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帮人有特殊的方法?可?以辨别出这股气息,但却一?时?不能判断出自队伍的哪一?名?人身上,因此打?算把他们全?部迷晕,一?一?找寻。
黎秋河在察觉到危险之后,隐匿到了旁边河中的一?个冰窟窿下?面,才逃过一?劫,而后他索性直接诈死,以免后续的麻烦。
曲长负道:“也就是说,在刑部验尸之前,其实他就已经醒过来?了,一?直藏身于尸房之中。”
宋彦被手臂上的伤口疼的表情扭曲:“……是。”
曲长负道:“你作?为?亲属,想要进去探看和整理尸体,这个理由倒是合情合理。但他明面上已经死了,你又为?何要毒死他呢?”
宋彦深吸一?口气,说道:“曲长负啊曲长负,这个时?间也有你猜不中的事,我告诉你,我没有毒死他。毒药虽然是我买的,但他是自尽!”
他到现?在为?之,始终不能将“黎秋河”或者?“父亲”两字说出口,可?见还是心中发虚。
曲长负面色不动:“无论那毒是你给他服下?,还是他自己心甘情愿,他也一?定是因为?你而死。”
宋彦道:“那些珠宝上面根本就有诅咒,只要把它们弄出墓穴的人都得死!他一?时?贪念,将东西带了回来?,却因此被人阴魂不散地纠缠上!他这样躲起来?,岂不是更加说明心虚?”
他喃喃地说道:“万一?要是被盯梢的人发现?了,我就完了。我对着自己的父亲倾诉担忧,难道不应该吗?”
曲长负抽空喝了口茶,等他说完了,才将茶盅放下?,笑?了笑?说道:“你的理由真是十分充分,声音也越来?越洪亮。”
宋彦:“……”
曲长负道:“宋彦啊,人坏不要紧,但是坏还虚伪,就有些恶心人了。你不光自私、恶毒、怕死,最重要的是,你还不想承认,每每作?恶,都要努力为?自己树立起一?个受尽委屈迫不得已的形象。”
“害我是无奈,害四表兄是被迫,害你的父亲是并无此心……其实都错了,你只不过是卑鄙无耻,连自己都嫌弃自己罢了。”
他的口齿实在凌厉如刀,一?番话把宋绎原本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色都给说的涨红了。
宋绎几乎忘了疼痛,咬牙切齿地说道:“曲长负,我跟你拼了!”
小端也不含糊,一?脚把他踹回到椅子上,抬手又是一?剑。
宋彦另一?边的肩膀也被刺了个对穿。
“放狠话要有相?应的实力。”
曲长负站起身来?,说道:“好了,多谢你方才的讲述,省下?我一?番调查的功夫。那么请你在这里稍歇罢,明日再聊。”
宋彦恨极了他,又拿他没有办法?。
眼看曲长负转身要走,一?件久远泛黄的记忆突然间闪入脑海,宋彦脱口喝道:“慢着!”
曲长负回身,他仰起头来?笑?了笑?:“我还有件事想告诉你——关?于你的私事。你屏退左右,我就告诉你。”
曲长负稍稍停步,根本就没回头,微微侧身道:“我的私事,不劳费心。”
说完之后,他便欲直接离开,宋彦却猛地提高了声音:“还记得你小时?候喝过的养元汤吗?”
曲长负微微蹙了下?眉,沉吟片刻,说道:“你们都下?去罢。”
小伍道:“少爷,你……”
曲长负挥了挥手,小端无奈,只好离开。
曲长负这才转过身来?,冲着宋彦说道:“恭喜你得到了同我多说几句话的机会,所以奉劝你好好珍惜,不要卖关?子。半盏茶的时?间,说罢。”
宋彦见他停留,确实甚为?得意,本来?还想卖个关?子拿腔捏调一?番,结果被曲长负直接把话给堵住了。
他顿了顿,悻悻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你小的时?候为?了养身子,每天都要喝一?盅药膳,那是你娘请一?位医术神妙的异域医师所特别配制的。”
“起初这药膳明明使你的病症大有好转,但是你喝了两年之后便不曾再饮过,难道你没有想过这当中的原因?”
