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江山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顾言丶

作者:顾言丶  录入:01-27


他俩人正说着,谢珏的亲兵便护着程沅的马车走近了。谢珏顺着宁衍的力道站起身来,摸了摸脑袋,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原本是一道骑马的。”谢珏说:“结果走到一半的时候,小沅有些受凉了,便在驿站换了马车,所以回来的时辰也耽搁了两天,实在惭愧。”

“这有什么值得惭愧的。”落后宁衍一步的宁怀瑾正好将这句话听个正着,温声道:“程大夫又不像你我这样的军旅之人,这外头寒风凛冽的,骑马确实遭罪,不如坐车来得稳妥。”

谢珏还没来得及应付这句寒暄之语,就见宁衍转过头,笑着打趣道:“皇叔才跟昭明一起打了几场仗,便已经自诩为军旅中人了。”

又来了,谢珏心想,陛下这性子是万年不长记性,偏就爱逗这种满嘴温良恭俭让的木头桩子。

“就算只打过一场,那也好歹是上过战场了,怎么能不算。”宁怀瑾笑着说:“再者说,陛下可不能张口就耍赖,打桐柏县时,可是臣独自去的。”

谢珏:“……”

什么玩意,谢珏震惊地想,今儿这太阳是打哪边出来的,连宁怀瑾都能跟宁衍拌嘴了?

谢将军这边兀自震惊着,宁衍倒像是颇为满意,笑眯眯地跟宁怀瑾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对着下车的程沅打了招呼,便要拉着人进府。

宁怀瑾被他落在后面,却也不生气,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笑,顺手将谢珏带回来的亲卫安置了一下,才转而去追宁衍的脚步。

——宁衍方才是故意在谢珏面前打趣他的,宁怀瑾看得出来。

这是一种独属于宁衍的“试探”。

这些日子以来,宁怀瑾渐渐摸到了一些和宁衍相处的门道,其实想要让宁衍高兴,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他不需要宁怀瑾曲意逢迎,也不需要他做小伏低,甚至不需要宁怀瑾多迁就什么,只需要宁怀瑾平日适时地撇开“身份”,跟他说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

宁怀瑾一直是个谨慎有余的人,除了在感情上踌躇不前,左右为难之外,还没什么能难得倒他的眼睛。

自从那日宁衍与他掏心掏肺地说了一通之后,宁怀瑾也在渐渐说服自己,开始试图再迈出一步,往宁衍期待的方向走一走。

也正是因为如此,宁怀瑾渐渐发现,其实“身份”亦或是“地位”之间的差异,其实并不是宁衍最在乎的事情。他在乎的无非只是宁怀瑾是否能与他平等相交,仅此而已。

但也就是这个“仅此”,宁衍也走了许久。从叔侄、到君臣,一步一步,一点一点,这个距离似乎当真在不断被他拉近,以至于留在宁怀瑾面前的,只剩下小小一步便可跨越。

宁衍只是想有个人能真正在“身边”陪他,宁怀瑾想,不是下位的臣子,不是需要仰仗他生活的后妃,也不是那些暗藏祸心的宗亲。

他想要一个能平等相交,敞开心扉,不必介意任何礼仪和规矩的知心人。

这个认知仿佛让宁怀瑾醍醐灌顶,等他想明白,再去看待宁衍的一言一行时,许多事在他心里便都有了答案。

所以宁怀瑾再去与宁衍相处时,许多事情便也变得简单起来。

这些日子以来,宁怀瑾渐渐想明白一个道理——其实谈情说爱,其实本身不过是一个心甘情愿“让渡”的过程。

宁衍让渡“权利”,而他让渡“真实”,就这么简单而已。

正如“皇叔”和“怀瑾”,“陛下”和“小衍”一样,看似是称呼界定身份,可爱意又不会因为称呼的变换而收放自如。

说到底,这其中的“度”不过是默契,是分寸,是心照不宣。

思及此,宁怀瑾的眼神也不知不觉变得柔和了些。

而先走一步的宁衍也发觉宁怀瑾还没跟上来,便不知不觉地放慢了脚步,在垂花门前等着他。

宁衍身后的谢珏和程沅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微妙的情绪。

我觉得陛下离断袖只剩一步之遥了——谢将军拼命地冲着程沅使着眼色。

程沅用一种近乎怜悯而慈爱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摇摇头,叹了口气。

谢珏:“……”

