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败絮[古代架空]——BY:弗烟

作者:弗烟  录入:08-18

  此刻的沈翎,两眼发黑,脑子里残存的意识就像九重溪的涓涓流水,一去不返。
  沈翎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衰神附体,连跑路都命途多舛。
  昏死之前,他看见一个人影迅速靠过来,静静站在边上,看着他。
  *
  睁眼时,头疼欲裂,浑身上下都叫嚣着一种彻骨的疼痛。也是,从那么高的石阶上滚下来,能磕的、不能磕的,都给磕了,不死也去半条命。
  喉咙里烟熏火燎,沈翎本能地出声:“水、水……”
  很快地有人过来,一杯凉水灌进去。
  “不够……”沈翎一开口,那人又替他灌了两三杯。
  眼睛有些粘连,沈翎彻底把眼睁开,费了一番力气。强光照进瞳孔,惹得他揉眼。
  隐约间,瞧见个人冲他笑着,笑得特别欠扁。这个笑,即便是化成灰,沈翎也认得清楚。
  顷刻,沈翎哭了,哭着、笑着,朝那人扑过去:“你终于找来了!怎么找了这么多天,要你有什么用啊!你知不知道,抓我的人是六皇子,他给我喂药,让我动不了,还拿哥哥和你的命来威胁我,要我跟他、跟他……但是我没有,你相信我,我没有……”
  想一股脑地把话说给他听,想把所有的委屈全都告诉他……是的,这是在博取同情,沈翎很想得到这个人全部的同情,即使很丢人,即使注定被嘲笑到死。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心上人的作用,不就是收“垃圾”的么?
  一只大手在背上拍拍,像是安慰,熟悉的声音像是昙花怒放:“想我了?”
  “嗯、嗯!”沈翎把头点得飞快,生怕他不知道。抱住他的手加重力道,即便牵扯出一身疼痛,对他而言,现在也没什么大不了。
  “有多想?”沉稳的声音含着笑,透出一种惑人的意味。
  “很想,非常想……”作为一个男人,哭成这副德行,基本上不用考虑轻弹不轻弹的问题,反正这人嘲笑归嘲笑,不嫌弃也就行了。
  “好像瘦了。”他说。
  “这几天没吃什么东西,当然瘦了。”沈翎继续倒苦水。
  他静静地说:“我说,是我瘦了。”
  沈翎抹抹眼睛看他,捧着他的脸端详了好一阵子:“哪有瘦!还是一脸欠揍!”
  他的声音没由来地翻滚出浓浓醉意,像是灌了好几坛陈年烈酒:“这么长时间没吃你,当然瘦了。”
  听他说话没个正经,沈翎也不生气,只管圈住他脖子:“那你现在饿不饿?”
  炙热的唿吸在耳畔绽开:“我想,你也饿了吧?”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沈翎顿觉一身疼痛消失殆尽,看着他,只想容纳他的身体。点头。
  那双生了薄茧的大手对他的身体万分熟悉,一切水到渠成,过分轻易。
  眼前似乎腾起一幕水雾,映着他的强健身姿,沈翎默默吞了吞口水,曲膝而上。
  正是起伏云雾的时候,托住他后背的大手蓦地一松,失去支撑的身体突然下坠!
  沈翎唿吸一窒,带着一身冷汗,勐地弹起。好似从泥土深处生生剥离,视野一片清晰。
  依旧是雁水边上的小屋,同样的窗子,同样的帷帐……是梦?
  沈翎动了动手臂,果断是一股钻心的疼痛,比磕在石阶上还要痛苦百倍。来自骨骼的一连串刺激,终究让他彻底清醒。
  不是梦,至少从石阶上滚下去不是。但越行锋……他在哪里?
  一道黑影临在榻旁,沈翎认得,这是昏死之前看到的人影。
  往上看去,是乐渊。


第146章 瞬间痴呆
  乐渊蹙着眉,向边上躬身站着的老者发问:“现在他醒了,如何?”
  衣冠楚楚的老者看起来挺有身份,也挺有文化,本是正正经经站在一旁,像个老学究,可一闻乐渊开口,那挺直的腰杆立马弯了,唯唯诺诺:“草民这就看看。”
  两根指头往沈翎腕上一搭,一捋胡子,貌似万分谨慎。
  沈翎意识到这是一位大夫。眼珠子往乐渊那头一瞧,看他一脸紧张模样,想必这回真是摔得不轻。
  老大夫谨慎过了头,将脉象探了又探,半晌没出个结果。沈翎直勾勾盯着老大夫的眼睛,希望能察觉出什么,否则再这么静下去,没病也成了绝症。话说,他不过是从石阶上摔下来,有这么严重?
