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殿下板着一张脸,眉角狠狠跳了跳,努力保持淡然道,“本王不晕船。”
“哦!”三殿下点点头表示认可,坦然拉过二殿下的手作势要往外走,十分自然道,“那我们去游湖啊!”
“……”凌仲瑾试图把手抽回来,然而拽了几下都没拽动,最后只能梗着脖子硬声道,“本王说了,今日没空。”
凌承珺眉眼里都是笑意,完全没有要放过二殿下的意思。拉着他不停地问,什么‘是大船更晕还是小船更晕’、‘看见画上的船会觉得晕吗’,诸如此类毫无意义、十分幼稚的话。高冷的二殿下想躲,然而手被人抓着,只能杵在原地,进退不得。
凌星在一旁乐呵呵的看着,一贯进退有礼的二殿下,虽然神色一如往常,但闪躲的眼神暴露了他此刻的窘迫。而一旁的三殿下,则活像发现了什么宝藏似得,乐得好似一朵牡丹花。
一个念头从凌星脑海里一闪而过,三殿下应该不是来约他游湖的,是来约二殿下游湖的,只不过二殿下正好来了他这儿。
他越看两人越觉得自己想的有道理,于是笑着上前去,趁着凌仲瑾没留意,抓着他的肩膀就把人往外推,扬声道,“睿王殿下游湖没空,看戏还是有空的,云州的戏也是出了名的,两位殿下不如去听戏。”
“八弟此言有理。”凌承珺抓着凌仲瑾的手用胳膊夹住了,就势把人往门外带。
“我不……”凌仲瑾的语气终于有一丝慌乱,然而架不住两人一前一后、十分默契的把他往外送,几次都挣脱不得。
“我也想去看戏。”凌思珂闻言就要跟上去,被凌星及时回过身拉住了胳膊。
“不,你不想,你想跟我去游湖。”凌星眯着眼睛笑看着凌思珂道,然后扭头对着凌仲瑾他们的方向喊,“三哥!你租的画舫就给我们了!”
“好!”凌承珺的声音远远从门外传来。
凌思珂跟着去?可算了吧!这么好的让两位殿下冰释前嫌的机会,回头凌思珂再说点什么不该说的,可不是要弄巧成拙?凌星这么想着,把凌思珂的胳膊拽的更紧了,然后对小安子吩咐道,“你去叫凌昱,说我约他游湖!哦,还有大哥!”
凌星保持着这样愉悦的心情,在云州度过了接下来的小半月,觉得云州实在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让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至于那日之后两位的殿下的关系,是依旧相看两生厌、还是成功有所缓和,就要说起回宫那日,凌星上船后听闻的一件趣事。
凌仲瑾这次没和凌奕琪还有凌思珂一只船,而是坐的凌承珺那条船。据说是凌承珺提前向皇帝主动请求的,他那条船更大更稳,对晕船的凌仲瑾来说可能更舒适些。
克己守礼的二殿下自然是不同意的,不过三殿下根本没和他商量,直接当天就带着人,把二殿下的东西搬去了自己船上,最后二殿下自然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那不就只剩四哥和大哥一条船?噗——”凌星想想都觉得好笑,有凌仲瑾在的时候,凌思珂好歹能和人讲上几句话。他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凌奕琪又只会这些,这可真是比来的时候还惨!
凌星笑完就轻车熟路的去了凌昱的房间,来的时候他被讹了一路,这次说什么也要让凌昱把这财破了。而且这次,他特意带了很多云州特有的点心,有备无患,绝对不会再被敲诈回去了。
八殿下胜券在握、气势汹汹的杀去了六殿下的房间,六殿下欣然应战。然而一天下来,八殿下居然一把没赢,输了整整一袋金叶子。到了晚上,八殿下脸都输绿了,说六殿下一定是使诈!六殿下坦然把金叶子还给了他,十分大气的表示,不服气可以明日再战。
于是,不认输的八殿下第二天又和六殿下大战了一整天,眼睁睁看着六殿下、把昨天那袋金叶子,又揣进了怀里。八殿下试图重施旧计,祭出了黑心高价点心,然而六殿下不爱吃点心,慢悠悠数着金叶子,表示八殿下慢用。
八殿下不信邪,第三天又去了,越来越上头,最后到了永定河时,欠下六殿下三袋金叶子,甚至连云州买的点心,都被拿去抵债。
想让别人破财、最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八殿下表示,再也不想去云州,什么鬼地方!
生活真的忒美好啊!
