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医出声,打断了刘方的幻想。
刘方蹙眉,再看梁辰时,竟觉着更厌恶了几分。
“他年岁尚小,却也是猫儿的三十六倍有余。”
梁辰:……
一个是猫,一个是人,有可比性吗?
张太医哑口无言,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他的歪理。
刘方:“要如何处罚,容奴才禀告陛下,再做决定。”
说罢,他便蹲下身,抱脚边的猫儿回养心殿。然他才弯下身,上一刻还在他身旁的猫儿已经窜到了床边,正前爪扒在床上,看那床上躺着的人。
郁陶扒拉在床边,看着床上毫无生机的自己,眨巴眨巴眼,湛蓝的猫眼顿时氤氲起了雾气。
撑着身子,郁陶想往床上爬,更近距离地看一看自己。
良图正盯着他,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方才,他冲过来之时,良图就想将他拦下,可他是楚皇的猫,良图怕伤了他,就没动作。
猫前期还很安分,可看了几眼后,就有了不好的企图。良图伸手,挡在他面前,不让他上床。
猫色暗淡无光,脏兮兮的,休想上床染指主子。
刚开始动作,就被拦了下来,拦他的还是他多年的贴身侍从,郁陶呆呆地看着良图,猫眼里满是迷惑。
“哎哟,小主子快些随奴才回去吧!”刘方上前,把呆愣愣的郁陶抱了起来,“你偷跑出来,陛下可知道?”
突然凌空,郁陶也未挣扎,猫眼望着良图,又望向床上的自己,默默拘了一把辛酸泪。
他现在明白了,他不是在梦中,而是在现实世界。可玄幻的是,他变成了猫。
郁陶欲哭无泪,蔫哒哒的任由刘方抱回了养心殿。
一路上,他都在想着如何才能变回人,竟连何时到了养心殿都不知晓,等无意间扫到楚尧的脸,才回过神来。
刘方把他放在地上,恭敬的行礼,将含凉殿之事一一禀报,最后又道:“陛下,张太医携梁辰在殿外求见。”
楚尧:“不见。”
刘方问:“可要让他们回去?”
楚尧不答,刘方已然知晓答案。不见,又不让回,那便在外候着,等到陛下想见为止。
现在天气愈发炎热,虽未到最热的时候,但不过辰时末巳时初,烈日便已高悬。
刘方心道,苦了张太医受累,与梁辰一同受苦了。
楚尧慢悠悠的批着奏折,狼毫笔时不时蘸了朱砂,在奏折上勾画,写上批语。
刘方心下诧异,陛下怎么不关心猫儿了。偷偷抬眼瞧了他,见他动作不慌不忙,刘方一时间想了许多。
莫不是,猫儿失宠了?亦或是偷跑出去,惹怒了陛下?
“陛下,”刘方试探道,“猫儿跑了出去,奴才已经送了回来。”
楚尧淡淡瞥了他一眼,垂眸处理政务,一眼也未看向地上躺着的猫。
刘方闭上嘴,向猫儿投去了同情的眼神。
红日当空之时,楚尧处理完了政务,才抽空给了地上猫儿一个眼神。
猫儿团成一团,眼睛微眯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猫儿跑出去时,一身皮毛油光水滑,不过一个时辰,回来已变了一副模样,脏兮兮的,毛发黯淡无光。
楚尧嫌弃,“舍得回来了?”
郁陶睁大眼睛,瞅了他一眼,连狗皇帝都懒得叫。
楚尧:“你说,孤是不是该感谢你,手下留情?”
郁陶懒懒地叫了声:“咪——”
当然,要不你肯定与梁辰一个下场。
这是骄傲上了?
楚尧都要被这小东西气笑了,“可还会跑?”
郁陶:“咪!”
会!
他的意思是会,但听在楚尧耳朵里,却是另一个意思。
郁陶今日受到巨大冲击,没了活力,叫声都软和不少,比之先前的尖利叫声,可谓是悦耳。
楚尧颔首,“日后你若再犯,孤就折了你爪子。”
郁陶:“咪……咪?”
狗皇帝!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楚尧:“来人——”
“陛下!陛下!”
说话被人打断,楚尧不耐,刘方立马上前呵斥,“慌慌忙忙的成何体统,惊扰了陛下你可知罪?”
小太监忙跪下请罪,颤着声道:“梁太医、他晕倒了。”
楚尧:“张太医如何?”
