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别瞎吵吵了?我要睡觉!”言敏气哼哼地说着闭了眼往身后的元恪身上一靠。
夷希微在月光下滋一口白牙,“哥哥不说了,你快睡吧,等你睡醒了咱们就到家喽。”
元恪扶紧了言敏,垂下眼去看夷希微黑黝黝的背影,还是一眼看到他两个肩胛上的伤疤。元恪使劲眨了眨眼,仰头,满天繁星。
“刚那伙儿人是诛驭门的,我看到他们的腰牌了。”元恪过了一会儿轻声道,“你不是说你把他们都解决了吗?还有,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夷希微挠了挠后脑勺,略不好意思的瞅了他一眼,“啊……肯定是因为那天他们藏起来了,我没瞅见,今天找我报仇来了。你不会也怀疑我功夫不好吧?其实……算了,我跟你说实话吧,真要论武功的话,这天底下我要排第二,那是没人敢称第一的。就你们天天念叨的那个段干卓,其实他武功真不怎么样,我跟他交过一次手,在胡说八道崖上,他就接住了我两招。当年他出风头的那次武林大会,本来我也想去的,结果忍不住嘴馋喝了点小酒,就睡过头了。唉,快别提了,现在提起来我还悔的心肝疼呢,你说我贪那两口酒干啥,不然剑圣的名号哪轮得到他?剑圣剑圣,这名多好听呀,差一点就是我的了……唉,这人啊,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一世的好名声都成了他的了。”
见元恪不吭声,夷希微又道,“对了,离咱家不远还有座山,山上啥名贵草药都有。小笼包,赶明儿你跟我一块去,我想想法子先把你身上的毒先给你解了。你看看你瘦的,跟干柴似的,哪里对得住你这让人食指大动的名字?为师可真得好好养养你。”
“医死人解了六年都解不了,你如何解得了?”
夷希微憋不住笑了两声,“嗐,医死人?就他那点本事你还真拿他当神医了?实不相瞒,我可是他叩首投帖拜过的师父,他那点医术全是从我这划拉的。你身上的这点子毒真不算什么,为师顶多仨月就能给你治好。”
元恪轻吁了口气,低声道:“你口中有几句话可信?”
夷希微默了一会儿,“对了,为师今天教你的你学会了吗?以后一看到有人拿着刀枪的就赶紧躲起来,能躲多远躲多远,可千万不敢往跟前凑啊,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要伤着磕着可了不得了,记着了吗?”
“段干先生可不会教我这些。”元恪隐隐带了点怒气,说罢扭了头不再看他。
“嘿,他懂什么?他自己现在是生是死都没个人知道,他落今天这个下场还真是自找的。他自己还没活明白呢,你跟他又能学着什么好?你就听为师的罢!你叫我一声师父,我还能害你不成?”
“呸!不要脸!哪个认你做师父了?”言敏睁眼捣了他一剑,“别再编排我大师哥了,你再敢说他一句不好我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去!”
“多少人想拜小爷为师小爷还不收呢。”夷希微暗自吐了吐舌头,心中嘀咕道:段干卓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小人罢了,哪里讨来的这些好?不值,不值。
“你这是要带我们去何处?”言敏皱了眉头,“都快初伏天了,哪来的这么大雾气?”
元恪也是一惊,觉得这雾气起的蹊跷。
夷希微回头安抚一笑,“没事,山中本来就多雾……下马吧。”
二人疑虑不定,却见脚下便是一条河,只因雾气笼罩才没看清。夷希微不知从何处拉来一个木筏,将二人推了上去,“上来吧,走水路快些。”
言敏一把扯住夷希微的手腕,“你到底想搞什么鬼?”话还没说完,就吓得把手缩了回来。这夷希微的手腕冰凉似铁,像是死人一般。
“你手怎么这么凉?跟个死人似的。”言敏迟疑着问道。
夷希微将自己的上衣递给她,笑道:“起雾了,冻的。你不凉么?披上吧。”
言敏吓得往元恪身边缩了缩身子,“拿开,我不要。”
夷希微顾自穿好,瑟缩在木筏一角,眯了眼道,“木筏自会顺流而行,我眯一觉,两日后叫醒我。小笼包,照顾好阿敏。”
言敏看他睡了,才悄悄拉了拉元恪的袖子,惊恐道:“元哥哥,刚我其实想探探他有没有内力,但没摸到他脉搏,他身上又这么凉……你说,他会不会是鬼呀?”
元恪一直看着他蜷缩的身影,摇了摇头,“世上没有鬼,言姑娘莫怕。”
“醒醒,你已经睡了两日了。”元恪刚碰了碰夷希微的肩膀,被夷希微猛地翻身一压,双手被别到了身后,元恪想说话却被紧掐住了半个脖子。夷希微双眼猩红,脖子上青筋暴突,紧了紧手腕凑他耳边咬牙道:“小杂种,记着点!别再想暗害小爷,也千万别打阿敏的主意,不然小爷活啃了你!活人可比死人好吃!”
