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啊?疼、疼不疼?”
“饿不饿?饿坏了吧?朕给?你?煮了粥。”
然而粥在锅上半天已?经?有点烧糊了。拂陵又?赶紧去照看。
岚王精神依旧不太好,蔫蔫的。手腕上系的绒蒿花环更是蔫吧得不像样,宴语凉赶紧想解下来。
岚王抽回手,不给?他碰。
宴语凉:“……”
龙爪尴尬地悬在空中。
他明明平常上蹿下跳脑子快,不要脸哄人张口就来,今日却突然不知该怎么说了。
拂陵在一旁看得也是急。
他主子的那个性子,唉,可怎么办!
那么多年求而不得,又?梗着脖子死不承认,硬说是皇上先喜欢了他。如?今澹台泓露了脸,岚王尊严磋磨殆尽。他面子下不来就会很生气,一生气就口不择言。
可陛下好歹也是九五之尊的天子。是脾气好,能哄他个一两次,可也不能叫人次次都……
岚王:“过来。”
宴语凉不解,他是叫朕?
岚王清瞳看着他。
可适才?不还不让朕碰他?
岚王咬牙,浅眸微愠:“怎么了!凶你?几句就记着了?还是说……怕我了?”
他嗓子涩哑,宴语凉赶紧摇头。
“不怕就……过来!”
“哦,”宴语凉乖乖过去了,岚王要抱他,这次换他躲了一下。
岚王整个人脸色都不好了。
宴语凉:“不是,朕是怕碰到你?伤口!”
他说着小心避开伤,才?试探着抱住岚王的腰。岚王闷闷的,用没受伤的一边手一把搂住他,搂得紧紧的。
夏天那么热,岚王的手臂和怀抱都凉丝丝的很舒服。
宴语凉讪讪的,想说什么还是说不出来。他今天怎么那么没用!
岚王安安静静抱了他一会儿,皱眉。
“阿昭,你?几天没洗脸了……”
皇帝的脸颊有烧饭的煤灰,抹得脏兮兮。
“不是嫌弃你?,但也不能不洗脸。”岚王叹气,“拂陵,打盆水给?他洗洗。”
宴语凉:“……呜。”
宴语凉:“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庄青瞿被?他突然一下给?吓着了,浅瞳满是莫名?。怎么了?他要给?他打个水洗脸,又?没有吼他怪他的!
宴语凉:“呜……”
他很难过。
岚王如?果别扭、暴躁、不理他、凶他吼他,他反而不会那么难受。
小庄的壳子硬但里面软,他知道的,他不怕他凶。
可都受了伤还这么温柔,他好心疼他啊!都那么委屈了,为什么还要好好对他呀?
庄青瞿无措抱紧他,一头雾水。
求救的眼神看向拂陵。
拂陵也在发愣。他本预料他家主子会发疯要命,结果眼前这样也太意外了,他一时?竟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也就史官心大还奋笔疾书,在角落里记记记。
岚王:“不许记!”
……
庄青瞿确实是气死。
但谁让他这几天醒了很多次,昏昏沉沉中总是阿昭在身边照顾他。
他就不那么委屈了。
梦境沉重又?繁杂,他看见月下楼上澹台泓站在阿昭身边,那个人总是如?此轻易,就能亲近他求而不得的人。
而他,无论那么多年如?何努力?,结果无非是一遍一遍徒劳的证明那个人心里他永远不能是第一位。
很难过。
可是。
他也一直记得,阿昭以前对他好过,那时?候还没有澹台泓。
是他自?己别扭不给?人家抱。
是他成天嘲讽人家不用功。花灯节的月夜下了小雨,宴语凉要他陪他,是他转身而去才?给?了澹台机会。
后来很多次,若他不冲动,肯好好说话。若他不是死要面子、言不由衷。
若他有澹台那样的天赋,会哭,会示弱会卖委屈。又?或者有狐狸那样的天赋,笑盈盈的讨人喜欢。
他都没有,怪谁?
前尘往事,阿昭记不全,庄青瞿却一件件清楚记得。
他清楚记得自?己是怎么一步步把阿昭推开。
“重蹈覆辙”。
都这么久了,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好不容易终于抱住了心上人,他又?怎么可能再重蹈覆辙!!
