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吵了一架,按照他们俩的性格,不应该三殿下比较生气吗?二殿下不是这种情绪外露的人。那如果不是吵了一架,还能是什么呢?就在凌星瞎琢磨时,突然肩上一沉,整个人瞬间被一阵温暖包围,虽然是五月天了,但到了晚上,又站在风口,还是能感觉到凉意。
“你的披风没有拿。”凌昱温声道。
“哦。”凌星乖巧应了一声,看着正给自己系披风前绦带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他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他下次要故意忘记拿。
“我们现在回城,到皇城时应该还有馄饨吃。”凌昱给他系好披风后,退了半步柔声道。
“去上次我们吃的那间馄饨摊吗?”凌星眼前一亮,喜滋滋地反问道,天知道他这顿晚膳都吃了些什么,到了半夜肯定要肚子饿。
“嗯,四殿下同去?”凌昱看向凌思珂问道。
眼看凌思珂正要开口答应,凌星抢先一步,把人往马车的方向推,有些着急道,“四哥你要去看二哥,你不想去。”
“是要去看看我哥,”想到自家哥哥走的时候的脸色,刚刚还想着吃馄饨的四殿下,整个人瞬间就蔫了下来,顺势上了马车,进马车前怏怏道,“那我走了,六弟八弟改日再见。”
“改日再见,”凌星冲他挥了挥手,然后欢天喜地的跳回来,看着凌昱开心道,“我们去吃馄饨!”
“你不想让四哥跟着去?”凌昱犹豫了片刻后,试探的问道,看着凌星的双眸间情绪不明。
“没……没有啊,”凌星的小心思被拆穿,一时有些紧张,眼神闪躲的道,“二哥今天一整天都看着奇奇怪怪的,也就四哥和他最亲近了,所以我想着让四哥赶紧去劝慰,有什么心结也早日解开才好。”
“也是。”正好这时马车来了,凌星心虚赶紧上了马车,没看见身后凌昱说这话时,忽然黯然下来的眼神。
六月中旬,扶桑王亲自带使团前来朝拜,二皇子和三皇子负责接见的相关事宜。使臣团到达皇城第二日,皇帝在宫中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诸位皇子一同随驾。
原本凌星就是个去蹭饭的小透明,不料开席前,扶桑王的小公主,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进而转为呼吸急促,凌仲瑾当即让人去叫了太医。扶桑王一向把这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一时方寸大乱。
就在席上众人紧张不安之际,凌星突然想起,前世自己当皇帝接见扶桑使臣时,曾听闻扶桑王唯一的女儿对花粉过敏。这病症原是春日易发,现在已是六月,按理不该如此。
扶桑王大概是爱女心切,一时竟然忘了提,凌星眼尖,看见了原本在献舞此刻正跪在殿中的宫女们,手中拿着的是鲜花而非绒花,当机立断让她们赶紧退下,又吩咐宫人马上把殿里的门窗打开,公主的症状立竿见影的缓解了些。
紧跟着太医来了,扶桑王这才后知后觉道‘八殿下所言不错,小女确是对花粉过敏’,太医及时对症下药,公主马上就平安无事了。
凌仲瑾马上请罪,见女儿无事,扶桑王也就没有追究,说二殿下的安排并无不妥,‘以鲜花而非绒花迎接宾客,更显天晟朝礼遇扶桑之心’。
原本这事该告一段落,结果扶桑王又单独感谢了凌星,凌星忽然就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皇帝也好奇问了一句,他什么时候开始看医书了?
凌星意识到自己当时救人心切,没注意此举是太出风头了。心里一片慌乱,面上还是强压下情绪,解释是在云州出游时,因为是春天而云州花又多,偶然见了一次相似的病症。
好在凌昱及时替他化解了局面,把他从风口浪尖拉了下来,就在凌星心怀忐忑时,只见凌昱起身对扶桑王道:
“扶桑王这么单独感谢八弟,我倒是看不过去了。今日是睿王叫太医及时,太医医治得力。您倒是可以夸八弟一句临危不乱,能及时想起两月前,跟着父皇出巡时,长得一点见识。原本是他贪玩,不想今日竟派上了用场,这番巧合,是公主的造化,说明公主是个有福之人,有这番福气,日后定当一生顺遂。”
这一番话听得一旁的凌星目瞪口呆,心里激动的给凌昱竖起了大拇指,眼里满是钦佩。这种话他就说不出来,刚刚扶桑王感谢他时,他只能干巴巴回一句‘您客气了’。
凌昱这话说完,扶桑王哈哈一笑,道:
“昨日二殿下和三殿下前往迎接,礼节甚为周到,本王只以为这两位殿下年长得力。不想今日更是大开眼界,陛下您年纪最小的两位殿下,一个行事稳妥,一个说起话来如此有礼,这一番话把人都夸了个遍。陛下您真是教子有方啊!本王想起自己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实在好生羡慕!”
