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这位公子,人的眼睛和嘴是用来看世界和说话的,你这眼睛嘴巴要是不想要,就直说。我这人别的手艺不精,取人眼珠子和舌头这活倒是一绝。要不,你试试?”谢临溪客客气气的征求这脚下之人的意见。
那纨绔满脸惊恐,却动也不敢动一下,生怕谢临溪一个不小心拿剑戳住他的眼珠子。
他吞着口水道:“你你你……你知道我是谁吗?文楚兄,救命。”
文楚,是贺善的字。
“这京城的达官贵人多了去,我这人眼拙,连你都不认识怕是更不认识你爹。”谢临溪笑的一脸良善的说道。
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还特意把剑往下又戳了一点,离那眼珠子也只有一个剑尖的距离。一个不小心就会废了那只眼。
地上的人不敢动弹,因害怕身体哆哆嗦嗦着。
“云南王世子,乃是皇亲,更是皇上的堂兄,怎么在你眼里就成屁了呢?皇亲你看不眼里,是不是连皇上在你眼里也是个屁。那要这样你爹可真是个人物,我在这京城还真没见过如此厉害的人。贺公子说呢?”谢临溪端着声音冷嘲热讽的说着这些话,然后挑眉目光含笑的朝和善看去。
贺善悠悠一笑,他负手而立,颇有京城世家子弟的风范,他一板一眼道:“谢大人,章丘同其父章显对皇上一向敬重有加,绝不敢不敬。章丘的脾气同章御史一样耿直,说话做事向来不怕得权贵。今日章丘同云南王世子有所争执,也是世子先出口伤人……世子说呢?”
皮球踢到齐寒章这里。
齐寒章头上满是烈酒,发丝都湿了。酒从头发上往下滴,滴在脸上滴在衣衫上,眼睛被酒蛰的又疼又涩。
听到贺善的问话,他的手在宽大的衣袖下紧紧握着,然后他低着头小声道:“临溪,此事……此事我们都有错,就此作罢。”
贺善笑道:“世子既然都这么说了,谢大人可否放开章丘,说到底不过是一场误会。”
地上的章丘一听谢大人三个字,腿都软了。这京城能让贺善称呼一声谢大人的只有谢临溪。
想到眼前之人就是有名的恶煞之辈,章丘整个人就像是一滩泥堆在那里,一点他父亲耿直圣气凛然的风范都没有。
这世上有人沉默就有人喜欢发言。
章显是先皇在世时就有的老御史,他这个御史做的很称职,没什么毛病,他不畏权贵,喜欢为民做主,在老百姓心中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清官。
对于齐靖渊这个摄政王,章显一直紧紧盯着。
齐靖渊处理政务上稍微出一点错,章显就抓着不放,上折子狠狠批评。当然,不只是齐靖渊,就算是其他人做错了事,他也会直言上折子。
谢临溪也被他上折子批判过,用刑血腥,手段残忍,绝非良臣。
他耿直说话直来直往,把朝堂上大半官员都得罪过,倒是因为小皇帝和齐靖渊这个摄政王之间的拉扯没人动他,也让他博了清正廉明不惧权势的称号。
总得来说,他是个站在小皇帝这边的好官。
“竟然是章御史的儿子,要不是贺公子介绍,我倒是没看出来。”谢临溪闻言嗤笑声道:“比起章御史,窝囊不少。”
章丘脸色憋得通红,眼中翻起怒气。他胆小懦弱喜欢巴结权贵,但一直敬佩自己的父亲,最听不得这样的言语,于是他一时忘了害怕,突口道:“你不过是摄政王身边的一条疯狗,你……”
话未说完,便被惨叫之声代替。
贺善眉头猛然一皱,只见谢临溪把脚从章丘脖子上挪下来,死死踩在他胳膊上,那么碾转几圈,把他胳膊都给碾断了。
谢临溪满脸温润和善道:“章少爷,这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你乃白衣,本官是皇上和摄政王亲封的天狱司统领,你哪里来的底气同本官说这样的话?你以为云南王世子不同你计较,本官也不同你计较?你当这京城是你家后院,谁都要让着你呢?”
