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运安开了箱子,南尧的人没想到如此之快,得意的脸色为消,就被皇帝开心的一堆赏给认清了现实。
南尧的人刚下去,北邕的人就上来了,我的心一紧,端坐正视了起来。破空不明所以,跟着我端坐。我耳中传来北邕使臣与皇帝的对话,也听到了浩青与三皇子在窃窃私语,只我有些紧张。
“陛下,我族中的苏鲁锭听闻大盈曾有位年轻的小将军,想与之一战,望陛下请他出来。”北邕虽是来朝拜,可实际上对北疆的骚扰从未停止过。
“不知你说的是哪位?”华灯初上,皇帝的声音的有些明灭,我的心也提起来了,紧紧抓着破空的手。
“戚破空!”走上来的大汉发音不准但声音洪亮,目光死死地盯着破空,面目狰狞。
“放肆!”南充郡主近来受宠,着实刁蛮了起来。听到针对破空,竟是直接站起来发怒了。
“南充,坐下。”皇帝虽然心里不爽,但南充郡主好歹是未出嫁的姑娘,“既如此,戚破空?”
“臣在。”破空挣开我的手起身行礼。
“可敢应战?”皇帝语调平平,却是发怒前兆。
“定不辱使命!”破空抱拳,稳步走到台上。我有些坐立不安。
“大哥?”运安看我脸色变了,有些担忧我。
我没有应,只是盯着破空,不敢放松丝毫。若是破空真有什么意外,哪怕我万劫不复,也一定要破空四肢健全。我提着气,随时准备上场。
“狗孩!拿你命来!”那苏鲁锭见破空上去,大喝一声,就朝着破空袭来。
破空早有防备,直接飞身后退,不直接应对。两者身形差距略大,苏鲁锭厚实的肌肉蓬勃,看起来有两个破空那么大。
我担忧破空,不仅仅是梦,也有这苏鲁锭的原因。苏鲁锭在北邕语中是战神的意思,肉眼观测,就知道他上肢力气奇大无比,整个人看起来像座小山。我虽知破空武艺,但这身形对比,看着实在是担心。
苏鲁锭壮似小山,破空胜在灵活。两人争锋相对,一开始破空还在游走躲闪,摸清对手实力,后来试探了几次,发现苏鲁锭的下盘有些不稳。破空跟苏鲁锭对了一拳之后甩甩胳膊,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运安,我只听到运安模糊一声说的智取,再看时就发现破空策略变了。一边口中用着大盈语调戏着苏鲁锭,中间偶尔夹杂几句北邕话骂街,一边找准时机攻击对方下盘。
我看着大家有些目不忍视的样子,不觉轻笑。以往觉得我跟破空合作不错,如今看来,运安跟破空结合起来才是恐怖。
皇帝本来还有些生气,结果看到破空戏耍北邕战神还游刃有余,才觉得气儿顺了。不求一击必中,只求扬我国威。
虽然看着轻松,破空嘴里也越来越不干净,苏鲁锭心态有些崩了,竟开始横冲直撞起来。破空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经激,愣了一下被撞着了,赶忙回神。刚准备接着骂,便听到皇帝说了句时辰不早了,这才严肃起来。苏鲁锭疯狂发力了半刻钟,已经有些气喘吁吁,破空见他体能消耗的差不多了,蓄力对着苏鲁锭的耳朵就是一拳,用了八分力,只将人打趴下而不敢要了他的命。不过苏鲁锭皮糙肉厚,耳朵被击中之后反而更加狂暴,站起来就是狂抡胳膊。破空被抡了一下有点龇牙咧嘴,不敢轻敌,一个扫堂腿绊倒,骑在苏鲁锭身上狂揍了一波,才甩甩胳膊站起来说幸不辱命。大家这才松口气,气氛活跃起来。可一声惊呼起,那苏鲁锭被打的全身青紫还是站起来要打破空,我没忍住,拿了根筷子蓄力朝着苏鲁锭的手腕扔去,这时破空也反应过来转身又打了几拳才走下来。
皇帝看着苏鲁锭流血的腕子假惺惺地表示惋惜,然后就是对破空的各种赞赏。
我轻揉着破空的手指关节,庆幸自己没有落下武力,更庆幸破空如今饱读诗书还没有丢了血性。
苏鲁锭在破空下台后便站不起来了,皇帝命人把他拖下去,其他国的使臣也不敢再造次。四夷大典可算是结束落幕,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破空还好好的,真好。
结局
四夷大典之后,皇帝叫了破空和运安去面圣,我在宣门门口的小摊子喝茶等他们出来。看着紧闭的宣门,我想起梦中三皇子登基前一开到底而一望无际的皇宫,突然觉得世事无常。
