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受了伤吗?怎么还能走那么快。”想看笑话的心思没了,元季年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身前掉落的石块都快成小山了,头顶不断被石块砸中,元季年捂着脑袋,觉得凄惨又狼狈。
头顶被一片黑暗笼罩住,但同时,整个洞口像开了天光,一片大亮。
元季年又欣喜,又觉得悲哀。
欣喜是因为能见到久违的光亮,悲哀是因为他的头顶上方有东西掉下来了。
第35章 地动
上方的一大片土块掉了下来,元季年已经被裴浅拽着胳膊拉了过去。
一回头,身后就是掉下来的一堆土块。
摇晃感还在继续,但相比之前已经弱了很多,元季年在裴浅身后,看着他走得深一脚浅一脚地,脚踝边的衣摆血色都加深了。
元季年垂着眼,反手拉着裴浅的手,到了一块地方站定:“你伤口流血了,先停下吧。”
洞里还有滑落的土块,但他们站的地方倒是不怎么动了。
“方才是不是发生了地动?”元季年回头看着突如其来的摇动带来的后果。
裴浅的手从他手里滑走,脚步也停了下来,坐到了地上,也不回答他的话,垂头丧气地就像一朵枯萎的花。
“怎么了?”元季年看着他丧气,也猜不到裴浅究竟又在想什么。
一低头,元季年瞥到裴浅腰间空落落地,好像比之前缺了点东西。
他蹙着眉想了想。
刚才在裴浅拉他时,慌乱中他看到从裴浅怀里掉落了什么。
当时他正要去捡,人就被裴浅拉走了,裴浅掉的究竟是什么,他也没看清。
“你等一会。”元季年对着裴浅说完后,在裴浅疑惑的目光下,朝着过来时的地方走去。
他要做什么。
裴浅抬着脸,望着元季年的背影,眼神朦胧,慢慢出了神。
元季年说得不错,方才是地动了。
他也是因为此事才焦躁不安。
地动历来是不祥之兆,而朝里的人会怎么看,谁来承担罪责,连想都不用想。
哪怕真有出口,他若能出去,恐怕只会比现在的处境还更糟糕。
“你的扇子落在那了。”
裴浅还在发呆,却还是被头顶的声音唤回了些神志,他呆呆地看着递到眼前的扇子,后知后觉明白了刚才元季年在那做什么。
裴浅低头摸了摸自己腰间,他的那把扇子确实不见了。
“就为了找一把折扇,至于吗?”眼瞧着元季年刚才弓着身子在土堆里翻找着什么,身上都不可避免地沾了一身土,和从土堆里钻出来一样。
裴浅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更多的是嘲笑他的傻,还是暗藏着其他古怪的情绪。
不过裴浅还是从他手里接过了折扇。
指尖相碰时,元季年感觉到了裴浅指尖的冰凉,他还看见,裴浅阴郁的神情渐渐淡了。
元季年抬手擦了把额上的汗。
帮捡折扇也只是一桩小事,不管对方是谁,他都回去做,举手之劳而已。
只是看到裴浅嘴角第一次露出了不含敌意的笑后,元季年却像做了一件什么大事得到了回报一样,竟然有了种满足感。
“折扇上抚琴的姑娘是谁?”
元季年在他身旁坐下,因为不确定自己这样问会不会冒犯到裴浅,所以他一直注意着裴浅的神情变化,在裴浅还没开口时又补充道:“我就是不小心看到了,简单问一下,没有要责怪你喜欢别的姑娘,也没有要觊觎她。”
他以往只知道裴浅经常拿着墨画折扇,可上面具体画着什么,他也没见过,今日还是第一次见。
裴浅听着他这一通飞快的解释,抿着嘴角慢慢划开折扇,手指轻抚着扇面,垂眸看着扇面上抚琴的娇俏人影。
“她是我娘,喜欢抚琴,在宋为琴姬出身。”
“你娘是宋人?”元季年听到宋这个字眼时,觉得分外亲切,当即不假思索地说,“改日我要登门亲自拜访。”
“她……”裴浅抚着折扇的指尖一顿,眼眸暗了下来。
元季年看着他的神情变化,在他开口时,脑子里已经闪过了无数个猜想了。
难不成是裴浅讨厌宋人,也因此排挤他娘,母子之间反目成仇,发誓再也不见?
