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不少,每次只加一两银子,爻筝摆明了就是为膈应爻楝,后者倒也不恼,始终露着一副温和的表象,“五十两,黄金。”
“金?……爻楝,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钱!是不是掌门师叔每月都私下给你……”爻筝一脸的愤愤不平,爻楝闻言反而笑意愈深,“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五十两黄金,你若不加价,白剑就是我的了。”
爻筝狠狠地咬牙,他从进门起就发现了爻楝对这把白剑过多的关注,三番五次地望过去,后来竟直接为其驻足,显然是十分在意,若是能从爻楝这里横刀夺爱,简直能一抒这些年来胸头的恶气。
念及至此,爻筝高声道:“五十一两。”
话音未落,爻楝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看来筝师弟果真对此剑情有独钟,那师兄也就成人之美了。”
爻筝本还得意洋洋的嘴脸霎时裂了个干干净净,他不可思议地指着墙上的白剑道:“你,你不要了?”
“自然想要的,但你如此的大手笔,我又有何法?”爻楝说着眼角余光瞥见师弟爻谦已经取到不化冰,正随小童转过走廊,于是施施然背过手往门外走,“五十一两黄金,师弟先付着,为兄在门外候你。”
“诶!”爻筝哪里意识不到自己又被爻楝摆了一道,他气急败坏地捏诀要将已经踏过门槛的爻楝抓回来,没成想下一秒柜台后的小童便用一枚铜钱打上他的手背,“云生阁内不许施法。”
“你这……”爻筝捂住通红一枚铜钱印的手背,又碍于云生阁主的威名不敢在大厅和小童理论,“你把他叫回来,五十两黄金让那个男人付。”
小童轻轻拨动两粒算珠,蛇一般的双目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仙君,剑已为你取来,这五十一两黄金打算如何支付?”
别说五十一两黄金了,五十一两银子爻筝都拿不出来,他额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有心想要光天化日之下赖账逃跑,却看见两名小童默默向前半步,恰好遮住了大门。
其中一名目圆如熊,另一名则有两只老鼠一般凸出的门牙。
“……”爻筝这才意识到怪不得云生阁的小童一个二个困倦不堪,原来都是需冬眠的妖类,大冬天喊他们出来干活简直是要命。
但目前的重点在于不管是何种妖族,反正他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的。
一刻钟后,爻谦莫名其妙地看着爻筝黑着一张脸从云生阁内走出来,甚至黑都已经无法形容爻筝的面色了,如今的二师兄就像憋了炮仗的锅底,一碰就炸。
他乖乖地缩在大师兄身后,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爻楝则正跟爻谦相反,他弯着眼眸笑到几乎倚在了树干上,“师弟……”他乐道:“你的佩剑呢,那可是师叔赐予你的争雄剑……”
“闭嘴!”爻筝气到都顾不得什么师兄弟尊卑,张口就骂,要不是打不过爻楝他早就动手打人了,一把三两银子都不值的白剑竟然害得他只能暂且把佩剑抵押在云生阁,这要是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在君湖岛混了。
爻筝越想越气,右手捏得白剑剑鞘吱吱作响,几乎要裂开。好在毕竟是五十一两黄金买下来的破烂,爻筝再是怒火攻心也得看在金子的份上留它一条小命,他打开储物袋把白剑扔进去,再从怀里取出符纸,不等爻楝和爻谦二人,独自念起传送咒返回了君湖岛。
“……大师兄,这?”爻谦被二师兄爻筝这一系列行为吓得一愣一愣的,爻楝戏弄过爻筝心情极佳,倒也不嫌爻谦麻烦了,“不管他,现在回去你还能赶上最后一节教习课。”
“不是吧,师兄——”
爻楝不顾爻谦的惨叫,先将师弟传回主岛,再从袖中取出另一张符纸,片刻之间便从云生阁侧门跃至千里之外的君湖岛外群岛。
这里竖着凡人以及能力稍逊的修者和妖灵无法察觉的结界,常年烟雾缭绕,将君湖岛与世隔绝。外界传言湖里有吃人的猛兽,那其实是君湖岛的护派神兽,一条冰蓝色可遮天蔽日的鲲。
此时莞月掌门在此处等候爻楝归来,她独自坐在湖边抚琴,衣袂飞扬,倒也风景如画。说来惭愧,君湖岛立派只有区区百年,稍微厉害点的就三个人,掌门位居其中之一,其他分别为左右长老,其他全是弟子,大部分还是新入门的。
就这么一个弱得好比芝麻的小门派,如若不是有鲲在岛内镇守,怕是早被其他门派连皮带骨一起吃个干净。
“师尊。”爻楝微颔首作礼,掌门即刻停弦笑道:“徒儿,怎么不见爻筝?”
