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呢?”越行锋笑得邪魅,将瓷碗摆到一边,手指在他侧脸轻划,“给我些好处,就放过你,我也能放过你沈家。沈二公子给人下药,若传回京城,啧啧啧……”
“你敢!”沈翎一句威胁说得有气无力,话说两人怎么都用回京那事威胁,太可恶!
“下药就该有下药的样子,你一进门就抖个不行,这不是明摆着心里有鬼么?”越行锋捏住他下巴,低头下去,“第一次?”
“什么?”沈翎脑子一嗡,骤然忆起巴陵的那个夜晚……
越行锋勾起唇角:“我说的,是你第一次下药,你以为是什么?哦,那个晚上?”
沈翎怒瞪他:“我告诉你,把我放开!否则,我就叫子谦过来!”
越行锋不以为然:“他过来?他那么懂,过来见了也无用。”
沈翎顿时泄了气,暗道越行锋说的没错,那人只会两个字:我懂。懂个妹妹!
“你和那些人是一伙的?”越行锋突然发问。
“什么人?”沈翎眼珠子歪去一侧。
越行锋伸两指撑开他眼皮:“连说谎也不会,真为你感到难过。让我猜猜,你给我下药,是为了那块玉璜?昨日装着高风亮节,今日就想偷,是么?”
沈翎双拳微握,笑得很牵强:“偷?我为什么要偷?我可是堂堂昭国公府二公子,家财万贯。即便我不想花这个钱,子谦也会替我付,昨天你也听到了。”
轻微的动作移在唇上,手指触及他的唇,略感一瞬冰凉。越行锋有意无意地摩挲:“你这么蠢,定然想不到这个方法,何况一路上从未见你去药铺。说,药是谁给你的,哦,我应该问,下药这事,是谁教你的,嗯?”
唇上痒得很,沈翎不禁紧抿嘴唇,顺道也没法答话。
越行锋轻笑道:“不说?”看他扭过头,“想来想去,似乎也没什么能威胁你。大不了,就把那晚的事再……你懂的。”
“那、那晚……”沈翎四肢一动,记起自身已是任人鱼肉的姿态,“你要是敢……这回,我一定会报官!”
“你是男人,报官的话……说不定案子传到京城……”
“少跟我提京城!”
沈翎简直被“京城”两字给烦透了!本是身为京城贵族,自带优越感,哪里晓得如今竟为了这个身份而万分被动,丢尽脸面。
越行锋俯下身去:“不怕,习惯就好。”
“嘭”地一声,窗门似被撞开,一道冷风强行灌入,吹灭烛火。
第55章 呆若木鸡
那人一闯入即动手,出招强硬精准,分明是日常训练有素的手法。每一剑皆是凛然之气,与越行锋的投机变数,全然不同。
几招下来,越行锋即知此人不容小觑,见他招招如同沙场近战厮杀,大致猜出他一身武艺出自何处。那个地方的人也会前往阆风楼,来此秋水山庄?
屋内漆黑,仅余零星月色,与交错不歇的银白剑光。
沈翎依旧缚于榻上,侧头去看来者的招式,不由瞠目……是沈翌!
对于兄长的招式,沈翎再熟悉不过,他很清楚,越行锋的武功远在沈翌之上。眼下越行锋仍是游刃有余,但沈翌已有些招架不住,然他至今不致落败的原因,只是因对方的目的在于试探。
沈氏乃武将世家,一招一式皆出自战场,自成一脉功法,且武功多用于行军打仗,故而极易辨别。即使沈翌已极力掩饰,然却避不过越行锋逐渐加快的剑势。
“你们要打到什么时候!快把我给放了!”沈翎庆幸越行锋未点他哑穴,使得他还能唿救两声,但愿隔壁的乐子谦来帮个一两把。
“想得美。”越行锋一语既出,遂将沈翌越逼越远。
沈翎眼巴巴望着偶尔撩起的白光,听着黑暗中不断有杂物倾倒,却无能为力。
此时,又有一道冷风强行灌入,屋内剑光一瞬骤停。
又闻窗门开合,两人落地之响尤为清晰,沈翎眨眼看去,屋里已燃起烛火。
越行锋手执一支火折子,把眼前人望着:“搞了半天,是你?”
乐子谦收剑回鞘:“自然是我,还能有谁?我看沈翎一天都不见影子,就想着他在你这里。刚才在窗下听了一阵,果然如此。”
沈翎暂且搁下所谓“听一阵”的问题,他紧张地看向乐子谦,不知他将如何应对。他和沈翌的身形招式都相去甚远,越行锋不可能连这一点都看不出。
“为何你的剑招与往日不同?”越行锋果然看出来,且毫不委婉地发问。
“不同?呵,当然不同。”乐子谦一脸坦荡,“你,或是我,即便相识多年,依然对各自的招数有所保留。今日,我不过用了一些刚学的新招,如何,不错吧?”
