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要干什么?”
已经入冬,余多一袭黑色棉衣,只是在领口有些金线作为装饰,此时正一脸慵懒的仰躺在一旁。
“自然是猫儿冬了,天气着实冷的不像话……”
应证顾洋的话一般,窗外一阵寒风呼啸而过,顾洋下意识的紧了紧衣领。这儿的冬天,可是后世没法比的,没有温室效应,那温度可真是低的令人发指,只是刚入冬,顾洋就有些顶不住了,整日猫在家里。
“林子怎么办?”
余多转身,揽住顾洋,顾洋顺势钻进余多燥热的怀里。
“放着呗!其实在三四月份才是取树汁的好时候,现在手头紧的很,这才割了一些……”
说话间,呼出温热的气流,打在对方脸上,鼻息间满是对方的味道。
顾洋仔细盯着余多细腻到看不到毛孔的脸,好像永远都看不够一样……
“最近‘百花蜜’名声很大,看起来卖的很是不错……”
说起这个顾洋就一阵兴奋,自从半月前‘来客居’在全国推出‘百花蜜’,迅速受到了一众达官贵人的喜爱,销售场面可是火爆异常,甚至有人为了抢一瓶‘百花蜜’大打出手,打的头破血流……
“嘿嘿……多多,这个大掌柜到时鬼的很,把枫糖叫百花蜜,同时又大肆收购各种时令鲜花,放出阵阵迷魂烟,迷惑对手,拖延时间来占领市场!”
“没有你聪明!”
余多轻轻在顾洋挺翘的鼻梁上留下浅浅的牙印。
“洋……最近……你忙的厉害……”
最近顾洋确实忙得很,男人一旦忙起事业,往往会忽略家人,即使顾洋已经很注意了,还是不可避免有些关心不足,最明显的就是体现在那方面,细细想想,每天回来他都是累得半死,倒头就睡,沾枕头就着,似乎已经六七天没有……
“嗯?”
本来被窝里就安逸的很,再加上余多□□裸的邀请,顾洋邪邪一笑,伸手攥住在他胸口画圈的大手,开始整事儿!
门外数九寒天,室内鸳鸯交颈,被翻红浪,好一派满园春色……
*
初雪刚过,满目银装,目之所及一片素缟。
小溪水面上挂着冰花,一素衣妇人蹲在溪边,寒风卷起衣摆,竟然在大冬天只着一件单衣……
“哈……”
妇人形容枯槁,眼窝深陷,脸上新的旧的指痕交织一片,此时正颤抖着身子瑟瑟发抖,用嘴边的热气温暖着满是冻疮,已经冻僵的手指。
“翠儿!”
听到有人叫自己,刘翠下意识的一阵瑟缩,晦暗的眸中满是惊恐,就想寻个地方躲起来。
王田肩上挑着的货担滑到地上,也不管杂七杂八的小玩意滚落在雪堆里。不敢置信的盯着已经没有人样的刘翠。
“翠儿!真的是你!”
王田一口气堵在喉口,上不去下不来,生生折磨的他热泪盈眶。
“怎么回事!你爹不是说你嫁到省城去享福了吗!怎么会这样!”
看着昔日的爱人这幅样子,王田一阵苦楚,解开外衫,紧紧裹住刘翠,这一抱才发现,分明已经瘦的没有人样了。
“田哥,别这样,被人看到,我就没有活路了……”
外衫带着王田的体温,被一阵温热包裹,刘翠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刘翠皱着眉头小幅度轻轻挣扎着,好像痛苦的动作引起了王田的注意。
没有顾及男女大防,王田掀起刘翠的袖子,那是怎样一条手臂啊!
黑得,红的;新的;旧的;长的,短的;蛛网一般的伤痕布满了昔日也曾白皙的小臂,不难想象身上是怎么一副触目惊心的样子……
“啪嗒……”
一滴,两滴,越来越多滚烫的热泪像是决堤一样打在伤痕累累的小臂上,王田发出的已经是接近野兽的嘶吼……
“这个畜生!畜生!我要杀了他!啊…………”
相比于王田的激动,刘翠反倒平静的很,反倒用满是冻疮的手轻抚昔日爱人的额头。
“哥,别哭了,让别人看到就不好了,没什么的……
这就是我的命,我认了……”
刘翠露出这么多年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她本自己在被顾江折磨死之前,只能在梦中在见到王田,没想到念念不忘的这人就真真切切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就算让她下一秒就死去也无憾了……
刘翠贪婪的看着王田,一笔一划把王田苍老了不少的样子刻画自心里,和多年之前懵懂青涩的少年郎重合……
“翠儿,我带你走!我带你走!咱们有多远走多远,再也不回来,寻一个没人认识咱们的地方,好不好!好不好!”
