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莫急。”虞清劝道,“这件事无需殿下去求皇上,皇后娘娘自会主动提及的。”
孟言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般大笑起来,“你糊涂了,方才我说了这么多,可见皇后对我厌恶至极,怎么会主动提及,她巴不得我是个不学无术的呢。”
虞清嘴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压低声音对孟言说了几句话,孟言听着眼中便渐渐露出惊喜之色,虞清说完后,孟言赞叹道:“果真好心思!”
虞清淡淡道:“皇后娘娘的心意,殿下总不好辜负。”
“正是!”孟言豪迈一挥手,又给两人倒满酒,举杯道:“今日相谈甚欢,解了我心中烦闷,我敬你一杯。”
虞清颔首领了孟言的谢,以袖掩面,饮尽杯中酒,看着还未尽兴的孟言,道:“天色将明,殿下还请早些回去。”
孟言转头看一眼窗外朦胧的夜色,忙站起身,拱手道:“聊起来欢畅,一时忘了时辰,打扰你休息,多谢赐教,改日一定再来拜访。”
“此乃禁地,殿下还是少来为好。”虞清提醒。
孟言道:“他们发现不了我,放心。”
说罢朝着虞清弯了弯腰,转身拉开门出去了,他提气而行,一点脚步声也听不见,不知不觉便消失在后墙上。
孟言走后,虞清独自坐在桌前,看着眼前的两个酒杯,神色晦暗不明,他把玩着酒杯,想着前些日子收到的消息:大殿下与前事无关,或可为主上所用。
他将酒杯轻轻敲在桌面上,眉心轻蹙,思虑片刻,取来纸笔,提笔写下:“此人有些傻气,恐难当大任。”
写罢看了半晌,又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烧毁,重新写下:“调查此人身边人物,务必确保干净。”
他将写好的字条细细卷好,早上宫人送来膳食时,悄悄掩在剩下的食物中送出重华宫。
送餐的宫人离开后,重华宫重新回归寂静,而虞清似乎还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他看着昨日孟言留下的酒瓶,这个普通的黑瓷器皿,像是苍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让虞清终于看到了前行的希望。
重华宫两年未曾有过酒香,这个破败的宫室正在渐渐被世人所遗忘,但是从今日起,或许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说:
【每日科普】皇上目前六个孩子的顺序:
1、大公主(生母皇后)2、皇长子孟言(生母苏白蓉)3、皇二子孟翊(生母皇后)
4、二公主(生母淑妃)5、三皇子孟承(生母慧贵妃)6、三公主(夭折,生母慧贵妃)。
公主们因为还没出场,所以名字没想好。
第4章 请教
南书房修葺好的那天,孟言难得的起了个大早,依桃来伺候他洗漱时还诧异地问他怎么不多睡一会。孟言擦着脸说:“自我回来,还没去御花园好好看看,今天醒得早,不如去逛逛。”
“大早上的花儿都没醒呢,也没什么人,殿下去看着空荡荡的也无趣。”依桃为孟言系好腰带,挂上一枚玉佩。
孟言冲她神秘一笑,“其实是我昨天抓了个蛐蛐藏在假山后面了,我得去看看它是不是还活着。”
依桃伸手拍拍孟言的衣摆,站起身无奈劝道:“大殿下还是不要如此贪玩,您刚回宫,该多去看望一下皇上和皇后娘娘。”
“行了,你歇着去吧。”孟言穿戴整齐,挥挥手让依桃下去了,叫来兴儿陪他去御花园。
他丢给兴儿一本书,带着他往御花园走,兴儿不明就里,跟在后面巴巴儿地问:“殿下果真抓了个蛐蛐?大不大?”
孟言拍一下他的头,“我是没抓什么蛐蛐,但是看到二弟昨日下午在御花园斗蛐蛐呢,他抓的蛐蛐就藏在那个假山后面,你要去看看吗?”
