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意温睡着后,元季年才从床上爬了起来,趁着对裴浅的计划还有印象,他提笔便开始写起了给宋的信。
第二日,元季年去了军营外,在两军战地之间定点勘察,寻找着适合的传信方式。
两营之间隔着一条宽河,若他想将信送到大宋军营里,就得穿过这条河。
要么用信鸽,要么用风筝。
信鸽他没有,若要用,只能从军营里借,他做的可是背叛周营的事,用信鸽必会暴露。
想了几日,元季年还是决定用风筝稳妥。
到时他只需要选一个天色暗沉的夜晚,偷偷拿着纸鸢,系着信,去河边放纸鸢,将信成功送到宋军去。
定好之后,元季年就决定好开始做纸鸢了。
材料这几日乱七八糟地收了一堆,元季年捡了些有用的开始做。
几日里,他都忙着在帐里做纸鸢,送饭的小将和柳意温也没觉得奇怪,好像他做的是件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的事,反而还觉得他很正常了。
柳意温也还说,殿下这几日的心情大好了。
看来在他们眼里,这才是周太子本该有的样子。
纸鸢用了五六日就做好了。
元季年先拿着纸鸢,去了营帐旁的空地上,看看到底能飞多远。
他手里正握着一卷线,不断收着。
天空中的绿色纸鸢越飞越高,在空中徜徉,同时还发着呜呜的声音。
他做的是板子风筝,简单好做,用绿色是因为在夜间不会太乍眼,只要不会被周军发现就行。
“殿下还有如此闲情雅致在此放纸鸢?”裴浅站在他身后,声音轻飘飘地。
方才他还在练军时,偶然一抬头,就看到了飞动的纸鸢。
他仰头望着天上飘动的纸鸢,眼中新奇乍现,但随后又慢慢暗了下去。
像这种玩意,他幼时见过他的兄长玩过,自己却连碰都没碰过。
在他五岁时,只能默默看着兄长拿着漂亮纸鸢在前院后院跑来跑去。
裴浅当然也想问父亲要,但他始终没有开口。
因为他知道就算问了,父亲也不会给他买,还会将他痛骂一顿。
父亲说,想要一件东西,必须要凭自己能力得来。
但这条规则只对他而言。
“裴公子要玩吗?”元季年已经到了他身旁,手中的线塞到了他手里。
裴浅低头看着被塞到手里的线,倒是只傻傻站着,手足无措。
旁边的周太子还看着他。
裴浅扁了扁嘴角,随便扯了一下线:“这有什么好玩的?”
元季年看着骤然降下的纸鸢,无声地笑了笑。
这是在嘲笑他?
裴浅把线一把塞到他怀里:“无趣。”
“很好玩的,你试试就知道了。”元季年拉起裴浅的右手,将线放到他手上。
他绕到裴浅身后,又带着裴浅的另一只手拉线。
裴浅下意识挣扎了身子要离开。与人近距离接触,就像触动了他身上的刺一样,裴浅全身都变得不自在。
在他刚想一掌打退元季年时,他却看到纸鸢一点点地又上去了,裴浅蓄力的手掌慢慢卸了力道。
看着好像是有点意思。
裴浅从他手里抢过线,看着纸鸢随他的线而动,时高时低。
“又低了。”裴浅着急地拿着线一收一卷,眼眸里映着绿色纸鸢在天空中飞翔的影子。
“再试试。”元季年耐心地又带着他的手练了一遍,“很好玩的。”
在其他弟兄还在一起打架的年纪里,他经常喜欢跑到偏僻的地方,一个人坐在河边放风筝。
在储君之位的争夺战中,那段悠闲的时段来得并不容易,所以更是珍贵。
“再升高点。”裴浅要求着。
他的语气难得能有这么兴奋。
元季年按着他的要求,让纸鸢慢慢升高。
看着纸鸢一点点升高,裴浅的唇角慢慢扬起笑,心也随着纸鸢上下起伏。
线还在元季年手里,裴浅迫不及待地又抢回了线,照着元季年方才教他的方式拉动线。
元季年松开了他,让他自己练,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裴浅玩。
裴浅拉着线,一边跑,不时还回望着他。
眼里盛满笑意的模样还真是和以往大相径庭。
之前他听周皇说过,裴浅的父亲极力支持让裴浅委身嫁给周太子。
能主动让自家儿子做质子,在儿子回来后,又要他与皇族联姻,想来,裴浅在他父亲眼里,可能只是被当做了牺牲品。
或许也正因为此,裴浅才能在做为质子受到各种侮辱时,他也只是攥着衣袖默不做声。
时而见了侮辱自己的人,还能笑着迎上去。
最后,再以自己的方式回击对方。
再看此刻裴浅的身影,倒与以往的做统领时的身影重合不起来。
还在放纸鸢的裴浅,才更像是真正的他,脱掉了一切束缚的他。
“又低了,快啊。”裴浅拉着线,自语道。
裴浅玩了一刻钟,元季年看了一刻钟。
他主要是很担心裴浅突然不快乐了,一个冲动把他的风筝扯坏。
“你别用那么大劲拽线。”元季年在后面心疼地望着攥在裴浅手里的细线。
他用了几日才做好的,也不容易。
裴浅移着步子调整纸鸢的方向,不耐烦道:“闭嘴。”
元季年纳闷道:“我做的纸鸢,还不能多说几句了?”
