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殿下,我没有见到王将军。”
“你们离开柔然王帐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探子回报说,你们带着百姓回撤,但是百姓中混有奸细。”
“此事事发突然,我原本以为中了计,担心这里的情况无人知晓,就让探子先跑回去报信了。但是敌人准备的不充分,似乎只是想让我吃点亏。我抓了几个柔然人询问,方才得知他们内乱的消息。”
“大哥和三哥带着漠北大小部落,叛了汗王。汗王带着部下离开,他们夺了王庭留下的所有粮草,又一把火烧了王庭。”吴瑄知晓内情。
“不错。这一路上我一直在防范大王子和三王子,没想到他们竟也跑得无影无踪了。”
“他们会不会与王将军遇上了?”段绍文突然想起一事,但是时间上似乎不够,除非大王子他们是往东边走,也就是雁门关方向走的。如果要逃命,他们应该往西,离关越远越好才对。除非……
“柔然王庭的粮草储备太少,故而汗王不肯分给他们。大哥三哥大小部落们,若是分赃不均,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内乱,要么继续进攻赵国夺粮。”段绍宁替他回答了。“你几个哥哥刚刚攻下王庭,恐怕有几分威信。你们号召群雄,南下攻燕的可能性有多大?”
大王子和三王子进攻王庭,本来是惧怕与燕国作战。但是抢夺的粮草不够分,就只能再做一次选择题了。
“大哥一向有勇无谋,三哥倒是唯恐天下不乱。他们要是合谋攻燕,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三哥忽悠大哥带人去送死,等大哥实力减弱后,三哥再取而代之。”吴瑄对几位兄长的实力一清二楚,除了二哥有些雄才伟略,其余几位兄长都是只顾眼前小利或混吃等死之辈。这也是她们柔然坐拥千里草原,却始终居于燕赵之下的原因。
“妙。这样一来,粮食短缺的问题就解决了。”段绍宁狡黠地笑,拍手称快。
“王兄。我们的粮草足够吗?”段绍文破天荒地没有赞同哥哥的意见,突然没来由地问上一句。
“那自然。前些时间刚刚从南边调上来许多粮草。”
“不如,分一些给他们吧?”
“殿下?”
“我不愿见到饿莩载道的画面,哪怕是柔然人。”
段绍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是吃错药了吗?他不是刚刚从柔然人那跑出来吗?他被柔然人控制了?
“不笑天灾,不嘲人祸。暴雪是天灾,内乱是人祸。”段绍文却是拿定了主意,“在天灾面前,我们都无可奈何。把粮食拿出来一些分给他们吧,留下一部分柔然人为我们做打铁或养马的活计,留一年或三年,都可以。马市也可以开。”
“然后立柔然的大王子吴渝为柔然汗王,掌柔然。但不许他们入关。”
段绍宁听完便明白他的意思了。吴渝与吴浔已经交恶,这边她们又卖了个天大的人情给他,两边是再没有和好的机会了。有可能吴浔会再度向吴渝寻仇,他们在草原上无论怎么打,也脏不了燕国的眼了。到最后,很可能赵国燕国各扶持一支柔然相争,这也是符合他们利益的。
但对段绍文最重要的是,东西柔然一旦交恶,吴浔的话,便没有人会信了。
☆、我本一心向明月
“我们也启程回细柳营吧。”段绍文幽幽地说,“如果发现吴渝众人,不必恋战。”
“是。”段绍宁及众位将领颔首。
“末将这便向东南方向放出探子,以观察敌军动向。”
“好,你做事,我一向放心。”段绍文看着兄长,惨然地笑,“你有没有金创药?”
“殿下可是有恙?是否需要军医诊治?”段绍宁发现段绍文有些不对劲,似是受了伤。
吴瑄内心吐槽,他有没有毛病,你这才看出来?
