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古代架空]——BY:易蝣

作者:易蝣  录入:01-21

  这片房舍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妇,此时正坐在院落里的一块空地上编织竹篮。
  “阿爹阿婆,你们好呀!”云舒歌纵身下马,朝着院子里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喊道。
  夫妇两人听见声音,抬起头来向院外望去。
  “呦,这不是前些日子帮我们铺茅盖子的云公子嘛!老婆子,你快去泡壶茶来给两位公子端上!”老翁满面欣喜,连忙起身就要去开篱笆上的小门。
  其实那所谓的门只不过是用荆藤编织的半人高的一扇槅子,没有上锁,平日里也只是虚掩着。
  云舒歌将马绳递向云子都,然后径直走进了院落。
  云子都则无比自然地从他的王兄手里接过马绳,将两匹骏马一起系在了篱笆外的一根短木桩上,方才跟着走了进去。
  “上次两位公子走得匆忙,连碗茶水都没喝上,老汉我很是过意不去。今日难得能来,就留在这里吃饭吧。”老翁领着两人便要往屋内走去。
  “阿爹,不用进去了,我们在这里坐坐就好。”云子都连忙说道。
  云舒歌接着说道:“这院子里倒是凉快得很,我们在此处坐一会便走,阿爹,您千万不要客气。”
  老翁许是也觉得屋子里闷热,于是欣然同意,便从屋檐下拿来几个蒲团,放在了他们刚才编织竹篮的地方请客人坐下。
  就在这时,老妇人一手拿着茶壶,一手拿着茶碗向着这边走来。
  云子都几个箭步迎了上去,忙道:“阿婆,这种事情让我来做就好,您老人家快去那边歇着。”说着便要伸手去接。
  老妇人见少年这般乖巧懂事,也就没有推辞,将手中的壶碗全都交给了云子都,然后空着双手跟在后面。老妇人虽然身子骨还很健朗,但毕竟还是上了年纪,腿脚并不怎么利索,云子都怕她走得急,也不敢迈开步子,不过十几步的距离,硬是让两个人走出了天长地久。
  几个人就着蒲团席地而坐。
  云舒歌道:“我们上次离开后,心里便一直惦记着,这次正好路过,顺便过来看看,您这屋子还漏雨吗?”
  说这话时云舒歌特意递了一个眼色给旁边的云子都,生怕他的这个王弟会说漏了嘴。因为他们过来看看是真,路过却是假的。此处在昊京南郊,博学鸿词馆则位于东郊,而皇宫又在中央,说是路过实在太过牵强。
  云子都会意,默然无语,只顾喝茶。
  “不漏了!不漏了!”老翁突然有些激动,虽然没有足蹈,却舞着双手说道:“你们说可巧不可巧,上次你们帮忙铺了屋顶后,第二天官家就有人来把我们这几间茅草盖全都换成了瓦盖,你看!”老翁指着身后房子上的一片青瓦,继续说道:“多漂亮啊!全是青帘瓦,都是官家派人给换上的。当今圣上英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也跟着过好日子哦!”
  云舒歌和云子都相视而笑,天下哪有这么多的巧合,这其实是那日之后云舒歌特意交代京都工造局派人来换的。这次过来,也是想看看那些吃皇粮的有没有在尽心做事。
  京都工造局是昊京城专门负责皇家和官府土木工程的一个官局,那日突然接到云舒歌的授意,哪里敢不尽心做事,第二天一早主事的就亲自带了一大堆人赶过来修缮房屋,顺便还在院子里铺了一条青砖小道,简直是比自家的房子还要上心。
  “既是这样,我们也就放心了!”云舒歌端起一碗茶水,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笑着说道:“天色不早了,这几日昊京城内实行宵禁,我们兄弟二人不便久留,就不打扰了!”
