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盛唐种牡丹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又生

作者:又生  录入:08-28

  又一炷香,事情谈妥。苏安顺便说,牡丹坊也是要买香料的。贺老爷掂量着,宫俸是大头,何况肥水没有流去外人田,便想让贺连负责联络平康坊的业务。
  贺连在院子里练琵琶,忽见贺老爷来寻,指间弦断,心情甚是复杂。父子团聚,把经年累月的话都叨完,酉时,贺连送走贺老爷,转过身道:“阿苏,今天是我欠的,往后定还你。”苏安笑笑,勾了一下弦:“怎么个还法?”
  贺连道:“这么些年来,大娘不让我回家,阿娘的委屈也受够了,我想等……”苏安道:“等贺老爷归西,咱分一分家产,是也不是?”贺连会心一笑:“你说什么呢。”
  二来,苏安就被茶娘拉去,因是探花郎裴延到访,一并同张府的两位千金,赠来几幅画。茶娘私下里道:“敢情人人说是什么吴郎的画风,我也不认识。”
  水墨屏风之后,卷轴徐徐打开,阳光映照下,几近透明的两张薄纸,一张人物鲜活,衣线飘逸,是为裴延所作,一张牡丹傲放,金雀飞来,是为品茗所作,此刻无瑕叠合在一起,方才成画《群仙觅牡丹》。
  评画的人,往来络绎不绝,裴延一袭墨蓝圆领袍,站如一棵松栢,应答有方,而品茗和洛书,言笑晏晏,一个团扇半掩面,一个怀抱白毛小奶猫。
  苏安进门时,正见卢兰陪着李峘、薛纪平几位同在观玩,忙是惊喜连连:“宫中都说,因其穷丹青之妙,自开元元年起,吴道子被赐令‘非有诏不得画’,今天这如何敢收?”
  裴延道:“说来惭愧,昔年至尊封禅泰山,吴郎侍驾,某年幼,见其在南柯树下醉酒,就跑过去,铺了一张素纸,摆了一支毛笔,说是梦中游,不是作画,骗来一面师恩。”洛书咯吱一笑:“苏郎偷曲,裴郎偷画。”
  “洛书,好妹妹。”品茗笑了笑,语气柔和,虽在责怪,却听不出一丝愠怒,“吴郎笔下线条传神,讲究的是不着色,精义自见,我的画好容易学成一半,结果被你偷偷染上颜料,现在只剩一成。”
  苏安道:“一成,也是蓬荜生辉。”品茗回礼:“不敢,只冒昧劳烦苏公子,今夜,若顾郎也来赏曲,请他过目这幅拙画。”苏安顿了顿,道:“好,一定一定。”
  洛书的眼睛水灵灵,先看品茗一眼,又看裴延一眼,笑叹口气,扯了苏安,捧起怀中的小奶猫:“苏公子,出来和我一起逗小苏,跟你说个故事。”
  苏安是韶州曲江人,心中仰慕着在岭南赫赫有名的张家,而洛书性格开朗,善结良缘,那日见苏公子在花坛弹琵琶,面见娘娘和公主不惊慌,颇具才情,故而有此举。
  “她叫小……苏?”苏安跟着洛书,走到夹道的雕花窗边。小苏喵呜伸出毛绒绒的软爪,要挠。洛书点点头,掏出偷带的金步摇,忽高忽低,逗猫。
  “苏公子,你不知。”洛书低声道,“裴郎真喜欢品茗姐姐,上回探花宴,那是他第一首情诗,再说这画,姐姐闲来画了月余,可裴郎在中书省公务忙,为凑此双,天天熬夜,嗨呀,就不该让顾郎看到这画。”
  苏安道:“很好,我也不想让顾郎看到这幅画。”洛书嗔道:“苏公子!”苏安笑道:“承蒙错爱,如此心血之礼,本是万万不敢收的,好在牡丹无论放在何处,姿态永不会怯懦。”
  洛书小女儿多心,羞红了脸,手中的金步摇在地面洒落下几点光晕,小苏的瞳仁竖成细线,娇声一喵,蹬开身下那只缠着纱练的藕臂,没头没脑,追光去也。
  苏安赶紧撸起袖子,而世上蠢事之一,便是为佳人追一只猫。洛书回过神,又气又欢,故意是晃着步摇,一会照白墙石瓦,一会又照绿叶花丛,环游起来。
  好容易,苏安一个眼疾手快,活捉起猫,还给洛书,面前却飘过一条黛青色的丝带,一记让他熟悉的清亮声音传来——“猫捕光影,诶,苏公子在后。”
  三来,林逸远含笑的眸子里,迎着一轮月亮。苏安揉了揉眼睫毛:“林待诏,你如何来了?都没敢请。”林逸远转身就走:“没请,那我走了。”
  “诶,诶诶,别别别。”苏安拉住人,“都说是福不重至,可今日一下子来这多,苏某有些招架不住,还望林待诏留几句佳话,给醒一醒。”
  “明日南下,那本丞就不客气了!”林逸远两袖一挥,冲往后园阁楼,边跑边叫啸,“来,《六月六牡丹阁别苏小友》,长安锦绣……”
  苏安深吸一口气:“林待诏,我刚才追完一只猫,这会追不上你。”他爬楼到一半,突然又怔住:“等等,你说什么,‘本丞南下’?”