裴浅:“纸鸢如今在我手里,要是还想要它,就乖乖闭嘴。”
怎么这么不讲理。
—
盼着盼着终于到了夜晚。
所有人都在忙着训练,这对元季年来说,这是一个好机会。
趁着夜色,元季年拿着纸鸢,带着写好的信,出了营帐。
“太子殿下,出了这道门就到了与宋军的交界处,外面危险,很可能有宋军潜伏。”刚到门口,就有守在外面的将领拦住了他。
元季年扬了扬手中的纸鸢,面不改色:“外面地方大,我去放会纸鸢,一会就回来,若是有什么危险,我立刻叫你们。”
两个侍卫互相看了看,犹豫了一番,才放下手,让他出去。
河岸边风很大,总体吹向宋军阵营,风向正好适合。
元季年把信塞到纸鸢夹缝中,慢慢升起纸鸢。
-
“太子殿下大晚上的去放纸鸢了?”裴浅正在场地里练兵,听完小将在他耳边说的话,他长眉一动,脚步毫不犹豫踏出了场地,“殿下在哪?”
“就在两营间的河畔边。”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憨憨,又要被媳妇发现了
元季年:我在想为什么媳妇被夸了,我却没被夸。
裴浅;就你这个憨憨,还想被夸?(白眼)做梦!
(内心)我夸你就不行了嘛?
我学到了!我学到了!经过多次研究,发现有奇怪图形比如三角形小圆形之类的表情包一般会变成问号,比如(?˙▽˙?),像其他数学符号,(*^ω^*)就不会!
咦,有这研究表情包的精-力,为什么不去研究几套英语题!
……算了吧。
第22章 威胁
裴浅到的时候,正看见纸鸢在空中飘动,河湾边的人慢慢放长线,纸鸢一点点地飘过河的上空。
纸鸢飞得越来越高,也越来越远,已经到了河的彼岸,忽地,天上的纸鸢断了线,在空中打着旋,慢悠悠地往下飘着。
裴浅攥着袖子下的小箭,薄唇上下压在一起,眼睫下的眸子黯然,灯火的光华都隐在了他的身后。
元季年在做什么,不言自明。
他在以纸鸢向宋军通风报信。
“太……太子殿下……”跟来的小将看到这幅场景,惊讶得张着嘴,脑子里正慢慢组织着解释的说辞。
周太子再怎么不懂事,也不可能会做出通敌叛国的事,可能只是一时贪玩,线不小心断了而已。
这肯定是一个误会。
但他的嘴瓮动了半天,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尤其是当面前还站着脾气可能会随时发作的裴浅,他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只能把头低得深深地,仿佛做错的人是自己。
元季年从身后听到了些动静,但他只当是别的事。
在亲眼看着纸鸢悠悠落在宋军营地后,元季年才放下心,转身打算回营。
刚一转身,看到月华下的青衣,他脚步一顿,神情迟滞。
这种感觉,大概就像是被妻子撞见自己与别的姑娘在一起,当场被抓包的感觉。
饶是元季年的脑袋转得再快,再看见那阴沉下来的脸后,都不够用了。
“我……裴公子听我解释。”
四目相对了片刻,还是裴浅先移开了眼,只留下一个冷冷的背影和一句冷漠的话语给他。
“殿下回去再好好解释吧。”
裴浅的话又让元季年加深了这种奇怪的感觉。
现在的他就像是做错了事求原谅。
“别啊,裴公子等等我,我有一个好计划要告诉裴公子。”元季年在脑子里已经想出来了一个完美的解释,他朝着裴浅的背影追了上去。
裴浅的脚步走得比以往快了不少,但元季年还是追上了,他一把抓住了裴浅的肩头,将人掰了过来。
旁边的小将见到这幅景象,很自觉地提出了离开:“殿下,裴公子,末将还有些事要做,就先去了。”
“去吧。”元季年听他有事要忙,不经细想就同意了。
“站住。”裴浅冷喝。
小将为难地站在旁边,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裴浅是想当着他的面,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真正的周太子?