刘翠笑了,很是餍足,还是摇着头坚决推开了王田。
“哥,不可以的,我会拖累你的,一个人活着就很艰难了,何况在加上我一个累赘。我们都不小了,已经不是做梦的年纪了……你走吧,这就是我的命,我认了,不可以在搭上你……”
刘翠一步一退,眸光一刻不离王田……
“你不是累赘,不是……”
王田蹲在地上,两手捂住已经冻红的脸,泪水从指缝间淌出,在雪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孔洞。
“你不知道我在听到你要嫁到省城做妾的时候,我有多恨你,我恨不得生食你血肉……
那些大户人家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做妾的,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
那些寒冷不能入眠的夜里,我无数次恶毒的诅咒你,诅咒你被赶出家门,我好高高在上的奚落你,嘲笑你爱慕虚荣,最后只不过一场空……
每每这时,我都会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可是……可是……每一次午夜梦回,梦到你浑身是血的被赶出家门,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快乐,我的心就像被紧紧攥住……”
王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狼狈的望着已经呆掉的刘翠儿。
“然后我便每时每刻都在祈求上天,祈求你平安便好……
没想到几日前我居然在这里见到了你,我以为我在做梦,可……我又怎么会把你认错!”
王田脸上的悲伤浓重的可以化出水来。
“翠儿!一个村子!咱们就隔了一个村子,你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你居然从来没有想过来找我,从来没有……
你好狠的心……
我不嫌弃你,来不觉得你是累赘,翠儿,在这个家里你会被生生磨死的!你和我走吧,咱们两个到没有人的地方去,从头再来过,好不好?好不好?”
王田近乎卑微的祈求着,眼看就要跪下。
“够了!哥!回不去的!回不去的!啊……”
压抑在刘翠心里的情绪一股脑的爆发出来,泪水决堤一样涌出,状若癫狂的嘶吼着。
“哥,你走吧,永远别来找我,就当我死了……”
“你说什么呢!我今天一定要带你走!”
王田站起来,伸手就要拉颤抖不已的刘翠。
“哥,你想要逼死我吗。”
刘翠一脚踏进冰冷刺骨的溪水中,神情坚定的看着王田。
“翠儿,你……”
王田满脸不敢置信。
“哥,都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我之所以活到今天,就是奢望着能够再见你一面,能听到你说这些,我已经万分高兴……
可是,我真的不配……”
“翠儿!你别做傻事,我这就走,这就走,你先上来……”
数九寒天的溪水可不是儿戏,虽不深,极低的温度就可以要她性命,王田不敢耽搁,挑着担子急忙离去。
直到王田不见身影,刘翠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痴痴的笑了。
‘哥,谢谢你,可是我真的不配……’
*
“妈了个巴子,你怎么搞成这个鬼样子,真是晦气!”
刘翠狼狈进门,顾江满眼嫌弃,嫌弃她带进屋里冷风,抬手就是两个耳光。
刘翠眼毛金光,面上确实古井无波,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笑容。
“看你那个鬼样子,还不赶紧去给老子做饭!”
刘翠充耳未闻,第一次坐在椅子上,静坐良久……
起身,打水,洗漱,更衣,换上了压在箱底一件暗红色半旧桃袄,嘴边点两抹嫣红的胭脂,更加显得脸色铁青。
“嗤……”
顾江从外面进来,看着一反常态的刘翠,毫不留情嗤笑出声。
“看看你那个鬼样子,穿什么也挡不住你身上的衰气儿!”
一把掌把刘翠的脸按在屋里仅有的贵重物件儿——半块破旧的铜镜上。
“你看看,仔细看看,看看你是怎么一副鬼样子!”
直到顾江离去,刘翠一直一言不发,生生受着,然后重新坐好,一丝不苟的绾好一头青丝,细细抚平桃袄上的褶皱,仔细检查无误之后,温柔的抚摸着腕上的红绳,第一次笑着走出顾家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林林总总算起来,开文时间也不算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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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你个丧门星,发什么疯,又想作什么妖儿?”
