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为本地不打仗许多年,朝廷颁下来的粮草又少,他们平日里便很低调,只在城外屯田之处老实种田,偶尔训练。
“将军们看似不管事,但若真有油水送上门,总不会推拒出去。更何况不论是州府还是郡守府都牵扯盛大,大人恐怕难以全身而退,不若卖个人情给那些守卫的将军。最重要的是,他们离得近,这事办的也快。”
最终要的是,若是本地那些大族真的觉得利益受损要做些什么,还有那些外族人若蛮横起来,有那些将军在,大人也可安心在延思县内处理事务。
郑蕴点头:“既如此,我下帖子,请几位将军聚一聚,就算犒劳他们多年守卫此地。”
邹师爷笑着点头:“大善。”
另一边卫舟出门,即刻找来几个家里养了羊的小孩,让他们回家传话,问他们愿不愿意把家里的羊先剃一层毛,小孩们拿着指甲盖大的糖都兴冲冲的回去了。他又叫熊大郎拿着钱在门口等着,说见有人来便拿钱买羊毛。
而后又找来几个在州府织造司深造的本地妇人,请她们商讨一下羊毛变毛线,毛线织毛衣的可能性。
哪想着,本地早就有了羊毛制品羊毛毡,只是很粗糙,只给那些有钱人家用来铺地,对贫困之家来说是鸡肋。
卫舟只得又去打听什么东西可以软化羊毛,比如像那些皮毛外套一般。
☆、55
卫舟回去后还跟郑蕴商议:“煤矿那边如何,我叫了杨文晏喊人过来买煤,顺便让他带些别的货物。”这样才能拉动本地经济。
郑蕴点头道:“叫他直接去跟煤矿管事谈就是了。”以杨家的身份地位原也不需要他这个小小的县令引荐作保。
卫舟便放心点头,而后道:“我还想着,能不能把万家村里的营生分开交给些本地百姓。”也不是每一个百姓家里养的羊支撑的起坐羊毛生意的。
虽然那有些营生本来就是卫舟他口头说出去的,但一来万家村人已经把那些手艺研究的更好到了,二来那些手艺也慢慢成了他们安身立命的本事,卫舟便不好随意说,要先问问郑蕴的意见。
郑蕴便道:“不妨事,彭蠡与延思离得那样远,两厢并不妨碍。”
卫舟便喜道:“如此百姓们挣了钱,少不得就愿意让家中孩子上学了。”现在他们学校来的还是小孩子,一个少年人也没有。
郑蕴反而道:“只是万家村人情况不同,大家多事一块置产。”如造纸虽是记在村长名下,实则许多人家都有参与。
卫舟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对了,可以叫杨文晏在这里开个店,不拘火锅店还是烤肉店,反正他在这里开店,我们收他的税,他挣本地人或来往客商的钱,本地人又可把羊毛织成毛衣卖了,再把羊肉卖给他。”
郑蕴便笑了:“怎么你只想着杨文晏一人。”
卫舟便道:“我认识的有钱人只有他一个呀。”可不得紧着他一人使劲薅。
郑蕴道:“若是这般,把三郎叫来也未尝不可。”
卫舟讶异,三郎郑莯,那个去年还分不清喜欢不喜欢,只想着阿留做饭好吃便要去抢亲的少年郎,竟然不知不觉就积累了不少财产可以独立开饭店了吗。
“三郎不是都住进县城里去,他不用陪着三婶和四郎么?”若是郑莯过来,叫三婶和郑茗两个人,一个妇人一个小孩如何生活。
郑蕴诧异的看了眼卫舟:“你小看三婶了。”当初郑莯还小,郑茗刚出生,三婶不也把两个孩子拉扯大,还没让他们受欺负。
在女子日渐稀少的背景下,大部分女性尤其是妇人,关键时刻能发挥出超乎想象的爆发力。
“况且三郎只是来做生意,待店铺办起来稳定了,留个稳妥的管事,又有你我照看着,还能出事?!到时候他便能两地跑,也能回去看三婶和四郎,何况若三婶他们真受了委屈,万家村人还能不管?!彭蠡离万家村又不远,喊一声便是。”
卫舟便想也是,他这穿越者竟然愈发胆小谨慎了,道:“那就肥水不流外人田,喊三郎过来做生意吧。”
如此种种琐碎之事后,他们在延思过了一个平淡又热闹的年。
卫舟置办好些年礼分别送回去,万家村的只是寻常年礼,给袁先生的却是他特地准备的,除了毛线衣、报纸,还有一个赶工出来的塞外场景微雕。
袁先生人很好,只是有些清高讲究,若没有好理由好借口,他通常都端着名士的架子不肯轻易平易近人的常联系。
为了能多和阿茂联系,卫舟也只能多花费些心思了。
那晓得,过了十五后,收到袁先生那边的回礼,袁先生在信里委婉道,自从他‘不小心’把当初那个庭院微雕给人看到后,江南便开始流行各种微雕了,且现如今也不流行看图了,大家做什么都喜欢先做个微雕,什么买卖也习惯先找人做个小模型出来摆看,这种流行还一路从江南传到了京城。
因而如今制作微雕的好匠人比比皆是,他这手艺已然是粗糙的了,不过因着这塞外图做的人比较少,卫舟还花费心思做了些牛、马、羊,袁先生便在说手艺粗糙的同时又安慰他,说还算新奇。
卫舟:“......”