“你做什么?!”言敏冲上前使劲撕扯了半天才掰开他的手,忙扶起元恪,“元哥哥,你……你没事吧?”
夷希微摇晃着爬起身闭了闭眼又睁开,使劲按了按脑门才清醒过来,看着元恪伏在一旁猛咳有些愣怔,“你……你没事吧?我……”
元恪咳了半天才止住,笑着看向夷希微,“我之前犯了一件错事,以命相抵也抵不过……你大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也就不用这么天天提防我了。”
言敏忙护在他面前,冲夷希微喝道:“你胆敢?!”
夷希微有些无措,“小笼包,对不住啊,我……没想伤你,我做了个噩梦,梦见你害了……我刚才是不是下手重了?你没事吧,为师给你瞧瞧……”
“你别过来!”言敏抽剑指了指他,“在那边老实坐着!”
“好好……我不过去。”夷希微忙举了举手,老老实实坐在一边,斜眼乱瞅。
第6章
元恪喝了两口水才彻底缓过来。言敏瞧了瞧,他脖子上一个清晰的红手印,便轻声骂给夷希微听:“都说疯子劲大,还真是不错。干脆再疯点,把自己掐死才好呢!”
夷希微大气不敢喘,只一脸讨好的看着他们两个,过了一会儿挠了挠头转移话题道:“我们这是到哪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言敏轻哼。
“已经顺水流行了两日了。”元恪道。
“哦。”夷希微点点头,“那可跑远了,去我家只要半日水程就到。”
言敏登时气急,“你不是说两日吗?!”
“不是,”夷希微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解释,“你们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我太累了,需要睡两天补补觉,让你们两天后叫醒我,以防我在睡梦中饿死。”
“你!”言敏作势要打他,被元恪一把拦下,“言姑娘,无妨,我再把木筏划回去就是了。”
夷希微一听,冲他挑眉笑道:“水流这么急,逆流而行多费劲,还不如走回去呢。阿敏,你看他,人虽然瞧着精明,但其实是个憨货。”
言敏听着这句话一怔,竟难得的没有回呛他。
三人上了岸。夷希微下河摸了几条鱼,让元恪生了火,三人围着火烤鱼吃。
烤好了,夷希微拿了一条最大的和一条最小的冲言敏晃了晃,“阿敏,要哪个?”
言敏毫不迟疑的去拿大的,夷希微却把手一缩,嘿嘿笑道:“叫哥哥,叫了就给你大的。”
言敏一翻白眼,拿过元恪手里的顾自吃起来。
夷希微丧了丧脸,又把俩鱼举到元恪面前,“要哪个?”
元恪看着他拿过了那条小的。
夷希微脸彻底垮了,“你怎么不要大的?你不要大的我怎么逗你喊我师父?”
“你吃吧,你两日没吃东西了。”元恪还挺善解人意。
夷希微一脸无奈的把大的也塞他手里,随手从地上揪了两棵草塞嘴里嚼,心中还很难过,想:这俩小家伙没小时候好玩了。
那时候,自己拿一点吃食就能逗得这俩小家伙抱着自己大腿团团转,跟嗷嗷待哺的小家雀儿似的,让叫师哥叫师哥,让喊师父就喊师父,听话得紧。现在,这俩小东西都难玩了。
吃罢,夷希微就领着他们在迷雾中穿梭,绕了又三日。
期间,饿了三人就打些山鸡野兔烤着吃,困了就倚着树干打盹。元恪方向感极强,但也只能隐隐约约的猜测到他们几人是在一个山谷中,有的路走过不止一遍,具体在何地也辨不清。
元恪终于忍不住扯住了夷希微,“你确定我们没走错路?我觉得这里我们来过。”
夷希微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元恪直觉不好,果然那夷希微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道:“还用说嘛,肯定走错了啊,我又不认路,领着你们瞎逛的。”
元恪默默叹口气,直接伸开双臂护在了他身前,果然就替他挡住了言敏丢过来的剑鞘。
“元哥哥,你让开,我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他,他故意耍弄我们玩呢。”言敏挥剑道。
“阿敏。”夷希微躲元恪身后不敢探头,苦口婆心回道,“虽然我不嫌弃你,但你这性子也该改改了,别动不动就拔剑,哪有点女孩子样啊,以后出去让人笑话,说夷希微的婆娘怎么怎么样,那多难听啊。”
“你……你给我过来!”言敏冲天一吼,惊得一群鸟簌簌地从树梢飞起。
夷希微被吼得腿一软,更不敢过去了,叹口气小声冲元恪耳边抱怨,“你这师娘真不好办,让我那好岳父给宠坏了。唉,将来过了门她早晚捏吧死我。”
元恪扭了头问他,“你知道你家在哪吗?”
