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泽南渐渐地笑起来,最后什么都没说。
华易向他作了揖,无声地退下。
自从那日同华易好生一顿作谈之后,宋檀像是透支了自己的所有精神气力。多少名贵药材入腹,他却病得越来越严重,时不时就要发几次高热。他睁眼之时是清醒状态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整个人都游走在梦与醒之间,浑浑噩噩,间或说着胡话。
华易衣不解带的守着他,宋檀今日又烧了起来,太医说宋檀吃的那些药种类太多了,药理相冲,恐伤及肺腑。只能用最简单的法子给他降热,华易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的给宋檀额上换上冷帕子。
因在病中,灼人的温度让他苍白的脸上有了几分生气,即使疤痕未愈,也难掩他面容的精致,他的两颊上透着山桃花的粉色,好看得很。
华易大大方方、如痴如醉地看着宋檀,他见宋檀的嘴唇的动了动,心知他这是又要说些胡话了,前些日子里,也不知他在做些什么斑斓的梦,说的都是些想吃芙蓉糕,想喝竹叶青,跟小孩似的贪嘴的话。
华易觉着宋檀实在可爱,还耐着性子与他作答,“等你好了,把我吃得倾家荡产都行。”
也不知道宋檀到底听没听到,那一晚他睡得很安稳,倒是没再烧起来。
现下华易又附耳上前,打算把宋檀这次想吃的吃食也记下来,宋檀小声地嗫嚅道:“娘,我疼……”
华易怔住了,心头一阵猛跳,他鼻腔有些酸,他轻柔拢好宋檀的鬓发,嘴上却说着:“叫什么娘啊,叫爹爹。”
宋檀接二连三地喊了几声娘后,忽而叫道:“华易……”
“在呢在呢!”华易忙不迭地应道。
宋檀又嘟囔了些什么,说的有些模糊,但华易还是听清了最关键的一句,听得他惊心动魄。
宋檀说的是:“不要你了。”
华易略微一笑,他抬起手轻轻地刮了下宋檀的鼻子,“没事,你不要我,我脸皮厚便死死地赖着你。你这辈子都别想从我身边挪开一步。”
宋檀似乎这次梦中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噩梦般的记忆兜头而来,叫他深陷其中,他皱起了眉,梦呓不断,渐渐地还哭了起来,眼角处留下两行清泪。
华易不断地擦掉宋檀的泪水,他想守护宋檀的每一场美梦,也想驱散宋檀的每一场噩梦。
宋檀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让人看得揪心,像只失去了母亲的可怜无助的小兽。
华易见状,他轻轻地扶起了宋檀,将人圈在了自己的怀里,宋檀下意识地窝在他怀里拱了一拱,寻了个安心舒服的位置,停下了颤抖,却还是断断续续地小声地啜泣的。
华易生出了些宿命的意味,他觉着他的两臂之间是全世界奇珍异宝都比不上的珍贵。
他温柔了声音,哄着宋檀:“你快些好起来,我那么混账,你得起来捅我几刀才解恨啊,把我绑起来吊着打也行,我记性很好的,叫你伤心的事绝不会做第二次了。宋檀,你快些好起来,求求你快些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华狗也惨兮兮了 工作也丢了
老婆还闹着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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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王八念经
他絮絮叨叨,拉拉杂杂地抱着宋檀说了许多,“那副画没了我就再给你画一幅,你说你靠着那副画幻想了一段时日,你说给我听好不好,我们去把你幻想的变成真实的,我们可以去温婉的江南小镇,带你去吃水乡的梅子鱼,也可以去看雄浑的长河落日,还有白雪覆盖的华山。一年四季,都是极为可观的。”
也许是华易的话实在太过吸引人,宋檀的眉目渐渐舒展,像是转危为安了,在做一个甜酣的美梦。
“我们还要生几个娃娃呢。”华易又回忆起了些旧日的情景,他低声一笑,“你那个小弟弟被你后娘养的太过娇气了,我们的小崽子可不能这样,他们要像你一样好看,也要像你一样坚强。”
华易低下头,亲吻落在宋檀的眼睛上,他的眼睫生理性地微微颤动,像是蝴蝶扑簌了一下翅膀,在千百里外扬起一场巨大的风暴。
华易还在想着他们的一辈子,他没有意识到这是他一人的独角戏。
温柔的月色里,两人抵足而眠,如果没有那些曲折,这一生便可这样圆满地交付了。
第二日里,宫里又派了一位太医过来,前面几个给宋檀把脉之后,都觉得这是个积重难返之势,多半不会好了,他们又常闻华易这人喜怒无常,凶残的很,连用药的剂量也不敢狠下,怕被他找了麻烦小命不保。于是他们最后还都寻了个由头请辞了。
这位新太医老而体泰、精神矍铄,目测养生有术,一看就比前几个要专业许多。
他给昏睡中的宋檀把脉后,又拨开了宋檀的眼睑看了看,随即又解开了宋檀胸前的衣裳,露出一片狰狞的伤疤,可怖又惨淡。
华易在心中将右仆射千刀万剐,他关切地问道:“老先生,我夫人如何?”