小太监:“张太医尚好,无甚异常。”
楚尧:“送他回太医院。”
小太监抬头,想问梁辰该如何,却被张方瞪了一眼,只好闭上了嘴。
退出殿外,刘方亲自走了一遭,将张太医‘送’回了太医院。而梁辰,则是继续请罪。
张太医欲言又止,多次想求情,都被刘方挡了回去。
刘方:“张太医,奴才说句不该说的,梁辰留着也是坑你,你留他做甚。”
张太医纠结,“他于医术一道上的天赋……”
“天赋又有何大用,想拜你为师的学子中,有天赋又努力为人谦卑恭顺的还少吗?”刘方道,“话已至此,张太医自己想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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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
郁陶翻身坐起,一双猫眼直勾勾盯着楚尧,眼中神色精彩至极。
猫儿的注视十分专注,仿若眼里只有他一般,单纯的紧。
楚尧心情愉悦,走近了猫儿,想摸一把,然看着他脏兮兮的毛,就下不了手。
唤了宫女,备好洗浴之物,楚尧寻了张帕子,包着猫儿,抱着他去洗澡。
屋子中央,放着一大盆热水,楚尧把猫儿交给宫女,便坐到了一旁,闲适的饮着茶。
昨日,楚廷同他讲,猫不喜洗澡,每逢洗澡,就折腾的厉害。
放下茶盏,楚尧倚着脑袋,打量着尚不知要洗澡的猫儿。他倒是乖巧,窝在宫女怀中,一动不动。
宫女探了水温,轻柔地把猫儿放了下去。她们时刻警惕着,怕猫闹的凶,扰了陛下,惹的他心烦。
却不想,猫儿下了水,不但不挣扎,还仰躺在水面上,舒展四肢,自在的飘着。
楚尧:……?
楚廷说的是真话?
飘在水中,郁陶舒服的甩了甩尾巴,水波荡漾,他也往一旁飘去。
郁陶喟叹,真舒服!
宫女抓紧机会,给他洗澡。
郁陶眯着眼,享受着服侍,简直不能再快乐。
忽然,头上罩下一片阴影,郁陶睁开眼,撞入一双漆黑的眼眸。
一人一猫,四目相对。
郁陶爪子拍水,溅起不少水花,“咪咪咪!咪!”
狗皇帝,让开!本殿下沐浴,也是你能看的?
楚尧退后半步,避开水花,无论他再如何叫,都没再挪动过半分。
郁陶冷哼,换了方向,屁股对着他。
宫女正替他理毛,理完背后,理腹部,被强制翻身,叉开了四只爪子。
面对楚尧,毫无保留的敞开之后,郁陶:“咪!!!”
一声猫叫,惊天动地,满含屈辱,可谓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郁陶蹬开揉着他腹部的手,逃窜出了浴盆,离着远远的,瞪着楚尧。
呜呜呜,本殿下不干净了,被狗皇帝看了。
这一日来,又是听闻自己重病,又是明白自己变猫并非梦境,又是被狗皇帝看了身子……
郁陶这一想,又是委屈又是难受,眼睛一眨吧,猫眼里落下两颗泪珠。
第7章
郁陶红着猫眼,抽噎着打了个嗝,瞥了眼楚尧,扭过身子,屁股对着他。
他现在不想看到狗皇帝,看到他就难受。
黄金豆豆不要钱似的落下,沾湿了眼睛一圈的毛发。
楚尧立在原地,面上无甚表情,不过细看下,又能看出些许怔愣。
怎么就哭了呢?
难道真如楚廷所说,猫都讨厌洗澡。他眼前这只娇气的小猫,更是讨厌的哭出来?
楚尧越想越觉着如此,完全忽略了猫儿是在他靠近后,才落了泪。
缓步走向郁陶,楚尧在他面前蹲下身子,看清了猫儿可怜的样子。
猫儿眼眶通红,眼中盛着泪水,如开了闸泄洪一般,泪珠落得飞快,他头下方几滴泪水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并且,小水洼还有扩大的趋势。
这么能哭吗?
楚尧头疼,同时,心底泛起丝丝心疼。
小东西不喜欢洗澡,便……三天洗一次吧。
这已经是楚尧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讨厌的人一直在面前晃,就算郁陶眼中盛着泪水,也能看清他的面容。
郁陶边哭边骂,咪咪咪骂了两声狗皇帝,又扭着身子屁股对着楚尧。
楚尧:“……”
背对着他,郁陶看着不远处的浴盆,屈辱霎时袭上心头,顿时哭的更伤心了。
呜呜呜,想父皇,想大哥,想二哥……
自从与郁瑾分别后,郁陶一直未哭过。他是大凉五皇子,代表了大凉的颜面,切不可出错。
可现在他变成了猫,还在乎什么颜面啊,反正没人认得他,也没人知道他变成了猫。
“喵哇哇哇——”
郁陶肆无忌惮,放声大哭,似要将心头的憋闷、难受、恐慌全部疏解出来。
他变成猫了,不能变回人了,怎么办?父皇大哥二哥认不出他了,怎么办?‘郁陶’真的病逝了,怎么办?