破空和运安在四夷大典的表现不错,爹爹上次为我们求婚事自由的时候已经递了辞呈,因而皇帝不过是考虑着将二人放到哪个位置。可能是运安更讨皇帝开心,直接扔给吏部尚书自己安排,破空则是分到兵部,负责跟武将们打交道。
我有时觉得皇帝糊涂,现在觉得怕是我想多了。皇帝少年坎坷,子孙运不好,二十多岁登基之后才有除了大皇子以外的皇子们,虽然喜欢看自己孩子们斗,可大事从未出过岔子。在位二十年,前十几年边疆战火纷飞,这几年海清河晏,其乐融融。我是皇帝登基那年生的,现在莫名的对他有了好感。
破空和运安提前定了职位,爹爹在家里摆了一桌。运安承载着爹爹对娘亲的思念,因此爹爹对运安极其温柔,连带着对我也开始铁汉柔情,我一度有些受不了。桌上破空耍宝,运安回怼,爹爹被二人的笑闹惹的十分开心,我给他们每人都盛了汤。
我看向西华山,似乎能看到娘亲一般,觉得此生已经满足了。
这晚大家都喝多了,运安把爹爹送回房里守着爹爹去了。
破空兴致极高地拉着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指着每一处他曾经藏过的地方,我倒是有些好奇。可破空却不说为何藏,只是绕了一大圈才到我屋里。他进了屋就把我压在床上撕扯我的衣服,深秋寒凉,他硬是把衣服全撕扯了,搞得我哭笑不得,又怕他摔,只好由着他。
风吹树叶,夜静深凉。破空啃噬着我的耐心,可我终究抵不过他一句哥哥给我。一夜荒唐之后,我抱着破空入眠。不知睡了多久,被破空的呜咽声惊醒。给我吓的不轻,可破空就是不说话。自我守着破空以来,从未见过破空如此伤心。
“哥哥,破空该死。”哄着破空到天际露白,才听到开口。我以为他是在说前半夜的事,可后面再开口,我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破空最近断断续续梦到我曾经的梦境。喝多了拉着我说藏过哪里,都是梦里的他为了多看我跟我亲近才藏的。方才做梦,短短二三时辰,却把梦里他的凄惨梦了个全。
“哥哥,你梦里的我,是不是就是这样?自卑怯懦,不问诗书,被人算计,为情所困?”破空眼里的泪珠不断滑进我们交融的头发中,“是不是就这么的,不知好歹,狂妄自大,才伤了你的心。”
“那只是梦,破空,你如今哪是那般模样?”我心疼地紧紧抱着破空。梦里的破空确实如此,可我的破空从来自信张扬。
“哥哥,他死有余辜,你不要为他伤心难过。”破空把头埋在我的胸口,泪水滚烫。“谢谢哥哥。”
“是我理该做的,空儿,只你平安喜乐,我才开心。”我知道他想谢我什么,可我并不想承这句谢。梦里我孤寂一生,如今我家人圆满;梦里我情尽山河,如今我爱人相伴;梦里我不过二三好友,如今我亲友真诚,生活充实。这还有什么不好?“空儿,我倒该谢你,激励我抢了浩青的状元,害他如今还爬不上尚书的位置。”
“这是他菜!哥哥厉害。”果然,转移话题还是有用。不过浩青对不住,我也并非故意要说你的。
过了年,爹爹说陪着运安去凉州,我和破空没去。回来时运安带了一位姑娘回来,那姑娘看着大气温婉,再看这骑马的姿态,便知大概是哪位将门虎女。
春去秋来,腊月大雪纷纷的时候,运安娶了这位镇西侯的嫡女。日子定在我生辰那日。我带着破空在门口等着运安接新娘子回来,看着运安一身红袍喜上眉梢,突然想起他状元游街时略带青涩的样子似乎就在眼前。运安接着新娘子进府,我和破空牵手看着停在一边的花轿,相视而笑。
梦里这时破空神魂消散,我孤独寂寥。如今却是戚府添丁,热闹非凡。
皇帝终究如了六皇子的愿,给他和南充郡主赐了婚。我和破空作为被邀请的宾客去了。看着六皇子眉眼带笑地看着他的新娘子,我突然释怀了。
我一直把六皇子当做敌人来看,可却忘了我跟三皇子认识太早,提前就把这个隐患养废了。六皇子母妃嚣张,可他自己始终没闹出水花,只用了这几年追着郡主到处跑,倒是个痴情的孩子了。
广盈二十三年,皇帝立了三皇子为太子,其余各皇子封了王。二皇子封了勤王,当年娶了他心尖上的王妃。五皇子和六皇子一个怡王一个乐王,大皇子则是派去了封地,封的掖王,封地在掖城。
我和破空的事情倒是没多大波折。运安早已发现,本着兄弟和睦的想法,潜移默化给爹爹灌输了许多杂七杂八的思想,待爹爹听多了之后突然发现我和破空俩人好像就是那些,只是惊奇了一阵,便没有多说什么,可能也跟运安大儿子出生有关。
