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女君冷嗤道:“‘复礼’还真是害人!不知道三爷府里有什么伤了二爷,引得二爷被弄得进宫修养,还要大爷日理万机之余费心照看。一个野心,一个累赘,你们还敢攀咬圣主?”
姚女君也撕破脸,指着二人道:“一个在外地布局刺杀,一个在京城下蛊暗害,枉二爷真心把他们当兄弟就被这样中伤,你们这些贱人也没少摇旗呐喊。二爷府里放出消息要静养,你们诗社放鞭炮庆祝我都清楚的很!”
“呸,不要脸的贱货,我家三爷丧母,就是你头一个放的鞭炮,还和倾国社的设宴庆祝,你当我没有耳报的,我告诉你们这群贱人,我罗家,我晴雪社不是好欺负的,你们一个个都别想在京城混下去!”
众人谩骂着摔下红布,各自甩着脸离开了香螺寺。一声“咚”的清脆,一枚铜钱被抛进了许愿池。
第63章 闹床笫倾国疼玄都 躲宵禁永和引彻秋
流复在宫中休养了两个月,开始的七八天流复身子十分不好,每日只是灌一些汤药,也不爱说话,彼薪帮不到他心里着急,于是每日抽空来和他说些趣事,看着他吃药进膳。彼薪常常问他哪里不舒服,有何忧虑之事,又开解他多放松心神,别逼着自己太紧,但这些话得不到什么回应,流复每每都说自己无事,大概就是累着了,彼薪也不能说什么,只好时常来陪他。
过了大半个月流复身体好转许多,彼薪哄着逼着他吃点肉汤,又编出许多典故宽慰流复,流复胃口还是不太好,但是每天看着彼薪换着花样哄自个吃东西,也就忍着恶心去吃。
一日流复端着碗细细吃了半碗鹌鹑山菌汤,彼薪边看着他吃边笑道:“朕瞧着这汤香甜,也想向二爷讨一碗吃。”
流复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你爱吃便吃,又没人拦你。
彼薪见流复已经吃不太进的样子,便又说:“可朕刚刚废了力气,这会子手臂酸麻,盛不来那汤喝。”
流复抿了抿嘴,想到刚刚的事脸就有些红。他自个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吃饭,彼薪上来闹他,他就钻进被子蒙着头不理彼薪。彼薪就把他从锦被里拖出来抱住,又扛到肩上。流复本就不是彼薪对手,现在更挣脱不得,任流复乱踢乱打彼薪就扛着他不放,还说再挣扎就把他拖到殿外去给众人瞧瞧。流复拧不过他只好坐到八仙桌前用膳。
流复心里是高兴的,却不说,装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道:“你爱吃不吃,又不是备给你的午膳。”嘴上这么说着,但手却拿起长勺就要给彼薪盛一碗。
彼薪看他不是真的恼,就憋着笑道:“不要那簋里的,就要你那碗。”说着手指着流复碗中的山菌道:“你那碗里的山菌朵大肥美,簋中的又小又柴,朕要那好的才行。”
流复眼盯着他有是咬牙又是忍不住要笑,就把自己那碗端到彼薪面前。彼薪装着抬不起手,哼哼唧唧道:“好弟弟,我这手抬不动了。”他艰难的动了动手肘,又放了下去。
流复看彼薪装得起劲,就忍住笑盯着他瞧,彼薪仗着殿内就他二人,死皮赖脸的哼唧起来,一副他才是身子不好的那个。
流复被他那副样子闹得没法,端起碗舀了半勺汤喂到彼薪嘴边。彼薪尝了口汤赞道:“好汤,鲜甜味美。”说着又张嘴示意流复再喂一口。
流复又舀了一勺递到彼薪嘴边,彼薪一口咬住那勺子不放,流复夺了几下没拿出来,干脆松了手,把碗一放,转过身不理他。
彼薪笑着拿下勺子,对流复道:“这汤太香了,朕差点吞了这勺子。”
彼薪端过碗来把汤一勺勺的都喝了,又去捞了一碗带肉的。彼薪拿筷子把肉夹到盘中,仔细剔掉了骨头,在把净肉赶到勺子里,递到流复嘴边。
流复瞧他那自导自演的样子,实在忍不住开口道:“皇兄这会子手又好了?”