郁陶想想就心里堵得慌,再转念一想,变猫就变猫吧,还变成了狗皇帝的猫……他是犯了哪位神仙太岁,才落得如此下场。
小猫哭的大声,楚尧面上出现一丝龟裂,探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背对着他的、毛绒绒的猫屁股。
顿时,郁陶也顾不上哭了,一蹦三尺高。狗皇帝!戳本殿下屁股!
让你戳!
郁陶无师自通,甩了甩一身白毛,甩出不少水珠,散向四周。
楚尧离他近,承受了他身上甩出的一半的水珠。脸上染了水雾,衣裳上出了几处深色,被水打湿。
瞧着他狼狈的模样,郁陶抽噎了一下,打了个嗝,心头盘旋的郁气与不舒服,瞬间飘远。
狗皇帝脸黑的都能滴墨了,哈哈哈。郁陶仰着脖子,打量着他,忍不住幸灾乐祸。
狗皇帝,让你戳本殿下屁股,这就是报应!
不过,狗皇帝皱着眉,好像生气了……郁陶仔细瞧了瞧,英勇地……逃跑了。
他这么小一只猫,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郁陶想,若是站在皇帝面前的是他人身,他肯定不逃,他要揍得狗皇帝满地找牙!
看着迅速溜走的猫,楚尧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四字:“沐浴更衣。”
正午,阳光明媚,郁陶站在窗边。不一会,浑身毛发变得干燥、蓬松。
郁陶眯了眯眼,享受的晒着阳光,余光一瞥,恰好看见远处台阶下,躺着一个人。
歪了歪脑袋,郁陶跑出殿门,直奔他而去。走进了,方才看清,地上躺着的,可不是那看人下碟的梁辰嘛!
圆碌碌的眼睛转了两圈,郁陶伸出爪子,尖利的指甲在烈日下闪着寒光。
挠了梁辰后,郁陶不知不觉的学会了控制利爪。
满意地点点头,郁陶绕着梁辰走了一圈,似在挑着从何处下手。
终于,他停在了梁辰略显惨白的脸前。利爪挥动,倒是爪下留情,没抓坏他的脸,只是压着一处戳了戳。
人中一阵针扎一般的疼痛,梁辰痛哼一声,睁开了眼。才睁眼,入目的就是一只小白团子。
白团子坐的端正,尾巴绕着前爪,瞪着一双纯洁无瑕的湛蓝大眼,谁见谁心动。
然而,可爱的白团子在梁辰眼中,就是一个恶魔!
先前被他挠了的腿,还痛着,现在人中疼的厉害,梁辰抬手一擦,一抹殷红的血迹沾在手背上。
梁辰低声骂道:“畜牲!”
郁陶:“咪!”
畜牲骂谁呢!
“滚开!”梁辰低喝,不敢大声,怕被人听到。
“咪咪咪!”
郁陶骂了回去,见他坐在地上,猫眼闪过一丝狡黠。
被罚跪,就要有罚跪的样子,软哒哒的坐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郁陶后退了几步,不远不近地看着他。
那厢,楚尧沐浴更衣,洗了个干净,才换了衣服出了偏殿。
一袭黑色滚金边绣龙纹单衣,衣襟散开些许,露出好看的锁骨与白皙的肌肤,略带湿气的墨发垂在身后,颊边垂落几绺碎发,称得冷硬的面庞柔和了两分。
目光扫过殿内,未放过一处,楚尧蹙眉,猫呢,跑哪去了。
一旁垂着头的宫女福了福身,垂着眼不敢看他,小声道:“陛下,小猫在殿外。”
朝宫女所说的地方看去,楚尧果然看见了那只不听话的猫。
猫儿在烈日下站着,尾巴不时摇晃一下,显得惬意。他对面之人,瘫坐在地上,面色难看。
楚尧:“去把小猫抱进来。”
宫女应了声是,便退向殿外。忽然,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那人,再跪两个时辰。”
“是。”
宫女提着裙摆,下了石阶,径直朝梁辰走去。
被太阳晒得面色通红,没了精气神的梁辰见到她,眼前一亮。这位他认识,是陛下身边伺候起居的大宫女浣莹。
陛下让她前来,是不是要见他?或是、或是饶恕了他,让他回去?
还未入夏,太阳并不是太晒人,但他在太阳下跪了两个多时辰,滴水未进,早就快受不住了。
“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