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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变故
亥时已过,华易长身立于刑部堂内,手下不停的一页一页地快速地翻著书册,明明灭灭的灯火中,他凝着眉,目光里闪着幽微犹疑的光,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他一这样煞气大发,周围人都恨不得躲他八竿子远。
刑部的文书孙成无奈,今日轮到他当值。他怀中捧着一沓子宣纸和一筒笔墨踱步至华易身边,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张福遥已经承认自己的罪行,大人,要写结案词呈上去么。”
华易将手中的书册“啪”地一声合上,放置在书案上,孙成才看清原来华易刚才手里拿得是一本户籍和一本案宗。
华易断然道:“不写。”他行了几步,与孙成擦肩而过时顿住脚,侧目对他说道,“你拿上你怀里这些东西跟我走一趟,你作笔录。”
“去去去哪?”
“大牢!”华易哼了一声,坚定道:“还有五个女孩下落不明,决计与他脱不了干系!”
刑部的大牢从前与地方的普通牢房相似无二。自华易上任以来,他前后转了一圈,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他的想法是:这个关押十恶不赦犯人的地方怎么也得与众不同点,作奸犯科之人是不必过得舒服的。
于是他自己动手进行了点装修——往每件牢房的墙上泼了一盆红漆,那痕迹斑驳得分外狰狞可怖。他还去请了两尊凶神恶煞的判官像,再把那些刑具通通摆了出来,在惨淡的灯光下一照,神像和刑具都泛着诡异的光,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鬼索命。
华易又在墙壁上作了点功夫,凿上了几个洞,只要有风挂过,牢房里便会想起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之声,吓得关押在此处的犯人们都大骇人不已两股战战,躲在墙角抖个不停。
不仅犯人们怕,连孙成这种小文官出入了一回牢房,都要整宿做噩梦睡不好觉。
华易好笑地看了一眼面色发白的孙成,“不做亏心事便不怕鬼敲门。”说着,没等孙成支支吾吾完,他因嫌孙成走的太慢,直接提着孙成的衣服领子,毫不费力地拖着他,大步流星地迈向刑部的牢房。
孙成苦不堪言,一边被拖着一边还要护好怀里的文房四宝。他被拖了一会儿,忽然华易放开了他。
他站直了身一瞧,华易目视前方,眼神冷漠,分明是带着凛凛杀意的!
孙成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他心下忐忑,顺着华易的目光望去——牢房大开,那个杀害了三个女孩右仆射家的混账小公子张福遥正端坐在桌案前,翘着二郎腿背对着他们饮茶,周围几个狱卒还一副哈巴狗样儿在讨好赔笑着。
华易一句话没说,他一步一步稳稳地走进去,那些狱卒如同见到了地狱厉鬼,纷纷跪下同他行礼,抖如筛糠。
张福遥嘴边的油沫还没擦干净,一转头看到华易,身上的伤口都开始发疼。他一下子跳起来,肩膀耸动,四处搜寻着可以藏躲的地方。
但他神识一闪,突然想到有人嘱咐他的话,他立刻又坐了回去,还装模作样地擦掉了自己嘴边的油沫,随后大胆地而又挑衅地看向华易。
华易没有理他,他瞥望到桌子上吃食,有鱼有肉,他淡淡地开口问地上的一个狱卒道:“刚才谁来了?”
那狱卒仿佛全身都被冻结了,他颤抖着说道:“尚书大人来过,同他说了会儿话……”
华易怒极反笑,他哦了一声。
而后他半伏身子,一手撑在桌子前凑近了他,居高临下地对着张福遥挑眉道,“小公子,吃的还习惯么?”
张福瑶笑了一下,他的脸上一点都没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无邪,而是令人不安的怨毒。
“还成,就是……”
他话的后半句还没说出口,华易抬起另一只手,大手一挥,兜住了他的脑袋直直地往下按。张福遥猝不及防,一头被压到了他面前那盘鸡肉里。
张福瑶呼吸不畅,他艰难地手脚并用地挣扎,十分滑稽。但他依旧被按得死死地,撼动不了半分。华易手上还在施力,他指节发白抓着张福瑶的头,好顿碾压。
华易嘴角勾起,徐徐说道:“小崽子,跟谁俩这么说话呢?”
眼见着张福遥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孙成看得惶惶,小声地在一旁提醒:“大人,再这样下去恐死无对证!”
