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淼是个宅男,一直在北平府呆着,屯田,军营,王府,家,就去这四个地方,无论哪个地方都守卫重重,他曾派人多次暗杀,都一去不回。
暗巢被清缴,秦王朱樉虽然只是被辞去宗正的职位,但其损失有多大,参与此事的人心中都清楚,尤其是沈清,他太了解皇家人,秦王朱樉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虽然这件事明面上是沈清主持,其实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崔淼才是真正的主导,沈清的身份秦王有所顾忌,但崔淼只是一个无根无基的武将,正是他发泄怒火最好的办法,所以沈清认定,朱樉肯定会对付崔淼。自从回到北平府,沈清就去了燕王府,请调了王府的暗卫保护崔淼,并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果然不出沈清所料,秦王回到西安府后,暗杀就接连不断的出现,根本不用调查,用脚后跟想也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虽然崔淼没有损伤,但烦不胜烦,就连燕王都忍不下去了,直接命人送去手书,直言崔淼这人他保定了,若秦王再出幺蛾子,他直接将暗杀的人送去南京。收到燕王书信,朱樉大发雷霆,却也没再派人刺杀,这才想趁平叛的机会,以借调为由除掉崔淼。结果他把别人当成傻子,别人不可能真的装傻,偷鸡不成蚀把米。
朱棣想保崔淼,有三个原因:一是因为惜才,崔淼这么多年跟在身边,为他做的事,朱棣心知肚明,他爱惜其才;二是因为沈清,其实沈清和崔淼的事,怎能瞒得过燕王,早在他们在一起之前,沈清便对燕王坦言,自己爱慕崔淼,这辈子不会娶妻生子;三是因为道衍,道衍那番话,经过这么多年的印证,朱棣深以为然。所以无论因为哪一条,他都不可能坐视崔淼出事。
至于洪武帝为何这般看重崔淼,其实是有原因的,在洪武二十六年正月初一这天,崔淼清早起床,去给燕王拜年,在门口碰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偷窥着,崔淼原以为是刺客,二话不说,直接动手,结果一看竟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虽然浑身脏兮兮的,却眉目清秀,尤其是其眼睛特别亮,虎头虎脑的很招人喜欢。
崔淼替他抚了抚衣服,温声说道:“你是谁,为何在我家门口窥视?”
少年显然是被崔淼刚才的举动吓到了,他怯生生的看着崔淼,结结巴巴的答道:“我、我叫宋小虎。你、你是崔淼崔大人吗?”
崔淼一怔,随即说道:“没错,我便是崔淼,你是来找我的?”
宋小虎畏畏缩缩的说道:“我、我娘让我来找大人。”
“你娘是谁?”沈清从门口出来,皱着眉头看向宋小虎。
宋小虎被吓得瑟缩了一下身子,本能的躲到崔淼身后。
崔淼好笑的瞪了沈清一眼,说道:“你吓到孩子了。”
沈清看向崔淼,淡淡的问道:“大郎认识他娘?”
崔淼取笑的说道:“侯爷,这大清早的十里飘醋,真是酸啊!”
沈清面上一热,垂下衣袖,捉住崔淼的手,执着的问道:“大郎莫要转移话题,他娘是谁?”
“我如何得知?这孩子我也是第一次得见。”对沈清超强的占有欲,崔淼也是非常无奈,他挣开沈清的手,转身看向宋小虎,笑着问道:“小虎,你娘是谁,为何让你来找我?”
“我娘就是我娘啊。”
宋小虎眼底满是困惑,似乎在说崔淼这个问题问的太蠢。
崔淼见状不禁一阵好笑,说道:“那你娘为何让你来找我?”
宋小虎大着胆子看向崔淼,问道:“你真的是崔大人吗?”
崔淼从怀里掏出牙牌,说道:“这是我的牙牌,你识字么?”
宋小虎摇摇头,说道:“我不识字,但‘崔’字我娘教过。”
崔淼将牙牌收起,耐心的说道:“那你现在可以说了么?”
宋小虎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说道:“我娘让我把这个给大人,还说大人若是接了这个帕子,就会收留我。”
沈清眸光流转,直视着崔淼,说道:“大郎可否解释一下?”
崔淼不禁抽了抽嘴角,这场景怎么就那么像电视剧里那些狗血认亲剧情,若不是主角是自己,他还真乐得做个吃瓜群众。
“阿清让我解释什么?我身边何时出现过女子?”
与崔淼接触过的人,无论男女,沈清都一清二楚,还真没见女子出现过。沈清看向宋小虎,问道:“你娘在何处?”
宋小虎难过的垂下头,说道:“我娘死了,她去找我爹了。”
崔淼皱了皱眉,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家在何处?”
宋小虎揪着自己的衣角,红着脸说道:“春风楼。”
崔淼皱了皱眉头,接着问道:“那你爹是谁?”
