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山看着头发花白的老人,此时对方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看着他。仿佛他不给出一个让对方满意的答复,对方就不会放弃一般。
这种半蹲的别扭姿势让韩山的身体酸.涩难受,他使劲的吞咽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一点。
“祖爷爷,您就放心吧。张家是未来的房地产大亨,影视行业的巨头。不仅仅是这样,还出了一个元帅好几个少将呢。这还得感谢祖爷爷您呐~”
真是个难缠的老头啊,一天要问他好几遍,韩山不耐烦的想。
听到韩山这么说,张合的眼泪都掉落了下来。
“好、好、如此就好!”
张家孙辈没几个有才气的,张合怎会不担心。这是他没有教育好啊,若是张家在他的手上没落了,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听着孙孙儿说,未来商人和唱戏的都成了上等人,他的心里还真的有点接受不了。更不用说,张家的后辈竟然弃文从武去了。
但是、但是只要张家好就行,好就行。张合用颤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来他得给自己的几个孙子找个武将的岳家了。
伴随着哒哒哒的马蹄声音,车厢内的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老的那个在为子孙后辈的未来做打算,年轻的那个却在为自己的后路打算。
韩山知道工部在安王的手底下,而他目前的身份是张尚书的人。朝中老臣与安王不和是整个大月国都知道的是事情,他到了工部必然会被欺负。
更不用说给一个六品小官当秘书,他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
为了避免被欺负,要么他投靠安王,要么得到皇帝的赏识。安王虽然权力滔天,但是一辈子也没成为皇帝。他若是投靠了安王,这辈子怕是都混不上个王爷。
莫名的,韩山就想到了那些内侍所传今日太庙发生的事。新帝借着安王的话惩罚了安王不说,又用“减轻惩罚”结结实实的掴了安王一巴掌。
韩山眼珠子乱转,这个皇帝看起来也不是个孬种。心愿又是扳倒安王……那不然,他就真的帮助皇帝实现了这个愿望好了。
到时候,皇帝怎么着也得感谢一下他吧?就算不封他一个王爷,也要让他做个丞相什么的。韩山好像隐约记得,这个皇帝即位以后,朝堂上就没有几个一品官员了。
丞相早在忠亲王那个年头就绝种了,至于什么太师之类的,皇帝一登基就辞职了。这个韩山能理解,伴君如伴虎,太子的老师已经够难当的了,皇帝的老师就更难了。
早点辞职也好,还能赚个好名声,好好享享福。
……
安王府,即便已是深夜府中也仍旧灯火通明。此处戒备森严,就算皇帝的暗卫也是不敢随意穿梭。
高大的房屋,小小的窗子开在靠近房檐处。此处从外面看来与其他的建筑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一入内就会被热浪掀一个跟头。
白色的雾气浓的看不清前方的摆设,哗啦啦的水声不停。房屋的中央是一处冒着泡泡的温泉,碧绿的水、白色的雾,几朵红花孤零零的飘在上面。
那个在世人眼中阴狠毒辣的人,此时正半躺在温泉边上。褐色的长榻,黑色的长袍。过浓的雾气中,看不清他的样子。
此时两个年老的内侍正蹲在安王的两边,手指按着他的腿。看内侍手上的动作及脸上的神情就知,他们用力不小。而躺塌上的人眼皮子都没有掀一下,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雾气亲吻着他的睫毛,亲吻着他苍白的脸颊。安王肩头的红纹,若隐若现。整个空间中,一个人小声的在低语着。细细一看,那是一个身着白衣的侍卫,正站与安王头部的位置,小声的与安王汇报着什么。
若不是这个声音传出来,根本发现不了这个空间还有第四人。
跪在地上为安王捏腿的两个老内侍垂着眼,无论那处说了什么也眼观鼻、鼻观心毫不受影响。
这名白衣侍卫虽长相普通,但是声音极其好听。当他说话的时候,整个空间都被他的声音充斥着。温暖、柔和,让人忍不住对他张开心扉,张开双眼。
“那名叫韩山的书生,是天降异象那日张大人在太湖山所捡。据打听,此人也是半短的头发、身着异服。属下猜测,韩山与王爷所捡之人,来自同一个地方。”
侍卫说完了,安远还是没有什么反应。若不是起伏的胸膛,都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了。
浓浓的白雾在他黑色的长发上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水珠,就连那眼睛的睫毛上,也开始慢慢的凝聚着。
安远那红色的唇稍稍的翘着,听完了侍卫的话后张开,吐出一句:
“张合真的是老糊涂了。”
侍卫听后垂眼,没有敢接话。可不是老糊涂了吗,那来历不明的人说是张大人的后辈,就是张大人的后辈了吗。连个能证明身份的信物都没有,这就认下了。不用说王爷了,他这个做侍卫的也看不懂了。
“老东西出来了?”