章丘的眼泪都出来了,眼中的怒气被惊惧取代。
齐寒章看着谢临溪,无声的动了动嘴唇,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这时贺善走上前,他道:“谢大人,章丘出言不逊,你既已经教训过他了,那就让他起身同世子赔个罪,饶过他这一回吧。”
谢临溪朝他看来,满眼兴致,他扬起声调道:“怎么,贺公子这是在替他求情?”这个他字刻意带着漫不经心不足轻重的意味,仿佛章丘是一只没被他看在眼里的蚂蚁。
贺善压下眼中的各种情绪道:“谢大人说是,那就是。”
他指的是替章丘求情这事儿。
谢临溪挑了下眉,没想到贺善会这么说。
他同贺善没见过几次,每次这人都一副看不上他的模样,姿态高傲的很。
他也懒得同这些嫡亲帝党有什么接触,没想到贺善今日为了章丘这么能放下身段。
想到这些,谢临溪站直身体收回剑,他笑眯眯的说道:“贺公子早说这是你的朋友,本官也就不会下这么重的手了。贺公子既然开口了,今日本官就给贺公子这个面子。”
贺善瞅了他一眼,眸中神色有些复杂,有着欲言又止的模样。
谢临溪心里一个激灵,鸡皮疙瘩都被他这复杂的一眼给瞅出来了。
贺善却是一眼之后敛眸,喊了下人上来把章丘扶了起来。
章丘也不敢再拿乔,忍着胳膊断掉后的疼痛走道齐寒章跟前说了两句道歉的话,主要意思是自己不是有意得罪,只是火气上了头才做出刚才的事。
章丘说完这话便被人扶着站在贺善身后不动了。
他怕死谢临溪了,他敢肯定,刚才谢临溪绝对是真想拿剑戳他的眼睛。
他现在只想离这个煞星远远的,只是贺善不走,他也不敢动。
谢临溪没想到贺善把人救走了还不离开,好在他对旁人好奇心并不重,自己招来酒楼掌柜,让他们去成衣铺买了衣衫前来。
等衣服送到,他把衣衫递给齐寒章道:“世子换件衣服,我送你回去。”
齐寒章接过衣裳在掌柜的带领下到不远处的内室换了衣服。
等谢临溪同齐寒章离开后,章丘终于开口了,他道:“贺少,咱们也回去吧,我这胳膊疼的厉害,谢临溪也太嚣张了,我肯定要让我爹明天在早朝狠狠参他一本。”
“闭嘴。”贺善抬眸冷冷看着他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谁让你没有我的允许就动云南王世子了?他再怎么不受皇上看重,也是代表云南王的脸面,是皇上名义上的堂兄。倒是你,谢临溪做事有理有据,你爹拿什么参人家,拿你当众侮骂云南王世子吗?”
贺善简直不想看到他,自以为是不说,还蠢的厉害,被人三言两语激怒成这样,轻易就落下了把柄。
章丘忍着疼不敢多说话,谢临溪箭场差点射中贺运的事在他们这些帝党中间都传开了。
今天在这醉仙楼,他们遇到齐寒章。贺善说了句原来是云南王世子。
京城很多人都知道云南王世子是谢临溪的跟屁虫,人家不理会他还倒贴上去。章丘不怎么受人贺善这些人看中,一心想着出头,然后就有故意找茬的事存在。
主要想着谢临溪平日里不怎么搭理这世子,就算真出事也有贺善呢。
没想到这一出事差点把自己的命陪进去。
贺善看出章丘在想什么,心里道了句没眼力还自大的蠢货,若不是有个好爹,值得拉拢,才没有人理会他呢。
*
那厢谢临溪把齐寒章送回府后便要离开。
齐寒章道:“今日酒楼晦气,咱们入府喝一杯吧。”
他有些狼狈,站在那里说起这话时眼睛却是明亮的。
谢临溪看向他没说话。
齐寒章嘿嘿那么笑了两下道:“你为我出气,我心里高兴,刚才恨不得自己跟着一起出手。”
只是他身份尴尬,不好得罪皇帝的外亲贺家,这也是当时贺善询问他的缘故。
他总不能仗着谢临溪的身份作妖。
“我不是为世子出气,而是为了自己。”谢临溪淡淡道。
齐寒章只笑不语。
然后谢临溪道:“我宫里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齐寒章点了点头哦了声,无意识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角。
看着谢临溪的背影消失,他收回视线,扯了扯慢慢转身入府。
谢临溪并未说谎,他的确是要入宫。
毕竟他把章丘的胳膊弄断了,不知道章显什么时候会发难,得提前告知齐靖渊。
齐靖渊正在批改奏折,听了这事拧眉不悦道:“贺国公倒是有几个孝顺的儿子。这贺善年纪轻轻有趣的紧,知道惹不起本王和你,竟打起寒章的主意。寒章在京城没什么朋友又只同你走的近,你是不是觉得连累到他,心里过意不去?”
