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盛唐种牡丹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又生

作者:又生  录入:08-28

  崔匙哪料到这出,直向苏安要公正。苏安低头再扫一次弦:“友堂,添花。”
  时下还当八筹,大家说着香薰佳肴,快忘了主家。顾越不凑热闹,举杯再次拉住李峘,私下说起近乎话:“李郎中,仁者安仁,知者利仁,这杯酒我敬你,。”
  李峘道:“行,待下筹赢来,我再回敬顾郎。”顾越面色红润,看住他,又道:“不必,只是有件事,说来迫在眉睫。”听到这句,李峘的面色微微变化,坐开三尺距离,说道:“顾郎,若还为那件事……”顾越笑道:“就是那件事嘛。”
  近段以来,顾越以要督建河阴仓为理由,屡屡试探着一条走账的陈规墨据,那就是郑州荥阳县的盐利。虽然法中规定了地方漕运费从盐利中支出,但是,州府总是需要先把这部分盐利交到户部,再由户部发放,可谓多走了十几个层级。
  如此耽误十余年,使得户部的官员早已经习惯了暂挪这笔资金,用于民间借贷,待公文办妥之后,再把本钱归还朝廷。虽说没大错,但这就阻碍了漕运改制。
  顾越听过李道用的见解之后,想争取户部其余几司的支持,以暂行的形式,下公文批准郑州在建造河阴仓时自行将盐利充作漕运费用,不再走弯路。
  李峘握着酒杯,犹豫没有喝:“虽然避免了各级的克扣,但,给州府放权容易,防止地方官员从中作祟就难。”顾越道:“不错,我此去就为规制这些细节。”
  又道:“郑州若率先施行,往后的改制就成为必然之势,我愿意协助你,如此,我在河阴搬石头建仓库,你在这里行事也有实据,岂不知者利仁,岂不美哉?”
  “二位,宴间不许妄论朝政。”
  一记轮指,从苏安的手中的琵琶弦中破出,似瓢泼大雨浇在顾越和李峘头上。
  顾越回过头:“那苏供奉说当如何?”苏安凝眉,思忖片刻,道:“方才已行令中令,那现在就是令中令中令,再抽一筹,你们二人对诗。”李峘应是。苏安又望向左边,道:“只不过,苏某自知评诗不是所长,得让尊堂来做判官。”
  香风穿前堂贯而过,吹得烟气斜横,鎏金龟烛火忽颤,几片梨花瓣贴入屏风。
  苏安从筹筒里随意拿出一支紫头的筹片,低下头,目光缓缓落在那行刻字上。
  八筹令中令中筹:八佾舞于庭
  苏安改口:“在其位,谋其政。”
  顾越放下酒樽,笑了笑,拉开二堂间的屏风,应声答出其出处:“得令,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语罢,对杜先生躬身行礼,许是也醉意正浓,出口成四句。
  春润梨酥湖映雪,
  闻喜宴迟宁人知。
  行舟齐上蓟北夜,
  策马同游望州时。
  杜先生闭上眼,摇头晃脑,糊涂地评道:“元之,好宴。”谁又知,做判官的哪是先生,分明是谦谦君子裴延。裴延想了想,说道:“梨花洁白无瑕,顾郎借梨花林摆此闻喜宴,是不欲张扬过去的功业罢了,可事实上,无论以状元之名出使幽州,还是在凶年赈济受灾州县,裴某都敢说,顾郎是朝中‘在其位,谋其政’的典范,而他的诗,更是留了一方青云天,让人踌躇满志,盼日后再叙。”
  “既然有裴郎的‘一方青云天’,那某只能让顾郎一回。”李峘听过点评,犹豫了片刻,对众人微微笑道,“这轮筹令,某认输,罚诗罚酒,心服口服。”
  凤城梨木疏影浅,
  新夜闻喜状元楼。
  平常聚散等闲事,
  唯是明朝待人留。
  如此,中堂终于结束了内讧。周全鼓掌道:“也是好意境!”崔匙凑在他耳旁,小声道:“顾郎竟拿裴家的青云天压李王孙,平时倒没见过他这厉害。”周全点头称是:“毕竟在户部,不比咱们,成天唱些《春日闹芙蓉》。”崔匙:“……”
  “好,第八筹结束。”此刻,苏安敲了敲金龟背,收回令权,“九族共瞻迟。”
  九筹:尽美矣,又尽善也
  因为刚才有人作了诗,气氛紧张热烈,宾客们都没缓过神,所以,丽娘悠悠然抬起那只指甲染过凤仙的手,很轻松地就赢得了筹令。丽娘道:“尽善尽美的这句子,谁都听说过,长春居贺顾郎中高升,送纭裥绣几幅,请你们猜故事。”
  一共是两柄刺绣团扇,左面是汾河山水,右面是塞外春猎。丽娘接着道:“纭裥绣俗话所就是退晕了,能够展现羽毛、花、江的层次,王郎在太原府敬顾郎……”
