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应该是段绍宁。他对凤凰血的事情知晓一二,应该知道这样的毒对他是无效的……
除非……
段绍文猛然把手抽回来,他呼吸急促,头痛欲裂,心跳骤然加快。原来已经堪堪退了烧,现又烧了起来了。
段绍文脸色惨白。一阵阵剧痛从身上传来,更甚往昔。
“李大夫,去叫段绍宁过来,现在去!”段绍文用最后的力气说。
☆、段绍文身陷险境
段绍宁带着胡黎和柳希声匆匆忙忙来到营帐中。看到段绍文半死不活的样子,他跑过去坐到段绍文的身边:“殿下,你怎么了!”
此时,段绍文已经痛苦得说不出话了,几乎要晕死过去。他握住段绍宁的胳膊,似乎想要交代他什么。段绍宁见状立即附耳过来。
“药有毒……”段绍文支起所有力气,方才吐出这三个字,但声音太过微弱,随风而逝了。说完,段绍文便彻底晕死过去了。
“殿下,殿下!李大夫,他怎么样?”段绍宁对此完全没有准备,急得团团转。
李大夫伸手搭了搭他的脉搏,又探了探他的呼吸。接着翻开他的眼皮,见到了散大的瞳孔,摇了摇头。
“为什么会这样?殿下下午还好好的!有人害他,是不是有人害他!”
“殿下此前说这瓶金创药有毒。老朽未作检验,不敢妄言。但是,这位穆队主亦是使用了此药后出现中毒症状。情况紧急,且无解救之法,故而殿下让我将他的血渡血给他,希望能为穆队主解毒。然而,放血放到一半,殿下便……”李大夫拿出了那瓶金创药,又用手指了指穆长英和未使用完的半碗血。
段绍宁的大脑乱糟糟的,一时无法认清发生了什么事。“殿下为了救这位穆队主,身陷险境。”柳希声轻声告诉段绍宁。
“我知道,不用你说!你还有办法救他么,啊!”
“请将军赎罪……老朽从医数十年,见过无数病患,但是并不会起死回生之术……请将军赎罪。”李大夫颤颤巍巍地跪下。
起死回生之术。呵呵,段绍文这是真的死了。
段绍宁用马革裹住了段绍文,放在一家马车里,又将李大夫和穆长英控制了起来。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段绍宁如同一个不会思考的木偶人,脑子里一片空白。段绍宁在马车旁坐到天亮,不敢看马车里被裹着的段绍宁。他一言不发。
东方既白,下官几次请示。段绍宁用沙哑的声音,下令全军继续向细柳营方向移动。他瞒着他的死讯,不知道是不敢面对,还是另有隐情。段绍宁叹了一口气,让胡黎守好太子殿下,自己到阵前去领队。
后方有人往这里看了一眼,似乎想要确认马车中的人的身份。看到胡黎抱剑坐在一旁,面色凝重。他内心狂喜。设法害了那个人三次,今日这次终于成功了。以后,再没有人有心去追查他尉迟家,再也没有人会……
段绍宁似是察觉了什么,在马上回头往后看。但是后方俱是兵马,瞧不出什么异常。那个人立即把眼睛放回队伍里,不再做声。
另一旁。军中唯一真正的医生李大夫和穆长英被羁押在另外一驾马车。李大夫很好地尽到了大夫的职责,多次为他下针镇痛止血,拿一些抗感染的药喂给她。当然,也知道了她女子的身份。穆长英的脉搏重新跳动了起来,虽然还是迅而疾,但比较之前的脉象,已是好转了许多,看来是度过危险期了。如果回到细柳营好好照顾,说不定,她能保住一条命。
☆、柳暗花明又一村
马车颠簸,段绍文醒了。他见自己被马革包裹着,心中已是明了几分。他仍然发着烧,身上隐隐作痛,但不如昨日那般无力了。
段绍文努力回想了一下昨日的事情。他和穆长英都用了金创药,但中毒的只是长英。因他有凤凰血,对绝大多数的毒药都免疫。凶手换了毒药,要他的命,那这人会是谁呢?但是,这件事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下官河东柳希声,请求与柔然一战。”段绍文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句话。会不会和柳希声有关?如果不是柳希声出言相激,他便不会出战,跳动凤凰血而导致发烧昏迷,昨日即使失血也能逃过一劫……不,不对。不单单如此,他给穆长英过血,才是他半死不活的主要原因。
段绍文的血液又开始沸腾,他知道这是凤凰血在努力修补他的身体,凤凰血的力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在陷入昏睡前,他想起了段绍宁的眼神,他让自己出战时候的眼神……
段绍文还想起了一句话,那时候,段绍宁说:“有了权力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他想要得到什么东西,而这东西是他给不了的?