那鲜红的唇勾起,语带讽刺的问道。
侍卫听到王爷的声音,下意识的就弓了腰。他心里明白王爷说的老东西,指的是张大人。他低声回答:
“是的,听说神态及其狼狈。”
“嗤——”
嗤声从安远的嘴中发出,面上的神情不屑极了。带着魅惑的声音,低低的在空间中扩散:
“打听到说了什么没有?”
侍卫听了这句话后脸色有一点难堪,新帝疑心重,实在不好打探。他稳了稳心神,略有些磕巴的回复安王:
“听说,张大人想要将那个来历不明的人安排到工部。”
听到这句话,安远长长的睫毛颤动。刷的一下,他睁开了眼睛。如墨的眼中,似有冥火在跳动。他的红唇微微张开,上齿轻轻的与舌尖相触。似乎真的有嘶嘶的声音充斥着这个空间一般,他身后的侍卫身子一僵。
“呵呵……”
专属于安王的诡异笑声响起,低着头的侍卫不知道此时安王是何神情。
纯黑外袍微湿的贴在如玉的肌肤上,那双手拎起自己的一缕黑发。手指拂过,小小的水珠消失,过热的空间不知为何开始散发着丝丝的冷气。
老东西,果然是活够了。
那个人侧头、眉眼上扬,这对着的方向刚好是皇城的方向。带着笑意的低低声音在雾气中回荡着:
“本王猜,陛下同意了。”
侍卫听了安王的话,身子好像弓的更厉害了一些。王爷料事如神,陛下确实同意了。但是,与侍卫本来所预测的还是有些出入。
侍卫觉得,这应该让王爷知道。侍卫低声轻语:
“那人被安排给了秦员外郎做副手。”
侍卫的话说完,安远脸上的笑意一滞。随后朗朗笑声自房屋传了出去,那不染而朱的唇扬起了弧度,黑眸中笑意却未达眼底。
第10章 安王大刀已饥.渴难耐
安远想到原启的脸,微微眯了眼睛。原家的人,是那么容易被摆布的?这么看来,张合要倒大霉了。
他的眼中波光流转,不如?他也抬上一手?送一送那个老东西。
“陛下是觉得本王太闲了么?”
所以,找个人来陪他玩玩?
他坐了起来,伸了伸懒腰。因为他的动作,捏腿的两个内侍停了手,他们齐齐抬头望向安王。苍老的面孔、深邃的眼睛,无半分波澜。他们在等待安王的吩咐,是继续,还是其他?
安远勾唇,抬手做了一个动作。若是懂手语的人看到这里就会发现,安远作出这个动作意思是:退下。
两名内侍得令后齐齐抬手,回以动作。随后,二人站起,消无声息的退了出去。这看二人的走路姿势便知,也是功夫深厚之人。
而这就是安王府,永远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从你身旁走过的人。
屋子内的温度好像更高了,雾气也好像更浓了。侍卫扶着安远站了起来,微湿的长发自肩头滑落。
这副模样,更是让那站立的侍卫压低了头。他不能看,也不敢看。
安远稍稍动了一下胳膊,那扶着他的侍卫就松了手。他光着脚往前走去,很快整个身影都消失在了浓郁的白色雾气之中。
眼前不见了安王的身影,侍卫也不敢抬头乱看。因为很快,他就听到了细微的水声。
安远走下台阶,水没过了他的脚踝。对别人来说太高的温度对他来说,却是刚刚好。
他一步一步踩着台阶走入了温泉之中,高温的泉水让他的脸上染上了一层薄红。如此状态下,更是妖艳美人一个了。
碧绿的水没过了他的腰身,长袍的下摆在水中开出了一朵黑色的花。水中花、肩上纹,配上那妖艳的容颜,整个画面像极了开在黄泉中的幽冥之花。
安远的手撩起了水,碧绿的颜色一到手中又成了无色。他的指尖张开,水又调皮的从他的指尖流走。
他的眼睛专注的盯着水面,声音似心不在焉:
“捡到的那人,身份查清楚了?”
