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凉意从交叠的双手传来,晏珏看见他弯起的手指扣在自己的手背上,如同竹节一样清瘦挺拔,他动了动指尖,才抑制住自己想要翻过手掌与他交握的冲动。
“有没有感觉到灵力?”秦宿舟问他。
“……啊?”悄悄开小差的晏珏被点到了名。
“算了,”秦宿舟松开了他的手,“你用灵力试试看打地面的一点。”
晏珏依言照做了,并起食指与中指命令冥骨望着地面的一点撞去,地面的砖块应声而碎。他捡起碎裂的砖块放在指尖轻轻摩擦,粉末窸窸窣窣地落在了地上。
再去看他敲碎的那块砖——哪里还有砖块,地面上在附近破了一块小洞,露出地面上混杂着干草、碎石的泥土。
“我猜的不错,这里压根就不是什么密室,”秦宿舟冷哼一声,“我们多半是在一个林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开学事情一多给忘了发,今天补上昨天的双更~
最近有点忙,看得比较快,可能有些河蟹和虫没捉,要是看着不舒服提醒我一下么么啾~
第7章
牧恒捂着右眼恶狠狠地盯着那团熊熊大火,狠狠用手锤了锤地面,一旁的牧烟胸口一闷,猛地呛出一口鲜血。
“这就不行了?”牧恒斜眼睨了她一眼。
“不是,我可以再撑一会儿。”牧烟赶紧吞下喉头剩下的腥甜,低下头道。
“一会儿哪够啊?”牧恒忍痛站起身,一汩鲜血从指缝沿着手背流进了袖口,“给我精神点,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牧烟浑身抑制不住地一颤。
“来了。”
牧恒话音刚落,晏珏的身影便从火圈中冲了出来,直朝牧恒的面门袭来!
凛凛剑光如风,飒飒身姿如燕,晏珏的攻势讲究稳准狠,出手并不频繁,但一出击必见血。牧恒还丢了青铜刀,一时间节节败退,落了下风。
“还愣着干什么!不来帮忙!”牧恒朝牧烟吼道,半张脸浸满了鲜血。
牧烟赶紧唤醒一旁待命的傀儡,跳入了战圈。
晏珏深呼吸一口,双剑横于胸前,耳旁浮现出了秦宿舟方才的话。
——刚才的密道一直到这间密室极有可能都是假的,要驱动这么大的幻境,施术者与作为阵眼的法器分隔是很难做到的。
——但是不知道牧恒和牧烟哪个才是施术者,也不知道法器是什么。
——阵眼就在施术者身上,找到施术者便是找到了法器。
——那如何找到施术者?
晏珏挥动冥骨欺身而上,半矮下身子闪避过傀儡略显迟钝的攻击,牧烟的软剑就到了身前。他没有如往常一样避开后撤,而是任由它缠上了自己的剑。
——不管他们俩谁是施术者,你的对手永远都是牧恒。不用担心被牧烟和傀儡缠上了怎么办,他们两个在刚刚都有一定的损耗,傀儡的动作会变慢,至于牧烟的软剑就更好对付了。
——毕竟你有两把剑。
牧烟没料到晏珏竟会舍下剑,足尖点地飞快地掠过她身侧,迅猛之势宛如猛龙过江,直朝着牧恒的面门而去!