整个军中,知道凤凰血的,只有与他同出一宗的堂兄。也只有他,才可能定下如此复杂的计划。会是你吗,兄长?这一切,都是你设的局?
到了晚上,就地扎营。其实,按照中军本来的速度,今日就能到达细柳营,但不知何故,主将段绍宁放慢了行军速度。
“殿下身死,这个责任,我们担不担得起?”段绍宁终于正视了这个问题,召集诸将开会。
“殿下此前受过伤,又与柔然武士交手,实在是……”胡黎摇摇头。
“到底是我们没保护好他啊。”段绍宁捂着脸哭泣,“殿下生前,曾经提到了金创药有毒,但李大夫做了检验,并未发现毒药的痕迹。或许是他才疏学浅,待到了都城,我再请医生查明。如果殿下是被恶人所害,我必要为殿下讨回公道!”
“将军,我认为,这件事与尉迟照可能有关。”柳希声说,“尉迟照谋反,方才害了殿下被柔然人抓去,受了伤。若非如此,殿下天神庇佑,福寿绵延,如何会遭此劫?”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确实是尉迟照害得殿下被柔然所获的。
段绍宁已经盘问过穆长英和她的同伙,对尉迟照的所作所为了然于胸。尉迟照部队中,亦有中军的人,也说清楚了原委。尉迟照的谋反,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已经写好了奏折向朝廷说明,亦早早传了书信到细柳营,让大家注意防范。
段绍文的死,尉迟照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柳希声的意思很明白,让段绍宁把责任往尉迟照的身上推一推。如果还想保全他们这支中军,这似乎是最好的办法了。他又想起了那个柔然王子,因他是由殿下带来的,军中不少人见过他。即使殿下身死,他仍然好好地在军营之中。他现在应该不知道段绍文的死讯吧?
段绍宁从见到吴瑄的第一眼起,就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只因他是弟弟的救命恩人,才对他礼让三分。如今,却是更加对他厌恶了。
☆、吴瑄深□□语迟
半夜,万籁俱寂。段绍文又一次在马车中醒来。凤凰血不愧为段部所向披靡的最强底牌,竟让经历过箭伤、虐待、刀伤和中毒的他,在短短半日内有好转的迹象。段绍文知道,这次自己是不会死了。但是他仍然不敢出去,他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将要面对的是谁,又是谁想要他的命?
如果动手的人真的是段绍宁,那么他一旦出马车,段绍宁很可能会再度出手。段绍文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他吗?那样一来,毁的是他的身,也是他的名……
段绍文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如果他真的是那个想杀他的人……
他对这个位置从来没有什么执念,他之所以在此,只是因为先王的托付,只是因为,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唯一合适的人选……其实,这个位子,让给段绍宁,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苦笑。
这一番遭遇,他累了,也倦了,如果段绍宁肯接手,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吧。他可以不回都城了,不用面对群臣,也不用撒谎,不用伪装,不用讨好那些大族大姓的女子了……这是多么自由的一件事,是他从来不敢想、也不敢做的事。
那就让自己这么“死”了吧。从此江湖再见,他再也不是那个骄傲的王子。
有人走向马车。段绍文听到动静,立刻转身屏气。
“段绍文,是我。你还记得答应我事吗?”原来是吴瑄,不知他是怎么进来的。
“你告诉我,洛阳温暖,食物充沛,你会给我封官,给我田地,过上好日子。我听了你的话,和你一起来到这里。”
“可是,你却先我一步而去了。”
“呵呵,我这又是何苦呢?我和段绍宁说,只要让我见你一面,见你最后一面,便由他处置,无论他怎么对我,无论他……要让我背什么样的罪名。”
“我何苦来看你啊……我如何不知你的内心从未有我,甚至,还想杀了我。”
“罢了罢了。有些事,有些人,全都不是由我做主的……就当是上一辈子,欠了你还不清的债。如今,我别无选择,也只能陪你一起死了。”吴瑄说着,眼泪便掉了下来,他是一个很少哭的人。但这次,不知是因为段绍文的死,还是他对自身命运的喟叹……
