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房管事领命,不多时便来禀报说,“墙根处发现一处新土,早上刚动过。”
冯安然随他们来到所说的那块墙根处,确实有一处新土,稍微掩了掩,没有掩太实,看上去应该是从洞内往外扒的土。
狄敬鸿道:“子彧看过了,是通往外面的通路,此洞早就挖好了,用雪堆盖着没人注意,今天新动过土,看痕迹应该没有帮手,您看着洞口封堵的十分匆忙,是从里面探出手来胡乱扒了扒。从这洞口的大小和弧度来看,进出的人身材娇小,不是女人就是半大的孩子。”狄敬鸿说完不忘补上一句,“子彧看过的,准错不了。”
甄子彧擅长追踪,这是他的强项。
狄敬鸿就是想告诉冯安然子彧是极聪敏的也是极妥帖的,他知道冯安然惜才,如是下去长此以往,说不定就放下心里的芥蒂了。
甄子彧私下拽了拽狄敬鸿的衣袖,示意他别提自己。甄子彧何尝看不出来狄敬鸿心里想的什么,只不过有好几位前辈师兄弟在场,甄子彧实在是不想太过冒头了。
冯安然看了看狄敬鸿,狄敬鸿该说的都说完了,没再说话。
莫知邱帮腔,道:“子彧娃娃眼睛准,他看的肯定差不了,好样的。”
冯安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问甄子彧道:“还能追得上吗?”
狄敬鸿道:“往哪儿追去?即便是早上跑的,这会儿恐怕也早就出城了。”
冯安然没理他,只是看向甄子彧。
甄子彧沉思片刻,道:“可以试试。”
冯安然道:“豫青、博恩、敬鸿,你们三个跟上子彧,去追此人。景丰,随老夫去丽蓉馆。”
几位师兄弟应声,之后,莫知邱道:“我呢?”
冯安然道:“丽蓉馆那种地方,你还是少去为妙。”
莫知邱不服气,“为何?应该是你少去才对吧。”
当着众多娃娃的面,冯安然不好与他计较,“你回客栈去歇着,昨夜一宿没睡。”可能是怕不具说服力,还不上了一句,“毕竟是我观澜的案子。”
嘿,莫知邱不服气了,“冯安然,拿到钱你就不认人了是吧?怎么就是你观澜的案子了?你给老夫说清楚。”
天地良心,冯安然真的只是想让他回去休息。
无奈,冯安然只好道:“一起去,走吧,走吧。”
莫知邱没好气地,道:“姓冯的,你不要以为是老夫想去那种地方,老夫是怕你被人做了无人收尸。”
冯安然背着手走在前面,充耳不闻。莫知邱指着他背影骂,不依不饶。韦景丰跟在最后,不敢言语。
章豫青等人无奈摇头,道:“咱也走吧,干活去。”
人肯定早就没影了,只能追踪车辙脚印。
甄子彧从墙内到墙外,仔细查看嫌犯留下的痕迹,将狄敬鸿将可疑点一一记下来,“这人走了没几步便乘车了,看来是有同伙接应,他们一贯的行事作风,车辙全部破坏掉了。”
幻月阁作案手段已经登峰造极,尤其是他们常年与观澜学院打交道,观澜的破案手法他们也经过了仔细研究,比如说痕迹破坏这一项,一般的小偷小摸是绝对做不到的,幻月阁则信手拈来。嫌犯逃窜的匆忙,又是在白天,人为破坏痕迹太过显眼,他们此次是准备了两辆车以掩人耳目,所以,甄子彧等人追踪到了两个车辙印。
章豫青望着空荡荡大街上的车辙印,问甄子彧道:“怎么办?两种车辙。若不然咱们分开追吧,一起碰碰运气。”
甄子彧道:“好。”于是他与狄敬鸿结伴沿着一条车辙追踪。
天气太冷,加之案件威慑,百姓非必要均不出门,大街上没有什么人,沿着雪地里的辙痕追踪并不难。两人一直追到了城门出,守卫说节度使大人下令,近期所有出城的人均要经过严格盘查,今日并没有看到甄子彧他们要找的人。
甄子彧问:“有没有留意马车?”
守卫道:“马车过去四五辆,均是举家外出的,都带着家眷和行囊,没有发现有特殊情况。”
可那辆车明明就是出城去了,狄敬鸿问甄子彧,“还追吗?”
甄子彧道:“追。”既然已经追到了这里,无论如何要探个究竟。
两人出城又追了三五里,狄敬鸿指着前方路边,道:“子彧,你看。”
一辆破车扔在路边雪地里,马已经被人牵走了,车上扔着一些破旧的衣物,看上去均不值什么钱,还是谁家的马车出了意外?。
狄敬鸿道:“是咱们要找的那辆车吗?”
