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甲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竹下寺中一老翁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录入:02-24

  周俭昌此时开口,“大人,秀才孤身一人,不如允我陪他赴考,也算是有个照应。”
  贺熙华深以为然,“孙熊也攒了不少银子,你们可千万不要省钱去住那破庙道观,四壁漏风受了风凉倒是小事,若是遇上歹人,那就小命难保了。”
  “学生浑身上下只有大人那套文房值钱,大人多虑了。”被戳破心事,孙熊干巴巴道。
  从前他看话本传奇,状元郎多是寄居在破庙里,本存着前去延揽英才的心,听贺熙华这么一说,又觉得颇有道理。
  “诺,”贺熙华从自己身上袖袋里掏出个荷包,轻轻掂了掂,“里面有些碎银子,足够你挑间清幽上房住上一个月了。”
  不待他递,孙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手中勾起那荷包的带子便抢了过来,笑道:“多谢大人美意。”
  贺熙华白了他一眼,带着笑道:“滚吧。”
  孙熊拱了拱手,拍拍周俭昌,二人下车步行。
  周俭昌木然地看着孙熊从怀里掏出贺熙华的私印塞进那荷包里,背着手满脸新奇地端详面前这座恢宏城池,而后豪情万丈地昂首步入。
  “秀才,你刚来泗州的时候,他们都说你是京畿道人氏,难道从未来过长安吗?”周俭昌实在看不得他这乡巴佬的样子,忍不住出言相问。
  孙熊奇怪地看他,“淮南道亦有很多人未去过扬州,我没来过长安又有什么稀奇的?”
  周俭昌嘟哝道:“你能识文断字,还会武艺骑射,看着也像出身大户人家,却连长安都没去过……”
  孙熊笑笑,“我家里管的可严了,别说出城,寻常我连家门都出不去。”
  “啊?”周俭昌这就出离震惊了。
  孙熊左右四顾,琢磨着西市的位置,缓缓道:“我爹娘死得早,我被后娘带大,家里规矩又多,难免过得与常人不同。若不是此番一路颠沛流离去了泗州,开了眼界,恐怕如今还是个四方城里的井底之蛙。就说这长安城,我还是第一次见。”
  “唉,大户人家也有大户人家的不易啊。”周俭昌颇为同情地点头,“不过长安城大得很,咱们要不要先寻个客栈落脚?之后再慢慢逛也不迟。”
  孙熊笑笑,记忆中看天启朝的话本,都说每年元月至三月云来客栈都是考生云集,可如今百年过去,时过境迁,不仅云来客栈已如云烟,当年风流人物更成黄土,顿感苍凉。
  这么想着,便有些意趣缺缺,随便寻了个路人询问,说是现下最受考生青睐的客舍名曰登云居,坐落在曲水之畔,离二人所在之处并不很远。于是二人便安步当车,顶着料峭春寒,一路走了过去。
  客栈内果然人来人往,操着各色乡音的读书人济济一堂,有风华正茂者,呼朋唤友、高谈阔论,仿佛万物皆不入眼,有青葱不再者,郁郁无言、潦倒蹉跎,还未下场就已灰心短气,真真的世间百态。
  “这两位客官,可是要在小店打尖儿?”小二见他二人都是粗布衣衫,慵懒地问了句。
  孙熊也不在意对方冷待,淡淡问:“你们这可有二人一间的?”
  小二不耐道:“要么通铺,要么一人一间,要是你想二人一间的话,可以加个床铺,比原先价钱再多收三成。”
  周俭昌本想说自己住大通铺即可,又想起先前贺熙华嘱咐他好生保护孙熊,将话咽了回去。
  “那就来间地字房,务必清幽些,我要在这一直住到三月底。你算算需多少银两?”
  小二的神色终是变了,拿出算盘算了算,试探道:“三两银子?”
  孙熊一笑,“你算错了吧?应是二两五十钱,我说的可对?”
  小二悻悻一笑,假模假样地又打了遍算盘,作恍然大悟状,“客官您说的极是。”
  周俭昌见他做买卖不诚信,难免有些不喜,刚想说换个客栈,就见孙熊掏出二两六十钱银子,“这十钱算小爷赏你的,只是爷的吃穿用度,你可得仔细些。”
  小二想不到他出手还挺阔绰,立时换了副嘴脸,鞍前马后地一路带着他们去房间,又抬了热水给他们沐浴更衣,换了亮堂的灯盏,还额外多拿了几根蜡烛。
  孙熊对他也客气,笑眯眯地送他下楼,方合上门,对满脸不苟同的周俭昌道:“常言穷家富路,出门多花些银子打点,总没错。”
  周俭昌挑了后加的小床,将高床让给孙熊,单手铺床躺下,“只是觉得秀才你……不,举人你这般的人物,何必要给他这么个小喽啰好脸色?”
