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我心中登时有了个我自己都不太相信的想法,起身就回府上了。
“爹,今日可见了状元郎?”我急匆匆回到家,看到爹爹正在张罗着午膳。
“还没呢,破空说游街快,我就寻思着直接在家等了。”我爹十分开心,“你俩争气啊,咱府上也是出了一个状元一个探花呢!”
“说不上是俩状元呢。”我嘀咕了一声。本想再说些什么,又觉得还是等确认了再说会比较好。
“竹儿,你最近跟破空两个是怎么了?爹见你俩最近都不开心的样子。”爹爹取了酒,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没有啊。可能是我最近事物繁忙,有些烦心,破空压力大吧。”我矢口否认,“我请了假,这几日跟破空聊聊可能就好了。”话虽如此说,心里却想着先查沈运安吧。下意识地想逃避破空的事情。
“行,你俩自己解决就行。爹就知道咱俩儿子关系好着呢!”爹爹开心的红光满面,我也连连点头。
“老爷!咱们探花郎回来了!”一声惊呼,爹爹连连大笑,迎着破空进门,我则在后面打赏跟过来讨喜钱的各位,余光里看着破空终于跟爹爹说笑起来,心里才松口气。
说是庆功宴,也只有我们父子三人,推杯换盏间,灌醉了爹爹,爹爹走的时候还在大呼“还能喝”。
“哥,我想你了。”本来想着让玉昆把破空带回屋,却不想破空直接站起来扑到我身上,嘴里嘟哝着,我却只听到了这一句,心中五味杂陈。“哥,你不要看别人好不好?破空才好看。”刚准备扶着他走,他又嘟哝了一句,我才恍然。竟是因为我多看了别人一眼,破空就这么多天没有理我?还讲不讲理了。
“臭小子!”我有些无奈。昨日里还酩酊大醉想着破空要与别人举案齐眉了,现在又觉得自己亏欠了破空,若是殿试前能问清楚,怕是破空不止是个探花了。
带着破空回屋,没忍住狠狠亲了他,看着他微肿了的唇和脸上的牙印,我可算是觉得自己松了口气。最近心里的郁气和疲惫似乎一扫而空,把破空往床里面挪了挪,合衣躺在边上睡着了。
第 11 章
“哥,这是沈公子沈运安。”陪了破空两日,事情全部说开,才觉得是想得太多。后来一合计,说起这个沈运安,都觉得有点意思,于是让破空约了人一起出游。“运安,这是我哥,戚靖竹。”破空少有说我的全名,这样听起来,觉得有些难言的好听和缱绻。
“见过戚大人。”沈运安对着我行礼,落落大方,宠辱不惊。
“破空的好友就是竹的兄弟,不必拘礼。”我呵呵一笑。拍了拍沈运安的肩膀,觉得这人的眉眼像极了娘亲。“何况今日兄弟间小聚,竹也是对运安颇为好奇。”越看,越觉得是娘亲一般,我有些鼻酸。
“不敢不敢,安才是对靖竹兄仰慕许久,今日得见,果不其然!”沈运安微微一笑,“虽是初见,安却觉得似乎早就见过一般,极为亲切。”
“你俩就别这么互相吹捧了,走吧,青哥还在庄子等着咱们呢!”破空哈哈一笑,“哥,运安,咱们看谁先到!”
“好!”沈运安看了看我,看了看破空,豪爽一笑,“请破空兄带路!”
“好嘞!”破空扬鞭,“哥哥迟了就背我回家!”