这次南巡,凌星觉得凌承珺和他们的关系拉近了不少,大概是不会像之前一样,和凌仲瑾那般针锋相对了?而且他们看起来暂时不会发生什么、其他会危及生命的事情?也有可能是这次南巡,就真的解决了他们两人日后的意外?
怀着这样的心情,加之回宫后就是四月底,到了五月凌星也满十六,该搬去宫外的王府,有许多繁琐的小事要办,凌星就暂时把他们俩的事放在了一边。
到了五月二十五这一日,三皇子凌承珺约诸位皇子围场射猎。
凌星到围场时,只有凌昱在,凌星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身后,朝他肩上重重一拍,大喊一声,“六哥!”
结果凌昱并没有如他所料被吓一跳,只是略为顿了顿,然后勾起嘴角道,“八殿下看来是不生我气了?”
“本殿下大人有大量,不过几袋金叶子而已,送给你了。”凌星仰着头道,颇有几分土财主一掷千金的模样。
“八殿下豪气!”凌昱莞尔道。
凌昱在从云州回皇城的路上赢了凌星一大笔,回宫后还特意去找他‘讨债’。八殿下刚开始几天确实是气不过,于是连着几天没怎么搭理他,之后则是因为要搬出宫,诸事繁多,就不怎么得空了,两人也就没再见面。
半月前凌星生辰那日,凌昱给他送了一个、比云州那个还要精致的双层宫灯。云州那晚,在打斗过程中,那个灯也摔了个稀巴烂,凌星当时觉得颇为遗憾。没想到凌昱找人又做了个更漂亮的,凌星原本对凌昱就只剩下的一点点气恼,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凌思珂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八弟,看箭!”
凌星下意识的就转过身来,面对着声源方向。然后下一刻,一只羽箭朝他心□□过来,在看清来物的那一刻,凌星的脑子‘嗡——’的一声,双眸的瞳孔瞬间放大,一张脸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长箭落在他心口的刹那,他脚下像是突然没有了支撑,身子一软,整个人直直的往后栽去。
“凌星!”一旁的凌昱这回真惊到了,马上伸手把人揽住,就势跪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凌思珂也吓坏了,忙冲了过来。
他紧张的拿过自己身上剩下的箭,确定没拿错,和刚刚用的一样,是没有箭头的箭杆。他离得不远,而且也没有使多大劲,应该是绝对不会伤到凌星才对!
“四哥……”凌星拧着眉头,似是十分痛苦的模样,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
“我去叫太医!”凌思珂的黑脸都吓白了,惊慌失措的起身就要去找太医,然后衣摆就被人拉住了。
原本窝在凌昱怀里的人突然坐起,‘噗嗤’笑出了声。
“哈哈——”凌星抓着凌思珂的衣角大笑道,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哪里还有半分刚刚那副受伤的虚弱模样?
“八弟你太过分了!”凌思珂明白了过来,自己是想捉弄人结果反被人捉弄了。
“是四哥你太好骗啦!这血都没有,你也没使劲,我怎么可能受伤?”凌星笑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这时凌承珺也来了,众人都没有注意,刚刚还站在凌思珂身旁的凌仲瑾,似是不经意的往边上站了站,好像在刻意避开他一样。
“五弟今日不得空,就不过来了。八弟今年生辰时,四弟不是把逐月弓送给你了吗?怎么今日没有带过来?”见凌星身后小安子拿着的只是一柄普通的弓,所以凌承珺疑惑的问道。
凌星一怔,出门前小安子也说,那么好的弓,干嘛让他锁进库房积灰?今日围猎带上,不正好物尽其用?
