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真万确,那妖只是把水浇进地里,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菜就全从地里冒出来了!”奴仆惶恐地跪在地上。
他尽全力想让张富相信自己的话,因为如果沐青天真的是妖,只有张富有钱能请道士来作法除妖,他们这些人才能活下来,不至于成了妖的盘中餐。
张富越想越觉得不可能,眼睛一横,说:“老爷还就不信,沐青天能有这么大能耐?”
他见多识广,胆识也比自明里其他人高许多,更看不起府里蠢笨的下人。李参石听到风声连夜出逃,他却镇定自若,仍旧留在自明里。对于鬼神之事,张富更多的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他一生杀了那么多人,也没见有魂魄入梦,鬼魂索命。
“今晚上山,如果事情不是你说的这样,小心你的脑袋!”
张富赶走了奴仆,又叫年顺过来准备夜晚行动要用的衣服和物品,要亲自探一探沐青天的虚实。
年顺听说张富要自己上山,不甚赞同道:“老爷,夜深露重,山上又有许多猛兽,您千金贵体,还是由小的代劳吧。”
上次赏菜宴的事他已经得罪了张富,受了大刑,还被夺了管家权。那个新得宠的黄毛小子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他咽不下这口气!
年顺很会审时度势,又是张富最忠心、贴心的狗。他跟着张富嚣张跋扈半辈子,熟知张富的秉性。现在正是讨好张富,重新夺回管家权的时候。
张富眼珠一转,转念一想觉得也是。一个小小的沐青天,不值得他亲自去处理。山路湿滑,万一不小心跌下去,家里的财产不就全都便宜了这些贱/民?
“此事我再想想,你去把吉祥叫过来。”
吉祥就是顶替年顺的年轻人,现在是张府的暂代管家。
年顺见张富没有应下他的建议,反倒是让那个黄毛小儿过来,登时有些慌张,说:“老爷,小的愿意随您进山。”
张富不耐烦地摆摆手,说:“滚,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是,小的告退。”年顺咬紧后槽牙,不甘心退了下去。
吉祥正指挥着府里的下人干活,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见年顺黑着脸从大门走进来,更是神气,也不迎上去,不紧不慢站在原地等年顺自己走过来。
“哟,年管家……”吉祥笑笑,而后故作懊恼地说,“看我这脑子,都忘了你已经不是管家了,哈哈。”
年顺漠然地看着吉祥小人得志的样子,原本愤怒的心居然平静下来。
如此蠢货,过不了几日就会自掘坟墓,被老爷厌弃。
“老爷叫你过去。”年顺说。
“什么?”吉祥把手放在耳边,伸长了脖子凑过去。
“老爷叫你去院子里议事。”年顺假装不知道吉祥的意思。
吉祥见年顺不识好歹,拉下脸说:“你还当自己是府里的管家呢?好好看清现在到底是谁做主!”
“这府里,从来都是老爷做主。”年顺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吉祥被年顺的气势震慑住,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他局促不安地环视四周,发现他和年顺说话时旁边居然有不少人。
“看什么看,干活!小心老爷抽你们鞭子!”吉祥一个个瞪过去,威胁道。
那些下人见状赶忙低下了头,表面惶恐,心里就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了。
被年顺耽误了一会儿,吉祥才想起来老爷叫他,风风火火的赶到院子里,迎面就被泼了一杯温热的茶水。
“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吉祥跪在地上磕头不止,“都是那些贱骨头,成天不好好干活,小的多敲打了一会儿,这才耽搁了。”
“哦?”张富收回手,又让侍女续了一杯。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他掀开茶盖,遮住了自己的表情。
吉祥以为张富在夸奖他,心中狂喜,抬起头殷勤道:“不辛苦,小的都是为了老爷,也仰仗老爷的光。”
张富听后没什么表示,让吉祥站起来立在旁边,问:“今夜我要上山,你去准备准备。”
“是。”吉祥没想太多,直接应下。
张富眯起眼睛,看着吉祥,语气不虞地说:“若是我明日早晨没有回来,你知晓该如何做吗?”
“这个……”吉祥想了一瞬,“老爷放心,小的一定会为您打理好府上的一切,恭迎您回来。”
“滚!”张富震怒,举起茶杯摔到吉祥脚边。
好个为他“打点好府上”,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恐怕就盼着他死在山上永远不要回来,好吞了他的家产!
