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合规矩,但他不仅不怕,还先发制人。
“这么点距离,就花了殿下小半个时辰,看来陛下说您温吞也不是没道理。”
“查案可不比您在御花园散步,慢条斯理地去,凶手还在等您吗?”
其实抓凶手的黄金时间已经过去,现在手脚再快也来不及。
大理寺卿这话,纯属给人找不痛快。
祁温良明明知道他的意思,却一点也不生气,只是问:“昨日抓起来的人呢?我去看看能不能问出有用的信息。”
大理寺卿嗤笑一声:“不巧,已经放回去了。若什么人都逮回来关着,大理寺的牢房可不够用。”
这下祁温良真有点后悔自己来得慢吞吞地了。
大理寺卿看他面露懊悔,还以为他怕了,没想到祁温良却难得地硬了起来。
他还是笑眯眯地,声音也足够温和,“放回哪儿去的人,就去哪儿给我带回来。”
“大人办事倒是手脚麻利,抓得快放得也快,你这么急躁,查出什么来了吗?”
啥也没查出来的大理寺卿说不出话。
他还想再硬气两句,却又听见祁温良柔柔地说:“我知道,抓回来的人一定有些身份,一直关着你也为难。但还得劳烦你再去请一趟,就说是我要他来的。有些话,不亲自问过,我不安心。”
大理寺卿有点动摇了。
但他毕竟执掌一寺,哪能这么快就改口,不要面子的吗?
本打算推脱两句再答应,祁温良又开口了。
“想清楚了。若是喊人耽搁了时间,责任是我的;若你非要在这耗着,耽搁了时间,责任就是你的。”
大理寺卿:“……”
行叭,去就去(委屈巴巴.jpg)
一通软硬兼施,终于把人使唤走了,祁温良带着祁子安进屋查宗卷。
祁子安全程做乖巧状,默默欣赏皇兄少有的凌厉时刻。
两人翻阅过案子的记录之后,也明白了为什么大理寺卿那么没底气。
简单来说,就是他已经走进了死胡同。
他完全就是按照仇杀的方向去查的,但那个书生,真的没有仇家。
他不是本地人,千里迢迢赶到京城后就闭关苦读,就指着这次考试能出个好成绩。
他人又穷,为了节省开支,连基本的人际交往都免了。
更别说出去与人结仇。
认识的人都没两个,哪来的仇家。
到这种时候,还真得从那个拉拢他的人身上找突破口。
好在大理寺卿虽然牙尖嘴利,但做事麻利,就看宗卷这一会儿功夫,他就将人请来了。
看到来人,祁温良也一愣。
怪不得大理寺卿之前将人放了,原来涉案的是个大爷。
这个“大爷”可不是形容词。
因为来的人是先帝的大哥,也就是祁温良的大爷爷。
这人无心争位,是个闲散王爷,先帝留他一命,如今的皇帝也将他好好供着。
他平常养花养鸟,偶尔招猫逗狗,仗着辈分高,干过几件荒唐事,都是无足轻重但让人厌烦的小事。
没想到这一次和命案扯上关系了。
他虽然倚老卖老,但还识得时务。
大理寺卿去请,他又来了。
见了人,他打招呼道:“是太子殿下啊!怎么又把我喊来了?我和那人真没什么关系,昨日诗会还是第一次见。”
“就连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都是我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的。你就是再问我多久,也问不出别的了。”
祁温良先行了个礼,“许久不见叔公,叔公可还安好?”
“请您来,确实还有话问。”
“你问你问。”叔公乐呵呵道。
“就是想问问,死者有什么过人之处。叔公慧眼识珠,到底相中了他哪一点?”
本来是个很平常的问题,这叔公却一下子噎住了。
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
“哪儿有什么过人之处!我去诗会就是凑个热闹,有合眼缘的就资助一二,跟选猫猫狗狗似的,没个定性。”
大理寺卿没想到祁温良就问了这么个没营养的问题,赶紧打断道:“殿下不懂就别瞎问,这时候该让老王爷想想那书生有什么仇家……”
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人跌跌撞撞冲进来。
“大人!出事了!”
他边喘气边说:“又……又死了一个!”