“阿昭,不哭……”
伤口还是疼的,他却私心搂紧了怀里的人。
夏天的风很暖,衣服很薄,肌肤细细相触格外舒服,岚王垂眸,很珍惜那么近的距离。
前阵子荀长?去落云,他装模作样去送行。
荀长?:“跟阿凉说吾走了啊~”
庄青瞿迫不及待挥挥手:“嗯,一路顺风。”
结果小狐狸又?跳到他面前,他以为小狐狸是要酸他两句,结果荀长?却说:“你?这两个月不错啊,似乎把阿凉保护得特别好。”
“不容易啊,那么多年,吾终于又?见到阿凉真心活泼开朗的样子。”
是吗?
庄青瞿想起以前的皇帝,藏着不为人知的情报官,盘算着各种?身不由己与匪夷所思的计策。不信任任何人。
可是失忆后,却不得不依靠他,依靠所有忠臣良将。
“阿昭,好了……”
岚王顺了顺他的毛,低头瞧着手腕上挂着的蔫了的小黄花环。
这东西他是要留着的,枯了也要。
不能还给?他。
第60章 狗帝决定,重新做人!
岚王醒了以后没半天,就非要下地走。
医官不?让,岚王:“我伤的是手又不?是腿。”
医官无奈,努力解释走动的话血流得快伤口容易裂。岚王:“那我慢慢走。”
医官:这人是真倔!
夏天的幽澜城风大,城墙上能看到外面一大片一大片黄色的绒蒿花。
宴语凉牵着岚王没有伤的那只手,一路拽狗一样往后拽他:“医官说了不?能走那么快!”
岚王倒也不?是故意,他平常走路就快。
何况一边走还在一边顺道查验城墙——他睡了那么多天,也不?知道城防有没有人偷懒。幽澜城太重要了,可不能有半分纰漏。
宴语凉:“放心吧!朕趁你躺着时都给你查过了,查完以后师律还重新查了一遍!”
岚王:“师律粗心,他查过的不?算。”
说完认真地看着宴语凉:“阿昭一样,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宴语凉:“………”
城内士兵刚结束有素的训练,师律正在给他们花式炫弓技。师律小将军百步穿杨,十发连中靶心。最后一箭还射中了第一箭的尾羽。引来一阵叹服欢呼。
宴语凉也看?到了:“你瞧瞧看他神气活现的样子。”
明明和岚王同岁,活泼得像两代人。
庄青瞿不语,清清眸子里是淡淡城外原野的盛夏光景。
他其实箭术比师律还好,自幼十分得意。可当年念书时,却有一次被他讨厌的人抢了第一,二皇子还替那人庆贺,他异常不服,整整半年冒雨冒雪对着靶子一直练,从此再也没人比得过他。
当然,后来他得胜二皇子也替他庆祝了,还送他西市偷卖的枣糕……
只是他多半已不记得这样的小事。
宴语凉:“朕当然记得!”
“不?然之前小庄生辰,朕为何单单送你唐鹤子的弓,而不?是唐鹤子的画?”
岚王愣住。
他之前从未往这边想,一时心里甜丝丝,微微低下头。可转瞬之间又有些难过,万一这次肩伤伤得厉害以后再也握不了弓,就再也用不了阿昭送他的弓了。
宴语凉十指紧扣,轻轻挠挠他手?心:“能感觉得到吗?”
庄青瞿点点头。
宴语凉:“那就不?会?握不了弓。”
“岚岚不?怕。岚王在战场上真正强悍的是排兵布阵与战略战术,又并非与人单打独斗,单打独斗最多以一当十,而你带兵却可以横扫千军万军,那才叫厉害。”
“更何况咱们打完这一场,说不定以后就不?用打仗了。”
“岚岚你知道吗,盐海城的胡禄写信过来说,他培育的玉黍和白薯出芽了。”
“工部那边研制的新式兵器,前日也有一批新到了贺兰红珠。”
“如此这般,‘不?战而屈人之兵’指日可待。《兵法》也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若能如此,岚岚以后也再不?用战场了!”
岚王沉默了片刻:“可若那样,我岂不?是没用了?”
宴语凉:“啊?怎么会??”
“天下那么多事,岚王还要跟朕一起处理政务的!晚上还要陪朕睡觉,很?忙很?忙!更何况指不?定将来还要陪朕游访海外。”
“朕其实一直想造更大的船,去落云看?看?,去越陆看?看?,小周说的比堪舆还要远的国度去看看?。”
他停下来,城墙上的大风把他的高马尾吹得有点凌乱,更显得他高挑挺拔、帅气不?羁。他问岚王:“岚岚想不想跟朕一起去?”