广盈二十六年,皇帝驾崩了,是掖王气的。太子准备很充分,我们这些人陪着太子杀进金殿的时候,掖王竟是自尽了,不知是先皇给他说了什么。
太子登基,我们生生忙了半年没有消停。终于尘埃落定的时候,我们几人穿着官服站在宣门门口,城门全开,远望着尽头的金殿相视而笑。
浩青本来二十便可得的礼部尚书直到如今才是,而我与他同级升了户部尚书。运安在吏部混的风生水起,破空却挂了军职。
新皇一生未娶妻,浩青做了一辈子文官。
我陪着浩青在新皇边上站了半辈子,也曾陪破空大杀四方,扩张大盈版图。
运安在吏部待了半辈子之后,去国子监教书了。其夫人生了四胎五个娃,我和破空过继来那对龙凤胎。
戚府仍存,戚将军威名仍在。
戚靖竹一生传奇,不曾孤勇。
“破空,咱俩以后就睡在西华山这边吧。”我拉着破空走到西华山背面一棵大树下,指着树下满地鲜花微笑。
“都听哥哥的。”破空伸手摸着树干,仰头时,我见他泪珠划过,滴入泥土。
番外一 梦境
岁月无痕,我和破空躺在摇椅上,听着重孙们的笑叫声迷迷糊糊睡着了,却是又梦到了多年前不断重复的梦。只是以前都是一段一段的,这次似乎梦全了。
“爷,将军今天回来,可要去城门接?”尚还年轻的管家玉成站在练武场边上叫我。
“不去。”挽了个剑花,就听我声音冷清,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却内心淡漠,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精神,哪怕是亲身父亲。
“爷可要用早膳?”玉成微微躬身站在一边。
“好。”我把手中的剑扔到一旁入鞘就走了,却没听到玉成的叹息。
将军带了个孩子回来,我虽早有耳闻,看着这孩子怯怯地看着我,但我并无什么喜爱之情。父亲带了许多东西回来给我,我看着那些幼稚的东西,没有任何感觉。父亲想对我说什么,可我并不在乎。娘亲的去世,弟弟的夭折,足矣让我痛恨这个名为父亲的人。生而不育,只凭娘亲一人撑着,我不觉得这是家国大义,只觉得他们亏欠娘亲良多。
这个孩子叫破空,他对我很是亲近,可我看他对我那怯懦的样子,就觉得不爽快,因此总是没有理会他。父亲跟我说过破空这孩子有多好,我不想听。若不是他占了我夭折的弟弟的福分,将军府怎需一个外人继承?
破空进了府之后,我一个人待了二三年的将军府一下子鲜活了起来,被我教训的刻板却训练有素的家丁们也开始笑着去服侍小少爷。我有时会收到破空悄悄放在我房门前的东西,或是一柄匕首,或是他自己做的竹笛。每次他偷偷看我的时候,我都看得到他,只是他以为送我些小玩意儿我就能喜爱他吗?呵,幼稚。
过了两年,我从国子监退了学,给父亲留了条子,就出去游荡。好在平日里我也没什么朋友,唯一称得上的可能是宗家宗浩青,可他有些虚伪,见了我也总是怕我一样,总是我问什么他答什么。只是我退学时,他壮着胆子问我为何退学。我想着这同窗平日里待我尚可,大发慈悲告诉他不想读了。没管他怎么想,我就走了。
我去了娘亲曾说过的凉州,她说凉州有好酒,后劲儿大,我们竹儿若是去了,要小口喝,切勿醉了。我买了酒,小口喝,没劲儿,大口喝下去,从喉管烧到胃,那才叫爽。当然,后果不过是在房顶吹了一夜风,酒也没醒。
顺着凉州往西,见识了大漠下雪,莺飞草长。我路过父亲曾坚守的边城,城墙斑驳,城内的人们言笑晏晏,兵民交融,虽然看着贫穷了些,可人们脸上的笑让我觉得可能父亲只是对不起娘亲罢了。
回来时走的西疆,路过时随手救了只小羊羔,被主人请去喝马奶酒。夜里点了篝火,载歌载舞,我觉得若是父亲的功劳,那我可以再原谅他一点。走了几个月,喝了多处酒,觉得似乎想回去看看,就回了将军府。
那日秋色宜人,我先去老餮园要了壶酒叫了些菜,坐在窗口,却觉得长安街这两年并无多少变化,依旧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喝了口酒再看,看到个似乎熟悉的身影,跟在另一位少年边上说笑些什么。我眨眨眼再看,原来是那个叫破空的孩子长大了些,眉眼长开了些,说话间神采奕奕,皮相确实不错,不枉我听别人议论的时候只听戚小将军长相如何,未听到他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