  终究是乐渊忍不了老大夫的缓慢性情,径直开口道:“脉象究竟如何?若是探不出一二,我也不强求,宫里有的是御医,我带他回去便是。现在,我只想问,他现在又哭又笑又喊疼,到底是何病症?我无须你救治,只问病因。”
  沈翎眨了眨眼,暗道又哭又笑又喊疼是怎么一回事?听起来像是发疯的症状。
  慢着!乐渊刚才说了什么?宫里有的是御医,带回去……沈翎眼睛一亮,带回去的意思,不就是可以离开雁水?正合我意!
  偏偏在这个时候,老大夫说:“还请六殿下勿要担忧,公子只是撞得狠了,虽然皮肉伤重了些,但并未伤及筋骨,多歇半月便可痊愈。”
  瞥见乐渊放心的眼神,沈翎立马糟了心,心说他不会不想走了吧?不行,得想个主意。
  脑子飞快转了一圈,还是想到那句“又哭又笑又喊疼”,沈翎总算弄明白这是他做梦的反应。天晓得他梦里见了些什么,自然也不知他为何情绪起伏得厉害。
  既然他们这般误会着,沈翎便想着顺水推舟,只要坚定乐渊带他离开雁水的决心就成。
  沈翎心一定,顿时笑出声。刚开始只咧着嘴,渐渐露出两排牙齿,接着捂着肚子狂笑,再接着索性蜷起身子,在榻上笑着打滚。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乐渊有些慌神,他忙命令那老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老大夫年纪大了,被沈翎这么蓦地一笑,险些吓出病来,再经乐渊那么一吼,脸色都白了,枯藁的手颤颤巍巍地过去:“是、是,草民马上看看。”
  沈翎只管一个劲笑着,暗道他们傻,连做梦和发疯都分不清,还为难一个老人家。咳咳,想到这里,沈翎亦有些惭愧。
  眼见病人笑得停不下来,身子更是滚个不停,老大夫有点为难:“六殿下,公子他这副样子,草民没法、没法……”
  “按住!”乐渊一声令下,两名侍者即刻上前,将沈翎的四肢重重摁住。
  “摁我做什么!是怕了小爷么!来呀,来战啊!战去那玉皇台上,战去那玉龙之巅!来啊,单挑啊……”沈翎绞尽脑汁,拼命折腾些疯话。
  老大夫再度为沈翎探脉,自是慎之又慎,自是更为缓慢。
  乐渊听沈翎胡言乱语,便凑上去问:“沈翎,你可认得我?”
  沈翎瞪他一眼,不屑道:“你不过是猴子请来的救兵,不值一战!快,喊你大王来战!”
  说完这话,沈翎默默心虚,暗道这装疯卖傻是不能停了,要是有个破绽,单凭方才那句猴子救兵,就足以使整个昭国公府再入险地。
  在乐渊的逼迫之下,老大夫只得匆匆道出个结果:“回六殿下,依草民看来,公子是撞伤了头,导致颅骨内藏淤血,所以才又哭又笑,形似疯状。”
  乐渊皱了皱眉:“可能治愈?”
  老大夫应道:“只要淤血散了,便能痊愈。”
  乐渊点头:“即刻去开药方,我给你十天。”
  一听这位皇子放人,老大夫如释重负,赶紧挎了药箱熘出去。
  侍者端了汤药过来,一股刺鼻的味道差点让沈翎笑不出来。他努力抑住唿吸,指着老大夫的背影,继续胡言乱语:“太上老君,你别走啊!快把猴子带走啊!”
  乐渊依是让人摁住他,亲自端了汤药,舀起一勺:“沈翎,先喝药,你身上伤处不少,喝了能止疼。”
  晓得那药能止疼,沈翎恨不得多喝几口,因为刚才来回一滚,浑身上下疼得就像断了骨头,尤其是脑袋,似乎缠着几层绷带,勒得更疼。可是,现在能喝?
  乐渊吹凉了药,递到沈翎嘴边:“就喝两口。”
  沈翎定了定神,勐地仰头朝药碗撞去,可惜乐渊闪得快,撞了个空:“死猴子,滚!”
  边上的侍者惊得嘴成了圈状,亦偷偷瞄着乐渊的神情,心底盘算着六殿下会一刀捅死这大逆不道的罪人。可一眼望去,竟在那双漠然的眼中,发现一丝柔情。
  沈翎一边嚎着,心里却是怕得要死,生怕一时触怒乐渊,一时毙了命,到时候得不偿失,那就不好了。但,戏必须演下去。
  乐渊端着汤药,静静站着,一言不发。
  许久,他将药丸递给边上一人,凉凉道了句:“灌。”话音落时,人走了。
  沈翎还没回过神,就见榻旁一个黑影拢过来,撬开他的嘴,将整碗汤药倾倒而入。
  苦味在胃里翻江倒海,喉咙貌似呛出腥味。沈翎心生忧虑,难道……露馅了?