越行锋颔首:“的确不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乐子谦曾上过阵、杀过敌。”
乐子谦笑着摆手:“前阵子去南边军营混过一阵,发觉他们的功夫不比我们混江湖的差。”
“那沈翎下药的事,也是你教的?”越行锋瞳色沉定。
“对,我想看看你最近警觉如何,所以拜托沈翎助我一试。”乐子谦说完,忽然补上一句,“真没想到,他居然应得那么痛快。”
“就这点事?”越行锋挥剑断去沈翎四肢的系带,“你也不早说。”
沈翎配合乐子谦胡诌,揉着手腕:“答应人的事,岂能两三下就当了叛徒?你也太小看我了。”一抬头,发觉眼前人成了乐子谦。
不知何时,乐子谦站到越行锋前边,微微一笑:“驿站那晚我说过,翎比较在意我一些。如今他肯帮我给你下药,你该是信了。”
沈翎一时想不明白乐子谦为何突然说起这些,但抬眼看去,越行锋的脸色居然不太好。
越行锋道:“你就这么急着试我?”
沈翎理不清头绪,愈发想弄清楚他们在那晚到底说了些什么,可眼前的状况,似乎容不得他发问。
乐子谦道:“现在,我想与沈翎说点话,然他药力未去,行动不便,可否先借你的地方?”
他在赶越行锋出门!
沈翎大惊失色,暗道乐子谦这是把他往火坑里推,要是越行锋真走了,把他留下,那岂不是默许乐子谦这样又那样……暗想着,不自觉把眼光挪去越行锋那头。
越行锋自是瞧见他的眼光,如是荡着一湾水波,似是哀求。
即便如此,越行锋仍是说:“既然如此,这地方就让给你们,我出去走走。现下,就不打扰两位了。”
第56章 绝非君子
“驿站那夜,他向我说明对你有意,多少有点警告的意思。然越行锋此人身份诡秘,你委实不该与之多有牵扯。我那时在想,以我身份,你必然事事向我,才与他定下那个赌约。一开始,果真如我所料,可后来我看出,你明里向我,暗里却向着他,你们两人之间真是……呵,人间难遇一心人,故我打算作罢。否则那晚入庄,他岂有机会抱你跃墙而过?”
乐子谦侃侃而谈,一解沈翎心中疑问。想不到一路上一连串怪事,竟有此等因由,害得他左右为难,又事事谨慎。原来“我懂”二字,当真是很懂。
正当沈翎感慨日后不必纠结其中,心头又勐然一震:“那殿下刚才为何提起?”
乐子谦往窗外一探,确认四下无人才道:“若非如此,怎么掩过你下药之事?只不过,你们很可能因此……这样也好,毕竟他的身份始终不明。”
一想到越行锋今后不再纠缠,沈翎莫名感到难过,强笑道:“六殿下误会了。当初我就说过,我和越行锋没有什么,真的没什么。”
沈翎一时走神,丝毫未能察觉方才那句话,说得是愈发低落。
乐子谦看他一眼,叹道:“有与没有,你心里当是清楚。”
清不清楚,皆不是沈翎眼下所忧,他斗胆发问:“六殿下与之相交,是为探明他的身份?”
“并非完全是。”乐子谦很坦然,言笑间骤然多出几分皇子气度,“我确是欣赏他,但我是帝六子乐渊,结交友人必须谨慎,而他很有可能是……”
“是什么?”沈翎等着下半句,却迟迟等不到乐子谦开口。看来越行锋还真有些来头。
“那群人追踪他,而不杀他,多年锲而不舍。而他,竟然用玄青天机图换青青的一句话。真是奢侈。”乐子谦一指推开窗扉,望天,“月圆之夜将至,他们也该到了。”
沈翎蓦然一惊:“他们会来!”不用说,定是吉州那些人。
乐子谦点头道:“是,当我知道他买下玄青天机图,我就知道,这回,该揭谜底了。”
沈翎恍惚不安:“那……那我哥,他是来相助殿下?”