  孙熊也躺在榻上,只觉一路征尘洗去,说不清的舒爽,困意也慢慢席卷上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人,若不打点好,便会尽其所能让你不舒服,可若是给他们点小恩小惠,不论是打点还是探听消息,他们都得用得很。”
  周俭昌点了点头,见他困了,也不再多言,闭上双目。
  “周叔,”孙熊的声音在暗夜中显得格外低沉,“你我是过命的交情,想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别说我如今只是个举人,就是我中了进士、当了大官,哪怕是当了皇帝,你喜欢叫我秀才,对你,我就永远是孙秀才。”
  虽然皇帝云云是僭越的胡言乱语,周俭昌仍觉得心头温热,“好。”


第56章 第二章:济济一堂
  此时在登云居落脚的,是来自各州府县的举人,整个客栈每日被书墨香诵读声笼罩,简直荡涤人心。
  既存着结交读书人的心思,孙熊便时不时踱出房门,或点上三两小菜就酒,或点一杯清茶嗑瓜子,听听各地的读书人所思所想所感所盼所求,哪怕是听他们痛骂朝廷,都觉得妙趣横生。
  “听闻有好几个解元都住在咱们登云居呢。”
  “哦?我只知剑南道的解元魏正行在,难道还有旁人么?”
  “还有江南道杭州余杭钱循,河南道颍川赵之灿。”
  “往年的夺魁热门多半出自这些地方,可谓人杰地灵,难道这科的状元又会由登云居平步青云、鲤跃龙门?”
  周汝昌听着就有些不服气,低声对孙熊道:“难道我们淮南道从未出过状元么?”
  孙熊想了想,“天启朝好像出过七八个,我朝开国百年来还未有过。”
  “我淮南道文风昌盛,这委实奇怪。”周汝昌愤愤不平。
  孙熊笑笑,“五百年来,我们泗州都未有过呢。”
  “此番全靠秀才你了。”周俭昌为他添茶,目光殷切。
  “我可比状元厉害多了。”孙熊扬了扬眉,颇为自负。
  周俭昌虽觉此言颇有些狂生的味道,可想想这些状元多半只会读书,可孙秀才文采武艺谋略都是一等一的,便颇以为然地点头,“对了秀才,先前你对大人说考进士须得有文名,要四处交游,我听闻许多举子都自己办了诗会酒会,你为何不去?”
  “人家未请我,我如何去?”孙熊只觉好笑,“更何况,那些人还不值得我去结交。”
  “那方才他们提及的几个解元呢?”
  孙熊又笑,“状元只有一个,大多数的解元都是做不得状元的,何况是否有用之才,哪里又是一两场比试就能看出来的?就说这历朝历代的状元,有几个得用的?印象里做过首辅的,仿佛也就赵文正公罢?朝中这些个状元,大多书读的极好,却读傻了读迂了,反而于社稷无用。”
  “兄台好大的口气。”一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孙熊回头一看,见一俊秀青年冷脸站在一旁,显是不悦至极,他身后还有几名举子面色不善,便笑道:“兄台不声不响地听了全场,若将诗词经义换成听壁脚,定是状元无疑了。在下泗州孙熊,不知兄台高姓?”
  那人阴沉着脸,敷衍地拱了拱手,“余杭钱循,家父正是景光三年的状元。”
  这几个热门解元,先前那颍川赵之灿,一看名字便出自文圣皇后的娘家,渊源比皇室都长上数百年的士族门阀;这个竟是状元的儿子,这科举子看来个个来历不凡。
  “钱公子,方才口出微词,言语失当,是我的不是。”孙熊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只是待你高中,步入仕途,可能遇到的攻讦打压、谩骂羞辱,字字句句都比我方才尖刻百倍,甚至指名道姓、辱及祖宗。彼时,你难道要一个个辩过去么?若是众口铄金,你辩得过来么?”
  钱循听闻他口出狂言,说状元皆不得用,一时气愤才前来理论,本以为他会有些赧然,却想不到愈发振振有词,还教训起自己来了,只觉此人无耻之尤,脸色更是冷峻,“这便不劳兄台你费心了。我也有几句肺腑之言相劝,兄台与其对旁人评头论足,还不如多温习几本经典,免得名落孙山、白白奔波。”
  孙熊眯了眯眼,手指轻击桌面,略一回想,“啊……我想起来了,钱桑斋,景光三年中举,随即入翰林院,两年后,服母丧丁忧,之后历任礼部主事、膳部员外郎、膳部郎中,前年,因迎秋西郊时失察,祭器不洁,又降回了员外郎。”
  见钱循神情惊异,孙熊意味深长道:“按说令尊不该犯这般的错误……”
  钱循未想到他对自家底细一清二楚,又惊又怒,脸涨得通红,“祭器不洁?我父乃是个堂堂正正、忠君爱国的君子,先前因贺鞅加九锡之事,连上数道奏折弹劾,开罪了贺党,这才被寻了个由头发落。文人的赤血丹心、气节风骨,你一个背后嚼舌根的长舌妇又懂得什么?”