他太熟悉程沅这个叹气的模样了。

程大夫妙手仁心,悬壶济世,但也不是神仙,总有人力不可强求的情况发生。所以一般来说,他这个表情,都代表着一个意思——没救了。

算了,谢将军破罐子破摔地想,连帝师都断袖,能教出什么正直孩子,活生生一个上梁不正下梁歪。

远在内阁的江晓寒莫名觉得浑身一颤,只觉得后背一股阴风爬过,吹得他汗毛倒竖,后背凉飕飕的。

江晓寒:“……”

他狐疑地放下手里的奏折,左右看了看,发觉其他几位鹤发长须的同僚还倚在桌案后头神游天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于是江晓寒揉了揉额角,心说自己最近是不是总泡在内阁,泡得神思都混沌起来了。

陛下亲征不在京中,内阁的事务骤然比以往多了一倍不止,现在正值年末,虽然省了诸多琐碎的大宴和祭典,但就各地的述职折子依旧如雪片似地往内阁飞。

若是在以往,这些折子都是得宁衍亲自过目的,可今年情况特殊,江晓寒总不好把所有的折子都往南阳发,于是只能折个中,将四品以上官员的述职折子着驿站送给宁衍,四品以下的,便都由内阁统一处理了。

这本身就是一项琐碎而繁杂的工作,再加上年末吏部考核,户部清点国库,兵部还要时时照应前线这些事务,恐怕内阁得忙到腊月二十七八才能休沐了。

而除了这些之外,江晓寒手里还压着另一桩大事。

——是阮茵启程去国寺祈福的礼仪章程。

当初江晓寒一收到消息,便猜到这必定又是宁怀瑾的主意——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一手,宁怀瑾已经玩儿的太熟了。

之后种种与他猜测的大差不差,先是几位大长公主不知怎的通过了气,一起进宫去“探望”了一趟,后来又是宁宗泽亲自往宫里递了帖子,请阮茵移步戏楼看了场戏。

就江晓寒听到的风声来看,阮茵最初是不从的,毕竟她在皇寺呆了那么些年,好容易逃出生天,哪能那么容易再叫人送回去。

后来也不知道是宁宗泽与她说了什么,居然还真正说动了阮茵,几次劝说下来,阮茵的态度也不像最初那样抵触了,隐隐有了松口的架势。

可后来,等着国师府和礼部将祈福的章程送到仁寿宫时,阮茵却又开始对章程挑挑拣拣,不是说这里“不合规矩”,便是说那里“不够体面”。

江晓寒知道,阮茵这是压根不想去皇寺,只是找个由头拖着罢了。毕竟她身为太后,只要所说合理,便谁也不能明面上逼迫她做些什么。

阮茵一直拖着不肯点头,无非是礼部的章程里曾经写过,若太后出宫去皇寺祈福,得有陛下亲自降阶相送,以此表示孝道和郑重。

可谁都知道宁衍此时不在京城里,阮茵拿这话出来堵礼部的嘴,简直是明晃晃的推托之词。

江晓寒垂着眼思索了一会儿,在心里颠来倒去地琢磨了几个主意,可都觉得有些不太妥当。

宁衍不在京中,许多事情没法过他的明路,就变得不太好办。他自己又是个外臣,不像宁宗泽那样的皇亲可以随时进宫,也不好单独去见阮茵。

江晓寒又琢磨了一会儿,干脆一捶手心,决定借自己闺女一用。

正文 “个老匹夫,背后捅衍哥哥刀子。”

“说来也简单。”

江府书房内,江晓寒回过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薄册子,顺手翻了翻,从里面捡出一张窄窄的信笺,又坐回了桌前,接着说:“……把这个送到阮茵手里,就行了。”

江凌趴在江晓寒对面的书案上,闻言眨了眨眼睛,为难道:“父亲,阮茵能信我手里的东西吗?别说太阳打西边出来,这恐怕得太阳从天上掉下来才行。”

“为什么不信,这可是宁铮的亲笔所书。”江晓寒无辜道:“你真当宁铮的笔迹是那么好仿的,阮茵看不出来吗。”

“那谁知道呢。”江凌撇了撇嘴,小声戳穿道:“反正父亲肯定做过手脚了。”

小丫头大了,不太好糊弄了,江晓寒想。

于是江大人干脆“开门见山”,把手里的字条往桌上一摊,坦白道:“确实,这一张是我仿出来的。”

“日前,禁军在皇宫后山处打下了一只鸢,截下了一封信,是宁铮和阮茵的私信。”江晓寒说:“当时禁军没敢声张,只将这鸢交给了我。只可惜那信筒修了点棘手的机括,我开封时手法不对,里面的信件已经被搅碎了。”