元季年的神色也暗了下来。
他的手搁在裴浅肩头,低头挨在他耳边:“裴公子别忘了,我们的命连在一起。我这样做自有因由,裴公子若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万一错怪我了怎么办?”
小将在裴浅的侧面站着,在周太子靠近裴浅的时候,他就闭了眼不敢乱看。
竟敢威胁他。
裴浅阴郁的面容一扫而光,仰头看元季年时,转而换上了明媚的笑。
他抬手勾上元季年的脖颈:“原来如此,看来是我误会殿下了。”
小将不敢说话。
但看到此情此景,还是暗自感叹裴浅与太子也感情实在是好,闹了矛盾亲一下就没事了。
但只有身在其中的元季年才清楚。
裴浅不会这么简单就相信他,单从抵在他脖子后面的尖锐利器就能知道。
比起裴浅的怀疑,元季年更恨自己。
他太粗心了,三番两次露出马脚。这么短的时间就快暴露出宋人的身份了。
“外面天冷,殿下身子弱,还是回帐里吧,由我来伺候殿下休息。”
裴浅勾在他脖子上的手滑到了元季年的胳膊上,拽了拽他的衣袖。
元季年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伺候?怕不是刺杀。
他向裴浅投去了疑问的眼神。
“殿下想说什么,回去再说。”裴浅又使劲拉了拉元季年的衣袖,可还是拉不动。
怎么这么笨!
裴浅被他的不配合气得半死。
但看了看呆愣的周太子,他又发不出脾气来。
“殿下难道不想和我一起回营里同寝吗?”裴浅站在他眼前,挨近了他,“殿下是在怕我啊。”
元季年趔着身子躲开他的靠近,摇了摇头,觉得不对,又改为点头。
可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不对!同寝?
柳公子今日好像要替人值夜,确实不回来睡。
裴浅要睡在柳公子床上?万一裴浅打呼噜的声音吵到了他,元季年难免会大半夜起来掐死他。
“你还当真了?”看着他发愣,裴浅踮着脚在他耳边嗤笑,“我回去有事要同殿下说。”
还好不是真的。
元季年拍了拍胸口,虚惊一场。
裴浅却又不开心了。
他话说后,周太子立马就是一副放松下来的神情,难不成就这么嫌弃他?
裴浅猛吸着气,压下不满的情绪。
一旁的小将看着他们的动作,听着他们的话,倒是一直觉得面红耳赤。
他知道自己不该在这。
刚这样想,像是上天回应般,他听到一声:“回去吧,继续代我看着他们练习。”
“好。”小将如蒙大赦,逃也似的离开了。
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元季年僵着身子,从裴浅手里无情地抽出自己的胳膊,自己先走了。
就这样走了吗。
裴浅看着他的背影,没来由地觉得心闷闷地。
他还没见过连着几次对他的笑不为所动,还这么冷淡的人。
不解风情。
眼见他越走越远,像是忘了自己一样,裴浅只好跑着跟了上去。
他刚进元季年的营帐,就听到一道低声恐吓:“你到底想怎么样?”
周太子看着他时,警惕和带着威胁的神情让裴浅很不舒服。
但是他来找元季年的目的,可能也会让元季年不舒服。
“你不是要向我解释的吗?”裴浅坐在了他的床上,“我来给你机会了。”
什么叫给他机会?
但为了保住他的身份,元季年还是要腆着脸解释一番。
“裴公子不是要找出细作吗?我有一个好法子。”元季年坐得离裴浅远了些,编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
裴浅一副“我就看着你编”的表情侧耳问着:“殿下有什么好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