宋小虎摇摇头,说道:“我没见过我爹。”
崔淼见一时半会问不出什么,接过宋小虎手上的帕子,叫来崔思雨,吩咐他将宋小虎带进宅子,好生照顾着。而他则和沈清一同去往王府。
“大郎何时去过春风楼?”
崔淼哭笑不得的看着沈清,说道:“侯爷,我无法生育子嗣这件事,还是你告知与我的,为何现在却在纠结?”
沈清眼神一暗,沉默了下来。
崔淼见状无奈的说道:“侯爷,好歹今日是新年第一天,能否不要胡思乱想?”
沈清轻轻应了一声,直截了当的说道:“大郎,是我心胸狭窄,可我就是容不得你身边还有旁人。”
“我知道。以前的,我或许不知,可我们在一起之后,那些莫名其妙消失在我视线的人,不用想我也知道是你所为。若我当真介意,还能这般纵着侯爷?”
沈清眼底浮现笑意,愉悦的说道:“嗯,走吧,我们去王府。”
两人一起去见了燕王,因为心中挂着宋小虎的事,也就没多耽搁,很快便从王府出来,直接回了家。
让崔思雨将宋小虎带过来,原本脏兮兮的少年被打理的很干净,还换上了干净衣服,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讨喜。崔淼又询问了一些事,宋小虎能回答的却不多。只知道宋小虎的娘是春风楼的姑娘,叫杨柳儿,十几年前被一个老爷看上,给他赎了身,却没离开春风楼,因为每月杨柳儿都会给老鸨充足的房钱,老鸨也就把她当成了房客。后来杨柳儿怀了孩子,依旧不见那位老爷接他出去,众人悄悄议论,以为是那老爷将杨柳儿抛弃了。可杨柳儿身上从未缺过钱,孩子生下来,吃穿用度一点不比那些富贵人家差。一开始大家还在疑惑,后来日子一久,也就习惯了。
两个月前,杨柳儿突然病倒,大夫来了一个又一个,皆说是忧思过甚,药吃了不少,却丝毫不见起色。前几天,杨柳儿将宋小虎叫到床前,将那条手帕交给他,嘱咐他一定要将手帕交给崔淼崔大人,还说对不起他,不能再照顾他,她要去找他爹了。当天晚上杨柳儿就死了,独留下宋小虎一人。
春风楼的老鸨以发送杨柳儿为由,将杨柳儿留下的钱财侵吞,只给杨柳儿买了一口薄皮棺材,草草的找个地方埋了,之后还想将宋小虎卖给人牙子,好在杨柳儿交代过宋小虎,她死后马上离开春风楼,这才躲过了一劫。宋小虎不知崔淼搬了家,没头没脑的找了两天,才找到这里。
崔淼让人将宋小虎带下去,拿出那块手帕仔细观察着。
沈清见状,问道:“大郎可是想到了什么?”
“两个月前,杨柳儿突然病倒,还是忧思过甚,阿清不觉得太巧合了么?”
沈清眸光闪烁,说道:“你是说这杨柳儿和宋大力有关?”
“若我猜得不错,为杨柳儿赎身的便是宋大力,而宋小虎就是他的子嗣。”崔淼扬声说道:“思雨,端盆水来。”
崔思雨端了盆水放在桌上,又躬身退了出去。崔淼将手帕放进水盆,没一会儿,被浸湿的手帕上便显现出密密麻麻的字。
“果然!”崔淼看着手帕上的内容,不禁欣喜异常,笑着说道:“这就是宋家的制兵笔法!”
沈清感叹道:“宋大力当真是个人物!他在用这种方式答谢你。”
“嗯,他希望我能护着宋小虎。”
崔淼没有犹豫,和沈清一起将手帕交给了燕王,燕王则直接呈送到京城。
第100章
洪武二十六年正月,崔淼将得到的制兵秘法交给燕王,在众人的一致建议下,燕王派人送至京城。燕王不是没想过秘密留下,只是秦王这件事闹得太大,洪武帝为确保皇太孙朱允炆顺利坐上皇位,对各个藩王的监控更加严密,藩王属地经常能看到锦衣卫的影子,虽然穿着便装,却不刻意隐瞒行踪,洪武帝就是想明确告诉他的儿子们,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控下,别想跟老子耍心眼。
收到宋家的制兵秘法,洪武帝大悦,一车一车的赏赐送进燕王府,当然少不了崔淼的功劳,加上他上次清缴暗巢有功,便特意提调他为燕山卫指挥佥事,官职提了一大阶不说,还被授予其伯爵的爵位,称“怀安伯”,赐铁券。一时间崔淼更是风头无两。
沈清也升了职,由原来的卫所指挥使,提调为都指挥同知,虽然只有一小阶,却比崔淼的一大阶更为关键,这是由地方转向中央的一大步。赏赐那就不用说了,多得能用车来拉,当晚就被沈清派人送到了怀安伯府,原来还因得了赏赐而沾沾自喜的崔淼,心里顿时不是滋味起来,直感叹洪武帝将外人和自家人分的太清,这相差的可真不是一星半点!