兴儿听后缩了缩脖子,面露惧色,“奴才不敢。”
主仆二人在一个角亭坐下,此处地势较高,能将周围的风景一览无余,往东面看去,穿过一条宫巷便是皇后居住的凤仪宫,此时宫巷里正走来三个人,为首的人穿一身赤金色锦袍,披着白狐狸毛披风,脚步很快的往御花园来。
兴儿忙回头对孟言说:“殿下,二殿下来了。”
孟言坐在角亭的石凳上,仰着头看,孟翊通身的气派,看起来倒像是马上要成为太子的人。只见孟翊带着两个小太监,进了御花园就直奔角亭对面的假山而去,孟翊在假山后蹲下来,翻翻找找挖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脸上立马浮现出喜色,他对着其中一个太监说:“双福,你看,我昨儿抓的蛐蛐还活着。”
身后的太监探出头去看,盒子里果然装着一只拇指大小的蛐蛐,爬的欢快,他也笑道:“殿下这次抓的比上回的大好多呢。”
“可惜上回那只被我养死了,不然该让它们斗一斗,你抽个空再来帮我抓一个,养一个好无趣。”孟翊扯了一根草,逗着盒子里的蛐蛐团团转。
双福立刻应下,跟在他们身后的另一个小太监提醒道:“殿下,该去南书房了,不然就迟了。”
孟翊瞪他一眼,将蛐蛐仍藏在原处,站起身拍拍手上沾到的杂草,很是扫兴,对着那个提醒他的小太监说:“你回去吧,以后去南书房双福跟着就好,三弟身边就只带着一个服侍之人,我带两个不成样子,我以后是太子,更要做好表率,没得让父皇以为我上个学还这么贪图享乐。”
那名小太监不敢多言,只好战战兢兢地行了礼,退下了。孟翊甩着手中的那根草,对着双福说:“他回去不会把我玩蛐蛐的事告诉母后吧?”
双福忙道:“他不敢,殿下放心。”
“那便好。”
主仆二人不再耽误,径直朝前走,路过角亭的时候,孟言起身走了出去,挡在孟翊身前,拱手道:“见过二弟。”
兴儿反应过来,忙拿著书跟上去,匆匆忙忙给孟翊行礼。孟翊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不由皱起眉头,他回头要问双福这人是谁,却见双福已然跪下请安,“奴才给大殿下请安。”
“不必多礼。”孟言抬抬手,让双福起来。
孟翊这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人就是他从未见过的大哥,孟翊不觉上下打量了两眼,见孟言穿着寻常,身上没什么贵重的物品,知道他即便被召回宫,也依旧不得父皇喜欢,便不太把这个大哥放在眼里。
于是他也不还礼,抬着下巴看孟言,不悦道:“你拦住我做什么?这里是京城,不是越州,怎么如此不懂礼数。”
丝毫没有弟弟对哥哥的尊重。
孟言并未把孟翊的傲慢放在心上,他道:“我在这里等着二弟,是有事要跟二弟讨教。”
孟翊越过他就要走,不耐道:“我现在不得空,有什么事等我得空再说。”
孟言跟上去,“之前去给父皇和母后请安,母后体谅我久不在京城,对宫里的事务更是不熟悉,便说若我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请教二弟,二弟自然会好好教我,父皇也是同意了的。”
孟翊的脚步停下来,回头望着孟言,“父皇母后真这么说?”
孟言道:“二弟若不信可自去问他们,若二弟不得空,那我便不打扰了。”
孟翊眉头紧紧皱着,脸上还是有些不耐烦,但是母后既然说了这样的话,父皇也同意,他若是推脱,到时候孟言去告他一状,难免麻烦,于是十分敷衍道:“你要请教什么?”
孟言招手将兴儿唤上前,从他手中拿过书,翻开来,递到孟翊面前,“这是从三弟那儿拿来的书,我看了一日,仍不解其意,不知二弟可否帮我讲解一二?”
孟翊一看,书上写“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他大为震惊,带着鄙夷的语气说:“《论语》是我们五岁就开始学的,《学而》又是第一篇,你到如今还没读懂?”
孟言摸摸头,略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瞒二弟,大哥自小便不爱读书,也从未用心过,如今既然回来了,便再不能不学无术了。”
孟翊一点也不想给孟言讲这种无聊的东西,但是又害怕被父皇责罚,他一把夺过孟言手里的书,抬脚走进那个角亭,看一眼跟在后面的孟言,拿手指戳著书页,喝道:“这么简单的文章,便是傻子也该懂了,真不晓得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当我大哥,母后竟然要我来教你,简直是浪费我的时间。”
话虽如此,他还是不得不给孟言讲解,偏孟言怎么都听不懂,一句话翻来覆去讲了好几遍,孟言才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终于懂了。孟翊将书一摔,没好气地说:“你果真是个笨蛋!”
