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冷,无风竹动, 一个狐面少年身形不晃, 稳稳站在两根竹尖上。
他嘴里正嚼着什么东西, 把面具取下,呸的一声吐了出来,原来是根金银草,此人正是江潋。
江潋又重新把面具戴好,俯视着院子,回想到刚才这一幕,冷笑了一下,心想着易梓骞可真是招人怜爱。
此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江潋,现下他内心有些烦躁。
值攻打暗香谷的时期,他们这边人数众多,暗香谷弟子以少敌多,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正要享受一番杀戮之乐时,突然被少阁主传唤回去,说是有重任交付给他。
扔下攻打暗香谷的一摊子事,就是来观赏这一幕温馨场景的?星移都上阵杀人了,凭什么把他换下来?
当然这一切只能腹诽,他是万万不敢道出口的,要是落人口实,被少阁主听见了,有几条命都不好使的。
既然找到了少阁主想要的人,那么是该回去复命了。
只不过在离去时,多瞧了眼易梓骞,想着的确是个我见犹怜,如莲一般的病残美人,不过这种美人少阁主玩弄过的还少吗,怎么少阁主偏偏想不开找上了他。
想到愈发阴晴不定的应劭,江潋打了个寒颤,想着稳妥的是,尽快把这位美人儿掳走,送到少阁主的床上,估计才能稳定他的情绪。
翌日,易梓骞发现自己躺在竹楼里木床上,估计昨晚睡得沉,又麻烦了沈谷霖。
到后院药园一看,见沈谷霖换了一身短打的衣裳,头上戴着草帽,蹲在一株发芽的药草面前观察着它的成长。
沈谷霖抬眼,见易梓骞来了,站了起来道:“怎不多睡会儿,这么早起来。”
易梓骞一脸正气道:“清晨时日最为宝贵,为何要放纵自己赖着床上。”又道:“昨晚我在院中,怎么不喊醒我。”
沈谷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道:“看你睡的那么香,哈喇子都流了一衣领,忍着没吵醒你。”
易梓骞一点一点下了台阶,清晨阳光充足却不烫热,听得他这么说,脸上有些发红道:“我昨晚,真的如此?”
沈谷霖看他这般介意,笑道:“不雅便不雅,我们又不用揪着那些礼数。”
易梓骞清咳一声,道:“当着别人面流口水的又不是谷霖你,自然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那便请你下次好好观摩一番,这般算是礼清了。”
易梓骞瞪了他一眼,道:“我才没兴趣,唷,这华虫草长得这么快,这便发芽了。”
沈谷霖解释道:“华虫草生长期日短,成熟时间长,虽不算得精贵照料,可还需费点心思栽养着。”
“这华虫草可用于治疗哪种病症?”
“阴阳并补,治劳嗽膈症,诸虚百损,补肺益肾,止血化痰。且药性温和,老少病虚者皆宜食用......”
而这一日的时光,几乎在易梓骞与沈谷霖的讨论药理中消磨光了。
长风楼阙里,易鹤邀了澹台青,并摆了一桌宴席。
因着陛下伤寒痊愈,下旨迎接澹台青进皇都商议。
易鹤举杯,彬彬有礼道:“二殿下后日便要启程进都,下官在此为您送行。”
几日不见,澹台青身上的人气儿似乎更加单薄,只是与他同举酒樽,吐出几个字来道:“多谢巡察大人。”
易鹤轻笑着共饮,用着袖子掩面他暗蹙眉头,心想还从未遇到过澹台青这种人,连宴会上都要甩主人脸子看,狂傲地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可心里再怎么厌恶,礼数却是要足的。
陛下传来密信,已经在路上部署好了杀手,定要截杀于澹台青,看来陛下杀意已决,不再犹豫。
可为何如此果决,易鹤斗胆猜测了几分,不若是弃子毁局,那位耀国皇帝的默认吧。
他知皇家亲情单薄的凉如水,只不过没想到会如此残忍无情,还是权力的滋味太过诱人,一旦沾上了便无法自拔,连亲生儿子都要猜疑,下得狠手。
易鹤迅速从中这一寒心的事实中脱离出来,他还有任务在身,就是要借着辞行宴,让澹台青完全放松戒备,好让刺杀之行更为有把握。
易鹤放下酒樽,于是道:“上次在茶楼里恰巧见面,最后闹的有些不欢而散,下官先在这里向殿下赔个不是。”
澹台青轻抿着酒水,不痛不痒道:“易大人多虑了。”
易鹤见他这幅目中无人的模样,怒气上头,却还是分的清轻重,渐渐压抑下去了。