  苏安惊喜道:“是王市丞和郭将军?!”丽娘点头。在太原府,王庭甫和魏颖儿育下一儿一女,向顾越发出了洛阳相会的邀请,至于郭弋,丽娘却没多说。
  苏安道:“这真是尽善尽美,友堂添两朵花。”全场沸然。顾越当即呵斥:“苏供奉有失公允!”苏安笑盈盈的,挑了一下眉毛:“十筹,十堂乐悠悠。”
  一个时辰之内,随着声浪此起彼伏,筹筒里的筹片逐渐减少,每位赢家起身,都不忘记礼敬主人顾越,于是,苏安看着顾越脱身离开三四次,又有了些心疼。
  二十一筹: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
  终至最后一轮,友堂胜局已定,苏安把机会留给了气氛最是和谐的尊堂。
  裴延对杜先生道:“先生请。”杜寅吟哦许久,慢慢敲着自己的脑袋:“老朽,想不起来这是那篇哪句了。”裴延的笑容便僵在脸上,低声道:“泰伯……”
  “杜先生是儒学大家,因此今夜才行《论语》筹令。”苏安接过话来,欠身扶正了琵琶,恭敬地说道,“先生莫要笑话,苏某有一支商调的曲子,特为贺喜顾郎而作,也是眼下想排的法曲的散序,给三堂诸君奉上,请先生指教。”
  直到这时,苏安才把分散在各处的乐人们叫回来,要奏丝竹之乐。友堂,茶娘开始抛花庆贺,钱老爷闹着赏金,而中堂和尊堂的受罚,便是你不服我,我不服你。觥筹之间,每个人的脸面都染着绯红,眸中都映着乐人的张弛有度的动作。
  “今夜行筹,友堂得胜,赏千金。”
  一声声轮指,音清澈,意分明,曲中的场面,如同满池的零碎相拥相聚,化成一朵梨花,又见花瓣渐合拢,花茎渐下沉,整个没入湖水,余留平静的湖面。
  曲终,顾越推却应酬,摘去插满牡丹花簪的乌纱帽,走到尊堂,对杜先生行拜礼,说道:“方才开宴之前,晚生已拜过杜先生,宴后,还请先生恕今日三桩过错。一是,晚生家中没有长辈,设不得大位,二是晚生面薄,没能请到恩家,三是戏说《论语》,唯有杜先生诲人不倦,愿到敝府指点迷津,实在难尽心情。”
  杜寅徐徐说道:“我识元之四十年,若非裴郎,还没有缘分来做客。今夜,顾郎的诗,苏供奉的曲,倒真是让我回忆起元之的一首五言律,且作为评语罢。”
  夜渚带浮烟,苍茫晦远天。
  舟轻不觉动,缆急始知牵。
  听笛遥寻岸,闻香暗识莲。
  唯看去帆影,常恐客心悬。
  “元之十言谏弊,鼎新革故,常说自己就像是夜里行舟的人,观望浮烟盛景,笛鸣花香,却时刻悬着一颗心,牢记前帆的行迹,才能引导后来的帆船。为政者如此,为乐者也是如此,在儒家《礼记》中,商调是臣声,必须精准而无误,商音混乱就成为偏激的声音,象征官吏的堕落,而商音饱满和美,则意味着像今夜这样,官吏清明,臣民和谐,至少在老朽的眼中,夫子‘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的境界,算是达到了,只可惜元之当年,唉,他写诗的时候,其实是晕水。”
  话说到这时,哄堂大笑,筹筒空空如也,筹令便已结束。顾越拜过杜先生,坐回主座。苏安收起五弦,笑对三堂道:“弘文杜先生这番话,倒是叫我无地自容,当不成酒司令了,也罢,二十一筹已毕,向顾郎乞骸骨。”顾越道:“准了。”
  宴席进入尾声,虽意犹未尽,但时辰是万万误不得的。戌时过半,顾越被周全扶起,说完了毕宴的陈词。季云组织宾客轮流入中堂,向顾越贺喜并请告辞。
  却还有许多舍不得乐人的,围在旁边递送书卷和香帕。彼时,苏安解着指尖的拨片,丢落一枚,低头四处寻找,而崔匙和洛书同时去捡,竟撞在了一处。
  洛书占先,不让崔匙,一个人把拨片送到苏安面前,唇边漾着两朵甜甜的梨涡。苏安接过拨片来,放进小盒子里:“可怜洛书先生,整晚没抢到筹令。”洛书嗔道:“还不是你,偏心。”苏安笑了:“抢筹的都是虎狼,可我知道你不同。”
  崔匙凑在旁边,说道:“苏供奉把曲子放在末尾,不给崔某捧场叫好的机会,实在太过谦逊。”苏安道:“诶,不能本末倒置。”崔匙点了点头,面露赞赏之色:“好,依崔某看,将来婆罗门修成,外藩觐见,不乏苏供奉崭露头角之时。”
  苏安答过话,收拾完乐器,让乐童酌情收取各路有心之人的乐礼,实在又推辞不去洛书和崔匙的盛情,只好也陪着说说笑笑,一路送至堂前,方才别过。
  待外面的万家灯火都清净,一轮圆月悄然爬上梨花树梢,戌时都快要过了。
  是夜,顾越酒醉先行离场,顾九做主,清出房间铺盖,安排好水房的热水,请伙计和乐人全部留宿府中,明后几天哪里也不用去,守着剩菜大吃大喝就行。