“不必,皮外伤而已。不用烦劳军医了。”段绍文摆摆手。
段绍宁见他如此说,便也以为没事,弟弟自小就是一个受一点点伤就能喊半天的人。他下去布置了。
段绍文一个人留在营帐里,慢慢揭开衣衫,他的肩上虽然不滴血,但却化脓了。绍文知道,如果不切开流脓,他很快会感染而死。但是,他又不能叫军医来帮忙,否则他身上的累累伤痕,便无处遁形了。
他将一块布头咬在嘴里,将匕首先用火烤,再浸了烈酒,用力剜出脓包。腐败腥臭的液体从肩头滴落。撕心裂肺的疼痛使他生不如死,几乎晕厥,眼泪一把一把地往下落。
段绍文的眼前一片黑暗。过了好一会,他稍稍回复了意识,又一咬牙继续剜。如此反复,他竟渐渐地忍受住了疼痛。接下来,他用浸了烈酒的布擦拭肩膀,阵阵刺痛,他用颤抖的手为自己的肩膀消毒了三四次。接着,他又咬牙拿起了金创药和止血粉……
“谁?出去!”段绍文在剧痛中听到了声音。
“是我。我是来帮你的。”
段绍文见到来人是吴瑄,吐出一口血,直接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吴瑄为他上了药,穿好了衣服,累得趴在他身边睡着了。
段绍文刚想要推开他,吴瑄就醒来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定远将军让你怎么会让你过来?”段绍文对他仍是有防备。
“我是殿下的救命恩人啊。段将军当然知道我不可能会害你。”吴瑄对此了然于胸,“你放心吧,没有任何人看到,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你觉得,我是不是很丢人?我应该自杀谢罪?”
“如果殿下认为自己应该自杀谢罪的话,你就不会在这里问我了。”
“你在嘲笑我对么?现在只有你一人知情了,你不怕我连你一块杀了?”
“如果你亲自动手,我不会反抗。不过我相信燕国太子不是这样恩将仇报的人。如果我赌输了,我愿死。”
“好。我自会信守对你的承诺。”
段绍文虽笑着看他,心里却是想着,此人恐怕不能留了……
对不起,吴瑄。
“你先退下吧,让我休息一会儿。”
躺在床上,段绍文想象着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竟然渐渐地挨住了疼痛。那时候,在柔然军帐中,他就是用这个方法挨过那一晚的。
真是个好方法呢。
段绍文心乱如麻。
早晨,段绍宁拔营了。因为知道穆长英和段绍文有往来,故而他安排了穆长英来保护段绍文。
“长英,那日分离后,你们可还好?”
“回殿下,那日我和二位同伙脱险后,马儿受惊,连跑了几里路。待我们注意到殿下的情况,已然迟了。我们三人生怕无法救出殿下,反而连累殿下,便自作主张先行去寻找定远将军,想与他汇合后再去营救。殿下吉人天相,能够平安归来。长英未能及时救援,罪该万死。”
“不必如此,你们都还平安活着,那真的再好不过。草原凶险,也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失察,反而连累了你们。”段绍文心中恼恨,却也知道这怪不得穆长英。
“长英不敢。”
“殿下,探子来报。”
“讲。”
“昨日王德虎将军率领的军队遇上了柔然吴渝,吴渝战了不到一刻,便撤军离开,前往细柳营方向了!”
“明白了,你退下吧。叫定远将军过来。”段绍文见事态与所料的分毫不差,打算叫段绍宁过来,嘱咐他几句,但是伤口又开始痛了,为了不让他看出端倪,段绍宁又改口,“不用了。你将此事速速报与定远将军,叫他多留意吴渝的动向,加快速度前往细柳营。”
细柳营仍有一二万的兵力,应是守得住的吧。
关内,便是燕国千里江山。
☆、草原比试七人战
段绍宁加快了行军速度。不多时,草原上出现了滚滚烟尘。怕是吴渝打探到他们的方向,折返了。知晓厉害的段绍宁立刻率兵占据了草原高地,居高临下摆出阵型,将那千余名燕国百姓保护后面。
柔然人并未进攻,而是派出了使者。
“诸位既然来到了草原,请遵守草原上的规矩。我等重英豪,重武力,若你们的武士能赢了我们,我们便派兵离去,从此不再侵扰,如若不然,还请诸位答应我等一个请求。”
“哈哈哈,我们放着精兵强将不用,和你们单挑吗?”段绍宁开口,“你当我们傻?”
“柔然全民皆兵。男女老少都有为了全族而死的觉悟。今日,我们不过是为了部族争取一线生机罢了。若段将军不肯应允,吴渝王立刻下令进攻,您身后的那些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这挺有意思的。”段绍宁事先探查过吴渝的情况,他带着七八万人马,可作战的至少有一半,虽然并未全部集中在此处,但是比他的万余人马多,这是毫无疑问的。虽然定远军自称以一挑五,但柔然军队也也不是吃素的。却不知他们为何要放着兵力优势不用,来和他们单挑?