  说完,两人都站起了身,各自做了个揖,作势便要离开。
  老翁本想留客人在家里吃饭,听云舒歌这么一说,猛然想起了什么,拍着脑门说道:“呦!你看我这老糊涂,竟然把宵禁这事给忘了。两位公子稍稍等候,我去摘些黄瓜给你们带上,虽然不值钱,但是好吃的很。我的这些黄瓜啊,都是我们老两口亲手种的……”
  老翁一边絮絮叨叨地夸着自家的黄瓜,一边和老妇人一起在那几排黄瓜架子前摘起了黄瓜,不一会儿便摘满了一箩筐。
  云舒歌见盛情难却,也不做推辞,恭敬地接过箩筐,连连道谢。
  老翁还想抓两只鸡给两人一起带回去,但被云舒歌以不便携带为由坚决拒绝了,于是又从屋子里拿出一筐鲜红的柿子,用一根绳子将两个筐子一左一右担在了马背上。
  好一番称谢过后,两人这才终于离开,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倏忽间便消失在沉沉暮色之中。
  银盘般的婵月已然悄悄爬上梢头,不远处的松林里不时地传来咕咕鸟的清脆啼鸣。如练的月华之下,云舒歌和云子都加鞭策马往皇宫的方向奔去。突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路边飞闪而过,继而隐没在松林之中。然而就在那么倏忽之间,还是被云舒歌揽进了眼底。
  云舒歌长吁一声停了下来,云子都见状也赶紧勒住马绳,原地打了两个圈。
  云舒歌道:“诚宝,你待在这里不要离开,我去那边看看就来。”
  云子都有些不放心,想要跟去,却被云舒歌眼神警告,只得乖乖听话。
  “王兄小心点!”云子都话音未落,云舒歌已经疾速向身影消失的方向策马而去。
  虽已入夜,但晴空如洗,月华皎洁,万物如同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松竹草木、鸟兽邱石倒也看的真切。正奔跑间,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蓦地出现在前方的不远处,好似凭空而来,如同鬼魅一般。云舒歌心头一怔,赶紧勒住马缰。马儿正跑得欢快,突然被主人紧急叫停,心下也是一怔,只得把马蹄下的余力化作长长的嘶鸣,如同利剑一般刺破暮夜的长空,惊起一片飞禽走兽。
  一个声音缓缓响起:“大路通衢,各走四方,不知这位公子为何偏偏要跟着在下呢?”那声音低沉温文,却又仿佛系着千钧之力,如果声音可以用来表征相貌,那说话的人一定是个非常俊秀的少年。
  云舒歌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虽说看得不是很真切,但也能依稀辨出个大概,心里琢磨着:“自己阅人无数,也是见过不少飘逸俊拔之才,但如此这般温润俊朗、气宇不凡的倒还是第一次遇见。”
  云舒歌翻身下马,向前走了几步,柔声说道:“阁下莫要误会,我并非有意跟着阁下,只是京都这几日因为鸿词馆招生在即,各国贵客云集,为防不虞,官府早已实行宵禁,现在已是戊时,不知阁下是要去往何处呢?”
  “我不过是住在这附近的一个闲人,见今日月华清明,便想着来这林中赏月,既然已经到了宵禁的时辰,回去便是。不过,这位公子为何又能在大道上策马奔驰呢?”那人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意,声音依旧轻淡空灵,温文如水。
  看着眼前这个谈吐上温文儒雅,举止间气宇不凡的陌生男子,云舒歌觉得这人断然不可能是鸡鸣狗盗、采花行窃之徒,而且自己还要赶回宫中向父王复命请安,于是笑道:“嗐,我这不是因为去拜访了两位附近的朋友,这才误了时辰,这不正要赶着回去。”
  应该是两人站的太稳,好似林间的两颗笔直的青松,一只灰色的兔子不知从哪里突然窜了出来,直跑到云舒歌的脚下吃起了花草。云舒歌用脚尖轻轻碰了碰,那兔子一惊,收起两只长耳朵拔腿就跑。
  云舒歌的目光追随了那只兔子好一会儿,扬起的嘴角都快要碰到耳朵了,直到连最后一点草木窸窣的声音也听不见了,方才收回目光继续说道:“阁下可要吃黄瓜吗?还有西红柿。”
  这个问题来得着实有些突兀,少年微微一愣,说道:“不用了,多谢。”
  云舒歌焕然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阁下赏月了,只是切莫被那巡夜的衙卫撞见,否则免不了又是一番质询。”然后做了一个长揖,转身便要离开,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回过身来,说道:“今夜月华清明,确实值得一赏,希望阁下的雅兴莫要被我这个不速之客搅扰了。”说完,又做了一个长揖,便回去找云子都了。
  少年见人和马已经走远,这才回身向着松林深处继续走去。
  这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旁边悄然靠近,在少年三步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躬身说道:“属下方才去附近仔细查看过,只见到一个男子牵着一匹白马在道上徘徊,应该是和刚才那人一同来的,没有发现其他人。”
  “如此,这两人应该只是路过。”少年的声音依旧温文如水。
  “刚才那人可有对殿下不恭?”
  “若是不恭,你要如何?”
  “若是胆敢冒犯殿下,必然当杀!”
  少年轻叹了一声:“这是昊京,不是黎都,凡事都要倍加谨慎。况且即便是在黎都,也不可随意杀戮!慕影,你可记着!”
  “诺!”
  少年继续说道:“你可知道刚才那人是谁吗?”
  “属下不知,殿下莫非认得?”