第10章 10.追凶
虽然这个冲进来的小吏只是说“又死了一个”,但在这种时候,急匆匆地报到大理寺卿跟前的,必定是同一桩案子。
说实话,就连祁温良也没有猜到这会是一起连环杀人案。
而且两起案子的相隔时间会这么短。
昨天上午杀了第一个人,今天上午又找到了第二具尸体。
只能说着凶手艺高人胆大。
“能确定是同一个人杀的吗?”祁温良赶紧问。
到了这个时候,他比谁反应都快。
“可以确定!尸体缺了头,断口整齐,想必是用锋利的刀一刀砍断的。和……和……”
“和昨天的情况一模一样。”祁子安接着说道。
那名小吏喘过气来,点点头接着说道:“昨日出事之后没能抓到凶手,我们便以那个园子为中心,扩大搜索范围。没想到凶手没抓到,却在护城河边找到了一具无头尸!”
“身份确定了吗?”祁温良又问。
“都这个时候了,身份还重要吗?八成是个杀人魔头,逮着谁就杀谁!”大理寺卿崩溃了。
小吏却说:“怎么不重要啊?大人!这次的尸体十分好辨认,是钟将军的小儿子,出了名的神童啊!”
钟将军常年镇守边关,最宠他的小儿子,这个孩子出了事,对整个祁朝来说都算是件大事。
大理寺卿:“……”
打脸不仅不会缺席,而且从不迟到。
祁温良没管他,接着追问:“仵作验过了吗?死亡时机确定了吗?还有,派人去联系将军府了吗?”
小吏一一回答:“验过了,昨天半夜死的。已经派人去通知将军府了,而且得知昨天傍晚将军府的小公子丢了,身份也能确定了。”
祁温良捂住额头,摁了摁太阳穴,颇有些头痛。
其实这个案子,他本就不太愿意接。
他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世上有冤案的菩萨。
昨日墨柏没追到凶手,折返回到屋子,他就决定尽量不和这案子有牵扯。
所以他才特意提前走了。
就怕因为在凶案现场出现而被留下查案。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这次的凶手来无影去无踪,手起刀落就是一颗人头,他可不希望查案子被凶手盯上。
今日让祁子安不要跟来,也是不希望祁子安有危险。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现在不仅要查,还得认真查!
将军幼子出事,整个皇城的局势都会乱起来了。
偏偏钟将军性格鲁莽,皇帝的话也不一定听。
儿子死了,他很可能撂担子不干,直接回来了。
这样一来,边关也可能随之动荡。
他缓了缓,转身盯着老王爷,问:“这个时候,你还不说真话吗?”
老王爷听见他的声音,一抬头,就看见一双没什么感情的眼睛。
很难形容那是一算怎么样的眼睛。
明明没有一点狠厉,老王爷却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我的祖宗,这种时候就别追究这个了!”大理寺卿也听见了声音,赶紧对祁温良说,“现在最要紧的都不是查这案子,是想办法安抚钟将军啊!”
他情绪激动,说这话时唾沫都差点喷到祁温良身上。
祁子安赶紧将他拉开,然后反驳他:“现在最好的安抚办法,就是找到凶手,给小公子报仇!”
祁子安的凶就是那种很显眼的凶,大理寺卿被唬得一愣,委屈巴巴地说:“可现在揪著书生的事不放也没用啊!凶手和书生八成没什么关系。”
“我……我本来也以为没有关系,才一直没说的。”老王爷这时小声开口,“可……”
可了半天没可出来。
大理寺卿今天脸都被打肿了,再也没有耐心,加入了逼问的队伍。
“你到底看上了那个书生什么你倒是说啊!”
老王爷被一圈人瞪着,结结巴巴讲完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
这其实是一个有些可笑的故事。
前两天,他逛花鸟市场的时候,看中了一只红嘴鹦鹉。
巧了,钟家的小公子也就是那个神童,刚好也看中了这一只鹦鹉。
老王爷老了,脑子不太灵光,那个小孩子又聪明,最后不仅骗走了鹦鹉,还被耍了一通。
老王爷气不过啊!
可再气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最后他想,我自己不行,还可以找帮手啊!
所以他去了诗会,打算找个脑子活络的人帮他整一整这个小孩子,让小孩也吃点亏。
读书人各个都心气高,谁愿意帮他办这事?
