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因为他当过和尚!”
祁明脸凑他耳旁,咬牙道:“不对!因为他在这里待过,吃过你现在吃着的东西啊!”
“滚!”湛渊身子一缩,往后爬了好几步,“阿卓当过和尚对不对?对。你听,你听,阿卓亲口应了!”
祁明站起身,“段干卓的人头我已经送给辰司杀了。辰司杀答应退让两城。但元守怀仍节节败退,无奈下他才想起你来,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你若愿意继续在这里装疯就装吧,我可以把段干卓的无头尸身丢来这陪你。”
湛渊坐在地上,无声地张了张嘴,脸埋进了裆下,俩膝盖夹住了耳朵,手在头顶的头发上撕扯着。
祁明转身就要往外走。
湛渊一下子抬起了头,“我脖子上有牙印吗?”
“有啊。”祁明舔了舔唇角,“段干卓临死前留下的,我亲眼看到了。不信你自己摸摸。”
湛渊伸手摸了摸,“还真有。我要出去。”
“你出去做什么?留在这里跟他呆一块不也挺好吗?”
湛渊嘴角邪邪一笑,“他算什么东西?我想好了,我还是想要这天下。”
祁明把钥匙丢他脚下,“这钥匙当初被辰司杀派人从我们诛驭门手上偷去,现在又被我拿段干卓的人头顺带换回来了。多有趣。”
湛渊不慌不忙地捡起来,温柔一笑,“哪天天气好我就杀了你,冲咱俩这些年的交情,我先跟你说一声。”
祁明瞥了瞥眼,好气地笑了笑,“光冲我手里的诛驭门,你一时半会儿也杀不了我。对了,段干卓的尸身你还要吗?不要我就丢乱葬岗了。”
湛渊解开身上所有的镣铐,起身前又摸了摸身下的字,“我要那玩意儿做什么?不过你先留着吧,日后说不定还能拿来跟辰司杀再讲讲条件,不能浪费。”
祁明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有些拿不准这人到底疯没疯癫了,冲他正色道:“我知你对他真有情谊。但回去后还得委屈你先应承住元守怀,现在还不能与他撕破脸皮。等将来大事成了他任由你处置。”
湛渊摸了摸脖子,笑了。
元守怀看了跪在地上的人一眼,嘴角哧了一声,还是拿出慈父的派头来,“回来了?反省的怎么样了?”
湛渊挺直了胸膛,一脸真诚的急辩道:“孩儿知错了。孩儿也是一时被那恶人迷了心,以后再……再也不敢了,义父饶了孩儿这遭吧。”
元守怀叹口气,将笔抛下站起身,“行了,起来吧。为父此番也是为你好,想让你长长记性,待日后你便知道为父的心了……为父这些日子也分外挂念你。你们先下去吧,渊儿随我来,咱们父子两个谈谈心。”
湛渊追随他往内帐走。
祁明反感的瞟开了眼带人出去。刚在帐外站定不久,忽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大叫。祁明心中一惊,忙撩开大帐,却见湛渊舔着嘴角的血正要出来。
“你做了什么?!”祁明拦住了要冲进去的众人,拉住他胳膊压低了声音道。
湛渊舔干净了嘴角的血就咂了咂嘴,拿开他的手面无表情的对面面相觑的将士道:“义父刚刚不小心把自己的舌头咬掉吃了,说不出话了,此刻起军中大小事务我说了算。”
祁明恨得自己进了帐内。湛渊冲一校尉招了招手,那人忙困惑的过去。湛渊一手按他肩上,温声道:“听明白了吗?”
那人茫然的眨了眨,刚想看向同僚,就觉得腹中传来淡淡的痛,低头一看,湛渊手握一匕首送进了自己腹中,还不待抓住他的手,就见他手一划,自己的肠子边顺着他往外拔的匕首淌了出来。
湛渊扶住他转了个身,还拿匕首指了指他的肚子,让众人看清了这人的肠子,歪了歪头,“我说,你们听清了吗?”
众人不等反应过来就都单腿跪在地,齐刷刷道:“属下唯将军命是从!”