“他或许是身体不适,先行休息去了。”爻楝取出储物袋中的不化冰,再将袋子搁在一旁。
骨花的花瓣纹路清晰可见,猩红欲滴,但爻楝明白他们所要之物根本不是骨花,而是被它当作宿主濒死的蓝色小鱼。
数日前神兽鲲传话给掌门莞月仙君,说是感知到自己唯一的血脉有难,若是掌门愿施予援手,它愿再守此湖三千年,保君湖岛弟子平安。
这可把莞月给高兴坏了,要知道上一代掌门也就是她的父亲,使尽浑身解数,恩威并施才求得鲲守湖两百年,到了自己这里,救条小鱼竟然就能再获三千年,她当即找到左右长老,三人指着日月星辰算得天昏地暗、头晕眼花,终于算出了鲲的孙子今在何处。
所以这才有了今日爻楝所做之事。
“辛苦了。”莞月仙君向来十分满意自己的这名大徒弟,四十年前便已经突破了君子剑法第七层,可以在派内自寻岛屿建立府邸,修炼速度之快甚至超过了当年的自己,在众位弟子之间也是第一人。
要知道左长老名下的首徒爻筝前些年才刚刚冲破第七层,比爻楝整整晚了三十多年还高兴得跟个猴子似的。
“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师父就好,你回府歇息吧。”她话毕又想起什么,唤道:“等一下,小楝,回影戒可还好用?”
“……自然是好用的。”爻楝将手指轻触在右手中指的水纹戒之上,随着指腹划过,玄色纹路似是活水般流淌起来,波光潋滟,莞月闻言点了点头,嘱咐道:“过几日你去寻右护法,他同我说过,想再为它增些法能。”
爻楝垂下眼睫,恭敬地再颔首,“谢师父师叔,爻楝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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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偷袭
君湖岛并非一座孤岛,它由一座巨大的主岛和无数环绕其的小岛屿组成,群岛星罗棋布、四处分散,交相掩映在浩渺湖水当中。
归属于爻楝的那座岛屿便是其中之一,概因主人懒惰而无名无姓,比起其他师弟妹挑选的岛屿来说不算大,平日里除了他本人和莞月师尊之外,再没有第三人踏足此地。
众多师弟、师妹虽爱慕这名俊美的师兄,都想与他亲近,但第一,他们不敢轻易靠近爻楝,唯恐亵渎了高贵不可攀的大师兄;第二,他们功力太浅也找不到爻楝的府邸,压根就没法亵渎。
爻谦都已经是新一批师弟妹中的佼佼者,不然掌门也不会专门让爻楝带人出岛涨涨见识,即便如此,方才成年的爻谦也敌不过爻楝的一根指头。所以比起洞府门阶都快被踏平的暖男三师兄,以及温和好说话的四师妹,爻楝这里难得的清净悠闲。
察觉到主人的气息,守在宅落门前的白虎抬起头来,打了一个呲牙咧嘴的哈欠,它随着空中一抹青色转动眼珠,将这道身影牢牢锁在自己状如琥珀的兽瞳里。爻楝收剑落地,一边将剑入鞘一边摸了摸前来迎接他的仙宠,毛绒绒的大脑袋手感舒适,彻底消去了爻楝最后一丝愤懑。
虽然让同他争剑的爻筝闷声吃了一个大瘪,但白剑终究落在对方手上,爻楝心中或多或少还是有些不虞。
不过他至今未想通那把白剑到底有何不同,能让他如此在意。白虎撒娇般蹭了蹭爻楝的大腿,又嚎叫两声,扑腾着跃进它专属的水池里。
爻楝也不在乎这只未成年的白虎丝毫没有未来百兽之王的影子,他脱去不适宜大幅动作的正装门派服,就着窄袖里衣练了两个时辰的剑,又去池中亭静坐一个时辰冥思,直到日落西山才缓缓睁眸,顺着满天星辰走向卧房。
石子小路两旁的灯烛无声自燃,十米一火,绵延向前。一切与往常一样,无一丝异常。直至推开房门抬脚迈过门槛,爻楝都未感觉到任何不妥,但就在此时,他忽然看到了正对门的书桌上竟躺着一把通体洁白的长剑。
正是云生阁里被爻筝夺去的那把剑。
一瞬间,爻楝警惕地将佩剑碎空出鞘,剑刃漆黑的长剑发出铮铮悲鸣声,被他紧握在右手之中。
先无论是谁有本事将白剑从爻筝的储物袋里窃出——绝不存在爻筝良心发现主动赠予的可能性,除非天上下红雨。
关键在于整个岛屿之上都布满了结界阵法,不管是谁靠近,爻楝都会第一时间察觉,更别说岛上还有嗅觉灵敏的白虎仙兽,又有谁能在爻楝和白虎都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随意进出这座岛屿?
来人的目的又是何?难道只为了在他的宅邸里留下这把白剑?