再不成是裴浅每次热切地叫他娘时,他娘都会以冷眼相待。
如果是前者,那就有些说不清了,但如果是后者,恰恰却可以说通。
怪不得脾气这么臭,原来是没娘疼。
元季年忍不住脑补出了裴浅不受亲娘待见的场景,想着想着,就慢慢同情起裴浅了。
“别这样看我。”裴浅冷冷转过脸,像被触了逆鳞,语气忽然冷硬起来,“我娘她怎么了,你不知道吗?”
“我真不知道。”元季年坦诚地看着裴浅的眼睛,“周太子对自己心上人的身世竟是一点也不上心,他脑子里关于你最多的记忆,你知道是什么吗?”
裴浅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不是周太子,这样在他面前,元季年反倒能轻松很多,也就没有在外人面前那样的顾虑了。
“是什么,我不想知道。”
自然大多是他的笑容。
他一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的全是裴浅各种场合下的笑,只是那一抹抹笑就像悬崖上的花,诱人采撷,但又危险至极。
除了裴浅的假笑,当然还少不了他对周太子嗔怒时活色生香的怒颜。
而周太子对裴浅身世的记忆,却是少到几乎没有。
“那你娘她到底怎么了?”追问别人的娘好像是有点不对,但裴浅要说不说的样子实在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裴浅莞尔一笑:“我要是说了,你是不是会借此利用我?”
元季年哂笑一声:“瞧你说的,小言质疑我身份的时候,我都没有怀疑是你告诉他的。”
“傻子都能想明白的事,你若真信了他,那不是连傻子都不如吗?”裴浅理直气壮地摇起了扇子,凉风时不时吹过脸侧的发丝。
“行,你说的都有理,脱裤子吧。”
“?”裴浅挪动身子,坐得离他远了一点,眼神多是警惕,“你想提前死在这里吗?”
元季年瞥了眼他出血的脚踝:“伤。”
裴浅踝边衣摆的血色又加深了不少,伤口的血都顺着小腿蜿蜒地流了下来,地上的尘土都或多或少沾上了血。
很明显,是腿上用力让伤口撕扯了。
裴浅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自己的脚边,才注意到了脚上的血。
见裴浅久久还没有动作,元季年也再没和他干耗,他蹲到了裴浅身前,撩起裴浅的下衣摆,脱掉了他的布靴,扯掉了他之前在伤口上绑的布条扔在了一边,一套动作做得并不温柔。
他的手不时碰到伤口时带来的的刺痛让裴浅仰起了脖颈,额上的细汗也一下冒了出来。
裴浅紧压着唇,神智也比以往清晰了不知多少。
“要是不小心碰到了伤口,你就吱一声。”元季年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白帕。
裴浅仍没有张口。
元季年也知道他肯定听见了,想起裴浅以前对他的态度,元季年又接了自己的话:“反正我也不会停手的。”
“你……”
裴浅没受伤的脚刚动了一下,元季年就拉住了他要踢上来的脚。
“我替你包扎,你就这么对我?”
“哼。”裴浅收回了脚,不动了。
“毒已经全消了?”元季年拿着火折凑近了看,裴浅腿上的肿胀已经消失了,伤口一直在留血,但流的都是鲜红的血,“刚才用火烧的办法只能暂时压制住毒的蔓延,可这……这是怎么回事?”
“毒怎么能说消就消。”元季年抬头望向裴浅,眼神就像肯定了裴浅一定会知道答案。
“我也不知……”
“嗯?”
裴浅还没说出后面的话,元季年却像是知道他在说谎一样地抛出了疑问。
第36章 做梦
“你知道这些事有什么用?”
裴浅只想着随便用几句话搪塞过去,但元季年似乎并没有被轻易打发掉。
元季年拽了拽他的脚,意思是让裴浅认清自己所处的位置。
“我告诉你好了吧。”裴浅扭过头,不再看元季年,“是我自己清的毒,但是有代价。”
“什么代价?”
“比如会突然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想起之前结算时,元季年都在场,裴浅低下了脸。
元季年边帮他处理着伤口,好像也明白了裴浅的话:“所以之前营里的人吃了糕点中毒后,你也是这样救的?”