“朕是天子,有真气相护,自然好的快。”
流复笑得撇过脸去,彼薪还是不饶,又开始伸手哄他。流复只得转过身,他的嘴轻轻张开,舌尖触碰到酥烂的肉,余光看到彼薪刚喝完热汤的唇,晶莹剔透,红润微涨,流复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几乎贪婪的咀嚼着肉,几个月来的恶心感第一次消失,那肉的香味在嘴里弥漫。
彼薪看流复痴痴地盯着自个,他又舀了一勺山菌喂了过去,流复只是张开嘴细细的咀嚼,眼神中带着一些说不清的味道。
彼薪笑道:“好吃吧。”
流复吞了吞喉咙,答了声“嗯。”
彼薪见流复愿意再吃点,他就笑呵呵地舔了舔嘴,一勺一勺的喂了过去。
日子很快进了五月份,流复身体好了许多,饭也吃地进了,彼薪呕他笑笑,渐渐的话也多了起来,流复心里记挂着农时该青黄不接就想去看看地方上的奏报,但彼薪不许他参与朝政之事只许待在彻秋阁读书修琴,流复便非说自己好了,要出宫去,彼薪和他纠缠了好几回才定下彼薪给他看些要紧的折子,他在一旁给些建议,并不需流复亲自去处理。
流复在彻秋阁收到平舒的回信,外祖母慕容令人回了康健,又说起焘妃性子敏感忧思,清高自傲,宫中难免腌臜,人人有一百个九曲回肠,嫉妒焘妃出身微贱却得宠就使许多手段来挤兑她,先帝虽宠着她却到底不会费心安抚一个妾室,于是焘妃性子就越发孤僻起来,又不肯见人,患了郁怔,最后忧思过度耗尽心神而亡,心口疼的说辞只是敷衍外头的话。
流复合上信,心中大概明白了七八分,外祖母没有明说,但大概知道母亲是厌世已久,所以最后离世是自我了断还是心神耗尽都已经不要紧了,而那份愁苦流复心中亦是有感。
彻秋阁里收拾去行宫的东西,流复便去紫宸殿看看彼薪。彼薪还在忙政务,嘴唇都干得裂开,连口茶也不知道喝。流复从牵羽那接过一盏新茶端到彼薪面前,换了那杯旧的,然后接过李和的手替彼薪研墨。
彼薪抬眼看见流复,他一只手挽起袖子,一只手缓缓研着墨,也不说话,就安安静静站着,神色平和。
彼薪放下朱批狼毫,松了松肩膀,伸手撑着头,眼瞅着流复笑。流复瞥了他一眼,就把眼神收了回来。彼薪舔了舔嘴,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半,才说:“本来想再批几本折子就去找你,不想你自个就来了。”
“乱糟糟的,出来走走。”流复放下手中的流金朱砂墨。
“你也不必管他们,朕这里都给你备好了。”
“我知道,他们却不信,非赶着收拾。”
彼薪牵住流复的手把他往怀里拉,然后把龙椅让出个空让他一道坐,流复一把被拉进龙椅里,他身子刚挨上龙椅,就推着彼薪的手站到一边嗔怪道:“又犯哪门子的病,龙椅也随便让人坐的?”
彼薪道:“朕折子还没批完,你正好坐过来一起瞧瞧,你不是嚷着要忙政务吗?”
从前两人一道批折子就在乾清宫备了两张书案,后来流复出了宫就不常在一起,乾清宫那还是让太监们处理些不要紧的文书,彼薪无事还是爱待在紫宸殿里,若有一些大事彼薪流复才在一起商议,二人都是坐到一旁榻上议论。
流复站在一旁道:“那都有什么要事,说来听听。”
彼薪笑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三弟上请安折子说白帝庙武侯祠忽显圣光,百姓竞相朝拜,请求朝中封告诸葛武侯。”
流复道:“诸葛孔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贤臣良相之表率,既有大能又怀忠义,该好好追封。”
“朕也觉得是,该立个表率提点提点臣子,况且巴蜀之地百姓崇拜三英与武侯,朕也该顺应民心,安抚黎民,就追封武侯为忠兴公。”
流复紫宸殿说了一会话便回了彻秋阁,刚进了门,就有人来通传消息,道;“宁妃娘娘约了明晚戌时雨花阁相见,有要事商议。”
流复心中一沉,脑子里想到臣子与后妃私相授受不合规矩。他无奈的笑了一声,从前为皇子时还会准备点心去看她,从未想过什么规矩不规矩。如今想到的绾昭只觉二人不似从前那样单纯简单,利益纠葛之下疏离与不信任难以视而不见,流复心想人生大概就是在成长中与旁人走失。流复至少还要谢过她查了些母亲的事,既然有约去也无妨。
夜已疏漏,半轮月牙照在绾昭身侧,她披了件暗色的斗篷,早早到了雨花阁,她派小东子在外头守着,独自一人进了内室等流复。她来回慢慢踱步,手忍不住握在一起。绾昭心中焦灼,怕流复不来又怕他来了不知如何开口,她不停提醒自己是宁妃,是他的皇嫂,现在见面不过是为了日后前程,绝不是私情未断。绾昭把帕子绞在手上,又咬住手指,逼着自己喘匀气息。
内室的门被推开,绾昭扯下手里的帕子捻在手中转身扶了扶头上的发髻,然后施礼问安。流复也回礼问宁妃安,二人礼数没有因为私会而少半分。
绾昭忍住说不出的窃喜,抬眼瞧了流复一眼又收了目光,道:“本宫今日莽撞,愿王爷勿怪。”
“宁妃客气,本王还要谢过娘娘多番提携相助之情。”
“本宫只是做分内之事,为皇上分忧。”
“既然为了皇上,宁妃何故如此相会?”