“好。”我看着两个少年扬鞭挥马,心中畅快。
“赟之,这沈运安确实是广盈三年生的,只是生辰要比你说的迟半个月。”二皇子拉我在隔间,把近来收集的资料给我,“沈家夭折了个姑娘,在门口捡到沈运安,沈清封怕夫人担心,收养了他作义子。凉州沈家与你外家是远亲,往上数三代是同门,至于他本来哪里人,却是没有寻到。”
“多谢殿下。”我看着沈运安的生平纪事,连中大小三元,惊才艳艳,在凉州也算一号人物。沈家对他极好,吃穿用度与嫡子相同,倒是没受过什么苦。
“他们还在凉州查,你也莫着急。”二皇子随手拆了个木鸟,“若这沈运安真是你亲弟弟,我倒是想以后不管儿子闺女都要跟你家攀个亲家了。”
“殿下还是别嘲笑我了。”我苦笑,我怕是这辈子都没孩子了。
“一切皆有可能的嘛。”二皇子将拆了的木鸟组装成一只兔子,“看,鸟也能变兔子。”
“那是殿下手巧啊。”我实在是有些心累,不知道从何查起。托了他们查,可最终还是要查自己府上当时的情况。一过十八年,确实有些棘手。
我观察了一天沈运安,越看越觉得是我们戚家人。可没有证据,不能证明什么。
殿试过后,破空有长达半年的假,受我指使,与沈运安走的越来越近。可沈运安得了状元,总要回凉州一趟。我查了日程,决定跟他一起去凉州,破空哭笑不得,因我对此事如此积极,甚至有些过头的热情而哭笑不得,只还是随我去了。
沈运安归家心急,只走了几天就到了凉州。到了凉州城,我突然有些近乡情怯的踌躇。破空安慰我,说不如先在城里到处转转,再去沈府拜访,我觉得行。
于是沈运安先回了沈府,我和破空住进了客栈。破空说他小时候跟着爹爹来过这里,一晃也有十来年没来了。我想象着小小的破空跟着爹爹走街串巷,想必也是欢快的,笑的那脸上的小梨涡若隐若现,定是十分可爱好看。破空拉着我去他记得的地方,说这里的奶糕好吃,那里的泥人曾经要给我带可是打仗的时候被敌人打碎了。絮絮叨叨,从午后逛到夜幕降临。
“哥,不要怕。我也是弟弟。”破空拉着我躺在客栈房顶,握着我的手亲了亲,“运安若是咱弟弟,我固然是开心的。可是哥哥,若不是,也不要过于失望啊。破空曾经想着若是那弟弟在,哥哥定然不会这么疼我,可后来觉得,若那弟弟在,咱们兄弟三人,家里也要热闹好多。”破空似乎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哥哥会因为弟弟而不喜欢破空吗?”
“不会。”因为幼时见过弟弟一面,便再无相见。而破空,却是在我生命中无限存在的人。何况这种假设我从未想过。娘亲当时说弟弟夭折了,身子大为亏损,在床上躺了半载才能下床走动。因此我当年是有些恨那个夭折的弟弟的,因此也从未想过弟弟有存活的可能。可自从我与破空感情渐深,对戚家的愧疚感总是让我想着如果那个弟弟活着该多好。于是见了沈运安之后,我下意识就认定那是我那夭折的弟弟,迫不及待地想认定他,还暗自感谢上天垂怜我。但是到现在,看到运安兴高采烈地回沈家的时候,我才觉得,似乎我太急切了,才让破空如此担忧。先不说运安是否是我弟弟,若真是,一时半会认祖归宗的可能也是极小的。而若他不认戚家呢?又该如何?空欢喜一场吗?
“哥,顺其自然好不好?”破空指着星空,“星辰有灵,愿哥哥心想事成。”
“那请星辰护着破空永世安乐吧。”我伸手握着破空的手到我心口,“我也就这一个愿望了。”
“星辰说准了。”破空挠挠我的手心,一双眼睛看着我,竟似浩瀚星空,让我着迷。
过了几日,沈运安才来请我们去沈府,只是再见我们的时候,眼神有些闪烁。
沈府太爷见着我,直抹眼泪,说琼研命苦,又说我长的英俊,不像琼研。可沈府太爷精神时好时坏,不多会就开始看着沈运安叫琼研。
而琼研,是我娘亲的闺名。
拜别沈家太爷,沈清封请我密谈,我便预感着些什么。
沈清封进来就朝我跪下,算起来也算我表舅,我赶忙扶他,可他硬是不起来,还哭了起来。我无奈,只好蹲着等他哭完。
“靖竹,是我对不住你娘亲。”好容易他不哭了,坐了起来,结果开口就又开始哭了。一边哭一边说着对不住我娘亲。
“运安是我弟弟。”我扶额,眼角有些湿意。
“是。”沈清封愣了一下才回答。
“你们怎么把他带过来的?”我咬牙,想起娘亲因为弟弟的夭折受的苦,就觉得沈家这一家子实在是禽兽!我本以为是我戚家几代单传,才使得弟弟夭折,如今看来,去他妈的单传!