  高兴之余,堂中叮叮当当,响着仆从收拾盘子碗筷的声音。苏安倚靠在屏风,心中回味杜寅的话,一遍又一遍复奏曲调,忽然又有了许多关于商音的感慨。
  “苏供奉,今日得亏是你在,不然这么多人,哪个应付得来。”季云也没有走,留在酒席边做着清点之事,“三堂四十八位,顾郎喝恁多酒,定是不记事的。”
  苏安应了一声,这才细细地打量起季云,这斯文小吏站了一天一夜,直到现在依然兢兢业业。季云苦笑道:“苏供奉是酒纠,能否帮忙回忆,裴舍人和李郎中各喝几杯?”苏安心中一清二楚,嘴上说道:“你自己琢磨,我怎么知道。”
  季云怔在酒坛边,正逢顾九传话,顾越在怀柔园泡汤休憩,邀二人同去享乐。
  季云忙道:“我就不必了。”苏安有些惊喜,飘身赴约,留话道:“季郎,何人饮几杯,每轮我都在筹上做有标记,你自去考量,可这要在宫里,不能白问。”
  ……
  顾府怀柔园新建成的一座文安阁,设于曲桥之上,共是加盖了三层。阁顶敞亮透风,取景独到,眼底是长歌园的湖水,再远望,便是整片灯火闪烁的皇城。
  苏安没想到的是,顾越在这样一片适合待客的宝地上,放了一块巨石,又在这样一块足以立于前院充当屏风的巨石上,挖了一个坑,把它变为了一个汤池。
  苏安在房中卸去妆容,洗净身子,又从顾九那领来一袭白襦底衣,登阁而上。
  “十八,你在哪?”阁顶,四周静谧,一个侍者都没有,只遥见白雾袅袅升腾,宛若仙宫,苏安跑着跳着,转过几座假山,茫茫然喊道,“你这府中又没有泉眼,让底下人如此烧炉子供水,又想玩什么时兴花样,东施效颦不成?”
  听到水声之后,苏安一下就找对了位置,只不过刚卷起竹帘,整个人又怔住。
  质朴而光润的石池中,水波粼粼,水面漂浮牡丹花瓣。顾越只披素衣,赤足坐在岸边,低垂眼睫,手里捏着鲜花簪子,细细地把花瓣剥下,片片往水池里洒。
  就好像方才的攻城略地全都不曾存在过,而他本就是世外一仙人,在此闲散地种着牡丹花,撒着花瓣,痴然醉然为他守候了千百个年头。
  自古,泡汤池必须讲究户别,本朝也禁逾越,苏安心里如何不知这些,他退去鞋袜,绕池畔走近,拿过顾越手中的花簪,没有说话。顾越弯起眸子,起身,把苏安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今夜,多谢苏供奉的恩情。”
  温暖的水雾中,苏安抬起脸,才见顾越的面颊一片醉红,红得通透,而他身穿的素衣濡湿竟是紧贴着体肤,透出内里锁骨和胸膛的刀刻画线……
  “十八,至尊给婆罗门赐了新名,召梨园的十六名乐工去洛阳侍奉外藩使臣觐见之宴。”苏安撇过脸,说道,“端午,礼部太常选人,我定能去,你放心。”
  “好,知道了。”顾越的声音有些沙哑,却越发是含着深沉的情意,“阿苏,我方才饮过醒酒的汁水,只是现在还有点晕沉,不适合入热汤,你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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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园的形成之二
  梨园别教院成立之后,因太常专职本乃雅乐机构,故要将“俗乐”另行安排,又因梨园是帝王经常娱宴之所,故顺理成章将之安排在此,改称之为“梨园新院”。
  段安节的《乐府杂录》:“俗乐,古都属梨园新院,院在太常寺内之西也,开元中始别署左右教坊。古乐工都计五千余人,内一千五百人俗乐,系梨园新院于此,旋抽入教坊。”
  故有人将梨园之成立定为教坊成立后,玄宗亲教宫女而成立的机构。再后来,“梨园弟子”居宜春北院,教习乃至表演则在梨园,而自从玄宗亲自教习“梨园弟子”后,梨园的地位便十分特殊,“梨园弟子”从太常寺坐部伎和宫女中专门选拔而来,自是乐人中的矫矫者,再由精通音律的玄宗进行专门指导,又专事法曲,故其法曲水平当是第一流的,“丝竹”水平也当是第一流的,作乐通常是给帝王贵妃专享,如王建《霓裳词十首》:“旋翻新谱声初足,除却梨园未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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