他的手艺自然是比不上专业的匠人的,尤其是这些在古代手工业环境下造就的手艺人。虽然他们之前没想到实景微雕这回事,一旦想到了开始行动,手艺立刻便比卫舟好了不知道多少,他们一个个空手画圆徒手雕花的本事,卫舟是比不得的。
卫舟也不气馁,他也是见识过星辰大海宇宙的人,比手艺比不过,但比创意是没在怕的。
他们都喜欢做园林山水,他就只好做大海星空了。这个冬天,大家在猫冬打毛线的时刻,卫舟燃气了斗志,跟手办较上劲了。
很遗憾,卫舟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太阳系被毙掉了。在天人感应天圆地方的大背景下,郑蕴都没许卫舟做完,便让他把东西锁起来,再不要拿出来,也别跟任何人或。
实则郑蕴原本是觉得该烧掉的,后来见卫舟太颓丧,便松了口,反而是卫舟后来醒悟事情的严重性,想了想他还是没把东西烧了,先锁好。他总觉得,有一天这些事,可以讲。
这不是天真,而是前朝那位突然打胜战的炀帝和手机里杨文晏哥哥的故事给了他信心,总有一天有一个人会讲出这些事,会把这个世界带到另一个方向的。
至于他本人么,身份低微又没什么大本事,便只好先苟一波了。
至于本地县内的拜年,卫舟这边的客人竟不比郑蕴那边的少多少,要知道郑蕴可是本县的一把手,本县父母官,而且如今他因为煤矿、报纸,是政绩、名声、人望都有了,卫舟只是一个普通算学博士而已。
卫舟这边不止有同事、学生,学生家长,还有好些街坊百姓来拜年。
新年过后,县学的年假比县衙的年假要长不少,因而卫舟比郑蕴要悠闲许多,于是他便可劲做手工,然后被毙了。
卫舟无法,闲来无事干脆又写信给杨文晏,拜了晚年的同时,还寄了一件毛线上衣,勾着人家过来买毛线裤不说,还拜托他玻璃坊里做些玻璃玩具,比如入油摆件。
一个具有年代感的玩意,卫舟小时候见过,等到他大了,侄儿们的玩具选择余地很多,入油摆件早就不流行了。
没无聊多久,郑蕴便喊卫舟一块去州府。
“本来我这样刚上任的没资格过去拜年,只要送份年礼就好,但今年会有巡抚下访,于是州府那边便叫我们先过去一趟。”
卫舟点头表示明白,这边汇报好了工作,州府那边才能更好的给巡抚汇报工作。
郑蕴便道:“既然阿弟同意了,便收拾收拾跟我一道去吧,郡守、长史几位大人的夫人虽都是女子,但参军事那边有一位大人也是结的契兄弟,阿弟过去了可以和他好好交谈。”
嗯,好。咦!等等!卫舟讶异了,他以为自己跟着去是因为他好歹也是个新上任的算学博士,也是要去汇报工作的呢,没成想他竟然是去进行夫人外交的。
郑蕴见他面色不对,安慰道:“阿弟不必害怕,本朝开朝起便有旨意,不可因后宅之事影响正事,便是外戚之家,也不可因妃嫔受宠而跋扈,上行下效,即便是诰命夫人也不敢盛气凌人的。所以他们不敢也不会对你如何,便是有人说道什么你也不必示弱。”
见郑蕴这般谆谆教诲告诉自己如何在夫人外交里混迹,卫舟只好道:“我会和他们好好相处。”
郑蕴便笑了。
实则州府那边也不在乎他内人会不会出席,但郑蕴命想着,总不能显示自己形影单只的过去,好似他们夫夫感情不好似得。
对此完全不知道的卫舟便战战兢兢准备了些有的没的,跟着郑蕴去州府了。
这趟出行,跟卫舟想象中的汇报工作公费出差不大一样,简直就是出来游玩了。州府这边的大人果然很和善,当然了,不是平等相交的那种和善,而是礼贤下士的和善,不止包吃包住包游玩,还特地在他们家豪宅里举办宴席宴客。
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卫舟也恍然才发现,不是北地贫困,只是他们延思贫困,比如这州府就很豪华么。
