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寄书, 你……”陈恨一时气急, 张口就喊了他的名字,挣扎着推开他,俯身去看脚上的镣铐。
陈恨的脚踝细。
镣铐扣了一圈, 只能伸进一根手指。也就是, 很适合他。
要是不合适才怪了,他二人每回办事的时候, 李砚都要抓着他的脚踝,有的时候还架在肩上,哪能不知道大小吗?
禁锢在脚上的解不开, 陈恨又顺着链子去看。
铁链子很长,一环扣着一环,严丝合缝,最后一节嵌在了墙里。他使劲扯了扯, 扯不动,除非把整面墙都给推倒。
陈恨挠了挠头,抓起链子往墙上撞了两下,纹丝不动。
李砚站在榻边, 冷眼瞧着他满床闹腾。
闹腾了半晌,头发也散了,衣裳也乱了,陈恨抓着铁链往床上一摔,转头看他:“李寄书,钥匙。”
李砚扯了扯衣领,不紧不慢地欺身而上,将他的双手按过了头顶。
“你敢。”陈恨瞪大了眼睛看他,再一次被按在榻上的时候,屈着腿架在身前,作势要踹他。
“朕同你有婚书了,在父母牌位前磕过头了,这也不是第一回 了。”
“我不要。”下不了重手,陈恨试着踢了他一脚,双手却挣不开,“李寄书,你敢!”
“你看看你一身反骨,又出来了,就这一会儿工夫,连着喊朕的名字三回了。”
李砚用一只手按着他的双手,另一只手伸手去捞铁链子,想用链子将他的手捆起来。铁链到底太粗,李砚抓在手里掂了掂。
正犹豫的时候,陈恨就挣开了他的手。
陈恨缩到角落里去,盯着他瞧了有一会儿,全不管脚上还带着铐子,想着先下了床再说。
他慢慢地往床尾挪,只以为李砚没注意到。其实李砚什么也看见了。
挪的稍远了些,陈恨飞快地跑下床,往外边逃。大约是预备关他关得长久,这链子长,足够他跑到内室中间。
看小孩子闹似的,李砚就坐在榻上,架着脚,颇无奈地看着他。
谁能想到,神仙也有被人间的镣铐困住的时候,神仙也有这样惊慌失措的时候。
带着镣铐行动不便,陈恨才跑到内室中间,李砚反手一扯长蛇似的铁链,便教他在原地站住了。
前几日谁也不明白,皇爷怎么夏日里要往地上铺毯子,现在清楚了。那一下子惹得陈恨一个踉跄,纵是摔了也不疼。
李砚转头拍了拍榻边的空位,抬眼看他,面色阴鸷,冷声道:“回来。”
“我不……”脚下铁链一收,这回站得不稳,陈恨直接就扑在了地上。
“回来。”
“我……”
再往回收了几分,李砚再说了一遍,陈恨没应。
他下了榻,径直走到陈恨面前,在他面前蹲下:“才安分了多久,你又学不会听话了?”
“我他娘的又不是猫!”陈恨瞬间红了眼睛,推了他一把,举起铁链在李砚面前晃了晃,“有话说话,这个、解开。”
李砚也不恼,轻笑了一声,反问道:“朕说话你听吗?”
“我哪句没听了?”陈恨将链子往地上一摔,直接就坐在地上,“就因为不知道怎么跟皇爷开口,我想了三天。皇爷不让我去,我……”
李砚打断了他的话:“朕不让你去,你就不去了?”
陈恨一噎:“我……”
“不让你去,你就想法子去。朕说话,你真的听进去了?”
停了好久,陈恨道:“对不起,皇爷。”
李砚再问:“还是要去?”
陈恨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好半晌,点了点头。
嘴上认错,死不悔改。
李砚伸手要抱他,陈恨一怔,往后退了退,准备推开他的手被李砚抓在了手心。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陈恨觉着自己应该大喊大叫着让他别碰自己的,但是他喊不出来,有点奇怪。
这是一笔算不清的烂账。
李砚将他放在榻上:“离亭,你不是怕热吗?闹的这一通弄了一身汗,难不难受?”
“我……”怎么忽然问这样的话?陈恨一时间反应不来。
李砚叹了口气:“现在朕给你松开镣铐,抱你去洗洗,你不许跑。”
陈恨正色道:“我不是皇爷养的一只猫。”
“朕没有说你是,闽中的事情,朕有打算。把你关着,只是不想让你去江南。”
陈恨接话:“那我不去就是了。”
李砚笑了笑:“你的话能信么?”
