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放着好好的庆公馆不住,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秀丰,你快帮我去全胜炉买烟膏,我太难受了!”
舒玉质不再说话了,站直了身子看着他。
“秀丰,快点!快去!”
“少爷,你再看看我是谁?”舒玉质笑呵呵地对他说。
庆熙春迷迷瞪瞪地仰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此刻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了。
“我是舒玉质!少爷认错人了!”说完舒玉质转身上车走了。
庆熙春眯着眼睛盯着缓缓远去的汽车,舒玉质?还是沈秀丰?
想了一会儿,庆熙春萎靡的眼神越来越昏沉了,最后终于闭上了。
不出三天,京津地区的各大报纸登出——庆家三少爷庆熙春被赌坊讨债,无处躲藏。被流氓沿街追打,最后烟瘾犯了,冻死在了天津卫的街头。
这些年的恩恩怨怨就这么结束了!
舒玉质希望陆语迟可以跟她一起去南洋,从此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不再分开。可陆语迟这些年生活在西安的书院,已经习惯了平平淡淡的生活。他还是想回去做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舒玉质也不勉强他,自己置身前往南洋跟大哥团聚。
陆语迟从钟奶奶家接回来陈湘,打算带着陈湘一起会西安。
临行前特意去和庄赫道别一番,兄弟二人多日不见了,再见竟然就是道别了。庄赫难免有些不舍!
“陆哥,真的要回去啊?这往后再见面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我离开书院已经一年多了,是时候回去看看了。再加上先生年事已高,我也想回去多陪陪他。以往年少不懂事,竟给他惹是生非了。”
“行吧,有机会我也一定要去拜访这位严先生!”
“好!我在书院等你!”
话别后陆语迟就带着陈湘上路了。
“陆叔,咱们以后都不再回来了吗?那我以后是不是见不着钟奶奶了?”
“不知道还会不会来了。你喜欢钟奶奶吗?”
“喜欢!”
“那留在钟奶奶家好吗?她也喜欢你!”陆语迟也不是没想过把陈湘留给钟奶奶,可毕竟钟奶奶经营风月场所,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应该把陈湘带回书院读书才好。
陈湘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笑呵呵地对陆语迟说:“我更喜欢跟陆叔在一起!”
陆语迟笑得一脸得意,呼啦一把他的脑袋,“那就跟我回书院读书!”
陈湘笑呵呵地点头应和。
聊聊天
又是风和日丽的清晨,书院内依旧是飘荡着阵阵的读书声。
回到西安的日子,陆语迟才真的放松下来。他每天不是在书院帮严阔教书,就是在家陪着严近芳晒晒太阳,聊聊天。
“先生觉得我带回来的这小子如何?”
“好啊!”
“比起我来,怎么样?”
“这孩子有福气,爱说爱笑!比你强太多了!”
陆语迟苦笑。
严近芳笑呵呵地又说:“但资质不敌你!”
陆语迟咧开嘴角呵呵笑出声来。
“现在可还想娶我家小荷吗?”严近芳问地漫不经心。
陆语迟没想到先生这么直接地问他,略有犹豫地开口说:“小荷……于我便是至亲妹妹!”
严近芳撇嘴哼了一声,“哼!薄情寡性!斯文败类!”
陆语迟见他这副德行,不由开口调侃,“那钟奶奶那么美,你当初怎么不娶人家?嫌弃人家出身?”
严近芳剜他一眼,知道他什么意思,也不回答他,“关家小姐的姿色比起钟宁来如何呀?”
被严近芳反将一军,陆语迟也是无奈,默不作声。
严近芳看他那样,咧着嘴笑,“看来是不错,不然我家小荷怎么就成了至亲妹妹了!”
陆语迟无言以对。
“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去哪儿?”陆语迟被问的一阵茫然。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去哪儿都行!”
“您这是又让我去哪儿啊?”
“为了教导你,我费了多少力气呀!不是为了让你窝在这书院,做个小小的教书先生,庸庸碌碌一生的。你有你该去的地方,有你该做的事情。该上哪儿去就上哪儿去!”
“那您当年为什么要窝在这小小的书院里,做个碌碌无为的教书先生呢?”
“你懂个屁!今非昔比!国难当头,你辈当以救国救民为己任!”
陆语迟听到先生说这样的话,觉得极其可笑。但也不太敢当着他的面笑得太放肆!
严近芳也不理会他,接着说:“陈湘跟我说,关家那个小丫头在上海。上海是个好地方,你也该去见见世面!”
陆语迟低头不语,他也不是没想过去上海,可是去上海见到关祺又能怎么样?
严近芳盯着他,“怕了?”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陆语迟依旧嘴硬。
“等着!”说完,严近芳起身朝着书房走去。不一会儿,他手拎着一个箱子走回来。把箱子横在陆语迟面前,“打开看看!”
陆语迟见这箱子很是别致,看起来是个老物件。按着严近芳的话,打开箱子一看不要紧,他着实吓一跳!
一箱子金灿灿的金条!
“这……哪儿来的?”他之所以吃惊不是因为没有见识,当初在自家的暗道里也见过整箱整箱的真金白银。但是严近芳拿出这么一箱子金条来,着实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你父亲给我的,你这些年的生活费!”严近芳慢悠悠地说。
“我父亲?生活费?”
“你家当年财大气粗,你父亲出手自然也是大方。”
陆语迟一时也是语塞。
“怎么样?现在敢去上海了吗?”严近芳笑咪咪地说。
陆语迟斜眼瞥他,“去不去上海跟这些金条有什么关系?”