谢临溪道:“没有。”
他心里没有过意不去,他身为天狱司统领,本就处处得罪人,同他来往会受帝党那些人排挤。
齐寒章若是因此不愿同他来往,那他也不会在意。
他们这算是误会贺运了,这事主要是章丘想要在贺善面前表演一番,自拿的主意,贺运根本没来得及阻止。只是齐靖渊和谢临溪的眼睛也没长到天上,看不到背后的这一切,所以此事就落在贺运头上。
齐靖渊看着谢临溪道:“这就对了。寒章也是,他到底是云南王世子,又称本王一声皇叔,被人挤兑成这样也不翻脸。委曲求全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以前他被云南王怎么教导的,真不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第13章
谢临溪也不知道齐寒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不过在他看来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谁也不能替谁做主。
齐靖渊瞅了他一眼道:“看你没放在心上,本王也就安心了。”
谢临溪纳闷了,道:“王爷为什么会这么想?”
齐靖渊似乎很怕自己钻牛角尖,他可自认为不是那样的人。齐寒章被人刻意欺辱,他阻止,是他该做的事,很普通的一件小事。
根本不值得担心的小事。
齐靖渊摊了摊手道:“本王只是不想让这件事在你心里留下什么不好的阴影。本王知道的谢无双是天下最好最值得交往的,是能让本王以身家性命相托的人,世间难寻。”
谢临溪被齐靖渊毫不客气的夸赞震的头皮发麻,他苦着脸道:“王爷,微臣前来是让你防着点章御史胡乱攀咬的。你这么夸奖,微臣脸皮薄,听了也会不好意思。”
“本王说的都是实话,有什么不能说的。”齐靖渊怪异道:“至于章显那老匹夫,他还真当自己没什么把柄在本王手中呢。本王这些日子忙的很,本来都没想起过他,他倒好,非要跑到本王跟前彰显存在感。本王就等着他上折子,就看他有没有这个胆子了。”
说最后那些话时,他语气分外冰冷。
谢临溪总觉得他这话怪怪的,可又找不到哪个地方有问题,于是以为是自己多心了,便没在多想,而是开口道:“章显既然有问题,那微臣出宫后亲自去查。”
“不用你去。”齐靖渊轻描淡写道:“都是一些内宅的腌臜之事,别脏了你的眼。”
谢临溪眼皮动了动,一言难尽的看着他,心想,你一个王爷打探人家后院的事,怎么不怕脏了眼。
齐靖渊看出他心中所想,他脸上浮起丝窘迫道:“你胡想什么呢,本王难不成会背着你查这些事?本王也是偶然得知,由于俗世压身,一时没想起来罢了。”
说道这里,他停顿了下又道:“本王最大的倚仗不是天狱司,而是你。在这个世上,除了你,本王谁都不信。”
谢临溪收起脸上的表情恭敬道:“临溪绝不负王爷的信任。”
齐靖渊嗯了下小声嘀咕了句什么,然后道:“总之章显不足为惧。”
谢临溪应了声是。
齐靖渊又同他说了几句家常话,就让他出宫了。
谢临溪退了几步,最后还是忍不住抬眸道:“王爷,你这几日脸色不大好,你只有一个人,就算是不歇息公务也处理不完,还是要多多保重身体的好。”
说完这话,他就离开了。
齐靖渊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收起,他那双眼珠子漆黑无亮,人似乎都因此变得阴沉起来。
想到谢临溪最后那话,他摇了摇头失笑两声,然后招来银六道:“去请云南王世子入宫。”
银六恭声道:“是。”
他现在做请人入宫的事已经很熟练了,不像是一开始那么战战兢兢的。
跟在齐靖渊身边这些天,他学到的最紧要的一件事是同谢临溪打好关系。很多时候,齐靖渊连自己的话都不一定听进去,但绝对能听进去谢临溪的进言。
银六走后,金一默默给齐靖渊添了杯茶。
金一比起银六来,沉稳不少,话也不多,很有得宠内监的风范。
不过今日他面上却有些焦急,看着齐靖渊把茶喝下,他忍不住道:“王爷,你这几日头疾犯的厉害整夜都睡不着觉,你又不愿意请御医点安神香,这可如何是好?”
齐靖渊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金一,你跟在本王身边这么久了,不知道本王想如何吗?是不是前些日子那顿打太轻,没把你□□好?”
金一心头一震,忙苦着一张脸道:“奴才就是觉得谢统领知道此事肯定会心疼王爷咒骂奴才照顾不周。谢统领生起气来,同王爷一样,奴才也怕,到时王爷可要记得救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