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终焉啊?”女人轻笑着问。
枪王摸着枪身,点了点头。
“呦。”女人笑了笑,“给我看看这小东西。”她道,伸手去抓终焉,枪王并没有拒绝。
女人就像看自己久违的孩子一般,双手捧着终焉从头到尾仔细的看了看。
“怎么如此狼狈了?”她问。
老枪王叹了口气,“这就说来话长了。”
“可是我不在的这些年,又把枪随便送人了?”女人像嘲笑枪王一般问。
“胡说,我什么时候随便送人过。”枪王把终焉抢回来,“老夫的眼睛又没瞎,只送我看中之人。”
“呵。”女人一紧鼻子,“我看你跟瞎了差不多,这么些年你什么时候看准过。还不得我次次帮你夺回来。”
“说起这个,你夺枪便夺枪,何必次次杀人。”老枪王埋怨道。
“那便和你没关系了。我就是恨那样的人,将来阎王要怨,也怨不到你头上,你担心个什么。”
“账岂能那么算。”老枪王一向说不过她,停顿了半晌,才又问一句,“三娘,当真不看一看他?”
乔三娘很久没被人叫过,先是一愣,又苦笑着摇摇头,“不必了,刚才见过了。没想到这么高了,你不叫他我都不敢认了。”
“你不打算跟他叙叙旧吗?”老枪王问。
“再说吧。”乔三娘拾起酒杯,自己给自己满了一杯。
“也好。他和老夫一样,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你若是突然与他相认,肯定要吓到他了。”
“哼。”乔三娘哼了一声,“年轻的毛头小子。徐景和已经死了,我跟他也不比陌路亲近多少。”
“你明明就不是这么想的。”老枪王把枪放下,也倒了点酒,两人就像十多年前一样一起饮酒。
“怎么没见诸神?”乔三娘岔开话题,老枪王想了想,缓缓道,“送人了。”
“又送人了。”乔三娘一笑,“正好我这次回来,用不用我再帮你讨次枪?”
“那倒不必了。”老枪王摇头,“老夫这次,应该是送对人了。”
“哦?”乔三娘侧目。
“十多年了。”老枪王道,“诸神还在打仗。”
“何方神圣?”
“你不知道更好。”老枪王道,“免得影响你我感情。”
乔三娘只笑一声,没再追问,仰头喝酒,“十年了,不知道托你那诸神的福,那人多杀了多少人,多立了多少军功。”
老枪王抬头想了想,顾怀风从他这里带走诸神的时候才十来岁,十来岁的骨架还没有长开,如果是从前的他,一定不相信自己能放心把诸神送给一个毛头小子。
“这哪里说得准。我一生做兵器,叫人杀戮,等下了地狱,我肯定比你还惨。”老枪王将酒喝下去,烈酒入喉,在胃里好烧了一阵。
“你真是和当年一点都没变。”乔三娘说。
“怎么?”老枪王问。
“就知道后悔,没用。”乔三娘冷嘲一声道。
林子里一下起雨,噼噼啪啪的声音就连绵不绝起来。陆忘遥在屋子里实在憋得慌,他见飘摇进去了,却出来一个黑斗篷都女人,陆忘遥跟那女人共处一室,浑身不自在,便趁着雨小溜出来了。
出来沾了点冰凉的水,陆忘遥才算勉强冷静下来,回想起飘摇当时看着他的眼神,就宛如饿狼想要猎食一般,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的飘摇。飘摇这一路都没有和他说话,陆忘遥还没受过飘摇这样的冷落,心里有点复杂,正低着头踢着水走路,转来转去便走出小径转到了枪王家的大门口。
陆忘遥正低着头思考,忽然看见两只马蹄急刹在他面前,水溅了他一身,陆忘遥惊慌的抬起了头。
在这之前的很久很久,飘摇尚有能每天说说话的人,徐景和虽然是个药师,自己的身体却不好,俗话说医者不自医,一代药神最后却是病死的,徐景和死后不久乔三娘便也消失了。飘摇二度成为孤儿,被去寻乔三娘的老枪王给带了回去。
老枪王没徐景和那么爱聊天,和飘摇的话自然是少之又少,加上飘摇本身性格内向,前几年师徒二人的相处基本没什么语言交流。
之后突然而来的某一天,飘摇和往常一样去采药,一打开门却看见了蹑手蹑脚鬼鬼祟祟在他房间里的陆忘遥。
飘摇很羡慕陆忘遥那与生俱来的开朗,羡慕他能有什么就说什么的能力,更喜欢他笑起来的样子。自己不常笑,便喜欢看别人笑。陆忘遥一笑,他就跟着开心。
