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鳣觉得他反应有些奇怪,多少朝代更迭,成王败寇,没有亲眼所见,就不过是冰冷文字记载罢了,和今人没有多大关系吧?
察觉张三鳣看他的眼神疑惑,狄斫随口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一点其他事。”
张三鳣笑了笑:“楚衣的事情急不来的,慢慢想办法解决吧。”
泽兰和楚衣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亡国后的楚衣余生只为复仇而活,她的心中已经不再有自己,她的生命仅为复仇而存在。同为亡国公主的泽兰,则是将自己放在第一位,她只想好好活下去。
那不是旁人可以指摘的,用今人的眼光来看,没有人的生命理所应当献出去。甘愿牺牲是伟大可敬,不愿也无可厚非。
可惜她们早早逝去,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死后还不得安宁。现在他们的处境,是来自上天的惩罚。
“楚衣所说的如果是真的,泽兰作为引来重九的祭品,死因恐怕难说。”张三鳣感慨一声,冤孽。
走到办公室门口,戴玉玉一下冲出来,脸上有些慌张又有些期待:“怎么样,楚衣是怎么说的?”
张三鳣慢悠悠地道:“你那位泽兰小妹妹,是给邪神的祭品。”
“啊不,我问的不是这个。”戴玉玉迅速调整过来,“我是问,楚衣对找明昭将军很执着,但将军守护的是平公主泽兰,他们三个到底什么情况?”
坚决站公主将军是有情人的戴玉玉,在得知泽兰是公主之后,联想到之前提起明昭时泽兰茫然无知的表现,等于是结论被正主完全推翻,但她还是有些不死心。
戴玉玉少女心满满,那可是跨越千年的爱情,生前死后都要守护心爱之人,几十年如一日,听起来多么浪漫!
“你确定你想知道?”狄斫的确有稍微问了那么一下,楚衣的倾诉欲并不强烈,关于明昭的事情简略得相当严重,听起来根本想象不到她近乎疯狂地寻找过那个人。
明昭出身贵族,进入皇宫中成为侍卫是不少贵族子弟的选择,他年满十七便也听从安排,成为宫中侍卫。
一批被送入宫中的烈马尚在调教中,其中一匹挣脱绳索在宫中肆意狂奔,误伤多人。明昭追赶上前,见到烈马扬起前蹄,即将要踩踏到他人,出手从烈马蹄下救出那两名女子。
那两名女子便是受了惊吓不知所措的泽兰,和舍身护住泽兰的楚衣。
明昭眼中只映出泽兰那张清丽的面孔,楚衣却被救下她的明昭所动容。但泽兰全然不通人情世故,只想拉着楚衣离开那个地方。
后来明昭参军,以期获得军功得以迎娶公主。行军在外,明昭只能通过最靠近公主的楚衣,知晓泽兰的消息。他们的来往不曾断过,提到的却总是另一个人。
三年一晃而过,少年明昭在征战中成为将军,等来的却是接连战败,都城已破,他率精锐返回都城,终于成功将公主救出。
只是明昭从未对公主表露过心迹,一心守护,直到泽兰亡故,也不曾知晓他的心意。
戴玉玉等了等,没听到下文:“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狄斫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怎么会这样,好普通的一个故事,我期待已久的千年之恋就是这样?”戴玉玉快哭出来了。三角恋也就算了,主角三个竟然一个都没有表白过,这也太“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了吧!
“哪里普通了,我看这一点都不普通。你怎么满脑子情情爱爱的?”
一道熟悉的嗓音插入进来,狄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惊讶地发现来人竟然是张一味。戴玉玉乍见张一味有些久违的高兴,但听他一回来就挤兑人,别开脸不想和他打招呼。
“嗯,我回来了。”张一味笑不露齿,“阿斫,这么重一个锅,我可替你背了。”
狄斫唔了一声,害张一味被关禁闭那件事上,他不占半点理。
张三鳣指着张一味:“禁闭时间应该还没到吧?”
前阵子才因为丢失神兵回去接受禁闭惩罚,那群指着这件事好生挫挫张一味锐气的长辈,起码要罚他两个月起步,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她没接到通知啊。
张一味不以为意地摆手:“弄个假替身装装样子不就好了,那么认真干什么。你可是我亲姐,不能卖我。”
张三鳣哼了一声:“看在你这回是讲兄弟义气,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一味冲着狄斫挤眉弄眼,狄斫有些不好意思:“连累你了。”
“知道就好,欠我个人情,你放心,我已经记小本本上了。”张一味伸了个懒腰,“连夜跑回来,差点在路上没了,我得去睡一觉。”
“唉!”戴玉玉抬手拦了拦,“你说清楚,什么不普通?”