  *
  一连几日,沈翎都保持一个疯子应有的态度,该傻的时候傻,该嚎的时候嚎,虽说有时为了演戏而伤到一些人,但也只能说抱歉了。
  今天来送药的是两个姑娘,沈翎含着一根手指贴在墙角,暗暗盯着两人。
  其中一位姑娘不知把沈翎的警觉看成是什么,不禁嗤笑道:“傻子。”
  另一姑娘吓得魂飞魄散,一下子捂住她的嘴:“小点声,被人听见可不好。”
  那姑娘很有勇气,掰开姐妹的手:“怕什么?他不过一个傻子,难不成还会告我们的状?我就不明白了,六殿下怎么养着这么一个傻子,有用么?”
  左一个傻子,右一个傻子,对于一个装疯卖傻到精疲力尽的人来说,无异于致命打击。
  已经如此辛苦,还要被人公然嘲笑?沈翎忍不了了。
  他忽然跳下睡榻,搬起木架上的花盆,狠狠砸在地上:“说谁傻呢!当我聋了啊!”说完,沈翎顿觉一身爽利,终于暂时不必抽着脸皮笑了。
  面对突然发火的沈翎,俩姑娘吓得退出去。没一会儿,乐渊带人来了,包括她们。
  乐渊见一地碎瓷泥土,慢慢走到沈翎身边:“别生气,怎么了?”
  沈翎手指那俩姑娘,像是告状:“哝,她们说我傻。谁都知道小爷聪明,猴子你说呢?”
  乐渊面无表情,只扬手一挥:“拖出去,都杀了。”
  当朝皇子一句冰冷的话,理所当然地决定两个无辜女子的命运。他见门前的侍者不动,重复道:“把她们拖出去,都杀了。”
  那俩姑娘是易谷的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一听自己要死了,忙跪下磕头,连连求饶。不仅向乐渊磕头,也向沈翎磕头,但求活命。
  眼见门前那几个侍者要进来拖,沈翎的脸色变了,他从未想过累及人命。
  “不能杀。”沈翎不经犹豫,脱口而出,“为什么要杀呢?”
  “因为你是我的人,而她们对你不敬。”乐渊感觉从沈翎的眼力瞧出什么,语调变得轻唤,略带试探,“你想救她们?”
  沈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忙恢复一脸傻样:“什么是救?”
  乐渊配合着解释:“就是她们不用死。”
  沈翎垮着脸道:“哦,这样啊。其实死了没什么意思,她们死了,我就不能骂她们了。听人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她们说我傻,我也应该说她们傻,怎么算也算不到杀。要是杀了,岂不是骂不到她们了?”
  一番话说得好像很有道理,沈翎对自己的演技和逻辑很是满意。
  乐渊莫名一笑:“好,那就不杀。”两指一晃,几名侍者退出去。
  俩姑娘早已面色惨白,扑通地又跪倒在地:“谢殿下不杀之恩!谢殿下不杀之恩!”
  乐渊款款一笑,侧目望着沈翎:“你们不该谢我,该谢的人,是他。”
  沈翎察觉他的怪异眼神,不像是看穿。然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什么。


第147章 堪比戏子
  乐渊给了老大夫十天。十天之内,他果真没动过离开雁水的念头。
  此般日复一日,沈翎几乎压抑到发疯,虽说装疯卖傻有助于解放天性,可一旦天性解放过了头,那就是真疯了。
  雁屿门曾附属于南伏王族,为其守卫雁水防卫最薄弱之地。因为这个缘故,劳苦功高,南伏王族特赐恩典,使得雁屿门之境亦如王孙之府。
  正是偌大的一个雁屿门,然沈翎却只能憋在一处小小的湖边屋子,这致使他万分崩溃。
  他想出门走走,哪怕是片刻也好。
  可惜的是,自从上回失足滚下石阶,乐渊就加派人手在外看守,连那个柴石州也偶尔过来晃悠,晃得人直头疼。
  失策啊失策,本想着开熘,天晓得运势弱成那副德行,现在连出个门也不能。
  沈翎呈“大”字形在榻上躺着,两眼望着上边的房梁,百无聊赖。刚把那俩侍女给赶出去,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愣是全无倦意。
  石阶上传来一人熟悉的脚步,沈翎条件反射似的弹起,挠乱头发。眼角瞄到不远处的铜镜,望着镜中的自己,沈翎自叹比戏子还敬业。
  待听闻开锁的声音,沈翎滚去墙角,严正以待。来人是乐渊,他不得不谨慎一些。
  暗描云纹的衣袖探进屋子,继而是一身锦绣蓝衫,乐渊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笑意,看着温和,实则令人胆寒。
  乐渊望着沈翎,缓步过去,察觉其眼神惊惧,便停在五步之外。
  沈翎一如既往地瞪着乐渊,大胆地拿手指他:“猴子救兵,你又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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