双福眼看着早已过了时间,忍不住提醒孟翊,孟翊才带着他匆匆走了,临走时,也没和孟言行礼。
孟翊走后,兴儿捡起被他丢掉的书,嘟着嘴对孟言抱怨,“二殿下也太目中无人了,之前没有去拜访您便罢了,如今见了竟然连礼都不回,还那样出言不逊,殿下您怎么还由着他。”
孟言也被气的够呛,好几次都想直接上拳头了,但还好是忍住了,他长叹一声,抒出心中憋堵的气,无奈道:“他是父皇最疼爱的嫡子,我能怎样,由他去吧。”
说罢他站起身走到角亭边上,撑着栏杆看御花园渐渐苏醒的清晨,深秋的御花园没有什么五彩斑斓的春色,只有几多秋菊,在清晨的薄雾中沉睡着花苞。
看了一会,他转头对兴儿说:“走吧,明日这个时候我们再过来。”
“啊?还来啊?”兴儿苦着脸。
孟言道:“当然要来,这本书后面的文章我还不懂呢。”
因为给孟言讲书,孟翊去南书房的时间便迟了,他去的时候,孔先生已经等候多时。孔先生是皇上特意派来单独教导孟翊的,他年纪颇大,教过皇上那一辈的皇子,所以脾气并不好,对于孟翊迟到一事十分不悦,但念在他是初犯,也没有说什么。
之后连着几日,孟言都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等着孟翊,每每都拿简单的问题来请教他,孟翊不胜其烦。这天皇上下朝后想着很久没来问过皇子们的功课,便直接去了南书房,在南书房上课的皇子公主们都坐的端正,唯独不见孟翊,皇上将孟承的功课问完,孟翊才迟迟赶来,一看到皇上在这里,吓得连连请罪。
皇上面色颇有不虞,但是并未当场发作,照旧问了他功课,孟翊答得不好,皇上沉着脸走了,没过多久,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董怀过来传话,让孟翊往凤仪宫去一趟。
皇上端坐在正厅的前方,面色不善,皇后坐在下首,焦急地绞着手中的帕子,孟翊来后,皇上不说话,只是坐着喝茶,皇后忙开口道:“翊儿你最近怎么回事,听孔先生说你每日上课都迟到,是不是又在外面贪玩,还不快给你父皇认错。”
孟翊跪下来,着急地解释,“儿臣并不是贪玩误了时辰,而是因为大哥。”
“孟言?”皇后皱起眉头。
孟翊便把在御花园遇到孟言,孟言缠着他给自己讲功课的事情全说了出来,皇后听完,勃然大怒,她死死捏着手帕,对着皇上说:“陛下,孟言实在可恶,他这是故意要耽误咱们翊儿的时间,还请陛下明察!”
皇上听后面色又沉了几分,他对董怀说:“去把大殿下叫来。”
于是,孟言便被带进了凤仪宫,这是他第二次面见皇上。这次他和皇上的距离比第一次要隔得远,皇上高高在上坐在明黄色的皇椅上,孟言则跪在厅中,他刚给皇上皇后请完安,皇后便没有忍住,指着他骂道:“之前本宫见你敦厚老实,不曾想你竟这般可恶,故意耽误翊儿的功课,让他受先生和陛下的责罚!”
皇上看一眼皇后,拨了拨茶盏,开口道:“怎么回事,你作为大哥,竟然还要去向弟弟们讨教功课。”
孟言俯着身子,朗声道:“回父皇的话,儿臣从前在越州,没有好的先生教我念书,我的功课便落下许多,上回来给您和母后请安时,母后说二弟虽比我小一月,但因为我久不在宫中,一些事务难免生疏,如果遇到不懂的问题大可以去请教二弟,儿臣这才去麻烦二弟的,并不知因此耽误了二弟,儿臣知错。”
皇后一听这话,惊得瞪大了眼睛,正要出口反驳,忽而想起此前自己确实是说过这样的话,可当时她只不过是想暗示孟言虽然是长子,却比不得孟翊的才华,没想到竟被孟言当了真。
然而这话的确是出自她的口中,如今倒不好辩驳,皇后暗自咬牙,故作平静道:“你要请教你二弟功课也要挑个合适的时候。”
孟言抬头,一脸坦然,“二弟白天都在南书房上课,下学后就回了凤仪宫在母后跟前尽孝,儿臣总不好去打扰,只有早上能得空见见二弟。”
他一席话说的挑不出错,皇后有一肚子的火气却没地方发作,听见孟言又道:“二弟学问好,又有耐心,从不嫌弃儿臣愚笨,总是细细为儿臣讲解,而且他也没有告诉儿臣,是耽误了他自己的时间来教我的,若是他说了,儿臣定不敢打扰他。”
他这些话说的得体,皇后火气瞬时小了一半,抬头见皇上神色有所缓和,便道:“翊儿这孩子,回来也不和臣妾讲,若他早说了,陛下也不会如此动怒。”
皇上听完,对着孟翊说:“你就如此老实,便是要帮助你大哥,也该先顾着自己。快起来,你肯帮助兄弟,是个好孩子。”
皇后喜笑颜开,看向孟言的眼神也和缓了许多。
皇上又问孟言,“朕听闻你请教翊儿的不过是些论语上的文章,你功课竟落下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