然后丝竹声又渐起,这个小插曲算是过去了,刚刚席间的紧张气氛悉数散去,一时主宾尽欢。
奇怪的凌昱
之后在宴席上,凌星吸取教训,认真埋头吃东西,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索性之后也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
晚上回府后,就寝前,凌星躺在床上,忽然想起一事。今晚席上小公主恢复后,二殿下当即主动请罪,话一说完,三殿下紧跟着就跪了下来,开口为凌仲瑾求情,并表示自己也有失察之责,自请和他同罪。
扶桑王都不追究,皇帝之后自然也没有惩罚。不过凌星看凌承珺当时焦急的神色,是真的非常担心凌仲瑾。然后出宫时,他正好还撞见,两位殿下是坐一辆马车回去的?
“二哥和三哥现在关系这么好吗?”凌星喃喃自语道。
今年年初,他还在担心两位殿下会不会因为关系不好,所以最后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但就眼下看来,好像没有这个可能了,那究竟是解决了?还是根本不是这个原因呢?他隐隐有预感是后者。
“可能是因为,接见扶桑使团的事,是陛下安排两位殿下一起办的,所以两位殿下最近就走的近些。”正在床边放锦账的小安子道。
“这事你也知道?”凌星反问道。
“奴才只是听说,三殿下前段时间,每日都去找二殿下、商量接待使团的事情。有几日晚上,许是商量事情晚了,甚至没有回府,直接在睿王府歇下了。也是两位殿下准备妥当,这次接见使团没出什么乱子,宫里宫外现在都对两位殿下颇为称赞呢!”小安子解释道。
“哦。”看来关系真的挺好的,凌星心想。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小安子想了想继续道,“您和六殿下关系也很好啊,您看您寝殿里,这墙上挂的六殿下去年送的风筝、窗前是今年送的宫灯,还有……”他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闭嘴!”凌星闷闷的拉过被子,翻过身去,好似被人抓住了藏起来的小尾巴,强作威严道,“本殿下要安寝了。”
“是。”小安子放下另一半锦账,也在床脚睡下了。
凌星整个人蒙在被子里,清楚的听见自己扑腾的心跳声,嘴角忍不住上扬。过了许久,他伸手往枕头下摸了摸,熟悉的冰凉触感传到指尖,让他逐渐平静下来,安心熟睡过去。
接下来几次相聚,凌星越来越觉得,凌仲瑾和凌承珺之间格外亲厚。只要是三殿下组局,晚上准备的晚膳,主菜必定是二殿下喜欢的,若是其他人组局,三殿下就会单独给二殿下带点心。
之后甚至不用他特意留心,凌思珂都有一次拉着他的袖子,满腹委屈的给他说,他觉得最近哥哥和三哥关系也太好了,好几次他去找凌仲瑾,凌仲瑾都不在府上,说是和凌承珺一起出去了。
转眼就快到七月二十八日,这一天三殿下凌承珺年满十八,封为齐王。中宫嫡子封王,自然是比一般皇子排场更大、礼仪更为繁琐,礼部一早就在准备了,二十八日这晚,宫里还特意安排了宫宴。
宫宴前一天,凌昱一大早来了凌星的王府,说要约他爬山。其实这天凌星约了凌奕琪下棋,结果凌昱不由分说,让小安子去把凌奕琪推了,直接把还迷迷糊糊的凌星带上了马车。
坐车去皇城城郊的路上,凌星打了一路的瞌睡,等站在山脚,被温热的风一吹,他才悠悠转醒。凌昱吩咐小乐子他们,大约日落时再驾车来此等候后,带着凌星两个人单独上了山。
正值七月盛暑,因为天气太热,凌星连着小半月都没怎么出门,凌思珂连着几次去找他,两人都是在府里玩。但皇城外这座小山上,树木丰茂,把毒辣的日光给遮了个严实,走在山路上凉爽的很。在府里憋了半个月的凌星觉得,凌昱实在是会挑地方。
前两日才下过雨,山里的空气带着些湿润的泥土气息,让人觉得神清气爽。不过,让凌星更开心的是,今天一整天,都只会有他和凌昱两个人。
在心里偷偷乐一会儿后,凌星状作自然的看了身旁人,然后发现,凌昱又在走神。不知道是从哪一天起,凌星就经常看见他走神,好似是有什么心事?
