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励读书的,又不是,哎,又不是别的什么意思。”柳良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元宵佳节是男女互赠什么大概都会被说成定情信物,柳良也纠结着送个什么就算被人知道也不会误传的礼物。
“这是我自己刻的,你若嫌弃就再也没有了。”柳良有些忐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半玩笑半威胁的试探,
“没有啊,我很喜欢。”庆阳眼中闪着光,笑道。
“我也没给你准备贺礼,就给你一个向我提要求的机会吧。”庆阳没想到这个日子他竟送了自个礼,所以也没有备回礼,若是随便拿什么东西送他就生分了,想着平时都是自己拿着长公主的身份吩咐他这吩咐他那,如今不如给他个机会,听听他想要什么。
“那一会陪我吃碗桂花圆子羹。”
“好。”
这场盛大的仪式,从黑暗里涌出漫天的光点在闪烁,好似无言的诉说了一切,藏不住的情义从无数个角落蔓延到心中的高地,翻涌的思绪灼烧着每一分深暗的理智,黑夜的肃杀在光影闪动间化作乌有,越是压抑那光显得越发明亮珍贵。
“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第60章 献贵女犬戎称臣 赐妃妾兰陵犯上
殿宇巍峨,楼台林立,旌旗之间本朝气度尽显。犬戎正史延李铸拓从边境一路入京,终于赶在二月入了宫中。
宫人宦官一声声“宣”传出,延李氏在门前整理了一下左衽,提步穿过汉白玉的雕石栏杆,入了太和门内。
太监呼了几声礼,延李氏按礼一一行过,三跪九拜,一个不落。他行叉手礼道了祝福敬意。龙座之上,小皇帝神貌俊朗,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帝王风范尽显。皇帝并无故拿腔调,而是亲和有礼,先问了些舟车劳顿之苦,又问了些风物人情,并未急着说起战事,仿佛犬戎大败与他并不相干。
延李氏对答如流,但心越发慌了,毕竟此番入京求和,兹事体大,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差错。他献上国书与礼单,宦官接过放入案中,托到陛下面前。
皇帝翻开国书和礼单,之前就献过一份和谈书,内容也差不多。他搁回案中,道:“给熠王瞧瞧,朕倒是头回听说这个典故。”说罢微微转动手中扳指。
延李氏行礼道:“回陛下,犬戎与本朝确为一母同胞的兄弟,年代传承皆有可考。吾主血脉传之高阳氏,原是楚地若水之臣,后经征战变迁一路向北,才成如今之族。今手足相残,吾主不忍,特遣外臣入京祈求和谈,我族愿让出原边境五城,不求封赏,只盼和睦。”
皇帝只微微笑了,抬手对赤袍金带的熠王道:“爱卿瞧了可是如此?”
“回陛下,确实不假,臣从前考证古籍,故地有世族迁徙北方之事,经过原委大抵可以契合。”熠王端正严方,玉树临风,一字一句不卑不亢。
皇帝起身,微微皱眉道:“这事闹的,原来都是一家人,威夷王险些灭了自家骨血,若不是延李卿家殿前陈情恐怕还有误会。”
“回皇兄,臣弟以为延李大人之请大不可为。边境五城本就是我朝领土,如今完璧归赵合情合理,但作为和谈筹码就不大有诚意了。”
延李氏抬眼瞧见右首之位的权臣音容兼美,嗔怒间亦有多情,不用猜测必然是皇帝宠爱的玄亲王。
“回陛下,吾主和谈只为两军休战,勿伤亲缘,今献美人珍宝以慰兄族。”
“只是些小巧大可不必,若真有和谈之心,不如退兵三十里不可越界,再献出质子尚有可谈。”玄亲王背过手对延李氏道,字字掷地有声,刚毅果决。
“回陛下,我族只是小族,游牧于北方诸地,依附本朝已久,只有大开商贸我族才有生存之机。”
皇帝神情变换,深不可测,只道:“犬戎有心开边境商贾,可边境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又怎么愿意与你们交易?况且征战一事还有许多可谈,这些后话先不必着急。”
“陛下所言极是,外臣只是表一表吾主和谈之心。刚刚亲王所言,交换质子也无不可,只要本朝退兵,万事都可详谈。”
玄亲王道:“交换质子?延李大人恐怕理解有误。”
“回陛下,回亲王,吾主年轻只有帝姬一名,又是年幼病弱,又无手足兄弟,若论质子不知该遣何人。但吾主之心赤诚,今遣煌幽帝姬之女安氏入京献与陛下。”
皇帝点头道:“此等贵女确可见犬戎之诚意,朕也不好推辞。朕只要犬戎称臣,日后永不相犯,具体事宜便可细谈。”
“回陛下,吾主一向以臣自居,以本朝为尊,只是边境上稍有误会,如今遣外臣入京就是化解误会,永结为好。”
“朕瞧着人家都这样恳切,咱们也该有些气度,不知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附和,皇帝赏了延李氏等人,又安排鸿胪寺负责接洽后续事宜。延李氏携副史告退。
彼薪带流复礼吉回宫商谈。流复道:“犬戎归顺是好事,只是蛮夷小族出尔反尔,怕他缓过劲来再起战事。”
彼薪点头道:“朕也是这样想,边境大军支撑到现在已经是穷弩之末,国库也空了,边境百姓更是苦不堪言,必须要休养生息,只是咱们还要防着小人作祟。”
流复说:“京城细作已经摸出了头绪,只是黄鹄一事到如今还有颇多存疑。”
彼薪也道:“黄鹄之事只能是犬戎之过,既然以此为发兵之由便不必去细究。你与朕只要心中有数,证据并不是那么要紧。”
礼吉暗暗皱眉却不说话,彼薪见他如此便问:“锦帆以为使臣求和一事该如何?”