张一味看她的眼神很微妙:“泽兰死的时候十五岁,明昭参军三年回来营救公主,那就是说,他看上泽兰的时候,泽兰最多十二岁。”
戴玉玉眼皮抖了抖,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不想听张一味说了,甚至想现在就捂住他的嘴,在他说出令人崩溃的话之前。
张一味嘴角一扯:“你那位深情守护,至死不渝的将军,其实是个恋,童,癖。”
最后那三个字,他特意一字一顿,务必让戴玉玉听得清楚。
“张一味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戴玉玉尖叫着跳脚。她简直要疯了,这个家伙就应该被关到地老天荒!
张一味龇着牙笑开,看到戴玉玉抓狂心中无比快乐。
站在一旁的狄斫和张三鳣不约而同退远了点,那两个心态幼稚的小年轻互相伤害就好了,他们不跟着掺和。
狄斫看了眼几乎要隐没在戴玉玉头发间的那支珠钗,片刻后收回目光。
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他们似乎又到了死胡同里,只能继续等待时机,期望楚衣能有想通的一天。
周末狄斫难得休假,前段时间忙碌过头,也行表现得相当大度,狄斫越发愧疚,说好周末带他玩一玩。
也行对出行充满期待,狄斫却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秦霄蜀。
秦霄蜀认真思考半天,狄斫坐在一旁紧盯着,神情专注。他有些想逗他,状似苦恼地说道:“我只想得到我和你两个人该去哪,带着个小孩,好像哪里都去不了。”
此话一出,狄斫更是没办法,他自小对游玩没什么兴趣,来峡市这么长时间,除了因公出门,很少出去玩。
他收回目光冥思苦想,秦霄蜀轻咳一声,又把他的视线重新拉回来,报以疑惑的眼神。
“有一段时间没见过木先生了,要不去看望木先生?”秦霄蜀提议。
“去木爷爷那里吗?”也行立刻支起耳朵,听到木爷爷他就知道,一定会有很多好吃的。
狄斫迟疑道:“提前问候一声吧,贸然去人家家中还是不好。”
秦霄蜀打了个电话过去,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应了几声挂掉电话,对狄斫说道:“木先生没在家,他今天上香去了。”
见狄斫不说话盯着他手上的手机,秦霄蜀自然地把手机往口袋里塞:“我知道他去了哪,我们去那里找他,顺便也可以去玩一玩。”
狄斫平静说道:“我看见了。”
秦霄蜀毫不心虚:“对,新手机。”
他之前的手机在狄斫手里,而狄斫的手机因为半夜来电被变成了板砖,所以给自己买个新的完全合情合理。
“我不是说那个。”狄斫伸出手,示意交出来。
也行好奇地伸长了脖子,矮矮的个子努力踮起脚。
秦霄蜀捂着口袋:“我拒绝。”
也行开始扒拉狄斫的手臂:“师父,你们在说什么呀,我也要看!”
僵持不过几分钟,狄斫只能暂时放弃。秦霄蜀八风不动,也行又在边上,他收回手:“回来再说,现在先出门。”
也行立刻不纠缠,欢呼一声跑去门口换鞋。秦霄蜀笑眯眯地跟在狄斫身后,小声说道:“我觉得我拍得很好看。”
招呼到小腹上的胳膊肘象征性地用了点力,秦霄蜀顺势抓着那条胳膊,挨得更近了些。
开车到达目的地,下了车狄斫才发现,他们到了峡市市区内唯一的庙宇宏通寺。秦霄蜀牵着也行轻车熟路往正门左侧走去,狄斫牵着也行另一只手跟了上去。
隔老远,就见到木荥旗站在一溜手相摊边上,似乎是在围观。
他前方小马扎上坐着一个道士打扮的人,正在给一个和尚看手相。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我可能会挨打
第152章 看相
木老爷子恐怕也是被这场面镇住,背着手微弓腰,目光不住从和尚道士两人之间来回,连狄斫他们靠近都没有发现。
和尚的背影有些眼熟,狄斫瞧见他脖子上那串佛珠,一眼认出那是返魂木,坐在这里看手相的竟然是渡恶和尚。他一时有些好奇,默不作声站在边上观察。
秦霄蜀对也行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也行便捂着嘴,躲在他身边,像只小老鼠。
到底是没见过这种场面,虽然师父板爷说过,同行是仇人,佛道是一家,狄斫不由得屏息凝神去听——
“观你面相,”那穿着道袍,头上抓了个小揪,留着山羊胡的道士捏着渡恶和尚的手看得仔细,随后又端详他的样貌,下了定论,“你是个云游的僧人,方才来这里不久。”
渡恶和尚哟一声:“你怎么知道?”