  “流星探送来的画卷你可还记得,那人便是其中之一,眉宇间倒有七八分相似,应该就是中扈国的大殿下云舒歌。”少年抬起头看向夜空中的那团明月,“本来想去兵造局看看的,现在不想去了,我们回去吧!”说话间,少年已转身向着金雨楼的方向走去,黑色的身影紧紧相随。
  

  ☆、入学鸿词馆1

  博学鸿词馆自建馆以来的六百多年间,一直坚守着一条颠扑不破的规定,之所以说是颠扑不破,是因为这条规定实在是令那些王公子弟切齿痛恨、怒目发指。
  六百年里,不知有多少王子王孙提出抗议,却最终都只有一个答复:抗议无效、勿须再论。
  而那个令百家发指的规定大致就是凡入学我博学鸿词馆者,在一年学期内,如非迫不得已,生死攸关,一律不准请假,不准外宿,不准自带侍卫家仆。
  这可着实难为了那些娇生惯养的皇亲贵胄、王子王孙。
  中扈天元戊子年惊蛰日,博学鸿词馆迎来了第六百三十二期的入学典礼。
  君博堂,取义君子博学,是博学鸿词馆最大的授课学堂。
  此时,君博堂内坐满了来自五洲各部的一百二十名学生,他们无不是皇家亲贵、世家大族。馆长逸清尘站在堂前,满脸肃然地宣读着博学鸿词馆的馆章戒律,堂下众人无不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宣读馆章已毕,逸清尘笼起章卷,交给一旁的侍读官,便坐了回去。
  博学鸿词馆的另一位博士柳道常接着说道:“无论诸位之前是何等身份,今日踏入我博学鸿词馆,在这往后的一年里,便只剩下一个身份,那就是我博学鸿词馆的学生。按照常例,博学鸿词馆依旧只提供双人宿舍,请各自抽出一根竹签,竹签上刻有房号,按照天干地支六十甲子之序,凡是抽到相同房号的便住在一间。”
  就在这时,六个个侍读官各自拿着一个签筒分向两边。不一会的功夫,堂下一百二十人的手里便各自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根竹签。
  “馆内宿舍也是按照六十甲子之序排列的,等会儿侍读官自会带你们过去。还有,辰时过后馆内会允许你们的仆从进馆为你们搬运物品,铺设房间,申时必须全部出馆。今日过后,未经馆长允许,外人一律不得再入馆内。今日大家就好好安顿一下,明日正式开堂讲学。”说完,堂上的一众博士们便从侧门走了出去,留下堂下的百号来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魏宣仪慌忙拿过慕曳白手中的签牌看了看,极其失望地抱怨道:“表兄,你是丙寅,我是乙亥,中间相隔那么多,看来是住不成一间了,唉!这个鬼地方还真是惨无人道啊!”
  慕曳白安慰道:“不过是睡觉的地方,勿须在意。平日里大家都待在学堂,是不是一个宿舍又有何妨。你若有什么事,自管来找我便是。”
  魏宣仪无奈道:“哎,也只能这样了。”
  云子都因为年龄的问题没能跟着云舒歌一起入学博学鸿词馆,但是昊京城内,云舒歌向来都是不缺朋友的。此次,与他一同入学的就有和他甚为交好的温如玉。
  温如玉是关留侯温景的长子,和弟弟温如源自小就作为云舒歌和云子都的伴读,常年出入宫廷,四人虽是君臣,却更似朋友,以总角之交来形容他们的关系或许更为合适。
  “殿下,我抽到的是丁丑,您抽到的是什么?”温如玉一边将手中的签牌拿给云舒歌看,一边朝着云舒歌的签牌看去。
  云舒歌把签牌拿在手中晃了晃,满脸的阳光灿烂,道:“丙寅,不知道是哪位仁兄走了大运,要和我云舒歌同房共寝了!走,去看看咱们的新家!”说着,两人便随着众人一起跟着侍读官认领房间去了……
  按照甲子、乙丑、丙寅、丁卯、戊辰……的顺序,六间一排,十间一列,六十间宿舍各自带着一个小庭院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博学鸿词馆的后馆中。
  云舒歌的房间在第一排第三列,很是好找,看着手中的签牌,再看看庭院前门上写着丙寅轩三个大字的门楣,云舒歌几个箭步迈了进去,这才发现庭院内已有一人驻足其中,正在四下观瞻。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也抽到丙寅号的慕曳白。慕曳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正要回头去看,云舒歌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看到慕曳白,云舒歌不由地大吃一惊,竟有些结巴的说道:“你,你,你不是前日在林边赏月的那位阁下吗?”
  “正是在下。若不是当日公子提醒,我怕是要被巡夜的城卫关进大牢了!”慕曳白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文平缓,听不出丝毫波澜,“想来公子与我便是室友了,在下南瞻部洲慕衡,字曳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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