湛渊在那人身上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边把他轻推在地,转身进了帐。
众人埋着头大气不敢喘,许久才有人大着胆瞅了那校尉一眼,见他已经大张着眼没了气息。
第33章
祁明进帐看时,见元守怀不仅嘴里都是血,连胯下都是一片血红,正在榻前痛苦挣扎着喘着粗气。一见了祁明像见了救星,一手捂着胯下往他脚下爬。
祁明见他已如此,恨得一脚踢开了他。
湛渊进得帐来,坐在案牍前,双脚搭在了案牍上,冲他二人瞟了一眼,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他那几个老部下可能会动作,你快些解决了,就现在。这几日赶过来我实在是乏了,你下去吧。”
“你疯了?!”祁明一咬牙,“不错,我是说过我们诛驭门的人会为你所用,但前提是你听我的话!我跟你说多少次了?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不是不知道燕王已经和元守怀已暗地里结盟,我们忍这些年,忍到现在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忌惮那燕王吗?是!元守怀是拿着这点挟制着你这些年,但你就不能再忍几日……”
湛渊搓了搓手,清了清嗓子,“我现在为什么要怕燕王?”
祁明抹了把脸,“你!好,设若燕王听到消息这几日就反了呢?他守着西北边境,铁勒还算安顿,若他一动作,铁勒必定趁我们大乱而打进来,到时候你怎么夺这天下?!你又要让这天下怎么乱?!”
湛渊仰头摸着下巴思量了一会儿,“放心。燕王和鞑子压根就不足惧。”
“是!”祁明气得团团转,“我知道我们现在兵力最强,你也深谙战术,还有胜算。可你为什么不按我们原先谋划的来?为什么要自己担这千古骂名?!若我们先助元守怀擒了元珝,夺了这天下,正好让元守怀担了这谋逆的罪名,到时候你再杀了他,亮出你皇孙的身份,谁人不服?若那时候燕王反,便反得正好,你趁机剿平叛乱,更易落个好名声,也不会让鞑子趁乱进来,天下也不会大乱……现在……现在……”
湛渊咯咯笑了两声,“你对我多好啊,替我谋划这么多,我父亲知道了,定会欣慰!定会欣慰你当初劝我爬上元守怀的床。”
祁明身子一顿,口气缓了下来,“我是为……”
湛渊扶着脑袋闭上了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我父亲怀的那份龌龊心思!我之所以不说破是给你脸呢!祁明,我落个什么名声不关你事,我会不会抹黑我父亲更与你无关。滚下去!”
祁明咬紧了牙。
“你又真当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湛渊见他不走,便嗤笑了一声,“不说别的,就说那个蠢货段干卓吧。他对你还算有知遇之恩吧,将你带进诛驭门,让你当副门主,据说还曾救过你的命?你呢?不错,当年是我给那蠢货下的毒,但却是你亲手把他抓进那毒窟的,真不知道他知道了作何感想呢?”湛渊说着仰头轻吁了口气,喃喃道:“他也没机会知道了。”
祁明低了低头,“那也是他害你在先。我也只是为了救你……当初投奔元守怀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湛渊摸了摸脖子,“莱南的人还不肯降?”
“不肯。”
“他们那个郡守倒有点骨气。莱东的人一个不可留,杀尽,再放把火烧干净点。”
祁明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莱东?莱东已经降了……”
“杀了。”湛渊按了按脑袋,十分不耐烦,“杀了,再放出风去,是莱南那个郡守嫉恨他们投降而屠城。来这的路上我听说莱南有很多人的亲眷在莱西,料他们不几日便会内乱,到时候便是我们的机会了。”
“只是……这会不会残暴了些……”
湛渊好笑的摇了摇头,斜眼睨着他,“残暴?这一路我们杀了多少了?不差这几个。再说了,你觉得我们还有回头路?”
祁明咬了咬牙,“是!”
“哎,对了,把三营前第二个放哨的叫进来。”
“是。”
祁明细细打量了下那个小兵,这人果然与那人的相貌有七分相似。
“你叫什么名?”
“小人叫……叫刘贵。”
“快来。”湛渊一看到他一把拉过他的手,拉他到案前,指了指一坛酒,“快用你的狗鼻子闻闻,是什么酒?”
那刘贵被他拉着的手出了一层汗,连气都不敢喘,脸憋得通红。
湛渊笑了,抬手帮他擦了擦脸颊上的汗,“你怕什么?我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这次我拿我的心对你好,你也要拿你的心对我好,你不害我,我就不害你了,好不好?”
“将军在说……说什么?小人……”
湛渊倒出一杯酒,递给他,一脸期待,“快尝尝!与你酿的比怎样?”