顾老婆子见刘翠走进来,手里的家伙式一股脑丢在灶台上,眼神都不赏给她一个,扭头离去,只剩下那一抹嫣红在晦暗逼仄的饭堂了忙碌。
不多时,一餐简陋的晌饭就做好了,几个野菜团子,一盆杂菜汤,刘翠难得的放了一勺猪油,点点油花浮在汤水上。
“你疯了不成!”
顾老婆子一进门,头发都要烧起来了,这点猪油可是她的宝贝,没想到平时老实本分的刘翠居然敢妄动!
上手就是几巴掌,狠狠扇在刘翠脸上,而刘翠就像没知觉一样,静静立在一旁,任由噼里啪啦的巴掌甩在身上。
而接下来进来的顾家父子三人。老二媳妇,还有三个半大的孩子,就像没看见一般,明显已经司空见惯。
见众人都落座,刘翠这才动了起来,给每一个人盛汤,然后就跪在一边——这是顾大山给她立下的规矩,跪着伺候大家吃饭,家里人剩下什么,就是她的口粮,若是没有剩下,那就只能饿肚子……
刘翠跪在一旁,看着一众人风卷残云一般疯狂吸入野菜汤,痴痴无声笑了起来,脸上一种名为解脱的表情。
刘翠缓缓扶着酸痛的膝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家子鬼怪。
“你找死?”
顾大山瞬间就把鞋底拿在手里,面目狰狞的吓人,他本来心里就憋着一股火气,顾洋两兄弟红火的小日子,他是看在眼里,偏偏他又捞不着任何油水,以他狭隘的性子,怎能不窝火?
“呵呵呵……”
刘翠并不怕他,银铃一样笑起来,浑浊的眸中满是嘲讽。
“你还能站起来?”
刘翠坐在顾大山对面,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眸中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你!”
顾家人这才感觉腹中隐隐作痛,还没有一句话的功夫,剧痛便来势汹汹席卷五脏六腑,饭桌上顿时一阵人仰马翻。
“你……敢……敢……下毒……”
除了顾海一家人,顾家人都捂着腹部,满脸痛苦之色。
“大嫂,你!”
顾海满脸震惊的看着平时任劳任怨的大嫂,此时竟然陌生的厉害。
“顾海,我是来讨债的,你们一家不欠我,我只是给你们吃了一些麻醉药,两个时辰之后药效就会消失,你们好好睡一觉吧……”
虽然顾海看着比顾江要凶不少,可以仅仅是对外人,对于自家人,他还是很照顾的,就连顾洋那个傻子,也能是他自己可以欺负,外人若是敢,他一定打得那人满地求饶。
“呜……呜……呜……”
顾海喉咙一阵剧烈的蠕动,却没有一丝声音发出,同时他觉得身上的力气在一点儿一点儿被抽离,眼皮越来越重……
“睡吧。”
小孩子抗药性差,顾海的独子顾小坎已经昏昏睡去,脸上红扑扑的,在米雪惊恐的目光下,刘翠爱怜的轻轻抚摸顾小坎的小脸。
刘翠只是单纯的摸着顾小坎的脸并没有其他动作。米雪悬着的心这才落下。
“嘿嘿……”
顾大山和顾江七窍流血,浑身抽搐不止,到是顾老婆子状况最为轻微。
“感觉怎么样?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对不对?”
刘翠满脸温柔的看着满脸痛苦的三大两小,细细摩挲着腕上一缕半旧,褪色的红绳。
“我怎么会让你们死的那么痛快呢,真是太便宜你们了,我特意见减小了剂量,足够你们享受一个时辰的了……
哈哈哈哈哈……”
处处隐忍的懦弱女人,满是伤痕的脸上满是报复的快感,以及毁灭一切的疯狂。
“……孩……孩子……是……是……无……”
顾江眼珠通红,凸显的吓人,好似马上就会从撕裂的眼眶里掉出来,每每吐出一个字,喉间便涌出一大口黑红的血液。
虎毒不食子,就算是顾江这样丧尽天良的人,生命最后关头,还是会关心儿子。
“哈哈哈哈哈……”
刘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疯癫的仰天长笑起来,大滴大滴的泪水滑落进嘴里,蔓延满嘴苦涩。
“孩子?这哪里有你的孩子?”
闻言,顾大山开始剧烈的挣扎,一步一步爬向刘翠,身后留下一道血迹斑斑。
终于,顾大山爬到了刘翠脚边,一只手狠狠抓住她的脚裸,和顾江一般无二的眸子死死瞪着刘翠,嘴里不断冒出血沫子,像是恨不得要将她拆骨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