“靖竹,你别气,你听我说。”沈清封看我面目有些狰狞,有些被吓到,给我倒了杯水,才唯唯诺诺说了起来。
原来当年,沈老太君病重,想见我娘亲一面。可到了之后娘亲正在生产,戚府为了娘亲的安危把整个府上围得像个牢笼,府上的人都在焦急娘亲的安危,沈府的人不论如何都没有进的了府。可沈老太君身体的确不行了,为了她的念想,沈府的人就斗胆偷梁换柱,在娘亲生产后松懈的那几个时辰偷偷进了府。娘亲身子虚弱,急招了几个奶娘给弟弟试奶,沈府的人看到弟弟的长相,又看娘亲的身子,便突生异想,寻了假死的药给仅出生几天的婴儿吃了。因着幼儿夭折,娘亲几度昏厥,最终还是两三日就给弟弟办了事。那时候爹爹战事吃紧,我尚且年幼,外祖家无人,全靠娘亲一个人撑着。然后沈府的人调换了婴儿,急匆匆带回凉州。不敢与沈老太君食言,只哄着说琼研才这么大,老太君终是乐乐呵呵走了。可沈府当时也是难做,孩子偷来了,还回去也有些难以解释。于是半推半就,就成了桩糊涂事儿。直到今年大试,运安得了状元,沈府里的人才都开始焦急起来,怕运安被认出来。果不其然,我和破空直接杀到了凉州。他们觉得此事荒唐,又觉得纸里包不住火,这才停了几天,先跟运安说清楚,才来找我和破空。
我听完,只觉得怒火中烧,气得发抖。
“可我娘亲无辜啊!”我过了许久,才压下火气,开口却有些颤抖。“娘她本身身子就弱,生运安的时候花了半条命。拼死生下来不过几日,运安就夭折了,娘亲哭地昏厥多次,在床上躺了半载,可自此眼睛就受不得风,流不得泪,若光线不行,便什么都看不清了。”想起娘亲房里总是灯火通明,我就难受。“生运安之前,谷神医还说娘亲好好养胎,月子做好了,活个五十不成问题。可,可——”娘亲日日喝得苦药,身上总带着药味。运安夭折后,不过六七年,娘亲便去了。谷神医当时说娘亲不仅思劳成疾,身子更是早就亏空了,什么补药都不行了。娘亲还是为了戚府,为了我,硬是多撑了几年,可还是没等到爹爹回来。
“是沈府对不住琼研。”沈清封又开始哭,嘴里叽里呱啦我也听不清楚说的什么。可我已经不想再听。
“沈老爷,那运安,靖竹就带回家了。”我起身,俯视着这个五十多岁的人,“既然已经这么多年了,戚家谢谢你们把运安养大,也谢谢你们,好歹直接告诉我真相了。”
“靖竹,运安他——”沈清封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我实在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运安是戚家儿郎,自该,认祖归宗。”我直接大步出门,见破空一脸担忧守在门口,运安面带彷徨,我笑不出来,“运安,你且先在沈府,过几日跟我回戚家。”知道了真相,这沈府我真是厌恶,“破空,走!”
“哥!”破空赶忙追上我,把马鞭给我。
“出城跑马?”我看破空欲言又止,心里软和了些。
“都听哥哥的。”破空应了。
第 12 章
我和破空在凉州城外待了两日,觉得心情平复了,才回来凉州城,但是我意识到运安的问题,因此没再去沈府,只说等他找我们。
运安打小就在沈府长大,又是义子,待遇不错,对他而言,沈府恩情一朝崩塌,想必内心也极为复杂。在我看来,沈府待运安确实是用了心思,不论是愧疚还是真心喜爱,都是培养出了一代状元郎。可戚府,爹爹娘亲,哪个又不爱那夭折的弟弟呢?我那日气极,放了话便走,怕是运安心里也不好受。
“破空,我是不是有些太心急了?”夜里无眠,我抱着破空心里难受。
“大不了不跟爹爹说,求着三皇子去找他爹把运安外放了,一辈子不见就是了。”破空想了想回答,“最坏的结果,就当是真的夭折了,毕竟早已无人提起。若他当真不愿,咱们把他绑到家里,也不过是气坏爹爹。”
“嗯。”我只是过不去我心里的坎儿。破空不曾见过那娇弱的婴儿,我却是陪着娘亲到入棺的。娘亲去的时候,还交代我在山上寻处好风水,把那小棺葬于那处陪她。所以,不论如何,运安得随我回戚家。
运安再来,已经是一天后了。他过来坐在破空边上,都不知该怎么叫我们,微缩着脖子,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颓废,又十足可怜。看着肖似娘亲的面容,我登时就心软了。
“可想通了?”我抬手给运安倒茶,破空见我手抖,马上接过茶壶。
“嗯。”运安点点头,“我,有些难受。”运安抬头看着我和破空,眼中不复昔日光彩,念着是我血亲的弟弟,我心里也极为难受了。
“弟弟,我能这么叫你吗运安?”破空伸手搂着运安的肩膀,“戚府就爹爹还有我们兄弟二人,我曾跟你说过的。你若回去,这二爷给你当!”破空知道我是说不出什么开心话了。
“我,我不想抢破空,破空兄的。”运安有些泄气,“沈府待我十八年如一日的恩情,突然告诉我我是个偷来的孩子,亲哥哥是我最崇敬的人,爹爹是我幼时仰慕的戚将军,我有些不知如何自处。”运安哽咽,“若我只是捡来的孩子,如今认祖归宗,想必我现在,也,也不觉得这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