——依照牧恒的实力,他没法用武器接下你这一击,但却能够跳起来躲开。
牧恒啧了啧嘴,腿脚发力向后跃去,剑锋擦着他的衣襟而过,只削下了一片衣角。
——但是没关系,这就是我们的目的。
剑锋险险掠过的虚汗还没落下,他眼角便扫见了一抹火光以迅雷之势向自己逼近。再仔细一看,火焰摇摆的间隙,秦宿舟一把火光蹿动的长弓正笔笔直地对着他。
“他娘的!”在空中的牧恒无法翻身,灵力凝聚的箭尖穿过了他的肩胛骨,尽管并不充沛的灵力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口,但对于现在伤痕累累的他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
然而秦宿舟和晏珏显然不愿意给他喘息的空隙,密集的箭矢和蓄势待发的剑光交错着,失去了一只眼的牧恒躲避起来显然狼狈至极。
——这种程度的伤牧恒还暂时不会倒下,但他会开始思考,于是接下来可能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按照他漠视牧烟的程度,他会拿牧烟挡开攻击,然后趁机喘口气改变幻境,造出更多的傀儡攻击你,这种情况,他就是施术者。
——但其实比起第一种,我更倾向于第二种。他即便受再多伤,也不会拿牧烟当挡箭牌,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怜惜自己的女儿。
牧恒在地上滚了一圈,抢过牧烟的软剑勉强招架住了猛烈的攻势,一脚把她踢出了秦宿舟的射程范围。
——只是因为牧烟是施术者,她需要留存灵力和体力维持幻境。
——但因为她的灵力远不及牧恒,可能这么多傀儡就是极限,她无法再造出更多的傀儡围攻,而我这边又被火势包裹,因此她只能与牧恒两方夹击你。
“你袖口的匕首呢?!不快拿出来解决晏珏留着过年啊!”牧恒朝牧烟高声吼道。
“啧。”晏珏往旁边一滚,不得不放弃快要到手的牧恒。匕首从他眼前堪堪划过,上头还泛着毒气。
这一只暗器扭转了牧恒的劣势,他反应极快,趁此机会乘胜追击,软剑在他手上与在牧烟手上判若两物,在空中猎猎作响。晏珏一边躲闪着带着毒气的暗器,一边招架着软剑,一时间陷入了苦战。
——招架不住也不用慌,牧恒是垂死挣扎,一定会拿出鱼死网破的架势,但他此时有一个明显的弱点。
——他慌了。
血水混杂着汗水从牧恒的脸上流下,阵阵灼烧的痛楚从眼中传来,晏珏的剑风却还是一如往常灵力,牧恒的心底不由动摇出了一丝裂缝。
——因此,这时候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他做出鲁莽的判断。
“牧恒,”晏珏侧了侧身子,让开一只梅花镖,“这里其实不是封闭的密室,而是幻境伪装后的林子吧?”
牧恒没有答话,但是从他霎时抿紧的唇线便能窥知一二。
“而且,这个阵法的阵眼,一定在牧烟身上,对吗?”
牧恒飞快地向后掠了几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似乎一边想掩藏什么,一边又惊诧于他何时知道了真相。
——此刻,他脑子里一定会闪过无数个想法,但不管他想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会想要立刻结束战斗。
“牧烟!”牧恒高声吼道,“这边你别管,去把秦宿舟抓过来!”
牧烟愣了愣,“可是我进不去,那个火……”
“没有晏珏的灵力,秦宿舟撑不住多久,火势现下就小了很多,拿傀儡垫着冲进去!”牧恒招架着晏珏的攻击道,“他肯定不会反击的,他没有灵力了!”
——按照你的正常反应,你听到这话肯定会想折回来,那就折回来。
“你们!”晏珏加快了攻势,稳健的剑影有凌乱的迹象,似乎要尽快结束战斗赶过去。
——但牧恒为了保证牧烟能顺利抓到我,顺便除掉你,一定会趁虚而入。
但牧恒抓住了他的出招的空隙果断出击,晏珏被击得往后一跃,眼看着一时半会打不死,便顺势立刻后撤,往牧烟的方向跑去。
“你找死!”牧恒大笑两声,朝着晏珏的背影追了过去,一剑袭上他的后心,“对战中那背对着敌人是大忌啊!小伙子!”
殊不知,晏珏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往前一扑,朝一旁滚去,躲开了后心的致命一击。
——这时候,我会再射出一箭。
与此同时,一道飞矢从火圈里冲出,牧烟冲得距离火圈最近,最先看到火光中秦宿舟的架势,赶紧改变步伐,朝一边扑去。
——此箭是击不中牧烟的,她视野开阔,早有防备,所以这箭也不是朝着她来的。
谁知这箭,却也没想要她的命,若是她站着不躲,也不过是被射中肩膀或者手臂。
这箭,是朝着她身后打急了眼的牧恒去的。
牧恒前一刻还被晏珏挡着视线,他没有看见火光中秦宿舟举起的落日,没有看见飞出的流矢,甚至连箭是怎么没入腹部刺穿灵基的,他都没看清。
“不可能!秦宿舟怎么可能还有这样充沛的灵力!”
——但这并没有完,我的箭只是诱饵。
牧烟惊异地后退了两步,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父亲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时候,冥骨从后心而入,刺穿了她的心脏。
“什……你们……怎么可能……”牧烟断断续续地吐着不成调的字,晏珏在她身后皱了皱眉,抽出了剑。
封闭的密室顿时消失了,只留下落在竹林间的明月,清风卷携过的血气,有木料和尸体燃尽的焦糊味。
“你故意的?”秦宿舟看着倒在地上苟延残喘的牧烟,不由出声问道。
伤心脏能重伤却不致命,妥善医治即使掉了头也能接回来,要想杀人只要直取灵基,一炷香内便能一名呜呼,但晏珏却偏偏避开了。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受害者。”晏珏甩了甩剑上的血珠,还剑归鞘,“造成这一切显然不是出自她本愿。”
“但她无意之中也害了不少人。”秦宿舟看着周围辨认不出人形的尸体。
“所以才要将功赎罪啊。”晏珏收回冥骨,蹲在牧烟身边,轻轻扫开了她脸上的落叶,“牧恒要我师兄做什么?”
