌柜吩咐小厮将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傅居言两个还没表态,前去帮忙的葛飞于平等人就倒吸了一口气,那碧铂轩掌柜财大气粗,竟是一尊高有一尺长有两尺的驯鹿玉雕!
不小的一块醉芙蓉石雕成的玉雕,上好的醉芙蓉凝脂通透,色合无比,真不愧为世人夸赞的那样“橘柚玲珑映夕阳”。而驯鹿雕工于身体各处契合芙蓉微微杂色,黄白相印完美结合,当真巧夺天工。
就是傅居言看了,眼睛也亮了一瞬,驯鹿玉雕,寓为福禄常在,又是上好醉芙蓉玉石精雕而成,这份大礼,可见何长丰诚意。
而钱茂的就实在多了,一张绝坊最近的凉糕凉粥账本以及一张分店开张拍卖场一年之内一成利润转让契书甩出来,就足够叫杨巧容、王大娘母子以及傅居言他们乐个不停了。
傅居言葛正修两个拿着那转让契书,上面没有说明凉茶所得利润,那就是说,除开他们本应得的,这一成利润,分明指的是绝坊所有售卖之物所得的一成利润!绝坊家大业大,自然不止凉茶一样,其他名贵茶种自然不短缺,就凭这一张契书,这一年的一成利润就足够他们每天数钱到手软!
葛正修等傅居言看完就将契书抄进怀里,旁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得了什么,只道这位钱老板也是个喜欢用钱砸人的,怕是也是些利润账本吧。单就杨巧容他们那个账本,那可是绝坊帮着张罗了却不私拿的纯利润,能出手帮人到这份儿上,又零零碎碎给他们每人一份适当的礼,冲着这份可亲,众人对两位掌柜的距离感一下子去了不少。
一开始杨巧容两家还推辞不收,但新房建成,祝贺客人送礼必接,回礼必授。这是规矩,也是传统,两家人无法,值得接了,只接下来的回礼却在琢磨着要回些什么。好在两位掌柜极有分寸,也知道这里面的规矩,给的礼都在他们能承受的范围之内,他们若要回,也是能找些礼回的。
傅居言自然没这方面的担心,他接了这玉雕和契书就悟了,这两位,这是还想着他当日的“大言不惭”呢!他暗暗道,我这份回礼,回不出去算我输。葛正修早知他打算,自然也是不担心的。
众人也有分寸,两位掌柜的身份贵重,他们自然不好腆着脸留在正厅里,又一番席已过,本就是该回了,也不逗留,纷纷告辞了,而里正之前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