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珝回到房中,从桌面拔下一根银针细细端详。只见那针要比常人所用的绣花针粗些,上面浮着一股淡淡的麝香,针尾隐约刻着一个羽毛形状。
“这是闫佩羽的破魂针。”他神色凝重道。
“闫佩羽……”顾檀将这个名字细嚼了一遍,随即蹙眉道:“三更殿殿主闫佩羽?”
楚怀珝点点头:“就是他。”
顾檀怔愣片刻,随即取笑他道:“二爷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居然能让闫佩羽亲自出手。”
楚怀珝闻言苦笑:“我若是知道,兴许也就不用这么费劲的查来查去了。”
虽然知晓这银针是闫佩羽的武器,可楚怀珝心头还有些许疑惑。三更殿是天盛的杀手组织不假。让三更殿勾魂使出来杀人,无非两种可能:一是你招惹了殿中成员,二是有人出了高价买你的命。
楚怀珝自认与闫佩羽无冤无仇,若真是有人为了杀他们而花钱买闫佩羽出手,他与顾檀就算躲过了破魂针,也一定不可能继续站在这里安安静静的对话。
除非……出手的根本不是闫佩羽。
想到这儿,楚怀珝心下一动,他飞身跃出窗外,直接落在正对窗外的一棵树上。
破魂针本就是闫佩羽的贴身暗器,没道理轻易被人盗了去;这人既然能拿到破魂针,便一定与闫佩羽关系匪浅。
楚怀珝回忆着那银针飞过的轨迹,轻巧地在周围几棵树的枝干上游走。他一边注意着周遭环境,一边预估客窗和树之间的角度与距离,就这么转了一圈后,最终停在客窗左侧倒数第二棵树上。
那棵树的枝丫略微有些弯曲,楚怀珝刚落至上面,便发觉有些不对。他抬手抚上主干,所过之处并没想象中得那么粗糙。
蹲下身子向枝杈连接处摸去,只见那上面落着几块干薄的树皮,想来正是有人在这儿靠着时,不小心蹭掉的。距离枝杈五寸远处有两个浅浅的脚印,那脚印深约半厘,以凹状呈现在眼前。
楚怀珝伸手摸上那双脚印,眸色渐渐变沉。
能形成这样的痕迹,那个人至少在这里站了一下午。
所以那个人难道是从他们进入酒楼时便一直在监视么?
枝上绿叶十分茂密,楚怀珝慢慢靠上身旁树干,只见那叶子伴随他的动作轻轻摇曳,带起一片‘沙沙’声。
一个人藏在树叶密集的枝头,好处是隐蔽性高,不易被人察觉;坏处便是一个轻微的动作,就可能撩动树叶,从而暴露你的踪迹。
一下午,那人站在这里一下午,哪怕是动上一动,他也不可能毫无所察。
想到这儿,楚怀珝心底泛过一丝凉意。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
见楚怀珝许久不回,顾檀回身将尸体上银针收好,一个翻身亦是跃下了酒楼。
他来到庭外,先是对着周围的布局打量了几分,听得远处树林中有几分动静,便沿小径向前走去,果然没走几步便看到了树上的楚怀珝。
地上的一抹乳白色土粒映入眼中,顾檀顿下脚步,先是凝眸端详了片刻,随后以指尖沾了少许轻轻捻开。
那土粒质地十分柔软,带了些许粘意,顾檀将其放在鼻下嗅了嗅,并没有什么味道。
“这是什么?”
见顾檀站在下面久久不动,楚怀珝自树上跃下,问他道:“发现什么了?”
“就是这个,”顾檀指指地上的白色颗粒,蹙眉道:“之前也没见过这种土,是不是从矿山上带下来的?”
楚怀珝闻言摸了摸那土粒,摇头道:“应该不是,这个和那些石头的材质不一样。”
“先收起来吧。”他摸出一方锦帕将剩下的土粒包裹好,叹息道:“看来这次的事情有些棘手,我们先把这东西带回去,随后在慢慢找人问清楚。”
乡间夜里多虫鸣。
已是亥时,山脚小屋内烛火通明。沈枚撑着下巴,呆呆地杵在窗前,只见他面色颓唐,眼下还顶着两个又黑又圆的黑眼圈。
自从昨夜发现顾檀根本没有回刘实家中之后,他就一直没能睡安稳。好不容易到了天亮,仍旧没能等回画舫寻乐的楚怀珝,这让他怎么不心焦。
趁着白天时,沈枚还沿着那家面馆找了好几圈,从集坊寻至湖边,不停向周遭的商家打听楚怀珝去向。哪成想消息没打听出,倒是听说昨夜自湖中捞出了几具尸体,这便让本就慌乱的沈枚更加胆战心惊了。
眼看着夜幕沉下,依旧不见两人归来,沈枚根本坐立难安,就差举着月白剑前去报官了。
“嘎吱——”
屋外大门被推开,紧接着便是熟悉的脚步声。被刘实拴在院子里的土狗叫了几声,只听一个慵懒的声音道:“这狗还真是不认人,也就一天未归,怎么叫的这般凶狠。”
另一个温雅的声音道:“我们不过在这呆了一天,它不识得也是正常的。”
沈枚闻言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他深吸了一口气,快步来到门口,刚一开门,便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楚怀珝和顾檀。
沈枚伸手指着两人,手指气得微微发颤:“你们,你们……”
见他说话如此结巴,顾檀倚在门边笑道:“怎么?连你也不认识我们了?”