陈恨一噎:“我……”
“你看,你也知道自己的话不能信。”
李砚先用腰带将他的手捆起来了,才用钥匙把他脚上的镣铐给解开了。
“对不住,朕没想周全。”李砚捧起他的脚,他的脚踝细,又白,就方才带着铐子那一会儿,就被磨得红了一圈。
陈恨的手被绑着,挣扎着往后退了退,把自己的脚给抽出来:“没……没事。”
“走吧。”李砚一扯他的脚踝,就把他给拖回来了。
热水就在隔壁房里,添水安置的小太监们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专心模样。
陈恨被他抱着过去,不大好意思,不愿意叫别人看出来他是被李砚关起来了,把脑袋埋在李砚怀里,红透了半边脸。被捆着的双手也藏在李砚的怀里,不愿意让别人看见。
其实谁也知道是他。
门窗都关紧了,李砚才把他的手解开。
“皇爷,其实没必要的。”
李砚不答,只是帮他脱衣裳,外衫落在地上,也落在脚面上。
他无端想起白日里陈恨松松垮垮的穿着衣裳,风吹起他的衣摆与衣袖,欲乘风归去的模样。
谁知道,衣衫素裹下边,是这样的腰身。
陈恨被他盯得脊背发麻,飞快地钻进浴桶里洗了洗,又迅速换上衣裳,用巾子擦了擦沾湿的发尾,试探着唤了他一声:“皇爷。”
李砚也就方才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后来也就移开了目光。听见他喊了一声,自然而然地拿起他的腰带,还要把人再捆起来。
陈恨往后退了半步,差点碰倒了东西:“不用了吧?”
松开了要再捆上,也就没那么容易了。
一屋子的东西都碰倒了。
最后是李砚发了狠,双眼微红,抓着他的双手,绕了一圈又一圈。每绕一圈,都要他睁着眼睛好好看着。
“离亭,你就是不长记性。看着,记住了没有?”
等回了榻上,还是照旧,用镣铐困得死死的。
吹了灯,李砚抱着他睡。
陈恨不愿意,趁他松了松手的时候,蹭的一下就缩到最里边去。
李砚哪里不懂得,猫是要哄的,不能逼它。只是为了防着他跑,连铁链子都使上了,都这样了,还怎么哄他?
最后还是捆上了,仍旧用陈恨的腰带,把他的双手绑在了榻前的床柱上。
中衣略短,陈恨举着手,露出一小节白皙的腰腹。李砚的手梭巡着摸摸他,全被陈恨闪开了。把他紧紧的揽在怀里,脑袋凑过去时,陈恨一偏头,也闪开了。
这回是真的把人弄生气了。
李砚道:“你总不听话,你还生气。”
陈恨不语,别扭的转着头不理他。
“不理朕?”李砚顶了他两下,察觉到怀里人也有了反应,恶作剧似的在他耳边舒了长长的一口气,“胀得难受。你不知道,你这幅样子有多勾人。”
陈恨将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什么话也不说。
“好,你不愿意,不强要你。”李砚叹了口气,颇怨恨道,“你把朕关在忠义侯府一整年,朕这才锁了你一会儿,你就生气了。罢,也就只有这样,你才听得进去话。”
李砚继续道:“你同朕坦白,说天道的事情,朕很喜欢。”
“只是你说这话,是为了让朕放过你,这一点朕不喜欢。”
“你以为白日下午那一番剖心剖肺的情话能说动朕,你想的不对,你说的那些话,只会让朕知道你有多好,现下朕更舍不得放你走了。”
李砚伸手钳住他的下巴,凑过去啄了口他的唇角:“朕不会放过你,再有几辈子也不会放过你。”
“实话同你说,朕已经逆天而行过一回了,朕不在乎第二回 。”
“要是顺了所谓天意,放你去江南,那才是犯傻。你不懂得,你要是去了江南,朕与你,都万劫不复。”
“这话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贺行会抓着的,就算抓不着,朕会在天道划定的时间之前做完它要你做的,朕把事情打点的差不多了,你再去收个尾,行不行?”
“这个死局,朕来破。”
“你只管榻前承宠便是。”李砚的话一顿,“罢了,你不愿意,不勉强你。”
“这几日你委屈委屈,朕伺候你。除了去江南这件事情,其他事情都顺你的意思。你就好好待在养居殿,好不好?”
