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女子咬齿轻哼了一声,翘着下巴傲然道:“只怕说出来会吓着你们,段干卓不仅是我大师哥,更与我有婚约在身,是我未来的夫君,我今日便是来寻他与我成亲的。我奉劝你们哪里来的滚回哪去,莫想再伤他,否则休怪我剑下不留人!”
白脸汉子大张着嘴,眨了眨眼,还不等笑出来,却见那个叫花子又踉踉跄跄奔了来,一把抱住了青衣女子,拉了就要走,还大声嚷嚷道:“娘子,我寻你寻得苦,快随我回家去。等回家了,你扒干净衣服让我亲你的香奶子,我就给你讨大白馒头吃,还把猪窝让给你睡……”
青衣女子衣衫被这叫花子拉得衣衫凌乱,香肩露了半个,脸上更被他亲了一口,脓液和污渍沾了半腮。
围观的人都嬉笑着拍手叫好。青衣女子登下气得说不出话,恼恨得泪珠点点,好半天才挣扎着从这叫花子手中脱身出来,二话不多说拔出剑来冲他胳膊上便狠狠刺了一剑,剑入一寸。
那叫花子哀叫一声,立仆在地,只顾躺在地上捂住胳膊呻吟,还连连哀叫“娘子饶命,为夫错了”,直把周围的人乐得哈哈大笑。
青衣女子狠狠擦了一把腮,咬着下唇又追着踢了那叫花子几脚,把他踢到马厩旁,转身牵了马就要走。不想那白脸汉子却又挡在她面前,笑嘻嘻道:“原来小娘子的夫君是个叫花子,可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不如小娘子跟了我,也总好过嫁乞随乞不是?”
青衣女子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在胸前执剑道:“呸!那里来的龌龊小儿,也敢来轻薄我?也罢,今日便除了你出我心中这口恶心,也为我大师哥日后省却点麻烦。呔!看剑!”
白脸汉子一愣,还未及反应过来,那女子的剑却已冲胸前要害而来,幸好膝盖不知怎的一疼一弯,双腿堪堪跪在了地上,这才后倾着避开了这一剑。等从地上狼狈爬起来这汉子也恼了,抡起大刀便向这女子门面砍去。
却不想这女子身轻如燕,脚尖轻轻一点,身子一侧便避了过去,转身时右手顺势在汉子胸前轻巧的划了一剑。
汉子惊慌着低头一看,胸前衣衫大开,腹部一道两拃长的大口子,皮肉翻滚,但好在不深,便知道是这女子手下留情了。汉子忙扔了刀跪在地上求“奶奶饶命”。
女子也不再理他,只管牵了马走,刚走两步,一五十岁上下的精瘦老头从茶桌上站了起来,略一拱手道:“姑娘年纪轻轻,身手竟已如此不凡,老夫深感钦佩。恕老夫冒昧,姑娘这把剑是老夫一位旧友所有,而且姑娘眉眼间与我那旧友也十分相似……敢问令堂名讳是……难不成真是……”
青衣女子闻言忙收了剑,略一施礼道:“晚辈姓言,单名敏。不知老先生是家父旧友,是晚辈失敬了。”
此言刚落,所有看热闹的人都吓得瞪大了眼,纷纷起身交头接耳。
江湖上无人不知段干卓,更无人不晓得言有宗。
言有宗四十年前凭一把剑行走江湖,只一十八的年纪便闯出了不小的名声,二十岁上更是得了个武林至尊的地位,十几年间一直无人能出其右,直到段干卓后起而代之。
言有宗一生无子,只得一个女儿,此外还收了两个徒弟,一个便是段干卓,也是在十八的年纪便继言有宗名扬天下,无人敢与争锋,连言有宗都曾在讨教者面前说过:“我的武术造诣算不得精深,卓儿的剑道甚微而易,甚幽而深,横逆顺,直复不闻,才是真正达到了剑术的太上境界。我一生的成就不在剑,而在他。”
言有宗还有一个徒弟是辰司杀,辰司杀又被江湖人称为辰三,意谓他只居于段干卓和言有宗之下,除此外也没有旁的对手了。
只是辰司杀为人阴险诡谲,手上的无辜人命太多,十几年前便被言有宗逐出了师门。
辰司杀后被当朝丞相看重,入了堂做了大将军,八年间四处征战,军功赫赫,使战乱频仍的大沅王朝归于安宁,如今在朝堂上举足轻重,在民间更是口碑载路。
眼下众人见这女子身手不凡,拿着言有宗的剑,更口口声声称段干卓为大师哥,又自称姓言,心下便都信了七八分,觉得这女子便是言有宗的那个掌上明珠,怎能不对她刮目相看?