庄青瞿看着他都看愣了,隔一会?儿才点点头:“……想。”
宴语凉就嘿嘿笑了。城墙砖缝里生了一些野草野花,他一路戳一下弄一下。
岚王在他身后慢慢走,憋了好一会?儿,突然道:“阿昭,我手?心……又没感觉了。”
宴语凉吓了一跳:“不?会?吧?”
他赶紧往岚王那凑,双手?捧着他的伤臂小心翼翼挠了几下:“真没有感觉了?你再试试呢?”
岚王任他挠,挠够了才道:“好像又有了一点。”
宴语凉:“……”骗挠之辞!想要朕牵着他却不肯好好说,结果用骗?啊,岚王如今也学会这一套了!
……
岚王这几天可爱得很?。
满屋子的小黄花谢了,他统统不?让拂陵扔。都搁在一个箱子里让带回去,箱子里还有已经完全枯了干花的绒蒿手环,全要带回京城。
宴语凉看?着那一堆破烂:“大可不必。岚岚想要,朕再给你做一个就是!”
岚王:“嗯,那再做一个。”
宴语凉就去采花,编编编。结果他手?笨,之前编好的那个……大概是他在守在伤病岚王床边难过过时一时晃神产生的人间奇迹。
岚王嫌弃:“阿昭笨死了。”
宴语凉炸毛:“嫌朕笨你还要!之前那个也丑的很?,你还留?”
岚王:“就是要两个不?行么?北疆习俗,好事成双。”
他说着拿起的他手?,一下一下帮他编。岚王手?巧,很?快编完了。
宴语凉高高兴兴给他套手?腕上,岚王又抬头看?他,眸色清浅,一丝柔软、一丝古怪、一丝难堪。
“我其实还留了很?多东西。”他垂眸说,“在京城的府邸里,留了很?多阿昭的东西。”
他顿了顿,喉结抖动:“我是不是很无聊。”
“没有没有!你留了什么?朕能不能看看?,朕回去就看?!”宴语凉赶紧接话,心里软软的像是踩在了棉花云里。
后面连续几日都是这样。
岚王依旧话不?多,却突然有了很?多可爱的言行。
只是每次让宴语凉觉得他“很?可爱”之前,岚王私底下都会有片刻深深的僵硬,抿一抿薄唇,眸中各种破釜沉舟的大义凛然。
幽澜城吃的实在不怎么样,大漠这边除了羊就是羊,大夏天还是各种羊肉锅、羊肉汤。
宴语凉都被羊给弄魔怔了,还好有靠拂陵给他们单开小灶。
拂陵做东西还行,后来加入了史官小周,史官小周就厉害了,不?仅做的都是没见过的菜色,而且色香味俱全。
岚王吊着手?,不?好拿筷子。这若是换做以前他早拿左手?逞强了。
如今倒好,学会了心安理得让皇帝喂。喂习惯了,还学会了挑挑拣拣。
偏过头:“要豆角,不?要肉。”
宴语凉:“不?行!之前流了那么多血多吃肉身体才好得快。来,啊——”
岚王皱眉勉强吃吃吃。
“明明那么香。”宴语凉不?懂他,“那咱们不?吃了,多喝两口补血汤?”
汤也是肉汤,岚王也不?想喝汤。可是挂不?住勺子都伸过来了,宴语凉眼中全是鼓励,一点都不嫌弃他挑食,眼神包容又温和。
他就喝了。其实有阿昭喂,倒也没有那么难喝。
一勺一勺又一勺。
好容易最后一小勺。好酸!岚王炸了。
宴语凉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人免得他扯着伤口。却见岚王抬眼皱眉,赤红色略带晶莹满满的不?敢置信和控诉。
他那么相信他!他送到嘴边的东西他不?看?就肯喝了,可他居然!!!
宴语凉笑死:“咳……朕是真的忘了。”
老宴家的传统,喝羊汤喝到最后喝一小勺醋,用来解腻的。结果他喂着喂着只顾着沉迷岚王美色,完全忘记他还是个怕酸怪。
宴语凉:“朕的错,朕的错。”
“别生气嘛,真那么酸?”
“岚岚,朕要怎么赔?朕给你做豆沙小点心好不好?”
“朕保证捏得比上次好……”
今日份宫廷野史,小史官奋笔疾书。
……
幽澜城外百里,处月祭司阿摩耶军帐。
处月小王子腾巴勒前来投奔,还带着麾下十几万处月精锐。
此人本该与大王子一起在北边围攻凌云城。只可惜夏侯烈实在擅守,他们兄弟二十万精兵四攻城始终不?下,如此一拖士气低落,加之兄弟本就互相看不?顺眼,前日里大吵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