礼吉并不想答,毕竟是易家军与犬戎对峙,况且犬戎明面上承认从前也是楚地支脉,就是说与易家有亲缘瓜葛,此时说什么都需谨慎。
礼吉道:“陛下做主就是。”
彼薪面子上也没什么波澜,便转了话题道:“犬戎送来贵女,朕后宫不缺嫔妃,不如赏给锦帆做个侧妃。”
礼吉忙行礼道:“臣还年轻,愿在朝堂上多多效力,并无儿女私情之心。”
彼薪道:“只是一个贵妾,何须如此,你好好待她就是,此等女子与你联姻也是好事,既认了犬戎血脉警示他仔细身份,又是对他族牵制不敢再随意出兵。”
礼吉本无心男女之事,心中又厌恶血统混杂之人,只道:“臣以为不必非以联姻为计,即便不联姻也可威震边境,外族不敢来犯。”
“那是要朕收回成命?”
“臣不敢,只是臣以为夫妻之间真心要紧,非有真心不可逾矩,所以望陛下另赐旁人。”
流复听到彼薪提到的那些他不想听的词时脸色就变了两变,若是彼薪敢把贵女赐给他,他就敢站起来怼回去。他忍了半天才道:“都说了不愿,你非塞给人家,什么道理?”
彼薪见流复半天不说话,一张口就给礼吉开脱,彼薪也脸色不好,道:“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不是客气而已,若是你喜欢给你就是了。”
流复被人戳了痛处,更是生气,就道:“臣弟与礼吉一样,非真心不可,皇兄这么爱美人不如收了做个贵妃,反正后宫还有那么多空位子。”
彼薪也生气道:“朕纳妃嫔是有朕的道理,有宫里的规矩,你这是要揪着朕不放吗?”
流复冷笑一声道:“臣弟不敢,您娶几个是您的事儿,臣弟与礼吉有自个儿的理,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怎的,还有拿着刀逼别人娶妻纳妾的道理吗?”
礼吉见两人争执起来,愈来愈上脸,赶紧道:“不如将此女赏给臣的兄长,此一战他们也有尽力,臣拜谢。”
“威夷王之位必须传给你,你的庶兄都是旁支,且他们做过什么朕心里清楚,将此筹码给他们,与你,与朕都无益处。”
“陛下大可仔细思量,臣性子孤僻,若待她不好又引得两国争端。”
流复忍不住又插嘴道:“还听不出吗,就是不愿,求皇兄收手吧。”
彼薪气直皱眉,心说好好的政事怎么又耍起性子。流复虽然偶尔有点小性子,但在国家大事上一向有见地,怎么这会子就炸了?
彼薪忍住脾气,道:“和你有什么关系,朕与锦帆说话。”
“礼吉是臣弟挚友,自然向着他。况且是皇兄没有道理!”
“为国家大事,就是道理!锦帆身在此位,儿女私情就要有所取舍,娶几个有名望的女子在府中供着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按皇兄这么说,臣弟更该娶几个名门贵女帮衬着,毕竟臣弟出身低微还无外戚,这样的身份怎么配在皇兄左右?”
彼薪心中有气,嘴上冷嘲道:“你要愿意,娶一百个皇家也养得起,朕也没拦过你!”
流复气得脸色泛红,捏起拳头,一字一句道:“我不是你,婚约不是政治的筹码,真心也只装得下一人!”