“哎呀!”那精瘦老头一头跪了下去,冲言敏磕了一个头道:“真是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了。只是言姑娘刚才口口声声称段干大侠为夫君,小老儿想姑娘不过十六七的年纪,段干大侠六年前销声匿迹时您也不过是十一二的孩童,怎可能与他有婚约?故而不信,万望姑娘海涵,切莫怪罪啊。”
言敏娇红了脸,刚她一气之下为维护段干卓才说出了两人的婚约,眼下羞涩不堪,连忙去扶那老人道:“老先生快请起,您是家父旧友,晚辈万不敢受您这大礼。我大师哥遭小人暗害之前,曾许诺将来会娶我,故晚辈刚才才那样说……我此番瞒着爹爹出来,也是想寻得师哥一块回若缺山去。不知道老先生可有我大师哥的……”
言敏还未说完,见那老头抬手扬了些白粉过来,抬手捂口鼻已来不及,不一会儿就觉得脚步发软,头似有千斤之重。言敏斜靠在马上,紧皱着眉头有气无力道:“你……你使诈……卑鄙!”
那老头嘿嘿笑了,“我小老儿行走江湖这些年,还真没见过你这么好骗的女娃娃。你爹爹那等人物,我如何能见上一面?哄你的。不过你别怕,我不想怎么地你,只想借你寻寻你那好夫君。有了你在我手上,到时候不怕段干卓不送上自己的人头来。”
“你……你休想!”言敏强撑了半天,意识虽然还清醒,但浑身软弱无力,还是拄着剑半瘫在了马旁。
老头刚想上前将她缚住,旁观的人都相拥着挤了上前,看着言敏馋涎欲滴,暗暗摩拳擦掌,意欲除了这老头,拿这言敏制约段干卓。那老头也暗暗后悔,早知道就该找个没人的地拿下这女娃娃了,不该一时心急现下就动了手。
双方正胶着着,有人提议道:“你这老头使这法子对付这小女子可谓卑鄙,但这等好事也不能容你一人独占了去,你也得问问在座的各位吧?俺为你出个法子,倒不如在场的各位一块捉了这小女子,到时拿她对付段干卓,也省的你一个治不过段干卓,弄差了这自己送上门来的好事,到时候只将朝廷悬赏的那些金子与我们分一两个,那无归剑和荒兮剑谱归了你如何?”
那老头暗自思量,那些悬金倒不甚要紧,只是这无归剑和荒兮剑谱却是天下一等一的宝贝,相传无归剑中的秘密能颠覆朝堂,荒兮剑谱中的功夫能称霸江湖,连皇帝老儿也求之不得。
只怕这些人也不是打赏金的主意,是奔着这两样来的,但眼前也没了法子,只好先应承着稳住他们,再想办法,不然大家一块哄抢起来,谁能活着倒还真不一定了。老头忙摆出笑脸来,“好说好说,那小老儿就多谢各位帮衬了。”
老头话音刚落,却听到一阵瑟瑟声,酷似秋风扫落叶,扭头一看,大张着嘴愣住了。
第2章
老头话音刚落,却听到一阵瑟瑟声,酷似秋风扫落叶,扭头一看,大张着嘴愣住了。
众人也都寻声看去,只见十米开外处全是口中衔枚、手中执剑的骑马军士,整整齐齐的将这小店包围了个水泄不漏。这些人也大都在江湖混过几年,耳目都优于常人,不想被这支军队整个包围了也浑然不觉,心下怎能不骇然。
一身穿黑袍锁子甲的裨将策马向前,手持一令牌铿然道:“辰大将军在此,尔等还不下跪行礼?!”
众人互愣了半天,忙慌慌张张的要下跪。
“罢了,免了吧,都抬起头来让我瞧瞧。”众人正疑慌不堪,忽听到一低沉浑厚嗓音传来,都抬了头去看,见一身着黑色便袍的男子轻摇一白扇独自下马走了过来。此人只二十五六的年纪,以白玉作束髻冠,瘦削脸庞,鹰鼻鹞眼,双瞳若含冰,让人瞧一眼便心中发寒。众人都暗自猜测这是辰司杀。
辰司杀走到一茶桌旁坐下,瞟了不远处的言敏一眼,道:“小师妹别来无恙啊,可还记得我这个二师哥?”