看着凌昱的侧脸,凌星忽然想起一事。
前段时间他就发现了凌昱不对劲,所以特意去找了凌思珂府上的醉仙楼大厨,学着做了凌昱喜欢的琥珀糕。学成之后,他起了个大早,忙活了一早上,到了中午拎着食盒,去了凌昱的王府。
“大师傅都夸我,说做的还挺像模像样的,六哥你不至于这个表情吧?”凌星闷声道。他原本以为能得一句夸奖,结果凌昱打开食盒后,居然愣住了。
“不是,你做的很好。”凌昱淡然一笑,柔声道。
他一笑,凌星心里更没着没落了,凌昱这些日子都是这样,虽然看着在笑,但眼里的目光却是晦暗不明。
“你给四哥他们也做了是吗?”就在凌星想七想八时,凌昱忽然开口问道。
“没有啊。”凌星一头雾水的回答道。
只见凌昱沉默了一会儿,笑容又深了几分,然后凝视着他似是解释道,“你给他们做了也无妨,你说的,给我挑的是做的最好的。”
听见这话,凌星想起来了凌昱为什么提其他哥哥。去年他病好后,来找凌昱道歉那次,他一时赌气,提了凌奕琪和凌思珂。不过想明白这件事,他反而更糊涂了,上次确实是给你挑的做的最好的,那这次确实没给别人做啊!
“不是……”凌星急的不行,凌昱的刚刚的语气,听得他心里极不舒服,下意识的觉得要解释清楚。但怎么解释呢?说‘你最喜欢琥珀糕,我为了哄你高兴特意去学的,没有给别人做’?
这话听着也太奇怪了!
只是在脑海里想想,他就瞬间气血上涌,一张俏脸顿觉发烫,嘴也紧紧抿起,再说不出话来。他想让自己冷静,脸上却愈来愈热,不用照镜子他都知道,自己的脸此刻定然红得不像话。
“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不舒服吗?”凌昱发觉了他的异样,伸手就要探上他的额头。就在这时,凌星的肚子突然传来一声响动,让他的手停在了半空,轻笑道,“你还没用午膳是吗?”
“是……”凌星两颊的红晕瞬间蔓延至整张脸,名为窘迫的情绪在他心头乱窜,恨不得此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乐子,传膳。”凌昱对着门外吩咐道。
想到那日,凌星还是觉得颇为不自在,没留神脚下踩在了一片青苔上,顿时一滑,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时,胳膊马上被人扶住,他身子一晃,最后还是被这道力扶稳了。
“没事吧?”凌昱关切的问道。
凌星一抬头,把他眸间的担心看得分明,而这担心之中,只包围着一个呆滞的自己。凌星一颗心好似掉进了蜜罐里,甜滋滋的蜜糖满溢而出,香甜的滋味瞬间充斥着他的心房。
“没事。”凌昱放开了手,凌星忽然像小兔子一样,在原地来回跳个不停,没头没尾的道,“六哥我们来比赛吧!”
他试图通过打岔,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饶是如此,他的胳膊刚刚被凌昱扶着的地方,还是传来一片让他无法忽略的火热。虽然是隔着衣服,但这也足以让他方才勉强控制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绽开一个更灿烂的笑容。
“谁先到山顶就算谁赢!”凌星说完就蹿到了前面,隔着几米的距离,又回头冲着凌昱招手喊道,“六哥你太慢了!”
凌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马上加快脚步跟上。
到了正午时,两人几乎是同时到了山顶的凉亭,两人在山腰摘了些果子,又在山间的小溪里洗了,加上凌昱带的点心,勉强凑得上一顿还算丰盛的午膳。
凌星一面啃着果子,一面看着坐在对面的凌昱,他自小也算养尊处优,什么香甜新奇的贡果没吃过,偏偏此刻看着眼前人,觉得这山里摘的野果分外香甜。
吭哧又咬了一大口,他的六哥真好看!就是看着不太高兴?凌星嚼果子的动作慢了下来,仔仔细细把最近发生的事想了个遍,唯一的大事,就是明天三殿下凌承珺要封王,难道是因为这件事?
凌承珺要封王,和凌昱有什么关系?除非……凌昱想当皇帝!
凌星啃果子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脸霎时就变得惨白。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之前凌昱不是还为了拉拢凌奕琪,主动在皇帝面前,提帮凌奕琪办生辰宴的事情吗?之后又借他的名义,出征前给凌思珂送了护心镜。而且——
凌星陡然发现,自己和凌昱的关系变得好起来,也是在凌思珂回朝之后,所以……
凌昱之后对他诸多示好,是为了拉拢他,然后夺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