裴浅淡淡嗯了一声,只盼望着元季年不要再问这件事了。
但元季年偏像是在故意和他作对,裴浅听到他又在疑惑且认真地问:“那为什么你做那些怪异举止时偏偏是我在场?你到底是有多恨我。”
裴浅听到这话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和他争辩的时候就连腿上的疼都忘了:“你这话是何意……你以为我愿意吗?每次吃亏的人还不是我。”
“吃亏的人不该是我吗?”元季年正熟练地给帕子打着结,“你说我那日好好地和你说话,但你什么也不听就把我推下了水,最后还求我救你,你这是图什么?”
“还有中秋日那次,我好好喝着酒,也没有惹你,但你却在那么多人面前趴在我怀里,想故意坏我名声是吗?”
“我……”裴浅指着自己,想说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眼里,憋了半天才终于憋出一句威胁的话,“等我好了之后,你后悔都来不及。”
“好了。”裴浅说完话时,元季年也包扎好了伤口,他放下裴浅的衣摆,挑眉看了一眼裴浅气得发红的脸,调笑着他,“被我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了?那裴公子还要杀我吗?”
裴浅低下身子穿上自己的布靴,突然明白了周太子为什么要故意激怒他。
但即便明白了,裴浅还是假装不知道:“看在你为我包扎的份上,就留你一条命。”
元季年站了起来,目光探寻着出口:“那可真是感谢裴公子了。”
—
“殿下?”一个小将快步走到帐里,到处找着裴浅和周太子的身影。
门外的小将催着里面的人:“找到殿下和裴公子了吗?快点,这里没有,再去别处找找看。”
“没找到。”里面的人出了营帐,又跑到了别的帐里。
“柳公子知道殿下和裴公子在哪里吗?”进去的人弯腰低头,刚找人找得他满头大汗,一低头,汗珠就顺着额头往下落。
“不知道。他们两个人都不见了?”柳意温放下了手中的账本,走近了些,“有急事吗?我刚听到外面好像有点动静。”
答话的人急声说:“是,敌军突然来犯,卑职找了所有地方都没找到太子殿下和裴公子。”
“你们先回到队伍里,我去找他们。”
“好,多谢裴公子。”来人点头,出了帐。
在他走后,柳意温也出了帐,去了裴浅在的营帐里。
目光探索了一周,都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柳意温走近了裴浅的床,翻着被子和枕头。
“珠子呢?”床上倒是只发现了一把匕首,别的什么都没有。
柳意温又在帐里其他地方翻找着,几乎所有地方都找了一遍,桌椅下书桌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还是一无所获。
外面刀剑短兵相接的声音就在耳边,越来越响,柳意温叹了声,只好出了帐。
刚出了帐,就撞到一个慌忙来报消息的人。
柳意温看他慌张的样子,就已经知道了前方战事不利。
没有带头领队的,难免会乱套,而宋军又在此刻趁机而入,结果如何,他也能想到。
“柳公子,敌军突击,我们前方没能抗住,后方几个将领都被敌军斩杀,裴公子不在,没有指挥的人,柳公子之前带过军,卑职请求柳公子能在阵前指挥。”
柳意温不紧不慢地回他:“先撤退……”
“是。”小将身子一转,刚要离开,柳意温又叫住了他。
柳意温望着某处营帐,问他:“小言回来了吗?”
那人转着眼珠回忆了一会:“小言一早就上山去捡柴火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哦。”柳意温皱眉想着事,半晌才对他说,“你先去前方传消息吧。”
小将扭头,火速跑去了前方。
后方的士兵已经退到了战场几里外,柳意温和剩下的人也匆忙随着队伍后退。
—
在洞里等了一天也不见有人经过,元季年也等累了,又退回了裴浅身边坐下。
洞里本来是不见天光的,但在地动过后,有一块土陷了下来,仰头就能看到天,所以对于白天和夜里,过了几日,还是能算清楚的。
身旁的裴浅靠着墙,正闭着眼睛休息,发着规律的清浅呼吸声,现在已经到了夜晚了。
元季年抬头望着头顶一小片的星星,算着日子,他们被困在这里也有了三日了。
“咕噜噜……”
元季年听到一阵肚子叫的声音,他摸着自己的肚子,想想已经三天水米未进了。
“吃红豆糕也行……”
裴浅不知是在睡梦中还是在给他说话。
“还能在梦中吃到红豆糕。”元季年一想也闭上了眼,打算做个好梦,在梦里好好吃次许久没吃的古董羹。
做梦可简单多了,他也会。
元季年隐隐约约间看到自己好像已经走进了一间酒楼里,酒楼人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