太医摸摸胡须,摇摇头道:“伤的太重了,深至腹脏,大凶大险。”
华易登时觉着有一只无形地手扼住了了喉咙,叫他喘不上气。
老者平静地望向华易,“不过,倒还有一个法子……”
华易眼神明亮,只能太医下文。
太医瞥望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宋檀,“那药性冲,正好可舒通经脉,冲散他体内的淤血,也可换他一线生机。不过用这药之后,这位小公子以后就没有退路了。”
华易知道太医说的是什么药,也知道太医是发觉了宋檀并未服过那药,才叫宋檀小公子的。
华易怎么能放任宋檀就这样死去,他想宋檀一辈子都得在他身边,那药早用晚用都得用。
他断然道:“那便用吧。”
对症下药,见效极快,宋檀的脸色也渐渐地有了血色。
这让华易简直高兴坏了,每天夜里抱着宋叽叽歪歪的时间越来越长,非要到月落西山,星云散去,夜虫不鸣之时不可,这夜也是如此。
华易怀着一腔的深情,回忆起初次与宋檀的见面,“你一定以为我们的第一件见面就是在洞房之夜吧。你一定忘了,那一年春风楼,到处都是淋漓恣肆的花树,目之所及都是红色。但就在那楼梯上,我见到了你,就那一眼,我就在想这满楼满院的红都压不住你,你的脸实在太令人目夺神眩。”
华易的情意就像阳春三月,一点一点的把自己的暖意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宋檀。
宋檀也不孚他的所望,他就像一棵植物,从冬天的沉睡中醒来,但他没有迅速地迎接草长莺飞,他只是缓缓地睁开眼,不言不语。
华易讷讷地重复了一遍,“你一定忘了。”
宋檀一字一句都没有漏听华易的絮絮叨叨,他呼吸匀长,极为平静地开口道:“没忘,我记得。”
华易顿住了手脚,这宋檀这淡淡地几个字却如惊雷炸响在他耳边,但他又怕这是宋檀又一次的梦呓,他轻轻拍了拍宋檀的背,“乖乖,再多说几句吧。”
宋檀嗯了一声,“你说的跟一见钟情似的,我一点也不信。”
说着,宋檀便想要从华易的怀里挣脱出去。
华易感觉到他的挣扎,却是不让,将他抱得更紧。一个激动手上的力气加重了,正触到了宋檀胸前的伤口。
伤口有所崩裂,宋檀痛地闷哼了一声,嘴角渗一丝红线,他言辞切切,“华易我劝你反思,你多半是个克妻的命。”
华易没在袖口内掏出丝帕,他用手指轻轻地揩掉宋檀嘴边的血,神情专注而又认真。
宋檀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华易又将擦拭过宋檀血液的指尖凑到了自己的嘴边,宋檀瞪大了眼睛,当即拦下他,“这不能吃啊大哥!”
华易点点头,“你说不吃便不吃。”他轻声问道:“你还疼么。”
宋檀有些无语,发问道:“你什么时候走啊。”
华易装听不懂:“我去哪?”
“回你自己房间去啊。”
华易放开宋檀,仰面一倒,“实话同你说,这么些天我都睡在这里的,已经睡出了感情,不挪。”
宋檀不愿与他争辩,他露出微笑,“成,那您睡吧,劳您叫个人进来,把我移走。”
华易意味深长道:“你以为我说我睡出感情了,只是指这张床?”
宋檀凝目看了华易一会儿,华易大大方方地被他嫌弃的看着,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
于是宋檀选择不说话了,他是领教过华易的脸皮的,他默默地挪到床榻的最里侧,紧靠着墙壁同时也背对着华易。
华易往宋檀的方向凑了凑,他一手垫在头下,一只手欠欠地用指尖在宋檀的背上轻轻地勾勾画画着。
“你能感觉到我在画什么吗?”
