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君侯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仙气十足

作者:仙气十足  录入:09-07

  “为贤王!”延曲将士高亢喊着,踩过北大营尸体,朝城门蜂拥而去。
  南城楼被火器轰过几轮,厚木城门已有坍塌之势。身侧羽林卫已全部阵亡,目及之处皆是雷火连天。闻雪朝被漫天浓烟呛得喘不过气来,他撕下节袖子蒙住口鼻,拾起角落里一名羽林卫落下的弓箭,如行尸走肉般朝城楼顶走去。
  自己并无武艺傍身,唯有在宫中所学的六艺骑射还记得些许。今日就算是死,也要射杀几个胡人同自己陪葬,闻雪朝在一片浑沌中想。
  他撑着城楼两侧的断壁残垣,直朝楼顶走去。手中箭刚搭上弦,还未高高举起,他便听到城外厮杀声诡异地停止了。
  城下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是镇北军!”
  骤雨般的铁蹄声由远及近,震得天地都在晃动。玄黑铁甲遮天蔽日,绕过广阳城墙,穿过层层浓雾,从四周向南城门集聚。
  闻雪朝双手颤抖得厉害,他身形晃了晃,放下了手中的弓箭,一时只觉眼眶酸涩,阖上眼睛,却怎么都流不出泪来。
  延曲大军发现态势不对,此时已来不及后撤,便想冲破城门,与北门的人马在城中汇合。随着城门轰然一声倒塌在地,尉迟景松了一口气。城门既破,后路尚存。
  尉迟景正欲带兵直入城内,却看到大路尽头有一行人正骑在马背上,看似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尉迟景,狗养的崽子,你老子没教你出门在外多长个心眼吗?”翟墨森然开口。
  尉迟景粗略扫了一眼两侧,发现城内全是镇北军埋伏的人马。他抬起头,对翟墨倨傲道:“翟副将亲自南下,莫不是泾阳霖那老不死的快断气了吧?”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箭影朝他射来,尉迟景神色一凛,匆忙举起铁盾格挡。
  尉迟景的眼神落在射箭之人身上,狠狠道:“赵凤辞,你们中原话是如何说的,礼尚往来?你昔日杀我延曲部勇士,本王今日便屠尽广阳守军,就当是与大芙礼尚往来。”
  “原以为都城守军有多厉害,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半日便被本王打得溃不成军。”尉迟景盯着赵凤辞的脸,冷笑出声,“我看这偌大广阳都也是无人堪用,竟派出个弱不禁风的白脸文官上城楼,同本王拖延时间。”
  说罢,尉迟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似是仍有些意犹未尽:“那中书丞长一副祸国殃民的面相,偏偏还挺有一番气节。”
  赵凤辞眸中涌上肃杀之色:“尉迟景,你把话说清楚。”
  “战场刀剑不长眼,早就被乱箭射死了。”尉迟景摊开手,露出惋惜神色,“实在是可惜。”
  翟墨还未出面制止,便见赵凤辞骑马冲了出去。他手中长剑骤然出鞘,剑身直朝尉迟景胸口袭去。
  “殿下!”
  尉迟景等的就是此刻。
  他从袖中挥洒出一道白色粉末,半空中突然升起弥天大雾,赵凤辞眼前顿时白茫茫一片。
  只听尉迟景大笑:“赵凤辞,雁荡关见。”
  尉迟景身后的延曲亲卫纷纷围聚到他的四周,护着他向城外突围。镇北军的精兵骑马便追,却被眼前浓雾迷了双眼,一时寻不到尉迟景逃走的方位。
  半晌后,漫天白雾渐渐散去,城脚下蹲着数千延曲部的战俘,却唯独不见谷蠡王的身影。
  “西域邪阴之物,是尉迟父子惯用的伎俩。”翟墨重重拍了拍身侧廊柱,叹道,“镇北军方才大意了。”
  翟墨话音还未落,便见五殿下已手握长剑,径直朝南城楼上奔去。
  “唉,殿下——”翟墨连忙牵住赵凤辞的战马,只觉殿下今日有些反常。
  城楼上堆满了羽林卫的尸体,有些人已被火器炸得面目模糊,看不出本来样貌。赵凤辞沿着残破的石阶一步步往上走,握着剑把的手越来越紧,指节泛起不自然的白。
  他一路走到南城楼顶,楼顶的三重檐已被炸毁两层,墙身露出斑驳青砖。长廊前挡着一道残破的木门,他缓缓一推,木门便应声倒落,扬起一地灰尘。
