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万万不可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存棠

作者:存棠  录入:08-17

  思绪卡住,情感也被隔绝,陈述之缓缓吐出:“是臣害了陛下。”
  他说完,等了很久也没回应,便抬眼去看,见梁焕侧过了头,只从侧面也能看出他神色落寞。
  见他这样,陈述之有些慌了,他想去安慰两句,又不知此时说什么才能安慰到他,话音是平静的,心里却乱作一团:“陛下该找个进退有度的人陪着,不要如臣这般铁石心肠,只会害您殚精竭虑。”
  然而梁焕并没有被这话安慰到,反而扭曲了神情,低吼道:“你要走就走,我是死是活不用你操心!”
  陈述之听出了那话音里的哽咽,即便他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事,仍免不了自责。
  他害怕再留在这里会弄得愈发伤感,只得匆匆道了句:“臣父亲要来京城,臣回去安置,以后就不过来这里了。”
  一字一句冻住了一片痴心,梁焕随手抹了把眼睛,转头盯着他看上许久,终于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
  走到外面,陈述之仍旧有些没回过味来。
  就这么寥寥数句,就把那个人打发了?以后他就再也不会纠缠自己了?
  好像是随口的几句玩笑,好像明天还会在同一个地方见面。
  但他知道,他是不会再去了。
  陈述之说不上是喜是悲,对那个人的感情太过复杂,他不敢去深入探寻,唯恐再牵扯出陈年旧事。
  而且看如今这个情状,自己是什么想法也无关紧要,自己就应该离他远点,对谁都好。
  路过雍州会馆时,他习惯性地往里看了一眼,却又被门口的伙计抓住了。
  “陈公子,正要找你呢!你爹来了,还在我们这,都不知你住哪……”
  陈述之走进店里,老板娘便吩咐伙计到楼上叫人,让他在大堂里坐着等。
  然而他一坐下,老板娘就凑到他身边来,神神秘秘地说:“陈公子,方才店里来了几个雍州籍的国子监监生,我听他们在谈论你呢!”
  国子监是京城的最高学府,其中聚集着来自整个大平的优秀人才。国子监监生谈论自己?陈述之不解道:“谈论我什么?”
  老板娘压低了声音道:“我听到他们说你,勾结流沙教,逼死未过门的妻子,毁坏大平文脉……”
  “噗……”向来稳重的陈述之也笑出声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说的是我?”
  “你还笑得出来?”老板娘瞪他一眼,“他们说你爹在雍州时常和流沙教的人联系,你娘去了察多之后就开始给你灌输流沙教教义,你还和去往察多的商队走得很近……”
  陈述之越听越无奈,流沙教是察多国的一个教派,虽然听说过,却没有任何交集。他继续问:“那未过门的妻子又是怎么回事?我哪来的妻子?”
  老板娘挑了挑眉,“你原来不是和那个雍州的州同,姓周的,你们不是定亲了么?”
  想起这事,陈述之心中一凛,“周小姐死了?”
  老板娘叹了口气道:“都说她是为你殉节的,她爹四处喊冤呢,说你想娶察多人,所以跟他家退婚,周小姐才死的。”
  陈述之倒吸一口凉气,周小姐为自己殉节,这事真的假的?他一共就见过她一面还是两面,不过是口头上定个亲,好好的为什么要殉节?自己这不成千古罪人了吗?
  他皱着眉,心中烦乱得很,又听老板娘继续说:“还有毁坏大平文脉,他们说和你会试写的卷子有关,还有他们说你在翰林院里乱写文章……”
  听了这些,陈述之扶着额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这么多事情,都是谁给连起来的?又知道我爹娘,又知道我未婚妻,又知道我会试写的文章,这得什么人才能做到?”
  老板娘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他们都是这么传的。”
  “算了,”陈述之摆了摆手,“这种无稽之谈,一击即破。谁爱传谁传去好了,不会有人信的。”
  “可是……”
  还打算再说什么,他却看见楼梯上下来一个高个子的老年男子,他身着寻常的布衫,满脸皱纹却精神矍铄。
  见到熟悉的面容,陈述之迅速收敛情绪,匆忙笑了开来,唤他:“爹,你怎么来了?”
  陈岁寒见到儿子自然也是高兴的,却不肯表现出来,偏偏要瞪他一眼,怨怪道:“不是你让我来的吗?你这不肖子,在京城待了大半年,终于想起你爹了?”