宋檀咬住下唇并不答,他其实全身全心的思绪都落到自己的后背上,在努力着感知着华易的每一道笔画,勾花、点蕊、覆叶,渐渐地他在脑中拼凑出了这副图——华易在画一朵花,一朵海棠花,用的是宋檀曾经用过的笔触笔法画出的海棠花。
宋檀强压住自己的心中悸动,花再相似又如何,一把火燎烧得干干净净,没了就是没了。
华易见他不语,转了个话题:“心肝,这些日子来,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么?”
宋檀冷言:“没有,这个一见钟情都够我恶心的了,你还说了其他的?”
华易变本加厉,他不满足只用指尖接触,而是将整个手掌都抚在了宋檀的背上,慢慢地摩挲着。
摸地宋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动了动肩膀,企图甩掉华易黏糊糊的大手,华易自然是不允许的,严丝合缝的像牛皮糖粘在了宋檀的背上。
宋檀动作幅度变大,一个不小心,又扯到了自己的伤口,他疼地嘶了一声,“你他娘的真就是克妻呗?老子怎么就没生一个克夫命呢?”
华易见状,直呼心疼,一个翻身,就伏到了宋檀跟前,他的脸在宋檀的脸的上面,颇为担忧地问道:“没事吧,要不要喊大夫过来?”
宋檀从他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面容,微楞了一下,宋檀不自然地偏过头去,“没事。”
华易的手避开了他脸上的伤口,直接摸上了宋檀的脸,他轻轻地将宋檀的头摆正,半强迫似的叫他看着自己。
他眼中潋滟着一汪春水,软绵绵地将宋檀笼罩其中,华易徐徐说道:“那我给你讲讲没听到的那些话?好听的话。”
谁不想听大帅哥讲情话呢。
宋檀第一个举手表示不想。
他结结实实地对着华易翻了个白眼,顾不得牵动伤口,两手一抬,迅速地捂住了耳朵,嘴上嚷嚷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王八”毫不气馁,他再接再厉,凑得更近写,他又握住了宋檀耳边的手,将其拿下来,笑得坦荡,仿佛在说什么天经地义的事,“不听,那给亲么?”
“亲谁?”宋檀一脸紧张,他都要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现下只有我们两个,你说呢?”
华易带着笑容的脸慢慢压近,慢慢地,慢慢地……宋檀看到他的星眉剑目,他几乎可以数的清他的浓密的睫毛,看到他高挺的鼻梁,看到他有些薄的嘴唇,宋檀忽然想起在面相书上看到的一句话,长着这样嘴唇的人最为薄情寡性——
华易突然停下了,脸色像吞了只苍蝇一样难看。他拉开了与宋檀的一点距离,低头看去,宋檀的一只脚正揣在了他的小兄弟处。
宋檀若无其事地问:“心肝,疼么?”
华易忍着那股刺痛,神色复杂:“我这个人比较能忍。”
宋檀哦了一声,眉头一挑,拿眼睨着华易,又端出了他那副绝代风华的气度,他轻声道:“还亲么?”
华易被他这模样蛊惑得死死的,他咬牙道:“亲。”
宋檀的脚其实一直放在华易的小兄弟上没拿开,仿佛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他先是挑x逗似的在上面揉了揉,他心里暗骂一声:还他娘的挺大。
华易不知道宋檀玩哪出,他屏气凝神,渐渐被那股舒爽地感觉充斥了大脑,放松了警惕,正打算舒服地哼出声。
宋檀一脚正中红心,使出了十足十的力气。
作者有话要说:
是什么药大家应该心里有数哈
华狗这个例子告诉我们不要轻易耍流氓,婚内耍流氓也不行
采访下当事人:
华狗:我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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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沾点人间味
华易疼,特别疼,华易能忍,也是特别能忍。
他一下子就弹起来,跌在了一边的被褥上,捂住自己的那里,眼底发着红,脑中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蹦出了一堆有一堆无关紧要的问题,他沉默地兀自地消化着突如其来的巨疼。
待他回过神,再看向罪魁祸首,宋檀已经把自己缩进了蓝色的锦被里,连一根头发丝也没漏出来,像一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蚕宝宝。
华易心情十分复杂,审视着这一团宋檀,他是想恼,又舍不得恼。
坐起来半晌,最后还是拍了拍宋檀,以自嘲的语气说道,说道:“你不是克夫,你是谋杀亲夫。”
宋檀许是在被子里的缘故,声音闷闷的,但他语意里还是明显的带了几分嫌弃之色:“你少勾我!是我与你说的还不清楚么,凑合过日子,是不含有肌肤之亲的。”
华易全然被他前面那句你少勾我惹去注意力,他轻笑着说:“我怎么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