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复道:“且不说割城封地绝不可行,这金玉丝绸,瓷器茶叶都是贵重之物,他竟每年要三百车之多简直可笑。”
礼吉也应和道:“单说丝绸每匹至少几十两银子,一车丝绸绝不止装上百匹。而金玉瓷器价值更是其数倍。若说茶叶在中原大国也确实不比丝绸那样昂贵,但在北方部族一张狼皮才值一两茶叶,两张狼皮就可以换一匹丝绸,这样算来茶叶可比丝绸更要紧。”
彼薪道:“你们也觉得不可,朕也是不打算允他。”
流复回道:“也不必都驳了他,封国也就够了,再开三城与他们贸易,他们的兽皮马匹还是要买卖的。”
礼吉道:“犬戎敢这样放肆不过仗着自己兵强马壮,看来陛下要准备万一了。”
流复点头道:“他们如果知道收敛那还像从前一样有来有往,如果要放肆自然有应对。”
彼薪道:“那就这样定了。”
眼瞧着时辰不早快要用晚膳了,流复礼吉有些要告退的意思。彼薪从案上五福兽绘□□边的果盘里捡了个黄果掷向礼吉,礼吉双手一捧就接了个正着。
彼薪踱了几步到礼吉身边,笑道:“朕瞧你几日住得惯,就是这府里的侍卫奴才刚到伺候不好。”
流复见彼薪去说些闲话就不搭理他,自顾着把玩一颗荔枝。
礼吉谢赏后,道:“都很好。”
彼薪偷瞥了流复一眼见他不放在心上,就道:“你府里的彭都统是老陈稳重的,但你那些府兵还要有些年轻人约束着。”说罢彼薪又悠悠说道:“朕有个幼时的侍读前几年去了蓟北历练,这会子刚回京,叫刘黄鹄的,和你差不多年纪。朕瞧着他去你府里做个副都统倒是合适。”
这回流复可坐不住了,转过脸来道:“算起来阿鹄也是臣弟的人,皇兄这就要夺爱?”
彼薪嘴角一扬,对礼吉道:“朕这二弟有些脾气,怕是他不舍得。”
流复搁下荔枝,扯住礼吉的袖子,道:“不是我小气,这阿鹄是我奶哥哥,我本想留着的。”
礼吉听罢就知道又是他俩“斗法”,刚要告罪请辞,彼薪摁住他肩膀道:“这儿只有朝廷的人,怎么会是你玄亲王的人?”
流复冷嗤一声,就对礼吉道:“他去你府里刚好,我正想去坐坐。”说罢就起身告退。
礼吉见流复已起也连忙要起身,彼薪拍拍他肩膀,道:“你今儿就留这吧,朕还有些南方罢考的事要与你商议。”
礼吉听罢冷汗“唰”地从后背渗出,他都不敢抬头去瞧流复,再起身流复早就甩了袖子走了。
一大早娟梨梳了妆往永和宫里请安,一帮小太监拎着大大小小的工具材料就在路上赶,娟梨笑道:“这是怎么了,着急忙慌的。”
领班太监忙上前请安,回道:“昨儿玄亲王把彻秋阁的门给踹坏了,奴才们赶着去修呢。”
娟梨原是彼薪的宫人自然了解些流复的起居,就道:“这会子王爷还没出门呢,这就去了?”
奴才答:“昨儿王爷就没宿在宫里,紫宸殿议完事打彻秋阁门口过,进去踹了门,就打道回府了。”再问缘由,那奴才怎么知道,娟梨就打发了他。
转眼娟梨进了永和宫,荃嫔等人也刚到,行了礼赐坐。众人正要说笑,柔艳迈步进了正殿,还没等奴才通传完,她已经道:“妹妹来的迟了,姐姐莫怪。”
绾昭自然笑道:“妹妹肯来就是赏脸了。”
荃嫔道:“娘娘来的正好,嫔妾正要说呢。昨儿晚上听说有人留宿紫宸殿了,嫔妾当是娘娘贵宠,哪里听得是娘娘的哥哥。”说罢用娟子遮了脸笑。
柔艳不卑不亢道:“皇上找哥哥有国家大事要商议,留宿紫宸殿也是寻常,从前玄亲王不也这样。”
杳嫔对绾昭说:“要是玄亲王嫔妾也就不奇怪了,如今世子爷也有这份恩宠。”
绾昭莞尔道:“朝廷上的事,咱们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别嚼这些舌根子。”
柔艳应和道:“姐姐说的一点不错,那朝廷上的事咱们操什么心,倒是今儿早上柔艳捉到个后宫不规矩的小蹄子。”
绾昭眼神一转,道:“什么人要劳妹妹大驾?”