眨眼之间爻楝已经用神识感知过卧房周围的结界阵法,没有任何损坏、强闯的痕迹,就仿佛白剑是凭空出现在他的书桌上。
是掌门?可莞月师尊根本不知道白剑的存在,何况就算是,她也没有必要如此刻意地隐瞒行迹。爻楝越想越觉得怪异,他保持着攻击姿态慢慢地靠近白剑,而神识早已遮天蔽日地分散出去,笼罩整座宅邸,但仍旧是一无所获。
爻楝垂下眼眸,将目光再次落在白剑上,典雅的剑身干净无尘、简朴大方,摇曳的烛光为其勾上一层模糊的金边,隐隐约约的暗纹偶尔浮上明面,又悄然归于沉寂。爻楝全身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它,良久之后,窗外忽然传来一声遥远悠长的虎啸,他随声收起碎空剑,再伸出左手握住白剑柄,挽出一道剑花。
第二次,爻楝确认这只是一把毫无灵力,毫无妖气,不够锋利,更不华丽的废剑。
太奇怪了,爻楝将手肘上先前脱去的外袍抛到藤椅上,细致观察一会白剑之后无奈地摇摇头,把剑搁回书桌上原来的那个位置,顺带施了一个禁锢法。
他实在是想不通,又不能开口问这把剑你究竟是怎么来的,爻楝干脆将白剑先行抛诸脑后,选择去沐浴放松身体。浴池活水常年散发着袅袅热气,爻楝一边走一边剥去身上层层叠叠的青色、白色的衣衫,终于在赤足踏入温暖的池水之前脱了个干净。
池水没过锁骨和肩膀,温和的水流一点一点冲洗着肌肤,辟谷之后爻楝早已不再需要清洁身体,沐浴纯属是他的喜好而已。乌黑墨丝浸浮在水面,他抬手将长发盘起,然后靠在光滑的池壁上反手去够刚刚摘下的系发绸带,两次摩挲后爻楝指尖倏地触及一个冰冷的物体。
刹那之间爻楝唤来倚在石砖边的碎空,转身剑尖直指莫名其妙出现在他身后的白剑。
热气腾腾的水珠随着流水声从爻楝身上滑落,满室呼之欲出的杀气之中,白剑一如既往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它真的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剑。
“现形!”爻楝真的有些生气了,装神弄鬼寻他开心,洗个澡都不让人安生。
白剑当然不会给他任何反应,它安安静静地呆在与水池一手之隔的地面上,假装乖巧。爻楝寒着脸穿好亵裤披上里衣,再一脚踏上白剑的剑鞘,碎空抵上剑柄,“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说着,爻楝毫不留情地将剑尖没入缠了布绳的白玉质地剑柄。
“……”
静止对峙约一盏茶的时间后,爻楝觉得自己威胁一柄剑的做法实在是有些蠢,若是背后有其他真正做出恶作剧之人,怕是早就笑掉了大牙。
他叹口气,让碎空飞回自己的剑鞘中,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这把白剑,白玉剑柄被碎空戳出一道光滑的洞痕,完整的玉有了瑕疵,看着倒也可惜。
爻楝用拇指指腹轻柔地抚了抚,不信邪地从壁柜里取出月白色斗篷,披上快步出了门。人刚接触到屋外的冷风,白虎便嗅到主人的气息兴奋地从树林里钻出来,一双在黑夜中发着光的瞳孔几息之间就已经凑到爻楝跟前,愉快地转来转去。
“闻一闻。”爻楝在白虎面前蹲下来,再将白剑递到白虎湿润的粉色三角鼻下。
白虎莫名其妙地嗅了嗅,不觉得是什么好吃的东西,但见到主人如此坚持地举着,它又奇怪地张嘴用尖齿咬咬,再伸出长了倒刺的大舌头仔细舔过一遍。
“嗷。”白虎颇觉无趣地甩甩鬃毛,坐到地面上给自己舔毛。
爻楝眯眸看着白虎的举动,和他预想的一样:没有对这把剑产生任何敌意,但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为亲近,爻楝以为白虎闻过之后便会立刻掉头离开,未料到白虎竟然像平时同他手指玩耍那般,舔舔再咬一咬。
是因为沾染了他的气息吗?
可剑上应该还有爻筝的味道啊,白虎小时候曾被爻筝燎过尾巴毛,向来厌恶爻筝到极点,每次见面都一副不咬死不罢休的神情。
澡洗到一半被迫走出门吹冷风,这种经历光是听起来都能让人郁卒。虽然爻楝如今的体质已不觉冷热,但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几秒后,爻楝朝着池中亭的方向走去,白虎立刻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圆月倒映在波纹不止的水面上,爻楝方才在亭中站定,随即一甩手就把白剑抛进了冰冷的池水当中,随着噗通一声清脆的落水音,他在池塘的一片水花四溅之中侧身,愉悦地揉了揉白虎的耳朵,语气是说不出来的温和,“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