“我观你手相面相,知你是一世奔波之命,对不对?”道士说得煞有介事。能不知道么?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在这里蹲三百六十天,宏通寺里的和尚他哪个没见过?
渡恶和尚点头道:“的确不假。”
那道士又说:“你父母早亡,一直孤家寡人,与身边人缘分极浅,就算有交好的人,对方也会先一步弃你而去。我说的可有不对之处?”
渡恶和尚表示赞同:“准,每一条都准。”
“既然我说得都对,你也可以说说,到底要我算什么了。”山羊胡道士随口糊弄几句,一副对方心若不诚,他便不再搭理的样子。
狄斫只当渡恶和尚是闲来无事,在这里与江湖骗子打趣,没想到他居然很有几分认真。
只听渡恶和尚说道:“不是我要算。我有个师弟,师父说他命里有大劫,我推测多日,都算不到具体结果,或许是因为我们关系太近的缘故,说不定你帮我看看,能别有所得。”
说着,渡恶和尚拿出一张八字来,往山羊胡道士眼前凑。听到对方不是混饭吃的假和尚,话里的意思是,他也懂周易占卜之法,那道士眼露惊奇,又很快掩饰下去。
他生得精瘦,稳稳坐在小马扎上,光看上半身,倒还有几分高人的模样。掀起眼皮瞟了眼八字,山羊胡道士拿捏着腔调:“这命可轻易算不得,偷窥天机轻则伤筋动骨,重则折损阳寿,实在不值得。”
“你就说怎样能算吧。”渡恶和尚分外爽快。
“我们这是讲究缘的。”山羊胡右眼睑挑起一点,从眼角处偷觑,“你有你的佛缘,我有我的道缘,皆不互通,如何谈缘?不过贫道有一通用法宝,扫一扫,交付宝三十元。”
山羊胡道士掏出了一张二维码,秦霄蜀脸色微变,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他哪儿有什么交付宝,渡恶和尚往四周张望,看见狄斫不知何时起站在自己身后,先是打了个招呼,毫不客气地道:“阿斫,你身上可有带钱?”
他这一声招呼,在边上围观的木荥旗也看见了狄斫,也行分外机灵,见已经被发现,立刻奔过去说了声木爷爷好。木荥旗连声应答,与秦霄蜀和狄斫打过招呼,牵着也行与他们站到了一起。
狄斫没有犹豫,对渡恶和尚说道:“我带了。”
从钱包里拿出三十元,渡恶和尚道了声谢,接过来转手递给山羊胡道士,那道士却不敢接。
宏通寺里的和尚一半是职业和尚,有些个没事会来和在寺外摆摊的人胡扯几句,山羊胡道士原本以为这老和尚也是来凑热闹,没想到他是认真的。
认真要算命也就算了,怎么还兴带帮手呢?那三个大人带一小孩在边上看了有一会儿了,还装成两拨人,没成想都是老和尚一伙的。
他怀疑这是在钓鱼!
山羊胡道士连忙摆手:“今天的缘到此为止,我要收摊了,改日有缘定会再相逢,告辞!”
说完,山羊胡道士卷起铺在地上的红布,折起小马扎,踏上停在路边的代步车,跑得飞快。
渡恶和尚抬手:“诶!”
那代步车跑得更快了。
“唉!”渡恶和尚一拍大腿,“我这还坐着一个小马扎呢。”
他起身将小马扎交给邻摊的摊主,若是见到山羊胡道士,便替他还了,那摊主满口应下。渡恶和尚念了句佛号:“阿斫你怎么来了,我可不知道你拜佛。”
狄斫说道:“我是来找身边这位木先生的,承蒙木先生多方关照,多探望是应该的。”
渡恶和尚看向木荥旗,这位对宏通寺捐赠最多的老先生他也认得,功德碑上还刻着他名字呢。他对木荥旗躬身一礼,恍然点头:“原来如此。”
“大师要找人算命?”狄斫有些好奇。
渡恶和尚说道:“家师临终前,说过我师弟命中有大劫,期限将至,我心中甚是不安。”他自嘲笑笑,“比起师弟,我这做师兄的只痴长了年岁,悟性没有增加半点,还未修出一颗出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