柔艳笑道:“倒不是什么要紧宫人,但到底是宫里姐妹的人,妹妹又不敢管自个宫外的人,想来只好交个姐姐处置。”说罢一个眼神,身边的太监呼和,柔艳身边的贴身侍女芍药领着个宫女进来。
那宫女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瑟瑟发抖,只知道一个劲的磕头。芍药缓缓福了福,道:“回娘娘的话,这是钟粹宫的奴婢,今早受命往紫宸殿里送一碟花盏龙眼。谁想这贱婢竟这身打扮。”
绾昭定睛一看,那宫女穿了身绣线百合的棉裙,梳了个双髻,这确实不太合规矩,像是个官女子的打扮。
柔艳道:“以她的身份只能穿青色粉色的宫装,梳个侧髻,她倒好得了个面圣的机会就这样打扮,想攀高枝呢。”转言又道:“还是她小主立了个不好的榜样,以为宫人略平头整脸些就能当小主,她也配?”
娟梨听罢,忙起身拘礼道:“是嫔妾御下无方,望娘娘责罚。”
绾昭道:“她这身打扮是越矩了,不过既然面圣打扮仔细些也是情理。”
柔艳缓缓道:“妹妹进宫日子浅,但听闻姐姐治宫严谨深受皇上信任,若是不罚恐怕不合适。”
绾昭心疼的瞧了眼娟梨,问柔艳道:“那妹妹以为呢?”
柔艳缓缓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掌嘴,打到再也不能面圣为止。”
绾昭见无法,便眼神示意,身边的小东子躬身上前,举起手就是一巴掌。
绾昭险些要闭上眼,但她不能表现出护短的神色,只得硬撑着。谁知那小东子一巴掌只是指尖划过那宫女的脸,却实打实的打在了芍药的手腕上。
芍药“哎呀”一声托起手腕去瞧,连声骂道:“没眼的东西,这样乱打。”小东子忙跪在地上向柔艳赔不是。
琴欢见芍药托起手腕,那皓腕上挂着一只金丝细绞的手镯,便道:“芍药姑娘好手笔,竟有这样好的镯子。”
绾昭身边的慧絮嬷嬷也道:“宫女不能滥用金银玉饰,姑娘怕是僭越了。”
柔艳见形势突变,脸色沉了下来,道:“芍药是本宫陪嫁,她从前在府中就戴金玉,怎么到了宫里反而不比外头?”
娟梨还是拘着礼,稳稳道:“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
柔艳转过身道:“宫人也有个高低贵贱,本宫的近侍难道和你宫里的小宫女是一个地位?”
绾昭抬手道:“本就不是大事,宫里是有规矩,但也有人情,这镯子也好,宫装也罢,不如大家各退一步。”
柔艳十分不甘,但只得对那宫女说:“既然有你小主的例子在,你有这心思也就不奇怪了,回宫思过去吧。”于是众人也就散了。
娟梨见人都去了,让人把那哭着的小宫女送回去,留下来与绾昭说话。
绾昭道:“今儿真是委屈你了,她不直接寻本宫不是,偏拿你开刀。”
娟梨拿绢子一撒,便道:“嫔妾有什么?不过说回来,这荣妃今儿向咱们发难,那世子爷昨个就抢了王爷的恩宠,气的王爷连彻秋阁的门都踹坏了。您说这兄妹两个是什么做的这样厉害?”
绾昭抚了下耳环,掩了掩神色,道:“本宫也是略有耳闻。”
娟梨道:“从前嫔妾服侍皇上,皇上只与王爷好,外头就有许多风言风语,但嫔妾是身边的人看得仔细,哪有传言的那样难听?如今世子爷也有了这份恩宠,莫不是真像外头说的,咱陛下好这些?”
绾昭垂着眼道:“你也忌讳这些?”
娟梨笑着摇头道:“嫔妾没有什么忌讳的,只要父亲出了狱能平平安安的,皇上宠谁都好。只是嫔妾担心娘娘。”
绾昭笑道:“你是怕荣妃抢了本宫的恩宠?本宫本就没什么恩宠,她的恩宠也只是恩宠,本宫在乎什么呢?”
娟梨会心一笑便不再说话。
第31章 情玄都暗思倾国 痴梧桐夜缠秋雨
却说御花园里的香豌豆和蒲包花开得不错,那香豌豆是紫堇色的不是通常的粉白,日头底下香的很,半垂着花朵娇羞可人。流复伸手要去扯,又看到旁边蒲包花上全是点子,又不大喜欢了,就懒得去把玩花草。
流复拐了个弯就到了紫宸殿,里头的牵羽姑姑迎了出来,福了福笑道:“王爷来的不是时候,皇上刚去太后那请安了。”
流复道:“本王瞧着銮驾去了慈宁宫才来的。”说罢让杜聘拿了个回云纹的樟木小匣子,杜聘打开是几朵新摘的仙客来。
牵羽道:“这不是奴婢份例的花,怕不好。”
流复举步进了紫宸殿,只道:“姑姑留着给小丫头们玩也行。”
牵羽笑着跟着流复进殿,下头人上了茶水,牵羽亲自端给流复。
流复伸手去接,牵羽便道:“昨儿世子爷睡的是西偏殿。”
流复端过茶搁下,似笑非笑道:“姑姑什么意思,以为本王来兴师问罪?”