“燕国百姓的死活,就由将军来决断了。不过想来,他们是不愿死的吧?”柔然使者说。
段绍文和穆长英坐在一处,虽然列席,但并未坐在尊位。想来柔然不知他在此处。段绍宁用眼神询问段绍文,后者点了点头。
“好啊。按照老规矩,我们各派出七个人。在外面见吧。”
七对七。哪一方的七位勇士全部落败,便算输了。这是草原上的比试之法。
段绍宁先指定了自己的两名亲卫和两位先锋官,但不料被同一人击败。段绍宁距离比武场地有一些距离,看不清此人相貌,但此人的剑法虎虎生威,颇有杀气,似是有几分眼熟。
“下一位,请!”
“段将军,我去吧。”穆长英请战。
“好,多加小心。”
刀剑相撞,柔然勇士用的是剑,而穆长英此次却是使用的刀。两人一时之间不分上下。
“赵郁!”段绍宁对这一幕有几分熟悉,突然惊呼。
段绍宁立刻向帐中的段绍文汇报:“与我们交战的柔然人,正是白麓山庄的赵郁。”
“他不是在军策府手中吗?”
“恐怕是让他跑了,有人救了他。赵郁曾与长英比武,我不会看错的。”
“此时以后再追究。只是我担心长英不敌赵郁。”
“若他败了,我去。”段绍宁知道穆长英的武力稍逊于赵郁。
“杀了赵郁。”段绍文冷冷地说,“不用留活口了。此人会是我朝大患。”
场上还在比试,穆长英的武艺有所精进,竟然和赵郁打得不相上下。他们两个一时时间,谁都没有办法打败谁,更别提杀了对方了。
“啊——”穆长英向天大吼,迸发出一股神力,竟然将赵郁击得节节败退。
穆长英举着刀,指着赵郁:“你这个叛徒,还敢回来?”
“我本就不是燕国人,我为谁效力,与燕国何干?”
“好,今日休怪我与你同袍情谊,我便为了燕国除了你这个贼子!”
两人话不多说两句,又打了起来。
段绍文走出营帐,远远看着。他知道穆长英即使能赢赵郁,也是决计取不了他的性命的。能杀他的,在这个军营里,只有两人。
然而,赵郁被穆长英击退后,竟然拱手认输了。按照比武的规矩,她不能杀已经认输的人。
柔然方面又接连派出了五人,都被穆长英击败了。但这几人的武力都不弱,给长英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此时,柔然方面只剩下一人,而燕国仍有三人,是大好的局面。
柔然还有人能扭转局面吗?
看到穆长英作战如此神勇,段绍宁想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他十四岁从军,期间甚少回京,只与段绍文见过几面。如今已过了十四年,早些年,他真刀真枪地在战场上干,带领兄弟们往前冲,后几年,他成为了定远将军,有了更多人贴身保护,即使是在战场上也有亲卫团紧紧跟随贴身保护。
他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自己越来越惜命,已经不复当年的血气之勇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
柔然的最后一位勇士上场了。段绍宁心中隐隐不安。驰骋沙场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来者不善。
此人一出场,柔然人不再像往常那样给自己的勇士高呼加油,而是静静地看着他。比武场安静极了。
穆长英连胜了六人,此时气势正旺,却未将此人放在眼里。她退了两步,选了一个合适的进攻距离。哨响之后,穆长英先声夺人,举刀攻了过去。对手虽然虎背熊腰,甚为壮硕,但却矫健无比,闪身躲开了穆长英的进攻。
穆长英本也不欲一击毙命,立刻转换刀法,迎面向他劈来。柔然勇士亦举刀相迎,接住了这一招。两刀相接之际,穆长英的手微微发麻,几乎握不住刀了。她天生神力,当气凝丹田之时,就连巨石也是劈的开的,可是,只这么一接,她便知道,今日不好过了。
“要不要把她叫回来?”段绍文走出了营帐,站在段绍宁背后观战。
“不必。长英是个有分寸的人。她知道自己不是此人对手,为我们试探他的出招,消磨他的体力。若实在不敌,她自然会退下的。”虽如此说,但段绍宁心里替她担忧。
“看来你还挺了解她的啊。”
“是,她不会让自己在沙场上丧命,绝对不会。”段绍宁似对她很了解,肯定地说。
听了绍宁的话,段绍文心中一凛。是了,穆长英是女子之身,若她死在沙场上,身后事先不说,她的家人也必会被累及。莫非段绍宁也知道长英的女子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