吉祥不知道张富为什么发火,只能重新跪到地上求饶。
“小的对老爷一片忠心,老爷,老爷明鉴!”
突然,他又想到之前的事,抬起头愤懑委屈地对张富说:“是不是年顺,他肯定和您说了什么。”
“小的得老爷恩赐暂代管家一职,年顺这歹人觉得小的抢了他的位置,心中不平,处处排挤为难于小的,请老爷明鉴啊!”
吉祥这句话还提醒张富了。
“来人。”张富疲惫地招招手,让人把吉祥拖了出去,顺手夺了他管事的权利。
“告诉年管家,晚上进山打探沐青天的消息。”
小厮听到张富对年顺的称呼后眼皮一跳,低眉顺目应下。府里的风向又变了,年管家手段还是不一般,这么快就除掉了吉祥。以后要跟着谁,不言而喻。
谣言很快就从张府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把沐青天说得神乎其神,什么“长着五头七臂”、隐山巨妖、以人精魄为食……沐青天听得不亦乐乎。
他很清楚,张富不会被偶然一次发生的事骗过,更不会轻信别人的说辞。以张富的性格,必定要眼见为实。所以昨晚回来后,他就在里正/府里盯着张富那边的动向,准备给张富最后一击。
“大人,山上太危险,还是让药秦代你去吧。”药秦放下田册,担忧地对沐青天说。
沐青天不想让身边的人也被谣言蛊惑,把药秦福宝福圆和翠竹全叫过来,演示了一遍压缩面膜的用法。
福宝福圆和翠竹一直忠心耿耿,从没怀疑过自家公子,就算心中惊骇,面上还是不澜不惊,守口如瓶。药秦看完后则是惊叹不已,知道沐青天埋进地里的那些白色圆片绝非俗物,当场保证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药秦想,反正只是浇水,他去也不会出什么差错。他比沐青天更了解山里的地形,如果遭袭也有把握脱身。但沐青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不想这么快就给第二个恩人收尸。
“谣言已成,现在再让你去,就是本末倒置。”沐青天摇头拒绝,“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傍晚,沐青天吃完饭后又背上背篓拎着水壶,大摇大摆从里正/府里出来,往山上去。
盯梢的人见他出发,马上返回张府告知年顺。
“走,跟上。”
这次沐青天带了支火把,想辨认身后跟着的人是不是张富。他按照之前刻下的标记左拐右拐,成功甩开了身后的人,绕道到他们侧面。
“啧。”发现领头的是年顺,他轻轻咋了下舌,用水熄灭火把,原路返回。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就算到了古代,沐青天还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这次,年顺也亲眼见到了沐青天让植物瞬间生长的“神力”。他还算镇定,悄悄带着人退下了山,等到了山脚才迈开腿疾奔,生怕身后的妖追上来。
“什么!”张富一拍桌子,“不可能!”
“老爷,不止是小的,同行的下人都看见了。”
张富这时才有些心慌,不自觉地把手塞进嘴里啃着指甲。沐青天真是妖?还能让种子瞬间发芽?
“去,备衣,明晚我要亲自去看看。”
不管是人是妖,他张富还能怕了不成!
张富阴沉沉地笑着,眼中没有一丝惧怕。如果沐青天真是妖,他有的是办法逼他就范,为他所用。能让种子发芽、植物生长?正好!自明里这么多地荒着,全都让沐青天种上,一日就收获,岂不是有数不清的粮食可以拿去换银子?还有灵芝人参一类的,全都能种!
