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不惜与左相他们狼狈为奸,就是为了这个可笑的目的,如今看来,单单为此他们成功了,可为此得付出多少代价,他知道吗?”李璃垂下头,将脸埋入胸前,“ 大夏没那么弱,一场寒灾哪儿能真的让一个大国虚弱下来,太想当然!这场战人家也打得起,现在有个更好的报仇理由,气势都不一样的。”
樊之远冷淡道:“受苦受难的是百姓,流血流汗的也不过是沙场将士。”
李璃深深一叹,觉得有点冷,忍不住往樊之远怀里缩了缩,他眉宇间深深的拧起,不知道是犯愁还是疼痛所致,然而脸色极白。
樊之远低头看李璃的脚,发现虽然没有在流血,却肿得厉害,他抬起头望了望,上头依旧没有动静,云溪应该知道李璃的伤势,还没那么快准备好。
他觉得不能让李璃再想这些烦心事,便思忖着换个话题,而李璃脚疼的厉害,也不想纠结再次,于是问道:“对了,仙缘山之约你还……”
然而你李璃刚说出口,便听到樊之远问,“阿璃,云溪为什么唤你大师兄?”
李璃神情顿时一僵,然后眨了眨眼睛。
嗯?
“我跳下来之前,云溪唤你大师兄。”樊之远熟悉李璃这个表情,那就是他缓解尴尬,想要寻找借口之前的前兆,于是更加肯定不是云溪口误,而是压低了声音,唤了一声,“大师兄?”
李璃果然忘记了痛,他表情更加纯洁无辜,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最终清脆地应道:“哎,二师弟。”
樊之远的脸顿时黑了,只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李璃清了清嗓子,飞快的把锅给甩出去道:“这不能怪我,谁让你那么呆,平时我都暗示那么明显了,你还傻傻地一根筋直通,转个弯都不会,我都无力了好吗?”
“你为什么不直言?”樊之远面无表情地问。
“直接说多傻啊!”李璃理直气壮道,“小云溪就在面前呢,那倒霉孩子身上满是破绽,这你都看不出来,那我有啥好说的呢?”
这么说还是他的错?樊之远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然而一低头,李璃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一手还指着脚,虚弱地喊着“疼”,似乎若再追究就能随时能晕倒一个给他看看,最终樊之远深深呼吸一口气,心说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大师兄也好,怪不得能知道他那么多秘密,师父应该都告诉他了。
然而转眼一想,他忽然又觉得不对劲,为什么师父不告诉他大师兄是谁?
当年李璃既然是师父的徒弟,又怎么会跟五公主扯在一起,不是,那个宫中的小姑娘到底是谁?
樊之远蓦地低下头,死死地盯着李璃,若不是这人身上带伤,不能动弹,他怕是要直接粗暴扯了李璃的衣裳,看一看后背!
身后的呼吸陡然间变得粗重,后劲仿佛能感觉到视线的灼热,可见这人应该是发现了更深层次的真相。
李璃心里打鼓,但是眼珠子左右飘忽,很想哼个小调表达一下自己的无辜,嗯,他真不是有意的。
“阿璃,你……”樊之远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让李璃头皮发麻,正想装个痛晕过去引人怜惜的时候,头顶传来一个喊声。
“王爷,二师兄,我准备好了,你们回答一声。”
云溪的声音在内力加持之下传来,瞬间打破了这里的凝滞。
“总算来了,我都快痛得坚持不下去……”李璃抬起手肘支了支身后之人,催促道:“快,回一声,我太虚弱了。”
樊之远深深得忘了一眼装模作样的某人,然后提了一口气:“下来吧。”
话音刚落,怀里一沉,某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已经“晕倒”,一了百了。
然而脸色苍白,眉头拧紧,即使是装晕似乎也难忍那股疼痛,樊之远抬手抚摸着他的眉宇间。
这样的人,哪里还会忍心怪罪呢,只有心疼了!
第109章 噩耗
在禁军出动的时候, 左相便得了消息,户部尚书听着来报顿时大惊失色:“怡亲王当真敢无诏调动禁军,他这是要造反吗?”
左相脸色沉沉, 目光中阴晴不定,他一直觉得李璃做事方正, 恪守本分, 不会行这等不忠不义,令人诟病之事, 没想到……
“看来王爷是想取而代之了。”左相喃喃道。
甄为民闻言脸上便露出惊慌来:“怎么会呢?”