吴瑄在段绍文的身边坐了下来。他想把手放在他的身上,但是害怕触碰到他冰冷的身躯,又缩了回来。
段绍文涓然泪下。他是个感性的人,但他深知,至少在今日之前,自己并没有对身后的人动心。他不过是他口乏之时遇到的沙棘,又恰巧在柔然军营里被他利用。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让他这个人远滚蛋,让那暗黑的过去和他一起消失……国仇家恨,国在先,家在后,而自己则不值一提……而这个人,他是来自燕国的仇敌之国。
可是,他却一而三,再而三地对他好,不顾一切地拯救他,哪怕是搭上自己的命。任何人都可能已经背叛了他,只有他不会,他说,他愿意陪着自己死。此时此刻,数千中军将士都是他可能的仇敌,除了这个人,一直站在他的身旁。
段绍文悄悄地坐了起来,看着他。
☆、暗夜中李代桃僵
吴瑄看到他坐了起来,脑子一片空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你别怕。我本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料凤凰血又救了我一命。”段绍文轻声说,害怕帐外有人,“中军中有人想害我,我现在势单力孤,只能先假死。”
吴瑄又惊又喜:“我听到这个消息时,还不敢相信,你可命大得很,怎么会就这样撒手人寰呢!下一步,你想要怎么做?我可以帮你,除了你,我在这儿再也没有朋友啦。”
段绍文摇了摇头:“我想离开这儿。”
“不查凶手了?走了?”吴瑄没反应过来。
“左右是想要这个太子之位。我的太子之位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原本是陛下信任我,才让我坐这个位置的。可是我,我总是把事情弄得一团糟,还屡次让自己……让自己身陷险境。”段绍文轻轻叹气,回想起自己这次出征。
“原来你在燕国也是这样的处境,倒是和我有几分相似啊。几位兄长于我不对付,可笑我根本没有与他们争位的意思。我为柔然做事,也是对柔然百姓有几分情义罢了。”吴瑄想到了自己,他是个洒脱之人,即使几位哥哥明里暗里算计他,利用他,他也没有往心里去。
“段绍宁会依言给柔然放粮,在边境开马市的。不是因为我的话,而是因为这是最好的选择了。想来你二哥往西去,投靠赵国了吧。”段绍文听到吴瑄的话,知道他最关心的是柔然的百姓,想要出言安慰他。
“但愿如此。这样,我也少了几分愧疚。”吴瑄的脸上挂着泪痕,他却笑了出来。
“我们现在得离开这里。你和我一起走好吗?我们去闯荡江湖。听何长史说,你在燕赵之境是一个大侠!”段绍文突然孩子气了起来。
“好啊,你信任我,我们就一起走,离开这里。”吴瑄说,“你换了我的衣服,先悄悄离开。值班的人一个时辰一换,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换人了,那时候我再走。他们认得我,会放我离开。”
“你在马车附近躲起来等我。我一出来便找你。”
这个计划漏洞百出,但段绍文此时对吴瑄却是满满的信任,也满心希望事情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便答应了。
段绍文下马车,穿着吴瑄的衣甲,不敢张望,随意挑了附近的一个帐篷,蹲在帐篷的背后。不多时,守卫轮班,吴瑄也下马车了。
“把衣甲留在里面了?”有一个守卫认得吴瑄。
“对。”吴瑄没有和他多说,看到段绍文冲他招手,便转了几圈,走到他跟前。
“接下来怎么办?”段绍文没了主意,又问吴瑄。吴瑄自忖武艺高强,但不是一个动脑子的人,这时候绞尽脑汁想办法。
“我们得逃出去。对了,马车空了没问题吗?段绍宁会不会疯掉?”
“如果凶手在中军,他必然会想办法掩盖这一切。不用我们担心。现在问题是,我们怎么逃出去?”
“你们有没有口令啥的?”
“我不知道啊。”
“你看你这太子当的,混得还不如我呢。怎么办,找找那个穆长英?”
“她是右军的,只怕也不知道。诶,对了,穆长英没受到我的牵连吧?”
“怎么没有,你是因为给他过血而死的,他被段绍宁控制起来了,只怕到了都城就要问斩呢!”
段绍文捂脸,怎么又害了她一次!自己是什么体质啊……
☆、三人行逃出生天
“带她一起走?”吴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