“有、有一个锁……是他父亲下的……”牧烟挣扎着想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一口腥甜却涌上了喉头,不由得猛烈地咳了起来。
“不着急,你慢慢说。”晏珏将她扶起来靠着树干,视线扫过她的伤口,有些惊异地发现她胸口的刺伤竟然已经止了血。
牧烟深呼吸两口,缓过气才道,“他父亲留下了一个……一个锁咒,牧恒解不开,”她顿了顿,对上了他的视线了然地挑了挑唇角,轻轻摩挲着手指上的檀木戒指,“很奇怪吧?对于皮肉伤,我的愈合速度是常人的百倍,所以牧恒才留着我一命,但也因为这个一直在折磨我,我想死都死不了。”
“他是在取人的心头血?”
“是。”
“做什么的?”
“可以制作育人丹。”
“人的心头血能有用?”晏珏拧起眉,“育人丹是为了制造炉鼎,就算要入药,也得是魔魅的心头血才行吧?”
“他制造了一种奇怪的药,”牧烟垂下了眼,“人服用下以后就会产生能够入药的心头血。”
“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牧烟疯狂地摇着头,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但是吃下以后很难控制住自己,灵力如同沸水一般流遍全身,我运气很好,还算适应了下来,可我的师兄他们、他们……痛苦到会挠烂自己的皮肉,砸破自己的脑袋,甚至拿刀自相残杀,止也止不住……”
晏珏摸了摸下巴,“最后都是受不住药性灵基爆裂而亡。”
“灵基爆体而亡不假,但不是受不住药性……”牧烟闻言抬起头,话还没说完,瞳孔骤然一缩。
“怎么?”
晏珏没等到回答就被牧烟用力地推向了一边,眼角的余光扫见了不远处跪趴在泥土中狞笑着的牧恒,头皮一麻。
与此同时,秦宿舟的喊声从他背后传来。
“晏珏,趴下!”
一支箭矢贴着他的头皮飞过,直朝着牧烟的胸口而去,霎时将她孱弱的身子带飞出二丈远。
但这显然不够。
“父亲!不——!!!”
牧烟凄哑的嘶喊随着灵基炸裂的声响在天空爆开,掀起了一阵凌厉的灵力波动,宛如引爆的炸弹迅速向四面八方扫开!
——灵基爆体而亡不是因为受不住药性,是牧恒能主动引爆灵基!
想通了这些已经晚了,二人来不及躲闪,先后被劲风掀飞了出去。灵力炸开产生了巨大的灵压,秦宿舟的灵基一阵剧痛,半空中便呛出了一口血。
黑白交错的恍惚间,一双温暖有力的臂膀裹住了他发凉的身躯,一股兰香随之钻入了鼻尖,缓缓平复了下腹部的撕裂痛楚。
身子稍微好受些,疲倦感便汹涌而上,这些日子一直绷紧的弦终于到达了临界,秦宿舟两眼一黑,在兰香的包裹中陷入了昏迷。
第8章
秦宿舟醒来的时候,鼻尖还裹着昏迷前的兰香,睁开眼一看,才发现晏珏又把他的外袍脱给了他,袖口还是他刚刚撕裂的那样。
零碎的枯枝和杂草勉强支撑起了一团篝火,不甚明亮地跳跃着,晏珏靠在一旁的石壁上和衣而眠,火光忽明忽暗地映着他苍白的脸。
之前牧烟灵基爆炸的时候他离得最近,或多或少肯定受了些内伤。
秦宿舟靠近了看,他的眉头紧紧锁着,失了血色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一副蔫哒哒的样子,怪不像样。
他盯着那张楚楚可怜的漂亮脸蛋,挣扎地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往那团小小的篝火里添了些灵力,让它烧得旺些,又脱下自己身上的衣裳,给他轻轻盖上。
殊不知,秦宿舟的手指刚一碰到他,晏珏就猛地睁开了眼,琥珀色的瞳仁就像一面镜子,不带一丝情绪地盯着他,陌生得让秦宿舟心底蓦然腾起一股寒意。
只是片刻之间,晏珏眨了眨眼,淡漠就全部如冰化水地被瞳中的热切融化。
“师兄,你醒啦?”
“啊,嗯。”秦宿舟把袍子扔给他,“我不冷,你下次自己穿。”
晏珏抱着那衣裳笑了,“师兄这是在关心我?”
“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关心你也是为了我自己,别多想。”秦宿舟白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