第20章 以肥换地
第二日清早,张富就带着府上的打手把里正/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铜锣使劲敲,一时间锣鼓声宣天,把还在睡梦中的自明里惊醒。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们要造反不成!”福宝和福圆早就得了沐青天的指令,抄起棍子带着五个护卫去了门口。
“妖人,还不速速现身!”张富抽出年顺手上捧着的桃木剑,直指里正/府大门。
没想到沐青天真的有妖力,能催动植物生长。昨晚亲眼所见,他受了不小惊吓,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没想到引起了沐青天的警觉。
乌云密布,沐青天慢慢回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
“呵……”
张富听见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萦绕在耳边,更是紧张,不敢再看,带着手下飞快下了山。
做了一晚上噩梦,午夜被吓醒时张富竟放松了许多。不管是什么魑魅魍魉,他张富都有办法逼沐青天就范。妖化作人型行走于人世,想必原来的沐青天已经进了他的肚子。若不是不想暴露妖的身份,何必塑人骨取人/皮。
自以为拿捏住沐青天的弱点,张富决定先发制妖,让沐青天为他所用。
好处嘛……张富眼珠奸邪一转,沐青天要食人,他最不缺的就是人。
沐青天还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被锣鼓声吵醒之后揉揉眼睛,一睁眼就对上了药秦放大的脸。
“啊!”沐青天吓得往床角一缩,看清是谁之后松了一口气。
药秦不知为何有些慌张,猛地向后退上几步,欲盖弥彰地用手挠了挠鼻子,说:“大人您总算醒了。”
一切都如沐青天预料的,张富果然在今早过来找麻烦。药秦在心里对沐青天的敬佩又上了一层,感叹他料事如神。除去倾慕,药秦还有一丝担忧。
他见过张富折磨人的手段,不知道沐青天到底能不能抗过去。
在门外转了一刻,外面越来越喧闹,药秦左等右等不见沐青天出门,还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焦急的冲开门进去。
“大!……”在看到沐青天的一瞬,药秦硬生生压住了声音。
他悄悄撩开门帘,一步一步放轻了脚步走到沐青天床边。
即将入秋,天气也凉下来。沐青天为了省钱并没有让翠竹给他准备火盆,想着熬过这段时间之后再去县里做一床厚被子。他把自己蜷成一团,只留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在外面,一口一口呼出白气。
药秦蹲在床边,仔仔细细观察着沐青天的面貌。他眉眼间没有那些贵人嚣张跋扈的气焰,唇角微微上勾,是生来的笑面,单是看着就让人心生愉悦。
真不像是哪里来的小公子……药秦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没想到沐青天正好醒过来。
“药秦怎么在我的房里?”沐青天松开被子下床。
“大人,那张富果然带着人来了,现在正在府外面闹。”
闻言,沐青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睡得太死了,没听见,多亏药秦你来叫我。”
“大人日夜操劳,若不是张富不长眼睛,我也想让大人再多睡一会儿。”
说完,他转身走到屏风旁把沐青天的衣服拿下来,整齐放在床边。
“多谢。”沐青天也没太多讲究,拿起一件就要穿。
药秦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背过身去,说:“大人先洗漱,我去门口帮福宝他们。”
年顺扯着嗓子在外面嚷嚷,招来了一堆看热闹的百姓。张富见沐青天久久不出来,以为他是害怕了,指挥着人就要往里正/府里冲。
“闲人退散!”五个护卫其声高喝,放开气势一字排开,把手上的铁棒重重杵到地上。
张富府里的打手以前都是自明里的地痞流氓,没怎么见过世面,倚仗着张富作威作福,还从来没碰到这样的铁板,登时起了退却之意。
年顺悄咪咪瞥了一眼张富的表情,抬脚踹在前面打手的膝盖窝上,呵斥说:“一群饭桶,给我上!”
“哟哟哟,这大清早的,是做什么呢?”药秦不紧不慢地晃晃悠悠走过来。
护卫见药秦出现,自觉地在正中间给他让了个位置。药秦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吊儿郎当地说:“张老爷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莫不是又得了什么好东西,想与我家大人相看?”
“药秦。”年顺沉下眼睛,死死盯着他警告说:“我家老爷一直记挂着你的师父,对你也是爱屋及乌。识相点就赶快让开,不要与妖邪为伍。若你执迷不悟……”年顺回头看向张富。
“你师父走了很多年,但他应该也不介意老爷我教育教育他这个不孝的徒弟。”张富说着,眼神中没有一点对药秦师父的尊敬。
周边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大家都在小声讨论着,对年顺口中的“妖邪”很是惧怕。
“新来的里正真是妖?”一个看热闹的妇人拽了拽何娘子的衣袖。
何娘子脸也是吓得惨白,万分后悔之前编排沐青天的事。
“张富都说他是妖了,这还能有假?”
何生财皱眉,打断两个无知妇人的对话:“好了别说了,张富是什么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沐大人是个好人,不该遭此劫难。”
他想帮沐青天,可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怎么也挪动不了。
何娘子奇怪地看了自家相公一眼,说:“你不会是被那个……我可告诉你,只要你敢偷腥,我就回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