“怎么?怕我小心眼啊?”凌承珺见他一直没搭话,先接过话来,然后语气一转,颇有几分哀怨道,“我确实有点小心眼!四弟那天就说要给你,我都发脾气了,还抱着不撒手。哎呀!可见我这个三哥,不如你在他心里有分量啊……”
和上一次话外有话的模样完全不同,凌承珺说这番话的语气、状作凄凉的表情,是真的在和大家开玩笑。
“我和四哥在上书房一起被太傅罚抄过,是‘患难见真情’,这个三哥你确实比不了。”凌星勾起嘴角,洋洋得意道。
他不带逐月弓来确实没想这么多,主要是因为收到贺礼的当晚,他久违的做了个旧梦,上一次做这个梦还是去年,凌思珂领兵出征的时候。他们这么误解也好,他倒不用再费心编理由解释了。
“哈哈——好吧。”凌承珺开怀一笑。
这时护卫们把马牵了过来。众人上马后,互相客气了一番,便各自扬鞭而去。
凌星心一动,想到他站起来之后,凌昱一直没说话,脸色好像也不太好,于是方向一转,顺着凌昱的方向策马追了过去,没跑多大会他就看见了人。
“六哥!”凌星喊道。他本意是让他慢一点,结果他不喊这一声还好,他这一喊,前面的人一挥鞭子,打马跑得更快了。
凌星气短,只得奋力跟上,每当他拉近了些距离,前面的人就再次把他甩开,像是和他赌气似得,最后结果就是两人越跑越快,只听得耳边的风刮得呼呼作响。
过了好一会儿,凌星开始觉得有些吃力时,前面的人仿佛终于撒够了气,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一条小河边。凌星也跟着从马上下来了,仍由马去喝水,自己走到了凌昱身边。
“我都叫你了,你跑什么?”凌星愤愤道。
凌昱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转过身来,只是正对着小河站着,只给了凌星一个侧脸。
凌星想了想,刚刚凌昱搂着他的时候,手一直在颤,而且凌昱平时喊他,要么是‘八殿下’、要么是‘八弟’,刚刚那声‘凌星’显然是真吓到了。他自觉理亏,于是讨好道,“我只是想逗四哥,没真想吓你们,六哥对不起。”
凌昱眸光微动,侧过身来,还是没有搭话,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块汗巾,抬手帮凌星擦他脸上的汗。凌星先是一愣,不过他也是自小被人伺候惯了的,马上就主动把头往前伸了伸。
“不生气了?”凌星眨着眼睛看着他道。
“我没有生气。”凌昱平静道。
凌星仔细观察着凌昱的神色,确定他说的是真的后,目光停留在在他的眼睛上。那双眼睛正跟着主人的手,在他脸上拂过,神色认真又庄重,而那只白玉一般的手动作亦是极轻,仿佛手下是什么一碰就碎的珍宝。
刚刚因为策马而起的一身燥热,好似就这么被他温柔的动作慢慢抚平。凌星上次就注意到,凌昱的眼睫毛其实很长,让人想伸手碰一碰。然而不等他把这作恶的想法付诸实践,凌昱收回了手,后退了半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开。
“八殿下。”凌昱忽然叫他,波光粼粼的湖水映在他眸中,仿佛是在那双温柔的双眸里,撒上了一把星子,而这把星子随着目光深处泛上的浅笑,慢慢波动起来。
“啊?”凌星讪讪道,凌昱的眼神让他忽然莫名有些心慌。
“我想提前要我今年的生辰礼可以吗?”凌昱温柔的看着他道。
“可……可以啊。”凌星开口还结巴了一下,他从来没有听过、凌昱用这样温柔的声音和神情和他说话,像哄小孩子一样!
他觉得凌昱今天很奇怪!
“你可以教我射箭吗?”凌昱的头微微一歪,脸上绽开灿然的笑容,眼神里满是期待。
凌星呼吸一滞,刚刚还澎湃的心绪骤然冷静,心头像是裹上一层厚厚的黑布,闷得他忽然喘不过气来。
“你的箭术比我好。”他都没想到要去想,凌昱为什么突然、没头没尾的提这么一个请求,只是本能的拒绝道。
“那我就想让你教我。”凌昱语气甚至带上一丝撒娇的意味。
凌星心头猛地一跳,那层黑布好像裂开一丝缝隙,强行挤进几缕新鲜空气来。他一直只以为,只有自己这种媚骨天生的模样,才能勾的人心神摇曳。不曾想,凌昱顶着这样俊逸又温柔的脸,向人轻声讨好请求,也让人难以抗拒。
“我……我前两天着凉了,胳膊有些冻伤,改日吧。”凌星继续努力镇静道,十分不自然的移开了目光。
“好吧,那今天算了,我们回去吧。”凌昱丝毫没有坚持,径直往马的方向走去。
“嗯。”凌星刚刚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放松了下来,他心神大动,丝毫没有留意到,凌昱这话接的实在太顺了。
只见凌昱往前走了几步,忽然一回头,把刚刚那块汗巾往凌星掷过来,喊道,“八殿下,接着!”
凌星下意识伸手,柔软的布料接触到手掌的瞬间,仿佛一道惊雷劈过,触电般的酸麻感从他的掌心席卷至全身,让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因为这场景实在似曾相识。
——接着。
——六哥!你三岁吗?
半年前也是在这个围场,凌思珂约射箭,最后离开前,凌昱幼稚的朝他扔雪球,是和今日一样,试探他的手究竟有没有受伤!
就在凌星整个人几乎是丢魂落魄之时,凌昱的声音弱弱的飘到他耳边,“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