甄子彧摸着雪地上新压出来的车辙,道:“八成就是咱们要追的那辆车,你看着车辙印是新压的。车上的东西也不对,举家逃亡应该挑着贵重的拿,能赶得起车的人家不会选这种破旧衣服。”
狄敬鸿叹气,道:“他们骑马走了,咱肯定追不上了。”
甄子彧拍拍手上的雪,若有所思,道:“糟了。”
“怎么了子彧?”
“上当了。”
“嫌犯在豫青追的那辆车上?”
甄子彧摇头道:“不,嫌犯不在任何一辆车上,他根本就没有坐车。”
“可~我们明明看到他逃走的脚印了。”
“咱们得赶紧回去,是我判断失误了。他们既然会破坏脚印,那就说明也能作假脚印。你想想,嫌犯如何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潜入重重守卫的刑房作案?幻月阁的人擅长易容,嫌犯必然是乔装进入刑房里面的呀,既然乔装进入都没有被发现,那他没有必要通过地洞逃走。”
“啊?你是说他走的正门?”
“或者,还藏在刑房里面。”
“赶紧回去看能不能堵住他?”
“够呛。太阴了,防不胜防。”
狄敬鸿和甄子彧两人回到刑房,暗中进行新一轮调查,两人转到伙房之时有人在争吵,原来是两个伙夫,管事的伙夫说一人偷东西,被指责的伙夫连连解释说不是自己偷的。
甄子彧问原因,管事伙夫说,“早上明明放了二十个馒头,中午一看丢了两个,晌午前只有他在,不是他偷吃的是谁偷吃的?”
被指责头馒头的伙夫道:“真不是我偷的,我出去挑了两担水,馒头就丢了,准是哪个当值的拿去了。”
管事伙夫道:“这次且饶了你,再一再二不再三,若再有下次,定要重罚了。”
甄子彧问管事伙夫,道:“你的意思是,以前也丢过东西?”
管事伙夫看着那个被怀疑的伙夫,若有所指,道:“以前没丢过,最近突然出了贼,接二连三丢东西。”
甄子彧道:“最近都丢过什么东西?”
管事伙夫道:“都是吃的,不知哪个吃不饱的偷嘴。”
甄子彧听罢,在伙房仔细找了一圈,果然看到后厨的柴堆里有人掩藏的迹象,翻开柴堆还能看到剩下的半个馒头,几件女装。
管事伙夫道:“这是?”
甄子彧道:“你冤枉他了,馒头不是他偷的,另有其人。”
管事伙夫道:“谁?”
甄子彧道:“你们还是不知道的好,干好自己的活儿,做好自己的饭。”这些伙夫没人撞见这女人偷吃食,也算是命大,在一个杀人魔头手底下捡了一条命。
狄敬鸿道:“门口守卫没有看到可疑之人,看来那女人是跳墙跑了。”
甄子彧指着伙房外院墙边的地道,“你看那里,我们查到院墙下面的地道时,她就在背后盯着我们,当我们的视线被那个地道吸引的时候,她就趁机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此人心机由此之深,估计也不会留下什么有用的痕迹。就连她到底是跳墙走的还是从正门光明正大走的,咱们都摸不准。”
狄敬鸿道:“可是,她是几天前潜伏进来的,怎么会想到我们将要捉住王氏和陈策呢?”
第84章 幽州迷案
狄敬鸿和甄子彧正在发愁,章 豫青和刘博恩回来, 也说是追出城外没有追到人,四人对了一下线索,两个方向的马车都是弃车操作, 如出一辙。
没有任何疑问,中圈套了。
四人正一筹莫展, 韦景丰快马返回, 催他们即刻去丽蓉馆, 丽蓉馆有重大发现。
四人赶到丽蓉馆,门口已经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说是馆内发生了命案,人们围在门口议论纷纷, 丽蓉馆的主事麽麽坐在厅内大哭,哭天抢地之时被呵斥了一声,立刻就失了声, 小心翼翼地抽搭。
死的是两个女子, 据说是这里的挺出名的ji子, 仔细一问才知道,就是前几日夜里被“请”去刑房的三人之中的两个,冯安然还捉住了一个, 据说也是三人中的一人。
冯安然就地找了一个房间审问那个女子, 周遭有官兵把守,莫知邱坐在冯安然的身旁喝茶,大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甄子彧打量了一眼那女人的身高体貌, 心里有了几分惭愧,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人,没想到人家已经回到了丽蓉馆。
狄敬鸿问冯安然道:“此女阴险狡诈,你们怎么捉住她的?”