华易不耐地骂了一声娘,他粗鲁地抓起张福遥的头,随意地扯着他的头发把他从座位上拽了下来,也不管他是不是一路上撞到什么东西,就像拖着一袋子破烂一样在地上拖行他,往刑具室的方向走去。
孙成傻眼了,他不自然地咽了口口水,这么一对比,华易刚才拖着他真是对他温柔很多了,他和那帮狱卒连忙追上华易。
华易把张福遥扔到了一个凳子上,张福遥脸上全是油渍,邋里邋遢一脸狼狈,他喘着粗气,鼻孔里喷出了几滴油花。
华易坐到他对面,手里拿了一把削得尖尖的竹签,“尚书都跟你说什么了啊。”
张福遥看到华易手中的竹签,知道等下自己又要被用刑了,他用着还是少年的嗓音,歇斯底里的叫嚷着:“姓华的!你有种就杀了我啊!你杀了我,那五个贱婢你这辈子也别想知道在哪!”
华易的目光严酷似寒冬,他没做声。
张福遥倾身,他咬牙切齿道“我承认玩死了那三个贱婢又如何!想必你也查到了,还有五个贱婢还下落不明吧!我告诉你,我活一天,她们也能苟且的活一天!我要是死了她们也会被挫骨扬灰!”
华易略感意外,他冷笑道:“你这番话……尚书倒是挺尽心尽力教你这个学生啊。”
张福遥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我告诉你,你要是对我用刑,我就咬舌自尽。”
“尚书教你那么多,他怎么就没教你最重要的一点?”
“什,什么?”
“不要他娘的威胁老子!”
华易抬起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一把竹签从高落下,左手趁其不备将张福遥右手抓住,眨眼间,竹签穿透了张福遥的手掌,将其死死地钉在桌面上。鲜血咕咕的冒出来,从桌沿角连成线的滴落在地成泽。
张福遥瞪大了眼睛,还没等他喊痛出声,华易又是一个眼疾手快,把他的下巴卸了下来。张福遥登时他恶心又粘稠口涎不停的冒出,落到衣服上。
华易搅动了一下插在张福遥手掌上的竹签,张福遥又是啊啊啊的叫个不停,他低声道:“小公子,我有的是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
他转身对身后大气也不敢出的狱卒说道,“把他给我绑起来,嘴里塞上抹布!再把他的右手给我用盐水泡着!”
身后的狱卒只能照做,尚书虽然嘱咐了他们好生对待张福遥。但他们知道在刑部,华易才是那个最惹不得的人!
张福遥目眦欲裂,怒气冲冲地盯着华易。
华易轻声说道:“再瞪,我能徒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喂狗,你信不信?”
华易指着孙成说道,“你留在这,好好监工,回头我看到他的手掌跟盐糟鸡爪有一点不同,我就那你试问哈。”
孙成虽然触目惊心,依旧重重地点头。
华易决不能坐以待毙,他回到了自己在刑部的书房里。点起了一盏油灯,听着窗外夜虫作祟声,他细细思忖着。
他没想到这是变故是出在刑部的内部。
他却是没想到尚书会教张福遥说这番话,他一个一心想着告老还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人,劝不动华易就转头帮着右仆射来阻挠他?到底尚书不敢直接将人放了,背不起这口锅,只能暗戳戳地给华易使绊子。
华易深吸一口气,这件事变得不是那么简单了,右仆射估计是抓到了老家伙的什么把柄。
现下那五个女孩生死未卜,最坏的可能性就是她们已经不在世上,只是拿来要挟他……如果还活着,估计已经被藏匿到了极为隐蔽的别处,但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不能放弃,那可是五条鲜活的人名!
华易捏捏眉心,要查!要查!张福瑶身边的关系网包括右仆射的关系网便都要查!