曲长负道:“我说过了,不要绕圈子。”
宋彦道:“那养元汤里有毒,而且曲相?根本就一?清二楚,却放任你足足喝了两年。我小时?候随着祖父来?相?府看你的时?候,曾经无意中听见他同人提到过,你若不信,可?以想办法?找到当年的药方来?确认。”
宋彦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他本来?是在曲府的后院当中玩耍,蹲在草丛里抓蛐蛐的时?候,却听见旁边的凉亭中传出曲萧和另一?个下?人的声音。
那下?人说的是,“……这种药本来?就是慢性的,刚开始服用的时?候可?能会觉得精神好转,身体强健,但久而久之,却会愈发衰弱,最后身体衰败而亡。前后用的时?间,至少也得五年。但现?在大少爷只用了两年,您就吩咐停了,难道是害怕被人发现?吗?”
曲萧道:“这几种药分开服用,哪一?种都没有毒性,只不过是合在一?起会造成药理相?冲而已。更何况是夫人带回来?的方子,就算被人发现?,也想不到我的身上……不是这个原因。”
下?人道:“那……您心软了?”
曲萧道:“今年我的寿宴,难为?他病中还惦记着……算了。”
当时?两人的对话只有寥寥数语,宋彦年纪还小,也只是听的似懂非懂,没有深思。
但当时?他的第六感却觉得自己好像遇上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事情,因此印象格外清晰,一?直牢记到了后来?,才渐渐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除了黎秋河之外,他并未对他人说过,当时?黎秋河便告诫宋彦,只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就好,以免惹祸上身。
他隐瞒这么多年,原本也没打?算再跟曲长负提了,如今却是被对方气的急怒攻心,一?心想要报复,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宋彦不无恶意地看着曲长负:“现?在你明白了,原本你虽然先?天体弱,但也不过是比其他同龄人容易生病而已,并不至于沉疴不起,是从五六岁之后才逐渐病重的,这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他放慢了语速:“你的父亲,可?并不希望你能健康地活在这个世上。”
宋彦盯着曲长负的脸,试图捕捉他面上的每一?分表情,一?如对方方才高高在上地盯着那个狼狈的自己。
可?惜让他失望了,曲长负只是在初始微露动容,而后表情便平淡了下?去,说道:“哦,是嘛。”
他如此表现?,宋彦反倒一?怔:“你,你早就知道了?”
曲长负道:“知道与不知道,这件事对我毫无意义?。他不希望我活着,但我现?在比谁活得都要好,也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他低下?头,俯视着宋彦笑?了笑?,看起来?这样的高贵、傲慢:“让你失望了,咱们不一?样。”
*
曲长负面带微笑?地离开关?押宋彦的院子,外面的守卫对他行?礼,他抬手示意那些人起身,动作?潇洒从容,而后又翩翩绕过回廊。
可?是他自己没有察觉,他的脚步其实越来?越快,仿佛身后有鬼在追一?样。
小端尚未察觉异状,见曲长负出门,迎上来?说道:“少爷,您出来?了。外边冷,把这件披风穿上吧……”
曲长负根本就没看他,依旧大步地向前走去。
小端一?怔,连忙从他身后追上。
起初他还能听见小端在说什么,可?是到后来?便越来?越觉得他声音小,反倒是自己心跳的声音和耳朵里的一?些杂声分外明显,嘈杂不休。
他只知道对方在说冷,确实是冷,就像那一?年叛军趁夜突袭,所有的人都仓惶撤离。
夜里的寒风在旷野上呼啸回荡,他夹在人群中使尽全?身力气往前跑着,却因为?体力不支难以加快速度,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越来?越重,一?股血腥味从喉咙间反到嘴里。
不过没关?系,前面不远就是同样在这队人中转移的父亲,只要跑到父亲身边,他就一?定能带着自己离开。
眼看跟曲萧的距离越来?越近,曲长负伸出手,去抓他翻飞的袍摆。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料子上面冰冷的花纹了,这时?,迎面的追兵与护卫也一?同赶到。
“六皇子在这里!”
曲萧仿佛根本就不认识他一?样,一?把将曲长负推开,转身从旁边抱起了六皇子,送上马背。
他高声地说:“不要恋战,快走!”
曲长负不相?信父亲会推开自己,他以为?对方还会回头,于是本能地跟在后面跑,但越跑,前面那些人与他的距离,越远了。
曲长负忽然停下?脚步,扶住身边回廊上朱红色的柱子,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跑不动了。
眼前的鲜血、厮杀与呐喊声全?部消失了,这里不是危险动乱的沙场,而是一?座精致富贵的庭院。
他没有再依靠任何人,所以不会有人能够放弃他。
他不需要别人的爱,也不需要去爱别人。
可?是为?什么明知如此,心中的愤懑却仍旧几欲冲破胸膛而出,化成将要把人吞噬的野兽?