  弯月下,林逸远转过身,笑道:“鄙人乃江州彭泽县丞,本是前阵子就要赴任,不小心延误了,明日走。”苏安握紧扶栏,手中微湿:“何时出的事?”
  此事之起源,须得追溯到去年中秋,林逸远在大雅之堂,吟诵了一首“五弦覆葇荑,安钿当妩眉。曲尽回身处,层波犹旖旎。”,时人看来,不太尔雅。
  文人喜欢咬文爵字,翰林院又是万花争宠之地,林逸远的性子,一面觉得合缘就交往,一面觉得泥泞就甩袖而去,故而,争不得宠,去了遥远的彭泽县。
  “据说朝廷就要出兵契丹,收复营州失地,本来还想做个行军去瞧一瞧,可惜了。”林逸远把手背在身后,仰面道,“苏公子,既然同在盛世看风景,你,得替我去看。”
  长安锦绣忆年华,
  往来芸芸道谁家。
  清水闲云听醉曲,
  落虹楼榭散流霞。
  笑谈春夏风荷月,
  坐饮江山诗酒茶。
  多少沉浮人与事,
  独留十载看芍花。
  半月斜挂,从阁楼俯瞰平康坊,华灯初上,纵横的街巷笼罩在缥缈的青色天幕之下,那灯笼,那火树银花,汇聚成一条条鳞光闪烁的龙,游走在千里平川。
  林逸远道:“我的诗好不好?”苏安笑了笑,不知如何回答,心想他们每次的见面都似烟火,绚烂而短暂,又或许,离开对于林逸远并非是失意。
  “南地遥远,一路小心。”苏安唤谷伯,取来了几封要递送给江南道友人的信,“里面都是嘘寒问暖的话,请逸远兄帮忙转交,他们见是你,便会照顾你。”
  正是此时,一支燃着烟火的竹蜻蜓从后院飞来,醉仙楼的几个伙计传信,示意吏部侍郎李林甫和员外徐青已从永兴坊起驾,大曲就得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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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中所有未注明出处的诗词均由何闻默小友根据人物原型创作,再次感谢~
  感谢凤羽持一的手榴弹,谢谢包养,一夕轻雷落万丝~
  来,且容我一时兴起,唱段洪老师的《沙家浜·智斗》
  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
  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
  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
  见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
  人一走,茶就凉,
  有什么周详不周详?
  预告:两章后(第三十五章 ,后天更)会有一个互动,欢迎来访~


第34章 国色
  “那日曲江,娘娘为一曲琵琶停船靠岸,苏公子在万花丛中叩首,笑着罚顾郎,也不知道顾郎这琵琶学得如何,何时能曲成献给圣人?”
  牡丹坊堂中香烟缭绕,琵琶声起,雅间里,一方紫檀几案摆在铺软毡的榻上,四面屏风围拢,白帛画的是手执马球棍的一代战神平阳郡公。顾越和王庭甫合伙招待着幽州进奏院官吴定和信安郡王的郎子李峘,泡了茶水。
  待到《相逢乐》散序的间歇,顾越放下杯,回王庭甫道:“宫里的曲,若非是苏公子今夜把它偷出来,你我且赏不得,莫说学琵琶。”王庭甫道:“好,什么都好,只是茶太难喝,有酒或者羊奶么?”顾越道:“没有。”
  “都说在礼部待过的人,出来讲究,今日算见识了。”吴定满面红光,身穿精致鲜艳的丝绸衣衫,尽显久居京都的气派,“王郎啊,这个呢,叫品茗,不叫喝茶。”
  王庭甫道:“怎么顾郎一个校书,什么都学,连‘品茗’都拿手了?”顾越笑道:“我何止是茶婆子?兼管祠部、膳部和主客,合着三处公务都得办,凡五礼之仪一百五十有二,天文道佛,祭祀占卜,啊,还有,嘉礼五十仪,说白就是抄书。”
  提及此等张扬国威之事,角落里一直静心听曲的李峘整了衣袍,开口道:“嘉礼四十七曰遣使慰劳诸蕃,四十八曰遣使宣抚诸州,四十九曰遣使诸州宣制,顾郎身为状元,又兼礼部行范阳使,岁末,得要出使范阳道宣政罢?”