侍卫听到了安王的声音后稍稍转了一下身子,对着安王回答道:
“是的,王爷。只是他的身份与张大人捡到的那个……有些相似。”甚至,像是约好了一般,就连说出口的话也是类似的。
“哦?”
安远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侍卫一听赶紧回答:
“他好像也是张家的后辈,来自……”侍卫顿了顿,似也有些不相信自己接下来的话。他稍稍舔了一下嘴唇,继续说:
“说他来自七百年后。”
白衣侍卫不知道王爷会不会相信那人的鬼话,反正他自己是不信的。一个声称来自未来的人,这怎么可能?
听到这话的安远,眼神稍稍有些晃动。
七百年后?
他眉眼勾起,像是被侍卫的话勾起了好奇心。他往前走了两步,在石阶上坐下,背靠石壁。这样一个动作,水没到了他的胸口。
胸前的黑袍稍乱,调皮的水挑开了那黑色衣襟。若是再往下看的话,那就是一幅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黑的袍子、白的肌肤、红的蛇纹、绿的泉水,一副美景已是在眼前了。
“继续说。”
侍卫一听王爷让他继续说,于是他继续开口:
“那人想要投靠王爷。”
一个自称来自张家的人,竟然想要投靠他们王爷。白衣侍卫在这里边,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安王因为侍卫的这句话,撩水的动作一顿。他似是有些意外,抬眼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投靠本王?”
安远稍稍偏头,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的水汽。周围又只剩下了哗啦啦的水声,良久之后模模糊糊的声音穿过雾气,到了白衣侍卫的面前。
“直接杀了。”
侍卫一听,领命就要往外走。王爷果然不会留这个人,只能怪这个人命苦,被王爷捡到了。若是被张家人捡到了,许还会像那个姓韩的一般,前途无忧了。
而如今……却要白白丢了性命。
侍卫的脚步声自屋内消失后,安远睁开了眼睛。他又转头看向王宫的方向,淬了毒一样的眼目中多了一分笑意。
原启,你想玩。我就陪你玩玩……
这一夜,张合回去就病倒了。第二日,也是新帝上朝堂的第一天,张、王、李都缺席了。这太庙一跪,没有半拉月,是养不回来了。
至于为什么三位大人病了安王却没事,他们有心猜测却不敢说。如此,对于出头的这三人,就更同情了。
张合病的突然,根本没来得及交代什么。作为外姓人却被张尚书宠爱的韩山,更是被张家人排斥着。别说去报到了,他连工部的大门朝向哪一边都不知道。
韩山心里面铁定是不爽的,他帮着张尚书的孙子得了榜眼,这些人竟然还用这种防备的眼神看着他!
他要忍,等他,等张尚书让他认祖归宗后。韩山的眉眼稍稍露出得意之色,到时候这些人谁还敢给他脸色看!再一想,等扳倒了安王……韩山已是眉开眼笑。
今日上朝,少了三位大人,局势倒是相对平和了不少。其实本不应该这样的,左边这一派系没有了主心骨,应该被右边安王派系的撵着锤、追着打才对。
但是平时张牙舞爪的安王一派今日不知是吃错了药还是怎么滴,格外的安静。安王派系安静了,左边的一些臣子们想要怼一怼这帮孙子也找不着理由了。只能在心里对张尚书三个说,对不住张大人。
对方缩进了王八壳子里,他们也没辙了。
当然他们是不会明白右.派哑火的原因是:左.派少了三个杠精,右.派一下子失去了集火目标。
安远站在所有人的前面,一头黑发被玉冠所束,蟒袍加身气势逼人。此时的他姿势懒散的站着,抬头看着那处、坐相一本正经的帝王。
那个人似在认真的听臣子们的汇报,身上的衣服打理的一丝不苟,脸上的表情严肃认真。安远想,原启一定不知道他如今的这副模样,多么想要让人去毁掉。
毁掉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想看着他愤怒,抓狂。
原启一个转眼,恰好与安远的视线对上。今日的安远看起来比昨日气色好了很多,他一想到还在家中躺着的那三位,再看安然不恙的安远,心绪稍稍有些复杂。
这个安远,将“坏人”这两个字,做到了极致。
安远见新帝看向他,眉眼有笑意漾出。这二人一个坐于高处眼目含霜,一个站于下方勾唇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