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人真是可笑,不仅来寻死,还要死在越执大喜的地方。”
无名调侃他,十三却猛然惶恐的看着两人。
“什么死?”
“无名。”
无名自袖中一抹,一整浓雾散开,十三便晕厥在地,此前十三并不知许伯容的计划。
“你这人,没情谊,把他丢这里。”
乐奏百鸟朝凤、龙凤呈祥,无名听着唢呐声忽觉刺耳,再看许伯容,他眸光已然落在别处。
“你当真觉得越执会盖盖头?”
无名没问出来许伯容已经走了过去,奇叶有些诧异,但却拦住了手下,他饶有兴致的看着许伯容,看着许伯容一步步靠近越执,在他将要说话时,“越执”忽然扬起手中匕首。
刀入心口,无名别开脸,只在心底猜测许伯容大概是知道那不是越执。
大抵是许伯容死了的缘故,那些个断断续续的记忆终于又都回来了。
越执想离开,然而十八道铜锁却让他寸步难行。
厮杀也好,战乱也罢,他都装作听不见了。
他再一次见到天光时听说奇叶战败了,也和是许伯川的内应,里应外合将贼窝一锅端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无名和十三来时是披麻戴孝的。
他关了房门任凭无名怎么叫他都不肯出来。
无名砸了房门,因为许伯容的尸身腐了。
他不去看,也不想去看。
十三长剑几近刺入他的心脏可都收住了。
最后他走了,只带走了许伯容的灵位和骨灰。
越执静了。
仔细想想他这一世只为许伯容活他是做到了,至少在许伯容死后他也确确实实再想不出第二个能值得他挂牵的人。
“一命抵一命,公平的很。”
十三临走时如是说,越执知道十三才是最恨自己的人,可他没有多说什么,只一个眼神就够了。
“公平?”
什么公平?
越执实在想不明白。
“故渊?许伯容?”
这个人这辈子到底有没有爱过他一次呢?
第121章 番外
许伯容是越执做过的最长的梦,其间也断断续续醒过,但如今真真切切的醒来了,反而觉得犹在梦里。
这日下了雪,越执喝的大醉,而后借着酒意硬生生闯入拥挤的人流里,仿佛这样就能摆脱孤独似的。
来来往往的人只道他是哪家的疯子,可疯子哪里又会抓着别人的书不放呢?
许伯容喜的梨花酿他喝的多了,尝不出滋味了,许伯容爱的兵书,他亦看的七七八八了,许伯容走过的路他不敢再走,许伯容受的诋毁他连反驳的力气都没了。
而后搬至了宁都。
他在北都宁远住了些日子,只是成日迷迷糊糊的,都不知将他带来的是谁?
记得不真切了,许是姜柳居?
还是他的家仆?
嘶。
烈酒入喉,直烧入肺腑。
“承业,醒醒。”
这声音清冷的不像话,像是初见许伯容时他提着长枪,一点殷红直自那银白缓缓流下,不过越执便是醉的再糊涂也该记得,当时许伯容是对他说的:“上马。”
上马?
这里哪里有马?
越执挥舞着手臂,酒壶中的酒因他的动作四溢,酒能忘忧,兴许是如此。
姜柳居看着越执又开始胡闹却始终一言不发,他原想交出真正的遗诏,可每每看向越执了无生趣的面容,都仿佛在凌迟他的心肺,越执不恨任何人,也不接受任何人,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罢了。
越执的每一次呼吸都是凉的,他的心死了,剩下的空壳架不起许伯容的梦了。
“原谅我。”
姜柳居也不知自己在对谁说。
越执跨坐在石井上,家仆见状急得忙要冲上去,姜柳居未拦着,却见家仆骂骂咧咧的冲去架着越执的手。
“马,别拉我,别拉我下马,太子,太子。”
酒鬼嘴里含糊不清的话谁也听不清楚,这酒鬼力气着实太大,将他拉了下来,他又爬了回去,反反复复如此,姜柳居在一侧看着,不知他脸上的是泪花还是别的。
早几日无名来过此处,他说是来见越执最后一面的,越执闭门不见,可无名却执意要见他。
他在姜府门前等了整整一夜,不吃不眠,越执点了灯,打开大门时险些以为撞了鬼。
无名身形削弱显得十分病态,可一双眼却格外的有神。
“你找我做什么?”