飘摇左右转了一圈发现陆忘遥并没有在屋子里,于是就出去寻他,沿着陆忘遥的脚印走了一段路,却发现陆忘遥人在门口,愣愣的抬着头。好像还有个什么人在他对面。
飘摇心里一紧,几步冲过去,一把将陆忘遥拉到身后。
他固然没有陆忘遥那样能善于表达心意的能力,没有陆忘遥那样开怀的笑,但好在他习得一身好武艺,自己虽不得生活的要领,但还算能够保护那些美好的东西。
飘摇一手拦住陆忘遥,一手握住身后的锏。
“别!”陆忘遥好像一下回过了神,抓住飘摇握着锏的手,“自己人。”他道。
听陆忘遥这么一说,飘摇才松开了手,警惕的抬起头,只见来人骑着白马,一袭白衣已经被大雨打透了,头发胡乱的贴在脸上,还微微喘着粗气,实在有些狼狈。
“带我……带我见老将军,顾情,有危险……”他说完,忽的从马上跌落下来,飘摇上前一步勉强接住了他。
“詹军师!”陆忘遥冲过去,“詹军师你怎么样?”陆忘遥呼喊着,詹星若却没有反应。
“带他进去。”飘摇说着将詹星若扛在肩上。
“他要见老将军,老将军是谁啊?”陆忘遥焦急的问。
“不知道。”飘摇快步在前面走,答道。
“我哥有危险了?我哥应该一直跟他在一起,他怎么自己追到这了?”
“我不知道。”飘摇皱起眉,无奈答道,陆忘遥的脚一下变的不经使唤,一路踉踉跄跄的跑进屋子里。
顾情出了多大的事用得着詹星若特意来一趟,只是现在詹星若躺在床上,额头发烫,唇色苍白。
“今天真是热闹啊。”枪王闻声出来,摸了摸詹星若的额头,“这么热。飘摇去拿两件干净衣服给他换上。”老枪王道。
陆忘遥忧心忡忡的跪在詹星若床前,捏了捏詹星若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惊。
“这孩子,你认识?”枪王问,那女人就靠在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
“认识。”陆忘遥回答。
“我记得你,你是顾成渊的弟弟。”
“是。”
“他是什么人?”
“月渚的军师,我哥哥的…好朋友。”
“顾情的朋友,他来找你的?”枪王问道。
“不是。”陆忘遥愣愣的摇摇头,“他说…我哥有危险,要找…找老将军。”音落他抬起头,只见枪王皱着眉,覆在詹星若头上的手拿来了,有什么猜想在陆忘遥心中旋转升腾。
“哪里有老将军,他找错地方了。”枪王道。
※※※※※※※※※※※※※※※※※※※※
最近赶画稿有点忙不开,还有一个月左右就完结了,我要多画画攒点钱给你们买礼物啊。所以偶尔会断更,我争取不在很重要的情节断。恢复更新以后会补小番外。
小番外:最近风头太紧,溜了。
第76章 芳华易逝,大梦一场(下)
在一旁看热闹的乔三娘笑着摇摇头走开了,枪王望了她一眼。
“你又笑什么?”他问。
“笑你。”乔三娘道,“他没什么大碍,别耽误我们喝酒。”就说转身走了出去。
老枪王又看了一眼詹星若,“既然是你认识的人,你就照顾好他吧,让他醒了就快走。”老枪王对陆忘遥说。
陆忘遥呆呆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飘摇拿着干衣服来了。
两人都蹲在詹星若床前。
“给他换上吧。”飘摇道,两人的气氛还有点莫名的尴尬,陆忘遥不敢直视飘摇,只点了点头。
“这是顾老爷倾心之人啊。”飘摇垂下眼眸,“为了顾老爷千里而来,”他掐着詹星若手腕的脉搏,看见了胳膊下不少淤青和划痕,“受了不少苦。”
他眯起眼睛对陆忘遥笑了笑,“喜欢的人变成这样,如果我是顾老爷,一定心疼死了。”
陆忘遥脸一红,低下头,“行,行了。你快熬药吧,我帮军师把衣服换了。”陆忘遥说着,手刚落到詹星若襟前,就被詹星若一把抓住了手腕。
詹星若惊起。
“顾情…”他喘着粗气,好像刚从某一个困顿的噩梦中苏醒过来,恍惚的念着顾情的名字,额头上一层薄薄的汗。
“詹,詹军师?”陆忘遥被掐着手,也吓到了。
詹星若赶紧松开。
“这是哪里?”他问。
“这是…”陆忘遥不知道怎么说,“詹军师你千里迢迢过来,不知道是哪里吗?”