  “闻雪朝?”赵凤辞轻声开口。
  空气中还弥漫着浓烈的火烟味,长廊上却无人应答。
  赵凤辞沿着高台一路走到尽头,看到巨大的“广阳京”匾额下,有一个人倚墙而坐。
  闻雪朝身边掉落了满地箭矢,紫色官袍上血迹斑斑,发间玉冠已散,长发垂落在肩头。他低垂着头颅,双目紧阖,似是睡着了。
  赵凤辞的脸色白了几分,低沉出声:“雪朝,别这样。”
  地上人一动不动,宛如一尊染了泥泞的玉雕。
  他目中一黯,跪在闻雪朝身前,将人小心翼翼地拥入怀中。这具身躯依旧温热,面容柔和如昔。他颤着手抚过闻雪朝的眉眼,渐渐停在他的唇边。
  赵凤辞猛地一怔。他感受到了闻雪朝平稳的鼻息。
  怀中人低哼了一声,似是被人从梦中吵醒,惺忪地睁开了眼睛,与赵凤辞面面相觑。
  赵凤辞手臂一颤,差点将闻雪朝的后脑勺磕在墙角上。
  闻雪朝看清了眼前人,眼角带笑:“殿下,我两日未眠,实在是乏得很。”
  随即便侧过头,又闭上了眼睛。
  这人竟真的在城楼之上累得睡着了。
  心中大石终于落下,赵凤辞凝视着怀中沉沉入梦的人,嘴角微微有些上扬。
  真好。
  他安然无事。真好。
  闻雪朝做了个很好的梦,梦中五殿下及时回援,挡住了胡人的铁蹄践踏京城。城外没有尸横遍野,没有血流成河。羽林卫仍在皇城巡防,北大营依旧在郊外列阵操练。
  寒风卷着细雨刮进城楼,一滴雨珠落在闻雪朝的脸颊上,他睫毛颤了颤,从睡梦中悠然转醒。
  梦中浮光掠影烟消云散,他还坐在破败的城楼上,残垣上依旧溅满了将士的血,不过身旁已多出了一人。
  闻雪朝从赵凤辞肩上缓缓起身,披在身上的厚重大氅滑落在地。赵凤辞身上玄甲未卸,长剑还靠在墙侧。
  “睡醒了?”赵凤辞问。
  闻雪朝揉了揉眼睛,有些怔忪地看着眼前活生生的五殿下。他蓦地想起,在他因体力不支跌落在地前,五殿下确实带着镇北军回援了。
  这不是梦。
  他还未完全回过神,只听五殿下开口道:“雨快停了。”
  他从城楼向下俯瞰,只见天地间大雨滂沱,雨水倾泻而下,洗刷着山野间的血红。两人并肩站了许久,楼外雨渐停,战场上的血水汇入江河湖海,一切都已复如往昔。
  *****
  延曲部攻城落败,镇北军俘获胡部五千余人,谷蠡王连夜逃回关外。
  广阳之围已解,白纨送帝后及各宫眷折返皇城。延曲大军虽未攻入城中,但南北城楼损毁严重,需重新修葺。平民百姓外逃者逾万人,东西两侧城门大开,严格盘查,迎城中百姓归家。
  往年除夕,宫中都要举行贺年宴,以玉盘佳肴招待文武百官。今年却不同于往年,胡人连破北直隶三城,差点攻入了广阳,兴陇太守亦身死城中,此为悲。然而五皇子又在前几日率羽林及镇北军击退了雁荡关胡部,回援京城,将延曲大军赶出了城门,此亦为捷。
  皇帝久病在塌,皇后因此下懿旨,在宫中设下军功宴,为镇北及羽林军庆功。又请来司天台的春官,为朝会测吉祈福。
  或是因五皇子率军回援广阳,于闻大人而言有救命之恩。众臣发现二人在席间融洽了许多,不再如往日那般剑拔弩张了。
  闻雪朝举起酒盏,在众目睽睽下走到五皇子跟前:“臣敬五殿下一杯。”
  五皇子执杯起身,欣然受之:“闻大人,请。”
  二人你一杯我一杯,与众臣举杯换盏,席间好不热闹。
  宴席散后,闻雪朝走到五皇子跟前,扬了扬手中的一壶屠苏酒:“元月时日,殿下可愿同臣畅饮一番?”
  一旁的中书省同僚皆当闻雪朝醉了,纷纷上前搀扶。
  只见五皇子放下手中杯盏,淡然道:“闻大人邀约,自当敬从。”
  夜半三更,一匹黑色骏马从旧王府中奔出,向几十里外的琊山急驰而去。
  赵凤辞将闻雪朝圈在怀中,用大氅裹得严严实实。他扬起缰绳,战马加快速度,直朝山顶的金阁台奔去。风清月白,映着马背上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两人的身上都散发着浓郁的酒气,闻雪朝抵着胸膛,摸了摸五殿下胸口的香囊:“不是切忌酒后纵马么?”
  赵凤辞脸颊泛红,低吻闻雪朝的额头:“莫要多言。”
  两人在半山腰处下马,一路步行至金阁台前。赵凤辞眼中迷迷蒙蒙,只是将闻雪朝紧紧拥入怀里,指着塞北的方向道:“雪朝,若有朝一日广阳待不惯了,你可愿随我走一趟雁荡关?”