“王爷稍安勿躁,本宫有信给王爷瞧。”说着绾昭拿出一封信给流复。
流复展开一看,是一封家书,交代家人自己田产地契如何买卖处置。流复瞧得疑惑。
绾昭道:“王爷不知,此人乃户部巡官,是刚刚上任不久的,自打家父升任吏部尚书,许多事情就查的更清楚。此人要买卖的田产房契之前都是属于一户姓黄的人家,后来才知道这户是易家早在京城埋的暗线,专门倒手清洗黑田产再用这些东西贿赂控制官员的。如今家父顺藤摸瓜摸到这家,准备从中劫了他的生意,换给王爷来做。”
“这样肥的差怎么想到本王,你们柳家自己留着不好吗?”
“柳家虽忠于圣上,但一向与王爷交往甚佳,以柳家势力吞不下这么大的饼,不如分与王爷,以求日后多多庇佑提携。”
“娘娘想与本王结党?”
“正有此意。”
“本王最恨结党营私,刮取民脂民膏之事,娘娘怕找错了人。”
“并非如此,王爷光风霁月可旁人都要吃喝的,王爷在朝堂中行走多有阻碍,到底还是银子没使下去。况且后宫前朝勾连,利益间多有瓜葛,若王爷多了本宫这份助益,日后行事便也更便捷些。”
“本王无意于朝堂纷争,只想为百姓为国家做些实事,这些利益往来只能掣肘。”
“王爷难道忘了皇上刚登基时,朝中大臣如何反对,险些惹出大乱。若日后王爷在外头为民请命,朝堂内却被这些人拖后腿该当如何?”
流复听到这,心沉了一下,当年他与彼薪如何艰难,靠着彼薪一番果决处置才把自己捧上这个位子,所以为了不辜负彼薪这份心血,自己一向勤勉仔细,生怕被别人找出错漏攻击。
流复心疼彼薪这些年来的辛苦,他还责问过彼薪为何热衷于夺权,说到底彼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守护二人的诺言。
流复神色微动,道:“皇兄不易,我只求他能少费些心血。”
绾昭看到流复神色由漠然到心痛愁思,她眉头攒了起来,道:“王爷说的是,您有皇上照拂,只是万事不见得都是一心,王爷还是要有些自己的势力才有说话的分量。”
流复道:“即便常有分歧,我心里是向着他的,无心与他去争。”
绾昭默念“我心里是向着他的”,可她心里何尝不是向着他?绾昭眉头锁紧,她是知道彼薪心里偏着流复,惦记着他紧,可不知流复待彼薪到底如何,虽然是从小玩闹在一处亲昵非常,但彼薪在流复心中到底是什么分量她不敢去猜。而如今她的身份能替流复做的就是尽力在朝政上助他。
绾昭捻了捻帕子,道:“王爷无论心中向着谁,朝中却总有势力牵制王爷,王爷不屑于弄权,却总有人有一万个法子将王爷卷入纷争。若是如此,不如早早准备。”
绾昭见流复不瞧她,神色中略有不屑,于是试探道:“王爷或许不知,当日王爷在沂州斩官,京中朝廷坊间如何震荡。言官连夜写了一车的折子要皇上问责,一些势力更是着借此打压王爷,而皇上为了王爷能在地方上不被掣肘,便在朝中说是他的意思,把所有责任担了。当时的情况没有几个人瞧得好王爷,若此事不成,几家在暗中已经准备好朝堂发难。水旱天灾在一省之地并发,若再加人祸,司礼监连罪己诏都草拟好了。王爷只想着安民慰国,可旁人只想着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世间众人对正邪之分并不关心,只看你立场如何。”
“你到底想说什么?”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王爷风头太过,却无势力自保,迟早要被小人陷害,到时候就是让皇上为难。”
流复手攥紧了袍子,神色难以平静,他一字一句坚定道:“我做什么和他没有干系,若我做错了,我自己一个人担着就是了。”又看向绾昭道:“你既知本王是众矢之的,又何必要掺和进来,这不大像你的性子。”
“本宫性子如何,王爷大概不会知道。”绾昭眼有些红,她偷偷咬了咬唇,稳住神色道:“本宫害过那么多人,就是为了稳固权位,想与王爷合作也只是想在前朝多份依仗。荣妃有熠王帮衬,有太后偏宠,本宫想在后宫有一席之地也只能求王爷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