  周汝昌见他说的实在难听,有些按捺不住,却被孙熊按住手背。又听孙熊悠悠道:“你应感激大将军宽宏大量,未寻个由头将你爹下狱,不然就连这场科举,你都难以下场。”
  “呵,若当真朝纲祸乱到了如此地步,这官不当也罢。”钱循目下无尘,“大不了归隐田园,纵情山水,做个不合俗流的方外之人。”
  “归隐田园?纵情山水?敢问钱公子,田园将芜,你会耕田否?可知一石粮食折多少银两?空山一座,你会烧火会劈柴么?”孙熊笑得讽刺,“此外,没有官身,你便要服劳役,修城墙、挖沟渠,如牛马一般肩扛手提,你能么?”
  他起身,走到钱循身边,“你父亲是个义不屈节的忠臣,却不是个和光同尘的能臣。日后,你万不能学他。”
  钱循只觉这人蹊跷至极,虽立场相悖,可他的话又字字在理,实在不知如何接话,便拱了拱手,转身上楼回房温书去了。
  孙熊看着他背影笑了笑,剥了颗红皮花生抛到嘴里,对周俭昌道:“我也看了几日了,就今天这个钱循有些意思。”
  “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个小心眼的南方小白脸,有何特殊之处?”周俭昌好奇道。
  孙熊托腮沉思,“皇帝远在云中,今年的考生与贺熙朝那届一般,会是贺鞅一手遴选,也就是说均算不得天子门生,而是他贺鞅的门生。客栈里人多口杂,拿不准那提壶的店小二便是贺党的暗探。可即使如此,他还是挺身而出,为君父声张,可见是个忠诚纯孝之人。今日见了我,兴许是他的福气,亦有可能反过来,谁知道呢?”
  “秀才你也算和他相见恨晚了。”
  孙熊将书本合上,“如今这些举子都在烧大将军的热灶,甚至还有人想联名上书请大将军加九锡。像钱循这般的对贺氏不屑一顾的举子,纵然有些鲁莽,日后也会派上用场。”


第57章 第三章:登乐游原
  孙熊安安心心地温书,岁月静好,唯有一小小烦恼,一旦他想起贺熙华,思绪便有如脱缰野马般再刹不住。譬如瞥见贺熙华送的文房,便会想不知他身子是否大安了,有没有请宫里的太医为他诊治过,林杏春虽年轻,可对他脉案熟悉,为人也忠厚可信,若是能请他前去,那是最放心不过的……
  让孙熊颇有些介怀的是,贺熙华迟迟未派人捎来只言片语,不知是急于撇清关系,还是过于忙乱,压根将孙熊这么个小人物忘记了。
  于是这日,孙熊实在有些憋不住,找了个蹩脚的理由差遣周汝昌去贺府打探消息。本想自己安心闭门温书,孰料竟然也收到了一张诗会的帖子,定睛一看邀约人,竟是颍川赵之灿。
  这可就有些意思了,毕竟系出一脉的赵之焕是知晓自己底细的,此番受邀是他授意,还是凑巧?
  孙熊思忖到底这世上有多少人见过他真容,想来想去,除去少数如贺熙朝、赵之焕、沈颐这般去过太学的贵胄子弟,最低也得是个三品官,最年轻也是不惑之年,想来就算自己去了,恐怕也不会生出什么事端。
  心下稍安,很快便到了约定之时,孙熊穿了他最为体面的一件鸦青布衣,还抓了把先前自己写的扇面,将头发仔细打理一番方才出门。
  集会之地在乐游原,离登云居有十里之远,可孙熊依然不疾不徐,边赏玩春光,边悠然走去。
  走了不过小半个时辰,忽而一青纱小车在他身旁停下,车帘被人挑开,钱循冷脸看他,“你也去赵兄的诗会?正好顺路,不如一道吧。”
  孙熊一反前日凌厉,老实巴交地笑了笑,拱手道:“相请不如偶遇,恭敬不如从命,多谢钱兄了。”
  说罢,利落地翻身上车。
  “其实我听闻过你,”钱循冷不丁开口,“有一叫做王庐的姑苏举子,曾经前来游说我。事涉机密,不便多说,重要的是,他说你曾经在泗州做过两年幕僚,而你的主子,正是贺党的后起之秀贺熙华。”
  孙熊挑眉,“知道的还挺多。怎么,王庐也让你们来长安哭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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