他干脆直入主题,道:“殿下光喝着闷酒,也甚为无聊了些,下官安排了些歌舞,为殿下排忧解闷。”
澹台青似乎提不起兴趣,只是轻轻颔首。
易鹤拍了拍手,过来半会儿,一众舞姬鱼贯而入至厅内。
而在座的除了易鹤与澹台青,还有澹台青的一众心腹们。
他们都是在沙场上征战的汉子,杀人如麻后总需要发泄时候,可军妓们跟着一起吃沙子,早就磨不成个女人样,皮肤暗淡松弛,粗糙的跟这群汉子没什么区别。
这群人通常是进了帐子,两眼一闭一出,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出来了,裤子都没拉紧,各个逃的比上了个恶臭的茅坑还快。
何时见过如此水灵的姑娘了。
陶胜年轻气盛,没见过世面,更是眼睛都直了。
可众人碍于将军坐镇,还把那些目光纷纷收敛了,正襟危坐,可依然似是无意的,往舞姬屁股上多瞥几眼。
舞姬们酥胸半露,肌肤如凝脂般白皙,跟花朵一样的进场了。
面容娇柔,眼光勾人流转。
这些美人是易鹤安排的,就是要让众人沉迷美色,放松警惕,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这些许久未好好尝过鲜的边关将士。
舞姬们渐渐走出了一个如花丛百叶,簇拥的造型,似乎围绕着一个人。
只见中间有人,高高地抛起金丝袖边的长袖,似蝶似叶落在地面,舞姬们往后撤去。
那美人面戴红轻纱,额间一点红蕊,细腰慢拧衣絮,随乐向前舞起。
这些美人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皆是绝美妩媚的尤物,而当易鹤看向那面戴轻纱的美人时,总觉得她的眉目分外眼熟。
美人踮足起舞,袖尖拂去带着一股醉人的迷香,令人遐想连篇,流连忘返。
众人眼眸追逐着那美人的曼妙舞姿,婀娜多姿,沉醉在她的千娇百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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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青,绿。
hahahahahahh(狂笑!)
第75章 。
澹台青耳边丝竹响乐, 声色清雅, 余光处女子的花绣似是有意无意的, 往他眼前拂过。
他不为所动, 眼眸低垂,只是酒樽里的光影。
那美人见他如此不解风情,眼眸里掠过一丝暗怒与着急。
管弦升调, 曲目愈觉高涨。
随着拔高的一声笛乐,女子将花袖抛在空中,腰部与袖滑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众人见腰肢不堪一握, 似是垂柳依依, 不由得浮想联翩的。
一舞完毕, 美人闭上眸子, 如在回韵,缓缓婉坐在地上,姿态柔弱。
而覆在脸上红纱不知何时, 竟掉落在地上。
易鹤看着她的脸,差点要惊异的站起, 唤出名字来。
陶胜见这美人的脸,惊讶着道:“咦, 咦, 这不是那位公子吗?”
旁边的人听见了, 不禁调侃道:“小陶莫不是在边关待久了, 连娘儿们和爷们都分不清了?”
“哈哈, 哪有长的这么祸水爷们儿。”
“啧啧, 看看这腰这圆屁股,销魂呐。”
众将领借着酒力,一个个都开始说起粗俗之语,开着诨话。
“都闭嘴。”澹台青猛地道。
众人见将军发了飚,立刻闭上了嘴,眼神也不敢乱飘了。
澹台青盯着那女子,一笔一瞄皆是易梓骞的模样,却妩媚的如红尘妖冶,艳的迷人。
他望着她道:“你过来。”
那女子勾着朱唇,顺从点头,莲步盈盈走向澹台青这边。
还未得走近,就被澹台青一把拉入怀里。
女子惊呼一声,坐在他的腿上。
众人看了这一幕,纷纷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以为殿下对这娇滴滴的美人儿来了兴趣。
易鹤死盯着这女子,分明就是梓骞的样子,可他敢肯定,如此风情万种的,在澹台青怀中撩拨的不是易梓骞。
他暂且压下惊异,可心里却有种不详的感觉,总觉得这宴将有一场风波掀起。
那女子被澹台青抱住,脸上也是一片娇羞,让人移不开眼,莞尔着用袖子微微遮掩。
澹台青伸出手,暧昧的抚上她的脸颊,从下巴处滑到酥胸前,道:“倒是一位遗世而独立的佳人。”
可又脸色一变,冷下声音道:“可惜画皮不画骨,就算再怎么一模一样,你还是不像他。”