  听到这句“不是你让我来的吗”,陈述之的心一紧。当时是有人说帮着养才让他来的,现在来了,自己也养不起,还不如当时不听他的,假装没听见就好了。
  陈述之带着父亲回了家,把卧室腾出来给他住,自己搬去了书房。
  晚上,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几句陈娴遇难的事情,把自己问得悲苦不已,加上白天的事扰得他心身不宁,早早就去睡了。
  夜半惊醒,陈述之再也睡不着。他不知怎的就来到正厅,面对着家里唯一一尊佛像,燃起香烛,跪在垫子上。
  两盏灯火照不亮他暗淡的容色,他想起那个失魂落魄的晚上,是自己拖住了梁焕,没能让他及时决断,那些生命才会无辜陨落……
  他把对自己的渴望看得太重了,比那些他应该做的事还要重。既然不能谴责他,那就只能谴责自己。
  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勾起他那般强烈的欲望。可现在祸国殃民的罪人就是自己,多少条人命,这份罪孽,就算自己穷尽一生也无法偿赎。
  更不该再见他,也没有颜面见他。
  幽微烛火前,起伏的蝉鸣蛙噪中,他身姿孱弱,衣摆铺了满地,就那么跪了一夜。
  *
  到了六月底,即便是清晨,日光也烤得人不住地冒汗。虽然时有风吹过,却无一不是热风,吹了还不如不吹的好。
  陈述之刚走到内城,就看见门口围了一堆人,也不知在看什么热闹。他本来不感兴趣,径直往里走着,却听见那边有人哭道:
  “……就是翰林院的那个陈述之,真不是东西啊,勾结流沙教,逼死我女儿……”
  陈述之一愣,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会听到自己的名字,而且这内容……
  他只得上前围观,透过两排人头,他看到那边有个中年男子正抱着个棺材大哭。
  这个人……陈述之想了一下,他是见过的,周富,是雍州的一个州同,也差点成为他岳父。
  再看看那棺材,难道老板娘说的是真的,周小姐真的死了?
  他心下一沉,根本无暇想为什么周富会抱着棺材在城门口骂他,满心都是那个因他而死的人。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看到他颈上戴着个葫芦玉佩,和侯清宵戴的一模一样。他特意去问,才知道侯清宵多次上门求亲,都被周富骂了回来。
  她明明心有所属,又怎么会为了自己殉节而死?
  陈述之昏头昏脑地撞进翰林院,贾宣一见他进来就连忙跑上去,操着大嗓门问:“行离,你看到门口那个老头了吗?他说你逼死他女儿!”
  陈述之苦笑,“我看到了。”
  “那怎么办啊?”贾宣很为他着急,“他说你勾结流沙教,为了娶察多国的女人和他女儿退婚,逼得他女儿殉节而死……”
  “那你信吗?”陈述之无奈道。
  “当然不信了。”许恭挑挑眉,冷哼一声,“你一个庶吉士,在大平前途大好,为什么要勾结流沙教?再说了,你勾结流沙教,他们能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陈述之点点头道:“如此简单的事,听者都想得明白吧。”
  大家想想也对,那老头就算在门口喊一天,有脑子的人也不会信。
  然而很多人是没有脑子的。
  虽然本来应该儿子伺候老子,但陈述之白天都在翰林院待着,陈岁寒就只能把买菜做饭的活儿包下来。
  他拎着个篮子在路边的市场挑菜,旁边两个卖菜的大婶就在那聊天,于是他也听了一耳朵:
  “……就是翰林院里有个去年的进士,居然勾结了察多人,要卖国呢!”
  “此话当真?大平的进士勾结察多人?”
  “对啊,他爹妈都和察多有联系,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
  “读书人里还有这样的败类?”
  “可不是嘛!他不仅卖国,还逼死了自己未过门的妻子,真是猪狗不如……”
  陈岁寒听了半天,听见“翰林院”三个字,觉得是陈述之的同僚,便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说的这人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梁焕:送点什么能挽回一下?上次他喜欢胭脂,要不这次送花钿?唇脂?水粉?
  陈述之:……再不跑会不会变成女装大佬。


第35章 空穴
  一个大婶看了一眼陈岁寒,酸溜溜地说:“叫陈述之,听说还仪表堂堂,好多姑娘喜欢呢!没想到居然做这种勾当……”
  陈岁寒吓了一跳,高声问:“这些事是谁告诉你们的?”