  闻雪朝没回答,只当五殿下醉了。

第54章 诉衷情【十一】
  靖阳帝在广阳之围中怒火攻心, 养了许久的哮病又发作了。太医署的几位老太医守在寝宫好几日,才治好了皇帝的咳血之症。然而明眼人早已看出, 皇帝经此一难元气大伤,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
  在靖阳帝养病的这段时日, 闻家父子协理中书枢密二院,羽林卫则日夜巡城,稳定京畿秩序。五皇子率镇北军往返关内外, 护送南逃的流民返回北境十六州。
  正月过后, 广阳南北城门已修葺一新,城外绿草如荫, 城内柳暗花明,春又返大地了。
  靖阳帝大病初愈, 上朝后的第一道旨意, 就是犒赏击退延曲部的羽林镇北二军。两军将士皆按律晋升, 北境十六州及南北直隶赋税酌情免收半年。羽林副都督白纨护驾有功, 擢升羽林军正都督。
  五皇子赵凤辞则被册封亲王爵位,袭旧王府, 封号“怀”, 为“愿受长缨,含仁怀义”之王。
  靖阳帝却并未封赏带兵独上城楼的中书侍郎闻玓,只是在早朝上口谕赞许了一番。朝中因此起了风言风语, 说陛下近来对闻氏的态度愈发微妙,仿佛较之从前的忌惮,又多了些别的心思。
  后宫也逐渐有了传闻, 称圣上病愈后夜宿中宫的次数少了许多,不知皇后娘娘因何触了皇帝的逆鳞。
  闻雪朝知道朝中人都在议论自己,说他冒死守孤城,却仍被率军驰援的怀王殿下压了一筹。他将流言蜚语全当耳边风,另一位事主却总是耿耿于怀。
  “今日尚书台春宴,他们说你前几日当着众人面对我冷嘲热讽。”赵凤辞说。
  闻雪朝面不改色:“我没有。”
  赵凤辞按住身下胡乱挣扎之人,沿着脖颈一路吻下去:“你对柳侍郎说,下回若再见到我,便要亲自打断我的腿。”
  赵凤辞心中清楚,自班师回朝后,朝中对他巴结试探之人便比从前多了许多,闻雪朝是为了不让有心之人察觉出二人之间种种,才三番屡次在外人面前嘴碎损他。
  闻雪朝还欲开口争辩,便被赵凤辞用手指堵住了唇。他抬手去推赵凤辞的肩膀,指尖却不慎勾住了赵凤辞玉冠上的发带,微微一拉,眼前人便俯下身来,倒像是他在欲拒还迎。院外传来赵凤徽小跑而过的哒哒声,还有阿申在后面追赶的呼喊声。纸鸢飞过王府的高墙,在万里晴空中飘荡。
  庭院深深,高墙内外,一侧春色旖旎,一侧春满亭台。
  *****
  永平三十四年夏,太子赵启邈巡视南境堤梁水利收关,奏请朝廷启程回京。数日后,靖阳帝准奏。
  储君回朝是大事,路上不能出半点差错。靖阳帝在早朝时下令抽调羽林卫南下,护送太子返回广阳。
  白纨上前一步,语间有些犹豫:“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白爱卿有何事?”
  “皇上,右虎符仍在怀王殿下手中,微臣尚不能私自调动羽林卫人马。”
  白纨所言的确非虚,五皇子归朝已数月有余,皇上仍未收回他手上的右虎符。
  朝臣们面面相觑,莫不是陛下忘了?
  半晌后,靖阳帝缓缓开口:“既然在老五那儿,你找他要人便是。”
  众人心中纷纷一惊,看来皇上并没有将右虎符拿回来的意思。可羽林军若今后便交由五皇子调遣,那还了得?
  不出所料,只见闻仕珍行至御前,恭敬道:“皇上,怀王殿下如今执掌镇北军,已是日理万机,军务繁忙。若还需兼顾羽林卫,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靖阳帝面上露出不悦神色:“朕决意之事,闻卿就不必再说了。”
  闻仕珍微微一顿,仿佛有些意料之外。但见靖阳帝始终面无表情,只能颔首称是,退回原地。
  朝臣们发现陛下近日心事重重,烦躁易怒,比起从前好似换了一个人。无人敢随意违抗皇帝圣意,垂拱殿一时陷入了沉寂之中。
  刚下早朝,闻仕珍便唤住了往外走的闻雪朝:“闻玓,过来。”
  闻雪朝停下脚步,跟着父亲穿过垂拱殿的后门,直达侧宫一处偏僻之地。
  “你可看出那位如今在打什么主意?”闻仕珍冷道,“这么多年,邈儿哪件事做的不合他心意?如今镇北府凭空冒出一个五皇子,打了几场胜仗,便勾了他的心了。”
  “怀王行事莽撞,好意气用事,依孩儿看来不成气候。”闻雪朝不动声色。
  “我听人说,你近段日子与怀王有往来?”闻仕珍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他紧紧盯着自家长子:“闻玓,父亲劝你一句,大事将近,莫要糊涂。”
  闻雪朝笑了:“父亲,我与怀王同在枢密院当值,自然免不了往来。不过我俩性情不符,志向不合,只能为敌,不相为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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