严近芳看他这幅样子,不由得摇头叹气,“男人啊!有钱才有胆!拿去给那个关家的小丫头吧!”
“为什么要给她?”陆语迟愣了愣。
“哎!你这傻子!比起你爹当年,你可差远了!”严近芳边说边摇头,“虽然你们的父亲都过世了,但是该信守的承诺还是要信守的!拿去给她,作为聘礼。如果她还是不认这桩婚约,那就是你们没有缘分了!”
所以,他带着这些金条去找关祺?
陆语迟彻底懵了。
再相见
初春的上海,春寒料峭,烟雨朦胧。
关祺身着一件精致黑色洋装,缓缓走出悦庭轩布庄。她走到车边刚要上车,关二哥看见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怔怔地望着关祺。他赶忙跑过来低头跟关祺耳语几句。
关祺抬头与那人对视一眼。
“关姐姐!”陈湘的童音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关祺冲着陈湘笑了笑,她见旁边的人向她走过来,可依旧没有说话。
“陆爷来了!”关二哥裂开大胡子笑了笑。
“关二哥,好久不见了!”
简单的寒暄后,一时间无语。
还是关二哥先开口,“咱们上车吧,先回家!然后再给陆爷和陈湘接风!”
于是,四个人就上了车。陈湘坐在关二哥旁边的副驾驶,关祺和陆语迟坐在后面。
又是这尴尬的时刻!基于前几次的经历,陆语迟一上车就开始莫名的紧张!他把手里的箱子默默放在脚边,不时还会紧张地摸一摸它。
关祺见他这么紧张一个箱子,就开口问:“装的什么?”
陆语迟眼神飘忽,搪塞了一句,“没什么!”
陈湘突然开口,“是金条!给姐姐的!”
陆语迟也来不及拦他,听他这么说了,赶忙紧张地盯着关祺的脸。
“什么?”关祺也很意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一脸犹疑的看着陆语迟,等着他的解释。
陆语迟此刻手心已经冒汗了,“别听他胡说!”
“到底什么东西?”这箱子已经成功的引起了关祺的好奇心,她伸手就要提起那个箱子,一用力竟然没提动,“这么沉!真的是金条?”
“嗯!”陆语迟见多也躲不过去了,就一把将箱子提到座位上,朝着关祺的方向打开了。
关祺也是被这一箱子的金条震惊了!
“你从哪儿搞来的?给我的?”
“嗯!”
“为什么给我?”
到了关键的时刻,陆语迟实在是说不出口,说是聘礼?要履行父辈的约定?依照关祺以往的行事作风,他肯定是要被狠狠耻笑的!
“说话呀!”关祺催促着,她也实在是好奇陆语迟到底要干什么。
陈湘又开口了,“先生让陆叔给姐姐的!”
陆语迟真的是忍不了了,“陈湘,你闭嘴!”
关祺又开口问:“哪位先生?”
陈湘又顺嘴说了一句,“严先生!”
关祺不明白这严先生是何用意,看着陆语迟这个样子,不免更加好奇。她也不在开口问了,就一直盯着陆语迟。
陆语迟见事已至此,也就硬着头皮把严近芳的话都说了一遍,“先生说,虽然我父亲和关伯父都已经过世了。可当年他是这婚约的见证人,还是要我履行当年的婚约,这些金条是我父亲当年留下的,作为聘礼给你的!”说完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车内又陷入了一阵寂静。
关祺突然开口说:“这是严先生的意思?”
“嗯!”陆语迟点头。
关祺毫不犹豫地说: “你拿回去吧!我不要!”
这句话字字扎进陆语迟的耳朵里,他没想到关祺会这么直接的拒绝!
“我关祺要嫁的人,必须是真心爱我护我的人。你不必为了履行这婚约如此为难!”
关祺说完话,就把头转向车窗外,不在理会他。
尾声
关二哥小声和陈湘嘀咕了几句,陈湘呵呵地笑了起来。
陆语迟此刻也没有心思搭理他们,只是默默地坐在后面不言语。
陈湘突然开口大声地说:“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恩存。”
“是匪我思存!”关二哥笑呵呵地纠正陈湘。
陆语迟一瞬间瞪大了眼睛,这不是……
他现在只想从车上跳下去,远离这个令他局促不安的密闭空间。去天津前他给关祺写的信中结尾就用了这几句诗。他是万万没想到关二哥和陈湘汇偷看他的信,还在这时候揭他老底!
“你……你……你们……”陆语迟指着陈湘和关二哥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眼巴巴看着他们越笑越欢。他瞥了一眼关祺,急忙把头转向车窗外,不再说话了。
本来关祺还在生气,听见陈湘和关二哥背的诗,不由地面露笑意,嘟囔一句:“骗子!”
“你……你说谁是骗子呢?”
“你!”
“我……我怎么是骗子了?”
“斯文败类!又是算命,又是写诗,你的把戏可真不少啊!”
“你少提算命,那次是你先骗我的!我从来没骗过你!”他越说越生气,越说越着急,“这是先生让我拿给你做聘礼的,但如果你想取消婚约,我也没话说。我今天就是来问你,这些金条你要是不要!”面子里子都快没了,他索性也就豁出去了。
“要啊!”
陆语迟愣住了!
关二哥和陈湘也不笑了!
关祺就说了这一个字,就再也不出声了!
“啊?”
“要啊,金条啊!我干嘛不要?”
“你是……要这金条呢?还是要……聘礼呢?”
“都要!”
傍晚的上海,灯火通明!
陆语迟望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嘴角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