  “这还用告诉嘛,这两天大家不都这么说?你上国子监去问问,那边的贵公子们都知道……”
  一股怒气窜上心头,陈岁寒扔下手里的菜,换到另一个摊位去,也不说要买什么,直接开口问摊主:“你知道陈述之吗?”
  那摊主愣了愣,随即笑开:“这谁不知道呀,那个勾结察多国的翰林……”
  最后陈岁寒气得菜都没买,提着个空篮子回了家。
  *
  一回到家,陈述之就听见父亲在那骂骂咧咧。
  陈岁寒见他回来了,又把口水喷向他:“你这不要脸的东西,在翰林院才待了几个月,已经会得罪人了?现在全城都知道了你的事迹,你让你爹的老脸往哪搁?”
  陈述之一阵错愕,这事怎么连父亲都知道了?
  二人把这几天的见闻一合计,逐渐看到了这件事的全貌。
  人们传的内容其实非常愚蠢,一击即破。但是听的人不会管事情真假,只要有所触动,就会继续将这件事传播下去。
  有人编了一个很不错的故事,陈述之亲近察多国勾结流沙教背叛大平,先不论真假,这个故事前后完整连贯,让人轻松就能记住。而故事的主角是翰林院的新科进士,还真的有人抬了棺材来说他逼死人,这些特征都会让这个故事更加吸引人们的注意。
  但是谁会编这么一个故事?陈述之数了数自己的仇人,好像就王潜一个?而且他还一天到晚都想毁坏自己的名声。
  可这个故事里有很多东西是王潜不该知道的。他一个八品主簿,能获得的消息有限,根本不该知道自己父母的事情,也不该看过自己会试的卷子,更不该安排周富带着女儿的棺材出现在京城。
  想要编出这个故事,就需要足够大的权力,才能获得这么多消息。足够大的权力……欧阳清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参与了对付他这件事吧?
  二人正在苦思冥想,没想到有人送上门来。门被推开,二人一齐看去,看见了周富那圆圆的脸和肚子。
  陈岁寒见到他还想行礼,却被陈述之给拦住了。周富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内,在正堂转了一圈,啧啧叹道:“你这屋子不错啊,陈述之,没想到你有朝一日这么出息啊!”
  陈述之想起他抱着棺材在门口哭的样子,冷冷地问:“周小姐还在世吗?”
  “当然不在了。”周富抱着手臂转过头来,盯着他道,“人家可是为你而死的呢,你傍上贵人了,不打算让我这昔日的亲家沾沾光?”
  陈述之皱了皱眉,肃声道:“第一,我没有傍上什么贵人,没什么可以给你。第二,我跟你不是亲家,不过是随口说一句,连正式订婚都没有,你女儿过世也跟我没关系。”
  “是吗?”周富用力一笑,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没有补偿的话,那这京城里的流言,还可以再厉害一点……”
  陈述之一愣,“是你传出去的?”
  周富摆摆手,懒懒道:“当然不是了,我哪有这能耐啊。不过我倒是有能耐左右这流言能不能继续传,还能传多远。比如说,我可以抬着小初的棺材在京城里走一圈,你说会不会有更多人知道你陈述之的大名?”
  陈述之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随便你传,我不在乎。”
  “不能不在乎!”陈岁寒上前两步,面对着周富,“你到底想要什么?”
  周富得意地一笑,拍拍陈岁寒的肩道:“还是亲家公识相,我呢,也就是个俗人,就想要点钱。”
  “我每月就拿朝廷三两银子,拿什么给你?”
  “你可别蒙我,我知道你傍上贵人了。那封让我退婚的书信,盖的可是会试考官的印——”
  陈述之身子一僵,会试考官啊……
  “你从哪认识的会试考官?”陈岁寒也十分惊讶。
  陈述之叹口气道:“以前的事了,已经没有联系了。”
  周富听见这话,两步走到陈述之身前,恶狠狠道:“反正你要是拿不出钱来,就等着有嘴说不清吧!”
  “要是你想清楚了——可以随时来找我。”周富把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拍在桌子上,重重地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待到周富走远了,陈述之便把房门打开放味。
  对于流言怎么传他,他倒是不太担心。子虚乌有的事,难道还真能因此治他的罪不成?
  *
  崇景五年七月一日,国子监祭酒李川进呈国子监监生奏本,其主要内容是叱骂翰林院庶吉士陈述之通敌卖国,请求朝廷将其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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