他一直以为怡亲王不过是做做样子,真有这个想法,哪儿会如此高调的形式,让燕帝这么忌惮他。
左相回答:“之前不会,不代表现在不会。”
任哪个衷心耿耿的臣子, 被帝王如此猜忌和针对,甚至不惜跟敌对联手,也得心寒另起心思, 更何况是本就有能力有手段还有资格的李璃?
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这两兄弟已经无法和平共处了。
“相爷, 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这次刺杀, 王爷若是回来,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王爷不一定拿皇上怎么办, 可咱们……”甄为民只要一想到已经化成乱葬岗污泥的同僚就一阵胆寒。
左相瞥了他这没出息的样子一眼,摇头道:“着急无用, 禁军已经包围临山,都在樊之远的掌控下, 连皇上都毫无办法,老夫能做什么, 如今只有等了。”
“等?”甄为民重复了一遍,看着左相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往临山一处望去,不禁问道:“能成功吗?”
左相呵呵一笑:“不成功,咱们成仁,若成功了,一切都有周旋的余地。”
甄为民咽了咽口水,再也没敢说话。
这时,外头吵杂声响起,贴身下人匆匆跑进来道:“相爷,禁军来了!”
临山围场的营地,忽然涌入大批禁军,将所有的人客气且强硬地“送”回自己的大帐,这一举动让整个营地弥漫上一股紧张的气氛。
禁军闯入,留在营地处理事务的文官脸色纷纷乍变,不约而同地望向左相,后者冷冷一笑:“老夫可指挥不动禁军。”
顾如是没被他糊弄过去,从燕帝将临山围场的主事权交给武宁侯开始,到昨晚非得逼着李璃陪大夏二皇子狩猎,他就知道今日一定会出大事!
可如今正是大燕从大夏拿回燕荆四州,两国签订友好协议的关键时刻,为何不能将大夏使臣送走之后再起内讧?
“左相,下官还尊称您一声相爷,您应当不会连家国大义都忘了,是吗?”顾如是抬手相叩,看着左相一字一句地问。
顾如是的话,让周围沉默下来的文臣纷纷看向左相,甄为民坐在边上不禁撇开了脸去。
而左相冷冷地看着他道:“无需你教老夫如何行事,忠君侍主,顾如是,你更当记在心。”
话音刚落,一名禁军小将带着侍卫闯了进来,高声道:“围场之中发现刺客,卑职受命保护各位大人,为诸位安危,请务必留在这里,不要随意走动!”
随着他的话,营帐之外响起整齐的脚步声,这里已被禁军团团包围。
左相一动未动,只是嘴角勾起讽刺的笑。
方才一语双关,顾如是不傻,两厢结合立刻想到了什么,面露忧愁地问道:“这位将军,可知是谁遇刺,皇上是否安好?”
面前的禁军小将不卑不亢道:“有樊统领在,皇上自然安全,副统领已经去接应,马上就能回来。”
那么是谁遇刺,就不言而喻了。
到如今这个时刻,也没什么好遮掩了,顾如是看向左相,隐忍着怒气问:“您的目标是王爷,还是大夏二皇子呢?”
左相没有回答他,那老神在在的模样,让顾如是心底发寒。
这风雨欲来的气氛,来来回回的禁军,不明所以的女眷们更加紧张害怕。
皇后的大帐中,几位跟随而来妃嫔紧张地等待着,然后见到绿云折返回来,对皇后摇了摇头:“娘娘,谁都出不去,您的懿旨也没用。”
“疯了,樊之远疯了吗?皇上呢,可回来了?”皇后紧张地问。
绿云道:“回来了,是被霍副统领给‘请’回来的,如今谁也见不着皇上,都是禁军守护,说是怕刺客。”
“霍小湘?”皇后惊愕道,“他不是留下来守卫皇宫,保护太后吗,擅离职守?”
“奴婢得到消息是……太后懿旨。”
皇后简直惊呆了。
众妃嫔也是面面相觑。
“怎么会,太后怎么会……”
绿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贵妃立刻站起来,她理了理裙摆,强装镇定道:“本宫回营帐。”
皇后没有阻拦,甚至说是希望地看着她。
贵妃说着带领婢女走向门口,帐中的宫妃都静静地竖起耳朵听着,接着听到了贵妃那严厉带着愤怒的声音,隐含在话语中的威胁,以及一个响亮的巴掌,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带着人走回来,艳丽的眉眼下是隐藏不住的怒火。
这是名为保护,实则软禁了。
皇后不得不道:“那就等等,等消息来。”
而消息很快就传回来了——大夏二皇子被刺杀,怡亲王掉下悬崖,生死未卜。
被软禁的燕帝听到这个消息,几乎都怔住了。
那张带着隐忍的怒意,充满着阴郁的脸在刹那间一片茫然,下意识地问:“你再说一遍,阿璃怎么了?”