  顾越把茶水倒好,欠身行礼:“性命攸关,不敢儿戏,劳烦各位以实情相告。”
  顾越受韦文馗指点,判断幽州这摊子事有三方势力,一是想要掌控辽东的萧乔甫,二是已经功成名满而不想招惹薛公的行军总管即信安郡王李祎,三就是常年钳制地方,赖着不走的薛公。所以,为尽忠于萧乔甫,他必须从中做桥,借助李祎携部回朝的机遇,在幽州找到愿意接应他们的友人,才能确保出使顺利。
  王庭甫是范阳道出身,见顾越来请,立时就答应下来,正巧此前,他还说成一桩媒:张思行,新科进士,秘书省校书郎,性格安静沉稳,受圣人赏识,前程似锦;吴定,进奏院奏官,幽州刺史吴诜之弟,家中有位待字闺中的女子,貌美。
  双方大人一拍即合,据说是聘书已下,至今夜,又逢《相逢乐》二叠开始,吴定拉着王庭甫,很高兴地敬茶水,而王庭甫身为小辈,不敢多卖弄,只得就范。
  七盏茶后,谈天也谈得差不多,吴定清一清嗓子,面上变出忧国忧民的神色:“顾郎方才说性命攸关?”顾越赶紧接道:“是。”吴定又看向李峘,点了点头。
  范阳道下治七州,偏远而不贫瘠,为大唐北方的转输中心,商业贸易发达,物阜民丰,一向进贡的马络头都是用玉和黄金做的,还开设诸多供契丹、奚族归降部落自治的羁縻州县,血脉通融,文华繁荣。
  然,自营州陷落,七州之首,即最北部的幽州,直接与契丹接壤,虽有大片耕地,却因节度营逡巡不进,常年州政与军令混乱,加之契丹现任首领可突干年轻有为,其部族势力日益壮大,频频骚扰边境,致使百姓多失地而流亡。
  说到这里,吴定竟已面红耳赤:“不瞒诸位,薛公在幽州的声望怕是远高于朝廷,他仗着祖上平阳郡公威名,夺了北部七十县的官田,叫吴刺史是举步维艰。”
  王庭甫挑起眉毛:“吴刺史?”吴定叹了口气:“不仅如此,白山之战,薛公手下长史赵章对李郡王阳奉阴违,险些导致惨败,幸亏李郡王及时率部赶到,方才挽回局面,可,只要薛公还在幽州,这有一就有二,可突干又不是等闲之辈。”
  此时的屏风之外,六月凤仙花瓣纷纷扬扬,《相逢乐》的拍序结束,众宾客有说有笑,闻说是吏部李侍郎和徐员外亲笔题词,声音很轻,将迎“入破”。
  吴定看一眼顾越,又看一眼李峘,起身合拢四面屏风,指着画像,道:“薛玉虽为平阳郡公子孙,亦不该阻挠李郡王,悖逆朝廷,吴某为苍生计,就直说了。”
  顾越道:“请讲。”吴定道:“欲平契丹,先治州政,吴刺史在幽州多年,如果朝廷真想撤薛公,他可以出全力相助,只是有个心愿。”顾越道:“什么心愿?”吴定道:“他想入京为官,今后效力于李郡王。”顾越道:“这……”
  李峘笑了笑,道:“敢情你们‘牵丝线’,牵到家父大人身上。”顾越应道:“李郡王尊贵之躯,何必亲赴幽州去沾染泥泞?这些事,从来都是礼部的份内。”
  至此,皆是目光如炬。吴定道:“顾郎,在下不才,愿意修书去和家兄招呼。”顾越道:“如此,顾某的一条命就交给各位了。”李峘虽觉得是浑身不适应,却也再三思量,而后,把腰间玉佩摘下,丢在案前,起身告辞。
  谈完事,舞乐仍未停歇。
  余下几人商量一番,决意从侧门离场。王庭甫断后,在廊下走着走着,耳边听见大曲的第三部 分“舞遍”已过,便是突然止住了脚步,叹道:“顾郎啊。”
  顾越道:“作甚?”王庭甫道:“苏公子卖茶不卖酒,是怕你醉了伤身吧?”顾越道:“你且别管我,说说你自己,何时续弦?”王庭甫挥手而去:“再说。”
  送别匆匆人影,顾越回到正堂时,《相逢乐》只余尾声。他一个人,推开雕花屏风,走到角落坐下,和江湖过客一样,屏息凝神,看着流光溢彩的台面。
  引人注目的莫过于舞姬的四水袖——扬州芙蓉绫,苏州冰梅缎,蜀中香樟绸,长安彩云丝。她们当空作画,画去,乱花凋零,才知是无乐不起舞。
  苏安坐得偏后,在贺连和许阔之间,弹的是最拿手的五弦。他的眉毛修成一柄长剑,锐利而阳刚,那坐定的身姿,透出山峦的仙逸之气。
  他挑弦,弦音的张力十二分足,卷尽世间风云变幻,到了末了,并未取林蓁蓁的广陵之风,也不从雅乐之色,而在瑟与鼓的狂风骤雨中,突然,归于一宫音。
  只是曲终,没有人喝彩,没有人鼓掌,场面有些闷,也因是——其实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诸如裴延,二叠便先行告辞,又诸如林逸远,看见李林甫就溜了。
  苏安笑笑,收起琵琶,独请留下的几位喝茶,一是李林甫,题完“开化兴邦”四字之后,回去换身破衣,又跑来听,二是徐青,用笛子补正了收尾的宫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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