他厌恨这种不能控制情绪的感觉,甚至厌恨会产生情绪波动的自己。
软弱是可?耻的。
第69章 春韵入浅襟
曲长负忽地一拳,朝向身边的石柱砸去。
他的神情大异于以往,其他人自然也都是有目共睹,不明所以之下均觉慌乱。
小端和小伍两个人几乎是小跑着跟在曲长负的身边,满腹心焦担忧,又不知道该如何阻拦和相劝。
他们跟在曲长负身边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幅样子,几乎全都慌了神。
就在曲长负的拳头眼看要砸到柱子上面的时候,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及时垫住,然后将曲长负的手包在掌心中。
曲长负用的力气不小,靖千江生挨了一下,哼都没哼一声。
他刚刚进门,在不远处便看见曲长负这边围着人,匆匆便跑过来了,说话的声音犹带着微微的气喘,担忧情急显而易见。
靖千江问:“怎么了?”
没有人能回答他,曲长负也?没说话。
靖千江试探着摸了摸曲长负的头发,握着他的手慢慢抬起来,放到唇边亲了一下。
他又柔声问道:“我很担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和我说一说,好不好?”
看?见靖千江的动作,小端和小伍同时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是见了鬼。
小端的手都已经按在了自己的剑柄上,但看?曲长负毫无反应,他的手指攥紧了剑,终于没有拔出。
曲长负闭了闭眼睛,过了片刻,他把手从靖千江手中抽出来,淡淡道?:“不过些微旧事,陡然听闻,一时失态。”
他的神态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但似乎又比以往更加冰冷了一些,吩咐小端小伍等人:“没事了,都下去罢。”
两人都犹豫了一下,但见曲长负脸色不好,又有靖千江在旁边陪着,只得有些不放心的行?礼退下。
周围无关的人一走,曲长负心里绷着的那口气就泄了。
他本来就身体虚弱,盛怒之下在寒风里疾走,心神更是所受冲击甚大,此时只觉得内息反冲,心肺如同被火给烧着了一样。
再想想这一身的病到底是怎么来的,那股剧痛便更是变本加厉,几乎疼的人想拿头撞墙。
曲长负一向能忍,靖千江见他脸色煞白,便能想象到对方有多不好受,心疼的恨不得以身代之。
靖千江顾不得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扶住曲长负,把他抱起来,放回到卧房的床榻上。
房间里暖意融融,曲长负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靖千江倒了杯热水给他喝,慢慢替他抚着背,劝道?:“什么事都有解决的法子,你且先冷静些,千万别急。”
他一手搂在曲长负的肩背上,一只手则握着曲长负的手,掌心干燥而温暖,加之语气柔软,在这冬夜里的卧室之中,给人一种说不出温馨。
热水灌下去,身上暖了,心中那股悲郁焦躁之气也?稍稍化开。
曲长负定了定神,忽然没有没脑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我这辈子能活多久。”
他低语道?:“论理是能比上一世长些的。”
靖千江也?没见过曲长负这样,心中本来就担忧怜惜兼而有之,十分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意他回过劲来就说了这么句不祥的话,心中怦然一跳。
“你别胡说。”
靖千江想斥责又舍不得:“你且有的活呢,不祥的话不要老是挂在嘴边。”
“什么祥不祥的,你还会信这些。”
曲长负笑?了笑?:“那你信命吗?”
靖千江缓缓吐了口气,沉默了一会才回答他:“我相信事在人为。”
曲长负道?:“我原先其实是信命的,每个人一出世,就都有了高低贵贱之分,上苍赋予什么,欠缺什么,都是个人的命。但我只是不服气,所以总想拼一把,但是再自负聪明,机关算尽,总还有些事是无法料想的。”
“我的身体之所以一日不如一日,是曲萧在汤药中下了毒。”
曲长负这个时候已经恢复了平素的冷静自制,他的语气十分平稳,声音很低,却让靖千江大吃一惊。
他连忙道?:“这当中肯定有误会……”
曲长负道?:“方才宋彦与我说,他小时候听到了曲萧与下人的谈话,最起码那些内容……宋彦编不出来。”
他闭了闭眼睛:“其实他即便是不说,我从小到大,心中也隐隐有过很多疑虑之处,只是不能也不愿深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