詹星若呼吸慢慢平缓下来。
“老将军呢?”他问。
陆忘遥一头雾水,看向飘摇。
“什么老将军?”飘摇不解,“师父?”他猜测道。
得知还有人能救顾情,詹星若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天关,三天的路程几乎不休不眠。
为了快点去还抄了近路,在树林里被划了一身的伤。
等到顾府的时候还碰巧下了场雨,詹星若那时候就淋湿了,一直没好好休整过。
开门的是冬至,冬至一见詹星若就不由得肃然起敬,纵使詹星若现在狼狈不堪,在他心里也依旧是红色宫门下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般人物。
“詹,詹军师?您怎么来了?老爷现在不在家。”冬至道。
“我找王叔。”詹星若回答。
王叔再见到詹星若,也差点没认出来。下了场雨把阿修罗的毛都冲干净了,天刚放晴,阿修罗抖了抖,身上好像镀了一层微微的金光,王叔认得这马,想想便心慌起来。
他把詹星若拉进屋去,吩咐下人快给煮几个连汤带水的热菜。当年的乘风侯也好,现在的顾情詹星若也罢,在王叔眼里不过都是孩子,孩子就应该被好好照顾着。
王叔上了岁数,自己身体也扛不住,偌大一个顾府,顾情不在家还要他打点着,他咳嗽了几声,詹星若微微皱眉。
“王叔,近来可还好?”
“岁数大了。难免的。”王叔笑了笑摆摆手,听出了詹星若语气里的担心。
“有什么急事也得先吃饱,身体是本钱呐。”王叔道。
詹星若只得点点头,从衣服里拿出顾情的信递给王叔。
“这是顾情让我给您的。”
“老爷怎么了?”王叔立刻拆开信,挤着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
“顾情现在身中剧毒,短期内没办法回来。太子府的太医已经全部来试过了,皆束手无策,顾情说信上之人或许能救他,托我把信送给您。”詹星若解释着。
王叔的眉头紧锁,“那我立刻启程。”他道。
“王叔!”詹星若叫住他,“还是我去吧,长途奔波,我怕您身体吃不消。”
王叔捏着信,詹星若看着他,又道,“交给晚辈吧。”
在顾府匆匆吃了一顿饭,詹星若便启程了。
他向王叔问了路,决定亲自去找这救命之人。
“可能与我说说我到底是去找何人?”詹星若临行前问。
“此人乃当世枪王的徒弟。传说是位毒师,但也有说是药师的。他曾来过顾府一段时间,专门煮药给老爷。”王叔答。
“那此人便算可以信任了?”詹星若问。
王叔点了点头, “老爷的身体的确多仰仗他了。”
詹星若眨了眨眼睛,“枪王”两个字在他脑海中划过,勾起了一些模模糊糊的记忆。
“终焉可是与他请的?”詹星若问。
王叔一顿。
“请您务必告诉我。性命攸关,顾情的事情我已经全部都知道了,您没必要再替他隐瞒了。”
王叔叹了口气,“是。”
“杏花酒可也是?”詹星若问。
“那便不清楚了。”王叔答。
“那药师叫什么?”他又问。
“飘摇。”王叔想了想道。
詹星若皱起眉,忽然想到太子说的,顾情腰上的伤口处理的及时,这样算来,应该是刚受伤飘摇就帮他处理了伤口,按詹星若的猜测,飘摇当时应该就在战场附近。
那鬼面另有其人的问题,似乎就要迎刃而解了。
“我来顾府的那些日子,飘摇在哪里?”詹星若问。
“这…我也不知道啊。他的行踪一向不与我们说,都是老爷直接交代好的。”
“那段时间他走了?”詹星若问。
“是。”
“我一来他便走了?”詹星若又问。
王叔想了想点了点头。
詹星若恍然大悟,心里被狠狠地敲了一下,全身上下都走过一遍凉意,那些纷杂的情绪一瞬间又收回心脏,转化为搏动的热血。
他知道陈江一直在学乘风侯的枪法,可十几年过去,依旧不能在现乘风侯的惊世之枪。从小学起的顾情自然炉火纯青,可那为顶替的冒牌“鬼面”为何也可死死地压住陈江。
詹星若自诩阅将无数,要论天赋异禀,那陈江也算得上一位,陈江尚且十年摸门路,那假鬼面又要多久才能完全习得精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