沈枚摇了摇头,脱口而出道:“你们去哪了!”
楚怀珝看着眼前堵着屋门的沈枚,无奈的笑了笑:“你确定要我们站在这里慢慢说?”
见他们神色如常,沈枚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他默默把门口让开,自己缓步走至桌边,撇着嘴一声不响地盯着桌面上那盏快要燃尽的蜡烛。
顾檀见状举举手中的点心,轻笑一声道:“小英雄吃饭了么,我们买了些糕点回来,不如先尝尝?”
看他们根本没有解释的意思,沈枚心中莫名有些气愤,他转过头,别扭道:“我不饿。”
这话刚一脱口,便听着肚子里传来一个清晰的声响。
“咕噜噜——”
沈枚捂住肚子,只恨它关键时候不争气。
因着担心两人的缘故,沈枚晚上并没有什么胃口,也就随意用了些稀饭。眼下见两人无恙,心底也没了顾虑,饿意与困意自然就涌了上来。
听到这动静,顾檀笑出了声,他取出一块桂花糕递过去,语气里满是挪愉:“嘴巴可以说谎,还是肚子诚实些。”
沈枚接过点心,眼底尽是窘迫。他红着脸将桂花糕放入口中,糕点糯软,入口即化,清甜的桂花香气自口齿散开,满嘴留香。
塞饱了肚子,沈枚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道:“你们是不是商量好的?是不是从我走后便一直在一起?”
楚怀珝闻言轻咳一声,笑道:“哪里,我们只是碰巧遇上而已。”
少年从来心气高,若是让沈枚知道楚怀珝一开始便不打算带他趟这浑水去,以他的脾气定是又要颓丧几天。
“真的?”
沈枚转头看向一旁的顾檀,语气里尽是怀疑。
顾檀拿出一块梅子卷,放至嘴边轻咬一口,口齿不清道:“真的,碰巧遇到的。”
听了这话,沈枚的面色缓和了些。兴许是桂花糕填饱了肚子,他抬手打了个哈欠,只觉得困意一阵阵的袭来。
见两人压根没有说明昨天事情的打算,沈枚撇撇嘴,道了句“我回去休息”便离开了。
内间的门被沈枚关上,顾檀吃下最后一块糕点,轻笑道: “果然沈小英雄就是要比沐小公子好哄些。”
他拂去手上沾着的点心渣,抬眼看向楚怀珝,撑着下巴轻喃道:“就是不知道二爷好不好哄了。”
楚怀珝闻言挑了挑眉,知晓他说的是画舫一事。正待开口,便见顾檀从袖间翻出一个盒子,眼底满是狡黠。
楚怀珝一愣,随即挑眉道:“这是什么”
顾檀眨眼轻笑:“哄二爷的小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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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引蛇出洞【倒v结束】
楚怀珝闻言来了兴致, 他接过顾檀手中的盒子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块小叶紫檀雕成的圆形扇坠。那扇坠上刻着精致的如意纹,扇坠中心还嵌着一颗成色极好的血玉。
倒是与他的墨扇十分般配了。
楚怀珝拿着扇坠仔细端详了片刻,随即轻笑道:“东西不错,算的上精品了。”
顾檀闻言勾起了嘴角:“我还担心它入不了二爷的眼呢。”
将坠子挂于扇上, 楚怀珝望着顾檀笑道:“既是你送的, 我自然是十分喜欢。只不过……”
他摸了摸中心的那颗血玉道:“这东西应该要不少银子吧,你的钱是从那里来的?”
顾檀闻言挑眉道:“二爷可还记得那颗碧落珠?”
碧落珠……
楚怀珝思索了片刻,恍然道:“就是我在不问行送你的那颗珠子?”
“对, 就是那个。”顾檀漫不经心地拢拢头发:“我把它当掉了。”
见他说的这般轻松, 楚怀珝忍不住问道:“哦?当了多少?”