“手绑着难不难受?朕帮你揉揉。”李砚捏了捏他的手臂,“给你松开,你好好躺着,不要跑了。”
仿佛只听见了这句话,陈恨轻轻点了点头。
李砚松开了带子,小心翼翼地揉着他的手腕。陈恨果真不跑了,背对着,由他抱着。
“还生气呢?”李砚帮他按按小臂,“早就告诉过你了,朕偏执,你这种浑身是甜味儿的人没头没脑地闯进来,要小心的。”
“你不许走,一步也不许走。”
第94章 环扣(3)
前月自九原行宫回来, 养居殿就将糊窗子的麻纸换成了丝绢,月光透过丝绢照进来, 隐隐约约的。
月光清朗, 隔着竹帘子,还有夜风吹来。
陈恨却只觉得黏糊糊的,身上黏糊糊的,李砚也黏糊糊的, 挂在他身上似的, 搂着腰, 片刻也不肯松开。
他动了动右脚,脚上镣铐轻响, 在夜里格外清晰。
就这样一阵响动, 又引起他的火气。
趁着李砚睡着了, 陈恨反手,狠狠地捶了一下李砚。
哪有这样儿的?话说不通, 就骗了人来,直接锁在榻上了。
简直混账!
只是陈恨想不明白,仅仅是去江南走一遭, 怎么惹得李砚慌成这样?
什么叫做死局?什么又叫做逆天而行?还有什么叫做万劫不复?
他暂时想不明白。
来不及细想,那混账的爪子就顺着衣摆滑到了他的腰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两把。
陈恨只当他是醒着, 变着法儿闹他,这时候也没心思同他闹,颇无奈地喊了一声:“皇爷……”
他回头看了一眼, 李砚却是睡着了的模样。
大概是做梦。
梦着梦着,那只手就安分了下来,顺着他的衣摆滑到了衣襟上,由他的脖颈摸到了下巴上,最后用指尖细细地描摹他的眉眼。
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到底梦见了什么。
陈恨紧紧闭着双眼,生怕这混账在梦里就把自己给戳瞎了。
“离亭。”
尚不确定李砚是否在梦中,他在梦里是否能够听见他说话,陈恨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就应了他一声:“嗯。”
“朕又梦见你了,朕还是很想你。”
陈恨继续同梦中的李砚搭话:“是……是吗?皇爷梦见我几回了?”
梦里的李砚却不同他说话,只把脑袋靠在他的后颈上:“还是同以前一样,抱一会儿,好不好?”
陈恨张了张口,这时知道李砚听不见他说话,却仍是应了一声好。
他想起上回在三清山上,李砚也说过这样的梦话。
做梦、抱一会儿和我很想你。
谁知道李砚到底梦见了什么。
这混账在梦里还挺招人爱的。陈恨拍了拍他的手背,抱就抱吧,原本就是抱着的。都锁上了,还能去哪儿呢?
也就抱了一会儿,陈恨很快就觉得李砚不太对劲。
李砚用脸蹭了蹭他的衣领,而陈恨的衣领湿了些许,布料贴在颈上,温温热热的。
陈恨愣了一瞬,心里的一根弦儿忽然崩断了。
哭了。
“皇爷?皇爷!”
被锁起来生的闷气,对李砚梦境的猜测,对前世故事的怀疑,统统被陈恨抛到脑后。
他迅速转了个身,把李砚抱进怀里,双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怎么了?怎么了?”
乌云蔽月,陈恨看不清楚,摸索着摸到他的脸,用手指帮他擦泪。
其实李砚哭得不凶,只那么落了两滴眼泪,正好就落在陈恨颈上,被他感觉到了。
陈恨自个儿不常落泪,哭的最凶那回是在三清观,他扑在李砚怀里哭,哭到打嗝。李砚更不常哭,陈恨就不记得有这回事。
不知道要怎么哄他,因此只是连声问了他几句“怎么了”。李砚一句话不说,陈恨这才恍然想起,李砚是在做梦。
他陈恨还没这么厉害,能跑到人的梦里去哄他。
只怕是魇着了,陈恨忙拍了拍他的脸,预备把他弄醒。又连唤了好几声皇爷,李砚的手臂一动,大概是醒了。
为了维护小兔崽子身为皇爷的威严,陈恨闭上眼睛,翻了个身,只装作睡熟了的模样。
李砚反应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抓他的衣摆。
还在。
李砚叹了口气,翻身坐起。他看了看挂在陈恨脚上的镣铐,铐得很紧,饶是神仙也挣不脱。
陈恨装睡装得艰难,李砚抓着他的脚,他很难乖乖的不动,由他抓着。他再往里边翻了一圈,离李砚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