彼时越执还有几分清醒。
“有些话我原想着瞒着你,倒不是对你好,不过是许伯容不愿我说,可如今我要离开了,走的远远的,若是我再不说,便没有人知道了。”
他大抵料到了。
“他已经死了。”
言下之意,无论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他已经死了的事实。
“若你当真以为他死了,接受他死了,你就绝不会如此胡作非为。”
“我活着没有意义,难道潇洒也不行?”
自然不是。
“百年执念。”
这词越执第一回 听闻,但一点也不陌生,倒不知这是为什么。
“天命也好,人为也好,你早该死的。”
无名到。
冬日天凉,说话时总带着淡淡的一层雾气,越执心口有一点酸胀,整个人仿佛灵魂都要出窍了似的,他有些恍惚,没说话,等着无名的下文。
当年老皇帝为什么要将这个孩子送走呢?
养不活。
前一任国师算过,他的命贱,却生在帝王家,他受不起这样的命数。
而许伯容,自生来,就是为他顶替这命格的。
后来倒也没错,他离开皇权,命回来了,许伯容半生衣食无忧,不错的买卖。
可到底不是皇室的人,许伯容有野心,老皇帝要将他这威胁扼杀,便将尚未及冠的太子送去蔺塞,只是没想到,他反而救了越执。
大概也是那个时候,老皇帝看到了许伯容的用处。
他是一堵坚韧的城墙,护着不能自保的未来天子。
“说来也巧了,这命数,还是我告诉许伯容的。”
原来他知道。
越执拢了拢衣领,雪花顺着衣服与皮肤的间缝滑入,一点一点的凉意汇聚,冷的刺骨。
“宫变是个圈套,老皇帝铁了心要许伯容死,又将八王悉数放逐,可他却没想到他的枕边人成了最大的祸患,你说好笑不好笑,他以为没有背景的贵妃成不了事,可却没想到扶持贵妃上位的他就是最大的背景。”
贵妃将王城兵权牢牢掌握在手中,原本来救你的暗影都死在了王城,而你的军队,他们被你带去攻打城门时就被分散在各处。
许伯容救不了你,他只得文官支持,而你,为老皇帝所瞒,你的权力让许伯容无法调动任何人救你。
此局无解,他便用自己的命改了你的命。
故而你能重获新生。
他道。
越执不去看他,眼里隐隐有泪花,木讷的样子像是完全丢了魂似的。
“那百年执念,又是什么?”
是要叫他彻底崩溃的东西。
他有预感的。
“你的命格大了,救不了,便锁在一个稚子身上,光要命不够,故而取百年执念,即自此以后爱而不知,爱而不得,所谓七情,再无爱憎,只是不知何故,那幼子身子撑不住了,改了的天命再改,便乱了。”
“是因为我醒了……”
这点自觉他还是有的。
只是不知为何,心口更加不舒服了。
“再后来,我掳了他,他大概是猜出自己要忘记你,便拿刀在手臂刻了你的名字。”
越执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敢再听下去。
可无名偏是要说完的。
“此后种种,他都想起来了,就在去俞句的时候,彼时那旧遗诏又被寻出,你和许伯容之间,总有一人,要顶着天下的窃贼的名头死的。”
此后种种自不必说,越执清楚的很。
无名也如他所说,说完就走,干脆利落。
他还坐在枯井上,不悲不喜。
上马!
越执还记得这句话,此时也只记得这句话,他看着身侧枯井,忽然身子一歪,直直的栽了下去。
是有意为之。
姜柳居合上眼。
许伯容走的早,不会心疼了,可越执还疼着,且承受不住了。
“捞出来,厚葬。”
他道。
将军越执,羲和二十八年,坠河而死,此生无功无过,唯一事值得在饭后茶余说道的,便是心上有一人,然,生不同欢,死不同穴。
第122章 越执许伯容HE番外
与正文无关【王上的奸臣,只有臣一人做得】越执许伯容HE番外
此年伯容尚是太子,适逢越执携越家军归来。
他春去时尚是朝中新贵,深秋归来时却已是朝中权臣。
越执身家清白且常年在南都,各皇子世家都盼着有一日与他交好,独独东宫许伯容,向来避着他,当他是烫手山芋。
只是许伯容也未料到越执这人向来面皮厚,人越是要避着他,他越是要上赶子的贴着。
越执回来当日一出勤政殿便去了太子东宫,其间耳目众多,他却毫不避嫌,他的近身下属追在他身后要他遮挡着些,他只道:“我倒是怕他们不知道我是谁的人。”
此言一出倒是传的快,东宫伯容闻言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他身侧伯引却怒道:“好个没皮没脸的东西。”
“他是个将军。”
许伯容轻呷了一口清茶,沉香香烟若流水倾泄而下,淡淡的香味让人心下安宁了许多,伯引拍着桌子怒道:“此人心思腌臜的很!”