“六百两。” 顾檀若无其事道。
楚怀珝闻言在心底叹了口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颗珠子曾花了他一千二百两。
果然挥土如金这种毛病是会传染的。
见他不说话,顾檀突然勾唇笑道:“这颗血玉虽比不得碧落珠珍贵,但到底也是我精心挑出来。便宜是便宜了些, 若二爷觉得不搭…”
“搭倒是搭的很, ”楚怀珝接过他的话, 轻叹道:“只不过那碧落珠原料实际上是外族的水玉随珠。水玉多见, 随珠亦不是稀罕物,可两者组在一起便是真的有价无市了。若你真喜欢那颗珠子,大也不必将它当了去。”
顾檀闻言笑一声,凤眼里尽是波光:“若这扇坠能哄得二爷开心, 可比我留着那颗无用的珠子要强得多。”
说到这儿, 他又垂眸故作黯然道:“怕只怕二爷看不上这东西, 那顾檀可就真没什么办法了。”
“坠子既是你送的,在我来看,它自然要比那珠子值钱的多。”楚怀珝伸手敲了敲他的头,无奈笑道:“你若真要哄我开心,下次可不要再独自行动了。”
扇底底紫檀木坠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摇摆,楚怀珝刚收回墨扇,顾檀却突然捉住了他的衣袖。只见那衣衫边缘处,最接近手肘的一侧上清晰的印着几道红色的痕迹。
“二爷受伤了?是被那破魂针划伤的么?”
楚怀珝闻言一怔,他顺着顾檀的目光望去,发现自己左手手肘外侧果然印有几道鲜红。那红色十分细长,烛光昏暗下,看上去到与划伤并无二致。
楚怀珝动了动手肘,从酒楼回来后他身上并未有任何的疼痛感。伸手将外衫脱去,果然除了外面的那几道红痕之外,里面衣裳完好无损。
“这痕迹在酒楼时还不曾有,想来应该是之后从树上蹭到的。”
顾檀松了口气,他抬手抚上那抹痕迹,指尖很快便被染成了鲜红。
“这是…”
拇指顺着红色捻开,其中略微带着些磨砂的质感,放在鼻下轻嗅,一股淡淡的苦涩弥漫在鼻尖。
“丹砂?”
夜已渐沉,方才还亮着灯火的小屋最终归于黑暗。
山上的采矿声扔在继续,偶尔凿声声音大了些,便惊动了村里的土狗,引得一阵狂吠。
楚怀珝躺在床上,脑海里想的尽是那个站在树上发射破魂针的人。
那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他们的?若只是遇见胡青之后,会不会太巧合了些?
且不说两人碰到胡青纯属意外,就是邀请他用餐并定下酒楼,都是临时决定的。
除非那人一开始便一直盯着他们。
树上的身影逐渐与脑海中的铁臂人重合,楚怀珝目光闪动,不禁猜测道:他们会不会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这个想法一涌出,楚怀珝坐起身来,他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突然飞身掠了出去。
夜色中隐约传来一阵风声,顾檀睁眼看了看身边空着的床榻,随即翻了个身,复又慢慢闭上了眼。
楚怀珝绕着刘家村巡视了一圈,他的速度很快,此时如果真的有人在他身后跟着,必然可以通过风声来判断那人的方位。
遗憾的是,耳旁除了矿石开凿的声音,再无其他动静。
楚怀珝最终于刘实屋顶上停下,抬头望望不远处的矿山,叹息道:“难道是我想多了?”
就在楚怀珝思索时,身后突然一阵厉风袭来。他微微一愣,随即转身以扇骨挡下长剑。那人见一击不中,反手抽回长剑,随后又是一个劈刺,直接带起了一阵疾风。
楚怀珝眼眸一闪,侧身避开他的攻击,手指翻转间将扇柄对着那人腕部一敲,长剑应声而落。
那人没了武器,直接翻手为掌,未言一句便向着楚怀珝肩上打出。楚怀珝见状飞身向后跃出几丈,整个人停在屋檐边。
那人这次没在逼近,他静静的站在月光下,歪头看着楚怀珝,也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楚怀珝打量了他半晌,接着将墨扇放于胸前轻摇,无奈道:“你这是……”
此话未落,那人已经飞身将长剑捡起,只听他轻笑一声,手中长剑刺出,剑尖直直刺向楚怀珝的喉咙。
楚怀珝叹了口气,他伸出两指夹住剑尖,那剑身随着他动作弯成一个不规则的弧形。那人见状再次松手弃剑,他两指重新并至一起,竟是想趁机点上楚怀珝肩上大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