“废话!我家那一亩三分地儿我门儿清。门前是桃树,屋后是池塘,屋左十步是茅房,进茅房四步有个大坑,坑里有……”
“我是说你知道从这里去你家的路吗?”元恪忙止住他。
“那我上哪知道去?这可是我第一次出门。”夷希微使劲晃晃头,不以为意,“咱们随便估摸着走呗,反正我很有信心能找到我家。”
“元哥哥,你过来。”言敏撇了撇嘴,一把把元恪拽远了,悄声说:“咱俩把他绑起来吧,我想先揍他一顿出口气再说。”
元恪摇了摇头,“不能伤他。”
“你这么护着他做什么?”言敏撅了嘴,“依我的话,我早给他戳了几个窟窿了。你瞧他说话做事那颠三倒四的样儿,十有八九是脑袋有问题。”
“嘿!嘿!嘿!俩小崽子悄悄说我坏话呢?”夷希微一叉腰一歪头,“告诉你们啊,我耳朵可尖着呢,敢说我一句不好我打你们屁股!行了行了,不逗你们了,等着,我这就看看该怎么走。”
说着只见他身影一晃,往旁边一个树干上轻轻几个助力,人已经跃上了树梢。
那树是棵百年老松,约十丈高,在树下只能模模糊糊看到树梢和人影,却不见那树梢有轻微晃动。言敏吃了一惊,拉了拉元恪衣袖,“他怎么上去的?这么高的树……我爹爹和大师哥都做不到。”
元恪也暗暗惊讶,“看来他的武功在世上确实难逢敌手。”
言敏一下子慌了神,“那……那怎么办?我还只当他是个爱吹牛皮的江湖骗子呢,原来他武功真的这么高,那我大师哥怎么办?我大师哥又受了伤肯定不是他的对手。要不……元哥哥,要不我们干脆下药毒死他吧,虽然龌龊是龌龊了点,但……为了我大师哥,我也顾不得了,大不了逢年过节我多给这疯子烧点纸钱……我……我现在就去采点毒草……”
言敏还没说完就被什么东西敲中了脑袋,“哎哟”叫了一声,低头一看是个大松果。
一抬眼,夷希微已轻飘落下,未带落一片松针。
夷希微怀抱一衣襟松果,眯缝了眼瞅着言敏,扣了扣一只耳朵,“你说啥?要毒死我?”
言敏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
夷希微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寒声道:“抬头,看着我,再说一遍。”
言敏后退了一步,小心的抬头瞄了他一眼,刚低下头,就被夷希微轻捏了一把腮。
言敏又气又怕,却听见夷希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低沉又有磁性的嗓音紧接着在耳边响起,“小辰没说错,是比以前傻了,小傻丫头哟……不过,傻得真讨哥哥喜欢。”
言敏不知怎地没再恼,只是羞红了耳朵,一把推开他脚步慌乱的跑了。
“哎,别乱跑呀。哥哥在前头给你带路。”夷希微哈哈笑着,把松果一股脑倒元恪怀里,“拿好,回家给你们做松子鱼吃。”夷希微说罢便顾不得他,欢快的迈脚追言敏去了。
看着他们的身影,元恪抿紧了唇,手中不自觉地捏碎了一个松果。
又走了半日,夷希微一屁股坐在地上,道:“走不动了,歇歇吧。”
“喂,你又想捣什么鬼?”言敏踹了他两脚,“起来。”
夷希微拔一根草叼嘴里,“不起。”
“言姑娘,我们歇歇吧,我也累了。”元恪说着也坐了下来。
言敏只好跟着坐下。
夷希微躺倒在草地上,闭着眼眯了半天,“哎,对了,你俩爱看变戏法吗?”
言敏懒得搭腔。
元恪却道:“爱看。”
夷希微懒洋洋的爬起来,吐掉了嘴里嚼烂的草,“等着,现在就给你们变一个。变个啥好呢?哎,干脆把我家变过来吧,那咱都省得赶路了,这个好。看好了哈。”
夷希微说着伸了个懒腰,然后一手掐腰一手指天,耷拉着头,有气无力的转着圈说了三声“变”。
刚说完,雾气骤然散去。
言敏和元恪还正吃惊呢,再随着夷希微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眼前是一片淡粉茫茫,遍布山谷,似晚霞,又似红绡,微风一起,桃花香气与落英一并扑面而来,直乱人眼;不远处有几间茅草房,几只白鸽停在房檐咕咕叫着,房前溪水环绕,远方璧山环绕,好不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