彼薪冷哼道:“你不接触怎么知道这个女子会不会是你的一心人,说不定就一见倾心,求着朕让朕把她赐给你做正妃。”
流复听到这话心痛难耐,他拼命忍住想上去揍他的冲动,一拳打在木几上,木几瞬间裂开一个口子,碎木扎进流复的拳头里,鲜血顺着指缝流出。
彼薪一下子就后悔刚才说那话激他,想上去关心,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听到响动外面的几个宫人忙围了上来要给他包扎伤口,李和派人去宣太医。
流复蹲到地上,面无表情,眼泪却顺着面颊滴落,喉结微微滚动,嘴唇颤抖了两下,才道:“我有一心人,不必你费心安排。”
礼吉深深叹了口气,走到流复身边,拍拍他的背,轻轻哄道:“好了好了。”
彼薪心中五味杂陈,酸涩苦涩,再有一种无名的刺痛从内心的最深处扎了出来,透过他整个胸膛。
彼薪想安慰什么,可嘴就是张不开。礼吉扶起流复,流复摆手表示不需要扶,自己能走,彼薪看流复决绝的背影说了句:“你,你记得上药。”
流复冷冷地哼了一声,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意,把彼薪激得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从没见过流复如此,彼薪感觉到自己可能做了件极大的错事。
第61章 孝晴雪痛失萱草 情玄都恨逝梧桐
三月桃花粉白,霞云遮天,但宫中桃花却无人攀折。犬戎之事大抵定下,大军撤回边境之外,又上了奏表称臣。威夷王受了重赏,也不必他入京谢恩,皇帝让他早些回楚地修养,虎符只需长子入京送还即可。
一个多月来玄亲王扎在公务里就未歇过一天,就是皇帝赐了休沐也要赶着去城外问庄户农事耕种,勤谨克己,亲躬持重,人都消瘦了不少。
一日,春雨忽至,礼吉书房前精心侍弄的萱草一夜间全烂在了地里,礼吉听了下人回报,连蓑衣也不披,光着脚冲出寝室,任由雨浇在他的身上,他跪在泥前,颤抖着伸出手去触碰烂死在泥地里的萱草,今年它们还没来得及开花,还没见到夏天的风,秋天的霜,冬天的雪,就死在一场极寻常的春雨里。礼吉的中衣被淋湿,他趴在泥地上,护住那些死去的草,这场泪不知要还给谁了。
威夷王妃病逝府中,本就是病弱不堪的身子,丈夫大儿子都不在身边,府中侧妃掌权,谁都猜得到这样的正妃日子不好过,但谁也没想到她就在一个夜里安静的走了,安静的就好像从未来过这个世间一般。
熠王府三道请求丁忧的折子送进宫都被驳了,按照祖制易家进京的子弟遇父母丧大抵会被夺情,毕竟这些子弟说好听些是世子是王爷是肱骨之臣,说不好听点他们也是半个质子,没有回封地守孝的道理。
礼吉告假在府中不出,谁也不见,他让人锁上门窗,不许一点光透进来,送进去的饭菜也几乎未动,前两日还能听见屋子里有跳巫舞,念诗悲歌的声音,后几日房中就没了动静。姜慎等人只得再去劝,但是无用,房中之人根本不答话,众人只能撞开房门,扒着人往里面灌米汤药茶。
礼吉的胡子从鬓角围着下巴长了一圈,人憔悴到无神,屋中皮弁等物被剑斩了几个口子。流复忙里抽空来了一回,两个人对坐着一个字都没有说,谁也说不出安慰对方的话。
礼吉拔了剑舞了一段,流复也跟着拔剑起舞,两人相隔而相舞。礼吉红着眼挥剑斩断了一缕青丝,发丝无声落下,礼吉跪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嘶吼,然后捧着头发放声痛哭。
流复情绪也被激到了极致,红着眼,捂住胸口,看到平日从容端雅的礼吉现在哭得声泪俱下,拍地嘶吼,他受不了这汹涌而来的情绪恶浪,他把剑缓缓地抬到脖颈间,正好被冲进了的下人们看见,众人慌乱着把两人各自拖开。
流复被夺走了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苦,伏案痛哭起来。礼吉和流复一个被摁在床上,一个摁在榻上,两人没有一丝交流,但痛哭之声却合在一处。
此事惊动了宫里的彼薪,礼吉丧母在府中闹出什么他都能理解,但流复无故竟有自弃之意,慌得彼薪让人赶紧把流复送进宫中医治。
流复被人按在彻秋阁的床上,他呆呆的任由旁人摆布。彼薪在殿内急得直跳脚,让御医赶紧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把相关的侍从都叫到宫里亲自问话,可众人也不知情,答不出所以然。
只有杜聘说起流复自打回京后心情一直烦闷,食欲不佳,太医只道是他在沂州辛苦,对自己过于苛责,有郁怔和恶食的倾向,就给他配了药吃。虽然每天用药但效果时好时坏,流复自己不当回事。最近一个月郁怔越发严重,除了没日没夜的忙公务,一个字也不愿多说,从前只是吃不进肉,现在连饭也吃不进去了,每日硬塞进那么一点点的吃食下去有时还会吐出来,谁劝也不听,还不许往宫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