“王爷掉下悬崖,生死不知。”
燕帝的瞳孔蓦地放大,脚步后退,脚跟踢到椅子,几乎是跌坐了下来,仿佛难以置信。
而禀报的侍卫依旧跪在地上,直到张伴伴代为吩咐了一声“下去吧”,他才抬起头,看到皇上垂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于是悄无声息地离开。
燕帝只觉得这在做梦一样,他哪怕再怎么忌惮,厌恶李璃,也从未想过让这个唯一的胞弟去死。
怎么可能呢?他问着自己。
李璃那样聪明,不可能没有察觉左相和武宁侯的安排,连禁军都能悄无声息地调过来,身边怎么会没有高手应对这场刺杀?
然而侍卫不会拿这种消息作假,李璃的确死了。
死了!
燕帝的眼眶慢慢红了起来,全身弥漫在悲伤中。
他如今一点也不恼怒弟弟对他的以下犯上,之前的不恭敬和威胁统统化为了乌有,只觉得心底空落落的,不由地回想起以往兄弟间的亲密无间。
他抬手摸了两下眼睛,然后对张伴伴道:“无论如何,阿璃的尸首一定要找到,不能让他孤身一人留在这里,让野兽啃食。”
张伴伴似乎也被方才的消息惊到了,过了一忽儿才回过神来,赶紧应了一声。
然后听到燕帝问:“樊之远呢?”
“大概在寻王爷吧。”张伴伴不确定地回答。
燕帝点点头:“应该的,他与阿璃感情深厚,怕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说到这里,他又补充了一句,“朕也一样,阿璃他……”燕帝说了两个字便哽咽起来。
他的伤心并无作假,然而张伴伴还是得提醒道:“皇上,请节哀,太后娘娘那儿还等您安抚呢。”
这话让燕帝的哽咽顿了顿。
太后为了李璃连禁军调度的懿旨都能颁,若是知道李璃死了,燕帝可以想象她老人家会如何痛不欲生,而自己必然深受责难。
如今这个局面,他是不能失去太后的支持,李璃留下的人脉和东西,光靠他自己根本没本事收服,单一个樊之远就够他焦头烂额,而左相和武宁侯这边必定另起心思。
他这没有多余的时间沉浸于悲痛之中。
然而还没等他想要如何劝慰太后,施愉却先闯了进来。
“李航,你还有没有心!”这响亮带着哭腔的声音,泄露了施愉无法抑制的歇斯底里的悲痛,这让她舍弃了理智下的温顺谦卑,不顾一切地朝着帝王之尊大声质问。
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悲伤和愤怒,还有足以淹没燕帝的失望。
“我一直以为你平庸,可心地不坏,你虽然猜忌阿璃,可终究知道好歹,他是你唯一的弟弟啊!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施愉一步一步走上来,满脸的泪痕。
当她得到李璃坠崖的那一刻,紧绷的弦终于断了,终于忍不住闯了进来。
眼泪从眼眶不断流出,施愉走到燕帝面前便泣不成声:“阿璃帮了你那么多,一心为了大燕啊,你怎么能这么对他?李航,你对的起自己的良心吗?还是做了皇帝,你连最基本的做人的品格都没有了?是我瞎了眼……吗?”
“不是我!”燕帝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接着立刻大声反驳,“不是我安排的刺客,朕不知道!是左相,是武宁侯,他们胆大包天!”
施愉的到来让燕帝整个人都慌张了,他下意识地将准备好的借口说出来,以求得施愉的原谅。
然而施愉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哭:“真的是……敢做不敢当的懦夫!你打算拿这样拙劣的借口跟太后解释吗!你自以为所做的一切谁看不出来?这个杀害阿璃的机会,是你给的,是你默认的!”
“朕没想过让他死,没有!”被施愉说中心事,燕帝心虚之余只能以更大的声音掩盖,他手脚僵硬,梗了梗脖子,强势道,“这是个意外!刺客想杀的是赵宇,他明明能自保的,何必……”
“何必?”施愉被他的强词夺理给气笑了,她抬手抹了一把脸,“他只是不想引起两国交战,他不想穷苦的百姓在寒灾之中还要经历战乱,堂堂大燕皇帝不在乎子民,他在乎!而你,想的却是……”
施愉作为太傅独女,她哪里看不出来燕帝的目的,然而她说不出口这个荒唐却真实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