原来冯安然早就觉察到了蹊跷,他与幻月阁交手无数次,深知幻月阁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最是难缠。于是,他故意虚晃一枪,说是要去丽蓉馆查案,实际上他们离开刑房之后并没有直奔丽蓉馆,他安排韦景丰去丽蓉馆,而自己则是和莫知邱藏在附近暗中观察。
冯安然原本也只是凭着感觉碰碰运气,正所谓两条腿走路,有备无患。没想到今日运气好,还真就让他给撞见了,那个女人乔装成刑房当差,出门之后鬼鬼祟祟回到丽蓉馆,冯安然和莫知邱不动声色跟着她,想看看她与谁接头,没想到她却是来丽蓉馆杀人。
丽蓉馆今日死的两个ji子,就是此女毒针鸩杀的。
冯安然道:“此女心思甚毒,老夫到底还是大意了,白白搭上了两条无辜的人命。”
甄子彧低头,十分羞愧,道:“院长,说到大意,子彧才是应该反思的那个人。我不该自作聪明,根据表面留下的痕迹便妄加揣测,若不是您亡羊补牢,今日这嫌犯就成功潜逃了。”
冯安然本想说无事,你能看到这一步已经不错了。结果,他还没开口说话,狄敬鸿便抢先一步道:“子彧,这这么能怪你呢,要怪就怪嫌犯太狡猾,这些人终日不务正业,净想些歪门邪道的法子,今日就是她遭报应的时候到了。”
得,冯安然彻底不想说话了。
不仅不想说话,还吹胡子斜了一眼狄敬鸿,看把你给能的,就你是个会说话的?
只是斜一眼,很显然冯安然是不解气,片刻后训斥一句,“都去门口守着,一只蚊子也不要放进来。”
狄敬鸿咕哝,道:“大冬天有蚊子才怪。”
韦景丰干咳一声,提醒某人少说话为妙。甄子彧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耳朵尖红红的,不好意思抬头看旁人。
本来,狄敬鸿这几天反复告诫叮嘱命令自己要懂事,不管是为了子彧还是为了老头的身心健康,人前得给足了冯安然面子,人后也要顾忌着他的感受。但,前提是不能让子彧受委屈。
甄子彧红了脸,狄敬鸿还想和老头对付两句。
甄子彧见状慌了,想劝狄敬鸿几句,可又不好意思,父子两个打嘴仗似乎他不应该掺和,越掺和越乱,他站在狄敬鸿身旁着急,刘博恩见状及时拽住狄敬鸿,道:“出去守门,咱们就别给院长捣乱了。”
狄敬鸿没有呛出口的话,呛了刘博恩,“谁捣乱了,就你瞎捣乱。”
刘博恩一脑门子委屈,“行吧,我捣乱,走吧,外面捣乱去。”拽了狄敬鸿出门。
几人出门,章豫青看刘博恩一眼,“被他呛两句,舒服了?”
狄敬鸿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该呛人,该机灵的时候必须机灵,绝对不能给章豫青奚落自己死党的机会,他抱着刘博恩的胳膊,道:“博恩,刚才是我不对哈,你别生气,晚上回去让我们子彧给你烤肉吃。”甄子彧烤的肉会放上他秘制的酱料,十分好吃,刘博恩每次都馋得流哈喇子。
果然,刘博恩眼前一亮,“真的吗?子彧,我要吃整只羊腿。”
站在一旁黑脸的人,脸更黑了,“也不怕撑着。”
章豫青对某两个人的夫唱夫随十分有意见,你们俩秀恩爱拐走我家博恩做什么?都把孩子给教坏了,最近刘博恩明眼可见没有以前乖了,动不动就提一些恼人的要求,偶尔还要抱抱,训他的时候也不听话了,竟然还敢顶嘴了。
不得了了。
小辈们守在门外拌嘴,韦景丰陪着两个老狐狸在发愁,这犯人还是尽早审清楚的好,夜长梦多,问题是没人敢审,不知道此人还有什么手段,也不敢给她松绑,就连堵住嘴的布也不敢拿出来,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就自杀了。
冯安然有些愁,但他足够淡定,他稳稳当当陪莫知邱喝着茶,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对那女子说,“以蔺知退的做派,此时你应该是死人了。”
那女子听到“蔺知退”的名字,吓得一哆嗦。
冯安然继续道,“但你还没有死,不仅没有死,还好端端的活着,七八个观澜判官给你当守卫,几百个官兵帮你做防护。”
莫知邱喝茶的手顿了顿,“五六个。”哪里来的七八个,莫要把我也算进去了,莫知邱不服冯安然,拒绝被称为观澜人。
冯安然不理他,自顾自的叨咕给那女子听,“老夫与幻月阁打交道几十年,如此连环大案并不多,七八个判官联合出山的阵仗更是少有,”他语重心长劝说女子,“姑娘,今日是你摆脱幻月阁的好机会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