言敏缓了好一会儿才费力站起身,皱眉细认了半天。但因多年不见,早已忘了他的相貌,哪里还认得他?只冷眼道:“我只有一个大师哥,并没有过什么二师哥,我不认得你。”
“噢。”辰司杀点点头,不再搭理她,踢了踢躲在桌子底下的薛老爹道:“两碗素面,一碗多放些辣子,再来一壶酒。”
薛老爹战战兢兢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一路爬进了茅屋里。
辰司杀收了扇子,指了众人一圈,向裨将示意道:“这些人乱哄哄的,长得又獐头鼠目的,看得我头疼,都杀了吧。哎,等等……我突然想起来,小皇帝教导我要以仁义治天下,那这样吧,你们下手都利索点,尽量一刀毙命,别让他们太痛苦。”
“得令!将军仁义!”裨将一抬手,众军士下马上前。众人都慌了,连拿了刀剑相搏,但也都是些半吊子货,没点真功夫,哪里是这些训练有素的军士的对手?也有几个有本事的,却也抵不住他们人多势众,只三两下就都被束住了,都丢了家伙什儿跪地求饶。
言敏吃惊地瞪大了眼,拄着剑踉跄着走到辰司杀跟前,“你……你不能杀他们……你放过他们吧……”
辰司杀不悦地一抬头,冲裨将一抬下巴,“先宰她。”
裨将为难地皱了眉头,“大将军,她不是您的……”
“赶紧杀了,忒聒噪了,我平生最不耐烦聒噪的人。”
“你……”言敏见他如此不讲情面,也没料到他竟然连自己也不放过,一时气急,拿了剑便来刺他,但因中了软筋散,剑还未送到便被裨将一把打下了,人也被牢牢抓住了。
“辰司杀!你……我爹爹不会放过你……你等着,还有我夫君,早晚……早晚会杀了你替我报仇……”
辰司杀正喝着凉茶,听了她的喊叫,一口凉茶喷了出去,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拿扇子拍桌子,差点把个御赐白玉折扇都敲碎了。
众军士从未见辰司杀这样笑过,都吓得慌了神,一时不敢再动作,都停住看他笑。言敏也看着他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笑什么。
薛老爹端着两碗素面战战兢兢的出来时,就看到辰司杀一个人在那大笑,众人吓得连动都不敢动,都低首立在那里。
好半天辰司杀才笑够了,接了面和酒过来,掏了一块金子丢过去,大声道:“面都好了,还窝在那做什么?快过来瞧瞧这个傻丫头……这么大的乐子你竟然都不乐一乐,真是越发没趣了。”
众人都抬头看去,辰司杀面前并无他人,也不知道他是在和谁说话,正暗自疑惑呢,却见那个叫花子从马槽里费劲的爬了出来,一步一踉跄地往辰司杀身边走去。
“臭小子,胆儿肥了?你再乐我把你舌头给你揪出来……我说,你这小师妹忒野了点吧?二话不说就刺我了一剑,这账小爷该怎么和你算?”那叫花子一边说一边喘粗气,好半天才挪到辰司杀对面坐下,端起酒壶,将一壶酒洒在了伤口上,疼得他摔了酒壶龇牙咧嘴的叫。
“这与我何干?”辰司杀强忍住笑,起身从袖口上撕了一块布,又命手下拿了药,自己过去细细的替他包扎了,“你可听到了,她自己说的,她跟我没关系……她跟谁有关系你可比我清楚啊。哎,你看这样好不好,让她怎么死你说了算,是千刀万剐好啊还是五马分尸好?”
言敏吓得浑身一哆嗦,忙转眼看那叫花子。
那叫花子抬头斜眼瞅了辰司杀一眼,又踢了他腿一脚,道:“言有宗那臭老儿真是瞎了眼了,怎么会招了你这么个杀人不眨眼、忘恩负义的徒弟?这不是给他自己折寿么。”
辰司杀摇了摇折扇,嗟叹道:“哎,你这话可不对,论这点我哪比得过我那个好师哥啊。人人都道他剑术第一,却不知他实是背信弃义第一,只不过世人没长眼,被他的道貌岸然忽悠了,看不到他的龌龊心肠,让他白捡了个侠骨仁心的名罢了。”
叫花子吸了一大口多放了辣子的面条,道:“没看我吃面呢么?提那呕死人的狗贼作甚,不知道他比马粪还让人倒胃口?你且等着吧,我夷希微明天就替你活剐了他!”
言敏听他二人如此贬低自己的爹爹和段干卓,气愤不已,双目圆睁厉声大骂:“呸!你们这腌臜小人,我爹爹和大师哥哪里用得着你们来说?休再提他们的名了,不然……不然他们不会放过你们,到时候要你们好看……”
辰司杀倒了碗凉茶推到夷希微面前,头都不抬,“还在磨叽什么?快些给我杀了,聒噪死个人。你不知道,她小时候倒还好玩,扎个冲天辫,穿个小红袄,我逗一逗还会脸红,嘴巴甜,长得也讨人喜。怎么这么些年没见,竟这般没脸没皮了?长得也不好看了,真是惹人厌。还是快些杀了的好。”
“你……”言敏气得满脸通红,跺着脚一句话都吐不出。
那夷希微终于含着面条哈哈笑了出来,冲辰司杀道:“哎,使不得使不得,这么标致个人物死了多可惜。我问你,她当真已经许配给段干卓那狗贼了?”
辰司杀抿茶含笑,“你当真就是真的,不当真便是玩笑话。”
夷希微端起碗将面汤一口喝净了,起身走到言敏面前,捏住她的下巴凑她脸上仔细瞧了瞧。
言敏只看他一眼便恶心得浑身冒鸡皮疙瘩,扭脸都不敢再看他,使劲挣扎道:“臭乞丐,你别碰我!离我远点!滚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