牵羽笑着一福道:“奴婢有罪也是多嘴之罪。”
流复故作随意道:“本王就来瞧瞧有什么东西落下来,省得再来。”
牵羽剥了一根香蕉递过去道:“皇上枕头底下的青鱼佩是您的,奴婢可不敢拿。”
流复把香蕉接过也不吃,就说:“本王是戴着那佩出了笑话才不高兴瞧它,压着不见人挺好的。”
说着话,外头通传李和进来了。李和行了礼,牵羽道:“公公这会子怎么回来了?”
李和道:“皇上嫌仪仗前的香刺鼻要取了新的换上,这才赶着皇上回驾前先取了。听着王爷来了,不能不拜见。”
流复咬了口香蕉道:“公公忙,怕不好伺候吧。”
牵羽也道:“这点事让小太监们来就好,皇上面前不能没有会伺候的。”
李和叹口气道:“最近圣意难测不敢不仔细。”
流复见李和在就不想再待着,便起身要走,到了门口又说:“都不许说本王来过。”说罢匆匆走了。
李和神色有些低迷,对牵羽道:“主子不高兴,咱们奴才就要受罪,都小心些。”
牵羽笑道:“公公别说丧气话,只要让主子高兴了,咱们日子自然就好过了。”李和不解就道:“姑姑有什么良策?”
牵羽神秘道:“水到渠成,你我只要顺水推舟就行。”
彼薪连着几天与礼吉商议南方罢考一事,按着威夷王的奏折,已经杀了一批带头的腐儒,撤了几个办事的官员,又好好安抚剩下的举子,把恩科从五月推到了秋天,也就是往届科举的时候,正好缓一缓局势。
彼薪留着流复与礼吉最终定下南方的事,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夜里。
流复揉揉肩膀道:“今儿太晚了,还是去彻秋阁歇着吧。”说罢又问礼吉:“事也议完了,还宿这儿吗?”
礼吉瞧瞧流复又瞥一眼彼薪,他见彼薪要强留他的意思,赶忙说:“盘赤台也不远,望陛下恩准。”
彼薪坐在上座漫不经心道:“你们都是朕的贤弟,自然愿意宿哪就宿哪。”礼吉如获大赦,脸上险些露出笑来。
彼薪转言道:“但朕觉得和礼吉说话很投缘,今儿还是留下吧。”礼吉听罢恨不能以头触墙,这几天他在西殿睡得十分不安稳,眼圈都乌青一片,越发心里烦躁。
流复抬眼一笑道:“原来皇兄喜欢睡偏殿,不然皇兄和谁说话?”礼吉没听出什么奇怪,那彼薪却是一惊。
彼薪心里恼怒,一定是多嘴的奴才说出去,一时竟觉得自己是个被人识破的傻子,他不知哪来的气,冷笑道:“礼吉你听说了吗,前儿玄亲王把自个儿门踹了,好像是生朕与你的气呢。朕好像没得罪他,不会是你惹了他吧?”
礼吉觉得眼前有些晕眩,不知道是不是夜里没睡好的缘故,他也有了些脾气,谁的话也不搭理。流复与彼薪跟乌眼鸡似的盯着对方,流复瞪着眼儿行了个礼就要退了。
流复刚要起身到门口,杜聘在殿门口拦住去路,他哭丧着脸道:“主子咱宫里的仪仗都回去了,奴才连半只灯笼都没有,怕主子不好走。”
流复嗔道:“糊涂东西怎么办得差。”
杜聘难为道:“素日里这个时辰您都不走的。”
流复瞧了眼殿里的礼吉,道:“什么素日里,本王难得来。”
彼薪压根不瞧他,坐在案上翻书。
礼吉拿袖子挡着嘴尴尬地咳了一声。
流复见骑虎难下,就转过身道:“是啊,本王素日里都睡东偏殿的。”
彼薪抬起头给了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露出半颗虎牙。礼吉未曾瞧过,觉得他倒有些人事初开的少年模样,便低下头去避开二人目光交汇之处。
流复跟着小太监进了东偏殿,东偏殿规制简单,自先帝驾崩紫宸殿里许多东西都挪了出去,而这里也很久没人居住。
流复花摺嵌青玉乌鞋才踏进屋两步险些被红木小圆凳绊了一跤,小太监忙把凳子搬远些,躬着身子道:“这偏殿狭小不及正殿宽敞。”
流复正不高兴,便瞪了他一眼嫌他话多。
这会牵羽姑姑进来让宫人打水来洗漱,瞧小太监靠门站着不敢上前,便道:“又怎么了?”
流复指着那圆凳道:“摆回去,本王明儿走了,东西都摆成原来样子。”小太监忙搬起圆凳放回去。
几个宫人伺候流复脱了鞋洗脚,又有人捧了脸盆来,牵羽见流复拾起巾子擦脸就挡了上去,笑道:“委屈王爷了,偏殿简陋了些,奴才也不会伺候。”流复能说什么?自然要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