“那父亲是怎么仿的信?”江凌问。

“我将那些碎屑拼了起来,大体还能看出里面的字样。”江晓寒说:“其实左不过是讲了前线的战况,依照陛下的吩咐,放给阮茵看看也没什么。可谁知这东西已然碎了,那还不如在其中做点手脚,好让阮茵更乖乖地去皇寺。”

“只可惜禁军的人下手没轻没重。”江晓寒叹了口气,说:“那鸢被他们打下来时,右翅被石子打得齐根折断,我养了两三日也不见好,实在不堪用了,不然也用不着你费劲了。”

江凌还是不解。

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江晓寒要把这活儿交给她来办。任谁都知道,若说这整个京城里,阮茵眼里心里最痛恨的世家,非得是他们姓江的不可。当初江晓寒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把宁铮踢出了京城,诚然这里面有宁宗源推波助澜的功劳,可毕竟是江晓寒开的口。

阮茵就算这辈子跟宁衍握手言和,怕也不会给姓江的什么好脸色吃。

“阿凌,你知道九王爷去劝阮茵时,是怎么跟她说吗?”江晓寒问。

江凌摇了摇头。

“他说,宁铮在安庆府大捷,一连两仗都打赢了,势头正好。所以陛下向他借兵,想要与他两道合围安庆府,好给宁铮一点好果子吃。”江晓寒说:“宁宗泽说,陛下有一个不出兵的条件——便是让他去劝说阮茵去皇寺祈福,从而换陛下不下明旨。”

江凌越听,眉头便皱得越紧,听到最后干脆坐直了身子,愤愤道:“个老匹夫,背后捅衍哥哥刀子。”

江晓寒:“……”

——这谁教她的!

“女孩子家家,慎言一些。”江晓寒叹了口气,说道:“在家骂骂就行了,出门可别骂出声了——也小心别被你爹听见。”

江凌:“……”

一提起颜清,江女侠浑身的煞气骤然敛去,瞬间乖顺得像只小猫,仿佛听见这个名头就够受了一样。

“然后呢。”江凌说:“他敢这样跟阮茵说,心里恐怕也有别的打算吧。”

“确实,他以此为由,请阮茵帮他这个忙,说是只要阮茵肯去皇寺,他便不用出兵。这样一来宁铮好过,二来他也可以韬光养晦,日后也好帮宁铮一把。”江晓寒说:“按他的说法,他显然是更偏向宁铮的。”

“阮茵能信吗?”江凌狐疑道。

“不能,不然她早就收拾东西去皇寺了。”江晓寒笑着说:“阮茵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对口头保证深信不疑。可毕竟宁铮现在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她也不好直接驳九王爷,只能面上答应,暗地里拖延。”

“父亲。”江凌垂下眼,揉搓了一会儿手里的剑穗,低声问道:“你说,宁宗泽说的是真的吗,他们都那么不待见衍哥哥吗。”

“身为皇帝,私下里被不待见的多得是。”江晓寒慢条斯理地说:“哪怕是朝堂上的官员,陛下的心腹,若遇到事,谁私底下还不抱怨两句。何况同是顶着一个姓的同宗同族,有人坐在高台金瓦上,有人却只能俯首称臣,心里不平衡的多了去了。”

“……衍哥哥这样真是可怜。”江凌叹了口气。

“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觉得他‘可怜’。”江晓寒伸手揉了揉闺女的脑袋,安慰道:“但若说就因为这点事,九王爷就起兵造反,那也不见得。要我说,他不过是左右逢源一通,若陛下赢了,他还是安安稳稳的老王爷。若宁铮赢了,他只需要在最后出兵分口汤喝,也算是全了跟阮茵的约定,新朝的地位还是稳稳当当的。”

“我明白了。”江凌闷闷不乐地说。

现在再去纠结人心之争显然没用,不如想想怎么帮忙才是正经事。

江凌苦着脸,正想问江晓寒的打算,却见他似笑非笑,显然是还有未竟之意,等着她自己琢磨明白。

江凌眨了眨眼,忽然灵光一闪,连忙噌地坐直身体,说道:“不对啊!父亲,阮茵被关在宫里,对外面的事情一字不知,宁宗泽怎么会不知道。衍哥哥自从到了安庆府之后一路大捷,连信阳都拿下来了,怎么还能说是宁铮大胜。”

“所以说……”江晓寒说:“应是怎么?自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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