乐子谦否认:“不是。他易容来此,我也很意外。而且,他居然指使你下药,真令人匪夷所思。据我所知,沈翌行事光明磊落,这回出此下招,八成是父君又给他出了难题。”
屋内灯火一时明晦,一人迅速从后窗跃入屋内。
沈翌一身夜行装束,向乐子谦屈膝行礼:“微臣参见六殿下,殿下千岁。方才一役,多谢殿下解围,微臣惭愧。”
乐子谦扶额道:“你们能不能别动不动就跪。沈翌,你多学学你弟弟,习惯了就好。”
沈翌面色肃然,像一根木头杵在那里:“殿下即是殿下,微臣不敢逾矩。”
乐子谦揉着眉心,摇头不止:“罢了罢了,你先告诉我,这回让你来秋水山庄,是不是我父君的意思?”
沈翌低头应道:“回殿下,确是帝君之意。”
“从头说说。”乐子谦往他脸上一瞟,缓缓走过去,貌似客气道,“我劝你,好好说。”
“这……”沈翌犹豫片刻,“回殿下,微臣奉帝君之命,在巴陵购得稀世之宝,前来秋水山庄是为了……为召天下第一术师简青青入宫为国师。”
“国师!”旁听许久的沈翎终于忍不住出声。国师,向来不是男人么?
乐子谦含笑道:“看来沈将军不太顺利啊。”
沈翌又跪下去:“微臣有负帝君所托!”
他一句喊得洪亮,惊得乐子谦探头出去:“好险,幸亏没人。”
沈翌略微掀起眼角,思虑再三:“六殿下,不知微臣可否与沈翎说两句话?”
“自便。”
“谢殿下。”
一听兄长要当众训话,沈翎赶紧下榻,走到沈翌面前,嵴背一阵发凉,感觉不妙。
沈翌语调平平,全无避讳之意:“夕照月宴之后,你随我回京。那个越行锋并非善类,窥人在先,偷盗再后,还有方才所为,绝非一个君子。”
沈翎听得浑身冒汗,实在不敢提醒沈翌,那“窥人在先,偷盗再后”的事,他身后的六皇子均有参与,件件不落。
第57章 口是心非
经过昨夜那事,沈翎不知该如何面对越行锋。见面要说什么?说人家六皇子从头到尾都在逗你玩?不被他拆了才怪。
回想越行锋的反应,他显然知道之前闯进屋的另有其人,他却没有拆穿,究竟是为什么?或许,他只是怀疑,正打算天明逮人问一顿?
沈翎勉强睡了两个时辰,瞧见天色蒙亮,立马起身,跑去外头园子闲逛。
初春时节,凉风徐徐,沈翎坐在竹亭里打瞌睡。
陶壶瓷碗落桌,干净的响声把他惊醒。他依然伏在桌上,摆手道:“不必伺候我。”
一个声音沉然温和,略带轻蔑:“哪轮得到我伺候你?昨天晚上,子谦应该把你伺候得很好才是。我这个旧人,也只有哭的份了。”
沈翎睡得迷迷煳煳,不耐烦道:“我哪敢让他伺候着,不论如何,也得我伺候他才对。”
那人声渐渐藏了两分醋意:“哦,你还挺周到,伺候他。怎么伺候到这儿来了?不怕他四处找你伺候?”
耳边的音量逐字提升,沈翎睁眼看清此人的衣衫,青蓝织麻袍子?沈翎惊吓得打喷嚏,身体晃着站稳:“你、你不在房里睡着,来这里干嘛!”
“这句话,不该我问你么?”越行锋看他睡眼惺忪,“整夜伺候人,是很累,我懂。”
“我没伺候!”沈翎把刚才乌七八糟的对话串在一道,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是你自己说的,怎么也得你伺候他。”越行锋沏茶给他,“喝口水,清醒清醒,把前前后后给记起来,也好与我说说。”
沈翎百口莫辩,只得一个劲地解释:“昨晚你走以后,我就回房睡了。你回来没看见么?”
越行锋满目哀愁地看他:“为了成全你们,我昨晚找了棵树睡了。”
沈翎张口结舌,赶紧四处张望,趁周遭没人:“你听好了,昨晚我和子谦什么事也没有。你别想太多。真的,什么事也没!”
越行锋忽然绽出笑意:“没事就没事,你这么紧张作什么?嘴唇都白了。”
沈翎这才发觉自己四肢发冷,心头一乱,又说:“真的没有!”
越行锋险些笑出声,连连摇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没有。”
看他一副快笑喷的表情,沈翎理解为嘲笑,背过身:“你就笑吧你!哼!”
“生气了?还是怕我误会?”越行锋从后边将他轻轻搂了,贴在他耳垂,“这么看来,你还是比较喜欢我。”
“谁喜欢你了!”沈翎气哄哄说一句,可就是不舍得从他臂弯里挣开。
“唉,口是心非。明明很在乎我,却随子谦演戏。”越行锋一啄他的耳垂,“那个时候,你都快哭了,以为我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