此事工程量实在浩大,右仆射家势力盘根错节,几代与世家联姻之下,早已在京城中连成了一张难以突破的针织罗网。
刑部的人手根本不够!尚书现在手又伸得太长,尽他所能的阻挠他。只怕没有华易做阵,刑部就要让人闹个天翻地覆了。
华易无办法,只能提笔送信到宫中,将此事的晓以利害都陈列出来。希望他的皇帝舅舅不想任由右仆射势力过大,想要除掉这个奸党!好从宫中挑些大内侍卫给他,协助他查案。
这厢刚叫人把信件送出去。
那厢忽然有人急匆匆地闯了进来,有风穿堂而进,灯火摇曳闪烁,在墙壁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影子,华易没来由地心里突然生出一阵空落落的感觉。
他认出眼前人是宋檀身边的小厮。
文逸气喘吁吁,语意焦急万分,“大人!大人!夫人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夫夫目前都不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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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困境
宋檀还活着,他有些诧异。
肩胛处的剧痛清清楚楚地提醒着他还活着。
那人也是奇怪,他喜怒无常地闹了那么一出之后,不继续拿刀子捅宋檀了。他消停了,还从包裹里取出了些金疮药敷在了疼晕了过去的宋檀伤口上,给他止住了血,不至于叫他失血过多而死,毕竟他现在还有用。
宋檀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了一阵扑朔迷离的清脆的鸟叫,千啼百啭,在树叶的鼓噪声中群鸟鸣叫,这本来是个春山如笑、让人澹冶忘忧的寻常风物。宋檀忽然觉着以前的触手可及的往来天地,都在倒退着,距离他越来越远。
他努力着不让自己陷入无边的沮丧,他蒙着眼,不分东西,细细分辨之下察觉声音应该是不远处,只有林间才有这么多的鸟,鸟儿起的早,宋檀心下了然他现下应该是被困在一处林间的小屋里,现下应该是清晨时分。
那人伸懒腰,他活动着四肢,骨头咯吱作响。他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洋洋地说道:“天亮了。”
他瞥望到宋檀,忽而又来了兴致,“你口渴了没?”
宋檀没做声。
那人笑了一声,他本来也没想在乎宋檀的想法,他蹲下身子,在自己的包裹里翻翻捡捡,拾起一个水囊向着宋檀走来。
宋檀偏头听他的动静,一步,两步……他停下了,寂静不过一瞬。
忽然一只手覆上了宋檀的脸颊。
那人用三指捏住了宋檀的脸,用外力挤开了宋檀的嘴,他强迫着宋檀仰头。然后一手将水囊里的液体从高处灌进到宋檀嘴里,他极为没有耐心手上也没有准头,一半的液体都撒到了宋檀的前襟上,渗进了他的伤口处,火辣辣的灼烧感疼的宋檀双眼发红。
宋檀被迫地吞了几口,他砸吧出这哪里是清水,而是入口辛辣非常的烈酒!
他剧烈地摇晃着头,想要摆脱那人的桎梏。但根本就是徒劳的。那人的手劲很大,他死死地掐着宋檀的两颊。宋檀越挣扎,他掐的是越狠。
宋檀咬紧了牙关,酒液在他脸上漫开……
那人不耐烦,他揪住衣领照着宋檀地脸狠狠扇了他一耳光,这一耳光他使出了十足的力气,甚至把宋檀掼在地上。
宋檀伤痕累累地倒在地上,他满嘴都是铁锈味,嘴角也渗出一丝红线。他脑内嗡嗡地响,耳后也有些痒,他看不到那里,他那么爱漂亮,若是看到了会很难过的,他的耳后也出现了一道血淋淋地口子。
宋檀残破的样子像是被取悦到那人,他甚至还快活地吹了一声口哨,他一直很享受看这些高高在上的人跌下圣坛,陷入泥沼后虚弱无力,任人践踏。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宋檀,语气里却像是与宋檀在话家常,轻松且随意地说道:“今天有人便会去给华易送信,要求简单得很:他放了我家小公子我就放了你……”
说着,他一脚踩在宋檀的悲背上,宋檀禁不住呕出了一口血,他耸肩道:“你说他会不会愿意呢?”
宋檀趴在地上,他有些绝望地想:还不如死了算了。
那人见宋檀跟一条死鱼一样,登时索然无味,他离开了宋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处,无意间的一瞥——是那副卷轴,冰天雪地里的两枝缠绕着的红梅海棠。
他拾起那副卷轴,看也不看,便直接丢到了宋檀面前,“你瞧我对你也算够意思了,劫了你都没有忘了带你这副破画,你留着玩吧。”
宋檀听到了他的话,浑身一抖,精神一振,他调动了全身残存着的力气,他努力的仰着脖子,将那卷画拢入自己的胸前位置,紧紧相贴相依相偎。
渐渐地烈酒的后劲也上来了……在黑色的布条后面,宋檀缓缓地合上眼,嘴角上翘,仿佛正在做一场美梦。
华易知道宋檀不见后,他没有焦躁不安,但文逸清楚地看到他家的大人的瞳孔微缩了一下。
他条理清晰地给文逸下达了指令,叫他拿了自己的腰牌,去吩咐府内的人如何地分头去找宋檀,他全程冷静沉着,不见一丝一毫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