只有那个书生,又穷又不出彩,只胜在脑子活络。
他知道自己那点小聪明在考场上占不了优势,所以真的帮老王爷想了个计划。
“大概就是傍晚的时候将那小孩骗出来,吓唬吓唬他,再送回去。”老王爷简直要哭了,“我也没什么太大的坏心,哪想到会这样啊!”
“那天书生死了,我只当他运气不好呢!”
他的神情动作非常自然,不像是在说谎。
而且这个说法也能解释他为什么会留一个不表明身份的信物,以及为什么想要偷偷拿回来。
毕竟,他这么大个人了,不仅跟小孩子计较,还请帮手,实在不光彩。
可照他的说法,事情根本不合理。
如果那个凶手一开的目标就是小孩子,那他也没必要杀掉书生引起注意。
突然之间,祁温良产生了一种非常非常荒谬且可怕的想法:
如果,凶手拿到书生的人头,就能想他所想知他所知,那他的行为就说得通了。
或许凶手只是在寻找一颗聪明的人头。
那……他们正在追捕的,是人吗?
第11章 11.推测
这样诡异的想法在祁温良脑中一闪而过,但他也清楚这是不合常理的。
所以他制止了自己,不再深想。
同时,大理寺卿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和祁温良想比,他的猜想就正常多了。
他觉得老王爷和那名书生商量计划时,计划被凶手听到了。
他询问老王爷:“你们是在哪个位置商量这个计划的?会不会被凶手听见了?”
“不可能啊!”老王爷说,“为了不让人听到,我们特地去了园子后的一个亭子。那地方和凶手待的屋子隔得老天八远,他就是耳朵再好也不可能听到。”
说完老王爷顿了一下,又说:“不,我也不能确定没有被他听见。如果他擅长隐匿身形,说不定在某个时候靠近过我们,我们没查觉。”
祁温良听了,向大理寺卿提出疑问:“如果他听见了这个计划,何必杀死书生引起注意?”
大理寺卿回道:“或许他不想书生继续实施计划,怕自己和书生撞上。从他直接冲出来杀人的行为可以得知,他是个武艺高强但性格鲁莽的人。所以他用最擅长的方法阻止书生,也就是杀了他。”
老王爷不赞同道:“不对啊。不是熟人根本进不了将军府。况且当时计划只简单商量了一下,还不够完善。他要是用那个计划,绝对会被将军府的人发现的。”
他试着提出自己的想法:“会不会不止一个凶手。本来我打算把小孩骗出来就让家丁套个麻袋抗山里去,然后告诉他遇见绑匪了。”
“要是凶手也有帮手,就能帮他完善计划。”
“他要是有帮手,又何必去偷听你的计划?”祁温良摆摆手,把人都招呼着坐下,又拖出一张不小的纸,“我们刚刚讨论的,都是建立在“凶手冲着神童去”这个基础上,但凶手怎么知道自己能在诗会上偷听到相关计划呢?在遇见书生前,叔公都不确定有没有人愿意帮他。”
“干脆这样,我们先理一理有可能的杀人动机,然后记下来,再一一排查,留下最有可能的。”祁温良将笔递给大理寺卿,“你经验丰富,你先来。”
大理寺卿也不客气,接过笔写下“因为嫉妒,冲动杀人”几个字,然后说明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第一起案子出在诗会,那事情的出发点也该是诗会。或许他本打算在诗会上随便杀几个聪明人,但恰巧听了计划,改主意去杀神童。”
说完他把比递给祁温良。
祁温良写下“敌国设计”四个字,也开始解释。
“我不擅长查案,政治倒是略懂。或许是周边小国,听说父皇身体抱恙,所以派人来扰乱京城。”
“我同意他本来打算去诗会杀人这一点。第一,京城杀人引起恐慌;第二,杀读书人,坏祁朝根基。在诗会上,他恰巧听见了老王爷的计划并改变主意。因为杀钟将军的儿子更能扰乱局势。”
“但如果是这样,那团体作案的可能性很大,团队里也必定有聪明人。这就和大人的猜想相悖了。”
“或许我的猜想可能性更大。如果凶手性格鲁莽,他应该会在将军府将人砍死,而不会将人带到护城河边。但如果他也是听命行事就另当别论了。”
祁子安听完,伸了伸手,祁温良又将笔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