刘贵扑通跪地上,身子抖的跟筛糠似的。
湛渊不做声,默默喝了那杯酒,拉起这人便拥着上了榻。
“疼吗?”湛渊替他理了理凌乱的发丝,满眼怜惜。
“将军,不……不疼,您尽兴就好。”那刘贵喘了几口气调整了呼吸,跟上了他的节奏,试探着将手放到了他肩上。军中本就盛行断袖之风,这刘贵相貌也算上等,早就被一些霸道的军痞盲流肏过了。故不觉得疼,只是没想到人人都道暴虐无道的大将军动作竟会如此温柔。
刚被祁明叫来侍奉湛渊时,刘贵只当自己的小命这就要交代了,但没想到这大将军竟会如此怜惜自己,经不住一时活动了心思,想自己这是撞了大运了也说不定。
刘贵如此想着,不由得狼叫连连,咬着唇连叫“将军快些……再快些……好舒服……”
湛渊一下子搂紧了他,低吼道:“阿卓……阿卓……不疼对不对?我从没弄疼过你……”
刘贵恍惚间听到他叫的名不是自己,不由得脱口而出,“将军……小人……小人叫刘贵……”
湛渊猛的从他身上脱身而出,光着身子后退了两步,按住了眉间,“出去。”
那刘贵惊醒过来,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从地上抓了件衣服便吓得跑了出去。
湛渊滑坐在地,两手的指节攥得咯蹦响。
刘贵本当自己侍奉的不好,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却不想自那日后,湛渊只要不上战场便日日叫他来同食同寝,后来更是让他明目张胆地住进了他的大帐。
刘贵本还战战兢兢,生恐一不小心掉了脑袋。但后来就不怕了,因为这人人惧怕的大将军对自己实在是好的没话说,不管得了什么好东西总是第一个送来给自己,连话也时常听自己的。湛渊性子乖张,喜怒无常,对手下动不动就施以酷刑,因而总有人求到他这来。刘贵乐的收了钱财后替他们美言几句,也可显摆自己的地位,现在连祁明见了他也不得不拿出几分敬意来。
只是这湛渊对自己话很少,一开始还亲亲热热地喊自己“阿卓”,后来也不叫了,也不许刘贵说话。二人时常闷坐相顾无言。
转眼寒尽暑来,湛渊与辰司杀交战数场。那燕王果然在北疆反了,铁勒趁机欲动,辰司杀腹背受敌。在夷山决战中,辰司杀落败,临败撤前一贯虱穿杨箭直刺湛渊胸前要害而来。湛渊早已留心,只是心神一晃,不知怎的竟没有避躲,甚至还挺了挺胸膛,等回过神来时那箭已插进心脏附近。
湛渊勒马若无其事地一把折断箭杆,安抚了众人,又命人追赶残将,自己这才带一队人回了军营。还未进得大帐,湛渊便咬牙捂着胸口昏厥了过去。
第34章
湛渊勒马若无其事地一把折断箭杆,安抚了众人,又命人追赶残将,自己这才带一队人回了军营。还未进得大帐,湛渊便咬牙捂着胸口昏厥了过去。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湛渊猛地被一声闷雷惊醒。
湛渊翻身坐起按了按头,一抬眼,见烛光摇曳下,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在阶前坐着。那人低着头,身上落满雪,雪化的水顺着他的头发和衣服往下滴,不一会儿他的脚下积了一摊污水。
湛渊慌忙从床上爬下来,向那人踉跄着跑了几步,跑到他跟前却不敢再动,生怕惊吓了他,只好坐在他旁边低头轻声咬牙叫道:“段干卓!”
那人抬眼。湛渊这才看清他,分明就是自己恨不能生啖其肉、活饮其血的那个人。段干卓浑身湿漉漉的,一缕一缕的乱发和血渍沾在脸上,眼神中满是悲戚,苍白的嘴张了又张,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湛渊重重吐了两口气,觉得身心猛地松懈了下来,一股劫后余生般的欢喜窜遍全身,心道:他还活着,真好,真好……无论他要什么自己都应允了他,还了欠他的那些债,让自己好过些……这日日悔痛不已的滋味他当真受够了,一刻都受不下去了……还了他,全都还了他!
“你来寻我报仇么?”湛渊缓慢的拔出腰上的佩剑,铿的一声插在段干卓脚下,“我伤你一剑,现下你便讨回来罢。只是一桩,无论我是生是死,我曾伤你的你一概不可再跟我计较,咱俩之间的仇恨就此了过,从今往后……你不能再记恨我,我们唯剩过往的情谊。”
那身影扶着那把剑缓慢的站起了身,段干卓的眼神在氤氲的水汽下很缥缈,游离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对上了湛渊的眼。
湛渊慌忙错开了眼,喉结滚了滚才一脸坦荡的回望了过去,觉得自己怕是一辈子都忘不记这个眼神了,“若我死了,你带我走,兑现我们当初生同衾死同穴的誓言……不……我会死在你后面,你休想违背誓言戏耍于我!”
段干卓不语,反而松开了那把剑,双手抓住了衣服,微喘着,弓着身子一个劲儿的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