伯引此言并非偏见,早些年越执在南都以贺寿为由,赠了南都有名的宣纸与太子伯容,只是那宣纸一到,姜家族长便被刺杀身亡,皇上借着彻查此案祸水东引,竟将太子兵权尽数收了去,彼时南都大乱,无人敢动越执,此案不了了之。
自那以后便有猜测这本就是越执下手,而伯引也是那时起与越执生了嫌隙。
婢子来斟上茶,许伯容突然道:“客来了。”
有客来,伯引探出身去却不见半个人影。
他笑许伯容过于敏感,许伯容不以为然。
“这香撤了罢。”
许伯容常年着素衣或玄色衣裳,独独一人来时会换上一身朱红的衣服,伯引常问他为何如此,伯容不言,倒是越执前几日来时他淡淡的说:“将军是拿命护我疆土之人,这衣裳不过在将军来时讨个吉利。”
越执闻言笑了。
“那便多谢太子了。”
越执是粗人,他自己也这么说,可却极重礼数,听闻是因初见时冲撞了太子。
许伯容还在想这个人,对方却已然大步流星行至眼前,许伯容手中杯盏未触到桌面越执便行礼笑言:“末将叩见太子殿下。”
“将军多礼了。”
许伯容扶起越执,越执低着头,他想起初见许伯容时这人裹了狐裘,整个人看起来孱弱的如弱柳,越执下意识要去护着这个人,却被人大骂无礼。
“小小马前卒也敢在太子面前造次,说,是谁给你的胆子?”
“小人越执,只是……只是想要保护太子!”
“呵,你?也配?”
尖细的声音割裂了越执心尖的暖意,将他心底萌生的希望近数磨灭。
许伯容看着出神的越执不由出声:“越将军在想什么,竟如此入神?”
越执回过神心上不由得一动,随即又不羁的笑了笑。
“越执在想,前些年送来的宣纸,太子用的可好?”
许伯容眸光落在越执寻衅的表情上,一侧伯引几乎要动手却听见伯容说:“甚好。”
“伯引,你先下去。”
伯引不甘的瞪了越执一眼,随后带着一众人离开,这群人一走越执看着许伯容的表情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不知越将军下棋是喜执白棋还是黑子?”
“回太子的话,越执都喜欢。”他说着,又扫了眼许伯容这身衣裳,于是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只可惜,没有红色的棋子。”
“越将军好大的胆子。”
许伯容生如茶水,端的是温文尔雅,便是责问的语气也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越执看着许伯容眉眼里全然是笑,他托着下巴手肘支在茶桌上。
“越执乃奸臣,胆子自是大的。”
他忽出此言,许伯容想到他今日去了勤政殿料想是受了弹劾,便问:“越将军是遭了谁的算计?”
“八皇子。”
越执笑言,眉眼里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许伯容微讶,却道:“父皇削了本宫兵权给了八弟,莫非是将军与八弟因此生了嫌隙?”
他这模样装的极好,越执心想着。
“末将不过粗人一个,虽拥兵却不敢以此动国之半分,只是八皇子却告小人三大罪,其一私收重税,其二擅改军令,其三延误战机谎报军情。”
他既然安然从勤政殿出来,自是无恙,只是这委屈惶恐的样子装的却要胜上自己几倍的。
许伯容浅笑,等着他的下文,越执却不言,忽而换了副正经模样凑近了看着许伯容道:“不知太子觉得越执这奸臣,该当何罪?”
“将军自宫中安然出来,自是无罪。”
“可越执想要太子来评。”
许伯容看着他,不知他是何意思,他这罪,是有通敌叛国谋逆的嫌疑,若是罪证落实,他往日私通大小官员的罪状势必是要被揭露出来的,这人似乎生来胆子就大,坏事从不遮遮掩掩,倒像是刻意留了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