卫舟和郑蕴一道,被主人家夸赞了一句‘果然登对’,而后便被分开了,卫舟去了内院桌席,是众夫人的舞台,果然是夫人外交。
虽然整体来说女子日渐稀少,但是在场的都是官员家眷,他们自然还是能娶到能生儿育女的女子的,真正娶不到媳妇,结契或娶男妻的多为平民百姓。
其他桌的女子聊得火热,话题尤为集中在自家孩子身上,凡是女客,身旁都带了孩子来,不拘男孩女孩,这样的大事,这样的好时候,这样适合的场子,不正是想看女婿/媳妇的好机会么。
卫舟和几位结契人家或男妻坐在同一桌,面面相觑过后,倒是有些默契般的笑了。
卫舟身旁一个看着年纪比他还小的男子小声道:“我家还没过继孩子,倒是可惜了这次机会。”
卫舟:“......”这么快就融入话题的么。
另一个年长些的看着比较自在,显见是习惯这样场面的人,道:“也没关系,等你过继了孩子后,肯定还有这样相看的机会。”
聊着聊着不免有人主动问起了卫舟。
卫舟只好尴尬道:“我...我家契兄他亲弟弟还不满十岁呢,没人可过继。”
众人便理解的点头:“虽然从族中过继也行,但亲兄弟的子嗣确实更亲近些。”
☆、56
如此聊了几句关于过继子嗣的话题,这也是所有男男结婚家庭的共同话题,在坐的几个不免熟悉了些,这才更进一步了解各人身份背景。
而后众人才知道卫舟自己也是个有功名的算学博士,不免对他高看一眼。虽然结契之家,不论是契兄还是契弟都能科考做官,但真正的一家之中两人都做官的还是少数。
虽然在坐其他人夫家职位都比郑蕴高那么些,但他们反而愈发敬重卫舟了:“你这样能靠自己考出来的才是真能干呢。”
卫舟赶忙谦虚道:“也不是,郑...我契兄帮了我许多,教我认字读书,还给我请了老师。何况我只是明算科的,算不得什么。”
“不能这么说。”开口是那位年长些的男子,他就是参军事家的契弟,也是本桌里夫家身份最高的了,听闻原是参军事一个队伍里的兄弟,因行武出身,他很敬重读书人:“那好些勋贵子弟,哪个不是从小请了先生教导的,也没各个考出来,你能有功名,虽有你契兄待你好的功劳,但也是你自己努力,何况既然都结契了,做兄长的自然得安排好弟弟的一切。”
也就是现如今女子稀少珍贵,在过去,契兄还要为契弟娶妻留后,养活契弟一家老小呢。
卫舟便只能呐呐不言。
他身旁那个听了一耳朵的年轻男子小声问他:“你说你三年前开始学的,也没学多少年么,明算是不是很好考。”
这话听着有些不对味,但卫舟仔细看去,却见那男子并不是挑衅的神情,反而眼神透露着期待,便道:“若是学好算术,便很好考了。”因明算科不受重视,需要专科人才时才会开科,因而考题都是固定的。
那人听了,便有些迟疑,半响才小声道:“我契兄是六曹司功,我们家家境尚可,平日里也不需要我做什么活计,我又不大会料理商铺,一直想着要做什么才好,你说如果我也去考考明算,怎么样。”
卫舟同他细聊几句,才知道这男子和他家契兄都是州府本地富贵之家,两人也算青门竹马打小就定了亲,感情很好,家境不错,只是结契之后,他契兄忙着工作,他自己便有些无事可做了。
卫舟虽然只有算术好,但在袁先生的教导下还是补了些许官场常识的,大概知道六曹是做什么的,六曹主管建筑之事。
卫舟一贯是很鼓励大家学习算术,既可以锻炼逻辑,又能引发些许科技,毕竟算术是基础学术么,他赞同道:“可以的,你若想学,我那里还有书,回头寄给你。再者说了,水土建造方面是少不了算术的,你学了后即便日后不考取功名,也能帮你契兄算算东西,便是不用你忙碌,你们之间也能多一个共同话题。”
男子听了果真高兴了,恨不得立时就让卫舟把书拿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