电闪石光间,澹台青与那女子几乎是同时出手。
女子之前的媚意全然消失,只剩下凛冽杀气,她手上握着一把小巧袖剑,朝澹台青刺来。
澹台青拔出腰间剑来,用剑身挡下这一击,两件利器相击,发出叮铛刺耳声响。
舞女们见首席已经动手,身形一动向其余人袭来。
澹台青的这群心腹也不是吃素的,平日里说着浑话,没个正经模样,但上了沙场那些痞气收起,像变了个人一般,带着血气与人厮杀。
他们立刻反应过来,拔出剑来,与这群露腰露胸的水灵姑娘,开始了缠斗。
显然这群女子武艺超群,专干杀人的活计,也是毫不手软。
这群将士们虽经验丰富,可只是凭蛮力却无武学在身,很快就落于了下风。
易鹤见血溅梁柱,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也是慌了神。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见澹台青与那额间有红蕊的女子,手持利器对峙。
两人下盘稳实,眼里皆是慎重,明白对方可不是轻易拿下的。
一招一试的来回试探,却携着锋利杀气。
易鹤虽然也想杀了澹台青,除之后快。
只是这期间中,却不能与他自己扯上一点关系,要是澹台青在自己宅府宴会中,遭人暗算死掉了,将对自己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
澹台青在耀国被万人敬仰,奉为战神,耀国皇帝虽然会很感谢他易鹤,帮他除了澹台青,但是耀国百姓不会放过自己。
耀国皇帝只会顺水推舟,表面为自己的儿子哀凄,将罪责怪到他头上。
自己就将成为引燃耀国之火的导火线,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就算是陛下也保不住他,他也将成为两国利益的牺牲品。
澹台青命不该绝,至少不是现在,要死也是在后天,在赶去皇都的路上,不幸被“山贼”杀死。
他扯来一个小厮,让他赶紧去衙里搬救兵。
其中一名舞姬眼尖瞥到易鹤的小动作,提剑向两人袭来。
易鹤本虽然是个书生,但也见得过市面,勉强镇定下来,见杀手来袭也不慌乱,用椅子挡住了利剑。
这下好了,不但是为了澹台青,连自己也被牵连进来了,要是不赶紧去搬救兵,连他这条命,也要搭在这里。
他瞪了眼吓得颤颤发抖的小厮,大喝一声:“还不快去!”
舞姬见那小厮要跑,伸手如爪,提向他的脖子就要扭断。
易鹤见了,用尽全力抱着凳子,顺势往地上一带。
舞姬手里还的剑虽是把凳子捅穿了,却来不及抽出,被捅穿凳子的剑带的身形一滞。
小厮从她的“红蔻玉爪”下逃出,吓得不轻,裤子都湿了一片。
但还是不辱使命,疯狗似的,头也不敢回朝外面奔去。
舞姬见蝼蚁般的个小东西都从手里跑了,怒瞪易鹤。
易鹤幸得以美人风流一眼,却无法消受,因那舞姬一掌已经向他胸膛拍来。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时。
剑光白刃里,只听那舞姬突然凄惨叫了起来。
易鹤得声睁开眼来,发现那舞姬的断掌掉在地上,染红了一片。
舞姬用另一只手捂着断臂,面色狰狞灰白,可血如喷涌怎么也堵不住。
澹台青砍断了舞姬的一只手,废了她的行动,身后疾风来袭。
他转身堪堪抵挡住了,若是慢上几分,便就要被那美人用袖剑捅穿了。
易鹤瘫坐在地上,还有些发愣,看那舞姬在地上疼的打滚,来不及闪躲,很快就被人杀死了,而澹台青又与那美人打斗在一起,所过一片狼藉。
易鹤一副劫后重生,虚脱的脸色苍白模样。
他喘了几口,脸色才慢慢好点了。
方才生死之际的一瞬间,心里晃过无数种可能,却没想到会被澹台青救下这一种可能。
澹台青为何要救他?明明那女子对他步步紧逼,招招杀机,稍稍回击的慢一些,就要被那女子捅伤。
尽管在官场上混摸滚打,易鹤依然没忘了儒生教导还是存着善心的。
于是迅速把澹台青从埋恨的仇人,上升到了救命恩人的层次。
想到这里,瞬间他的脸烧了起来,自己一心致别人于死地,别人却拼了命来救自己。
与澹台青的高尚行为相比,他的小人心思简直是龌龊不堪。
澹台青却不知易鹤转了这么多心思,只是单纯的想着,易鹤乃易梓骞的三哥,不能让他死。
那女子见他下盘坚如磐石,自知是攻而不破的,而她身为一名杀手,已经失去了使其不备的先机,打下去只会落败于此人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