就在北平府众人一片欢喜时,京城却掀起了血腥的杀戮,凉国公蓝玉因谋反罪被抓,牵涉其中的人员多达一万多人,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明初四大案之一的蓝玉案。
蓝玉在明朝历史上是有名的武将,累积战功至凉国公,兼任太子太傅,是洪武帝留给太子朱标的强力班底之一,只可惜朱标不明不白的就那么死了,而这强而有力的班底却不是皇太孙朱允炆能够驾驭的,所以洪武帝为确保朱允炆皇位做的稳当,就对这些人有了防备。蓝玉不知小心谨慎,反而日渐居功自傲,多做非法之事,亲自将把柄递到洪武帝手里,那向来杀伐果断的洪武帝不对他动手对谁动手,蓝玉这明显就是‘不作就不会死’的典型。
于是,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在洪武帝的授意下,告发蓝玉谋反,直接抓进了昭狱,怎么审问的,崔淼不清楚,在这皇权至上的时代,就算你没谋反,只要皇上说你谋反了,那也跑不了。没几日的功夫,罪名就下来了,称蓝玉伙同景川侯曹震、鹤寿侯张翼、舳舻侯朱寿、定远侯王弼、东筦伯何荣及吏部尚书詹徽、户部侍郎傅友文等谋反,拟定乘朱元璋藉田时发动叛乱。无论又多大功劳,一旦与谋反扯上关系,那便是死路一条,堂堂的凉国公,太子太傅被剥皮实草,抄家,灭三族,并株连蔓引,自公侯伯以至文武官员,被杀者约一万五千人。午门外的法场,近一月有余,地上的鲜血就没干过,开国将领几乎被杀了个干净,京城的各级官员人心惶惶,唯恐下一个脑袋落地的便是自己。
不过好在蓝玉案之后,洪武帝好似收了屠刀,一直到洪武二十八年,也没在出现大的杀戮。而崔淼进献制兵秘法,让洪武帝大加赞赏,所以即便秦王再怎么折腾,只要崔淼不作死,秦王就拿他无可奈何。
朱樉的阳谋没有得逞,反而被洪武帝训斥了一顿,心中对崔淼的恼恨更甚,但不论如何,老子发话了,该平叛的还得去平叛。于是,朱樉于洪武二十八年正月,率领平羌将军宁正平叛洮州。这一仗打的顺风顺水,不仅让叛番投降,还多有擒获。洪武帝大悦,对其赏赐甚多,好不容易在洪武帝心中的印象有些改观,结果朱樉还是个短命的。养尊处优多年,这一仗多露宿荒野,不曾想得了瘴疠,刚回西安府没多久,便病逝了,年仅四十岁。正应了那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种了恶因便自尝恶果。
崔淼事后在北平城找了一块墓地,将宋大力与杨柳儿合葬到一处,又带着宋小虎来到墓前祭拜。
崔淼摸摸宋小虎的头,说道:“小虎,这是你爹娘的墓,以后每逢清明,或者你想他们了,便过来祭拜,知道吗?”
宋小虎虽生在青楼中,却被杨柳儿保护的很好,生性天真纯良,知晓这是爹娘的墓,便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这些天的惶恐不安,加上骤失亲人的悲痛,仿佛在这一刻爆发,他哭着说道:“娘,小虎没用,娘留在的东西,小虎一样都没守住、、、、、、”
崔淼没有出声,只是站在一旁安静的陪着,沈清上前一步,握住崔淼的手。崔淼下意识的看向四周,见周围除了常安和崔思雨外,并无旁人,不由松了口气。他无奈的说道:“阿清,如今的局势这般紧张,我们还是收敛些的好,省的招惹事端。”
沈清与崔淼十指相扣,说道:“无碍,有常安在,若有人靠近,他会警示我们。”
崔淼心中不是滋味,却也没在挣扎,感受着爱人手心的温度,“阿清,我相信,总有一日,我们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沈清眼神温柔的凝视着崔淼,应声道:“嗯,清深信不疑。”
宋小虎哭了好一阵儿,才算平静下来,他站起身,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抬头看向崔淼,问道:“大人,您见过我爹吗?”
崔淼一怔,随即笑着答道:“见过。你爹是个很有担当的男人,他非常爱你和你娘。”
宋小虎难过的问道:“那他为什么从不来见我?”
崔淼摸了摸宋小虎的脑袋,安慰的说道:“小虎,你能衣食无忧的生活,都是因为你爹,不能陪伴你长大,并不代表他不爱你,只是他有他的苦衷,为了你和你娘的安全,他必须远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