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在三国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向晚鲤鱼疯

作者:向晚鲤鱼疯  录入:03-01


从合肥归来,孙权给了凌统两倍的属兵,给了他偏将军的高位。二十六岁的年纪便能拜将,本该是人生春风得意时,可这荣光都是他三百亲兵以一身性命换来的,是无数吴军葬身血淖铺出的前途,令他如何可以心安理得?

深寒的夜风拂面而来,令人不由起了一身寒噤——

站在层楼之上固可摘月,却也太高、太冷、太孤独。

而耐得住孤寒的,又有几人?

眼前不由浮现出一张温静克制的面容,从甘宁一番遮掩帮腔的汇报里就大抵能猜到那日北营尾军发生了什么。

不由眯了双眼,遥望那月:“公瑾去时,恐怕也没有几人相信子敬能接下大任。不如我们打个赌,看看子敬之后,后继有无?”

凌统枕着手懒懒将眼闭上:“赌什么?”

李隐舟托腮看他一眼,眼神忽一跳。

在闭目的暗野中,凌统仿佛感受到对方有趣的目光,莫名起了一丝不妙的警惕。

只听李隐舟道:“输了的人,就去把甘兴霸的铃铛拿回来。”

甘宁的铃铛有一对,一个辗转数次回到李隐舟手上,在应急时挂上了马脖子吸引张辽注意力,这会只怕灰都不剩了。

另一枚却不知被甘宁抵给谁人,恐怕还在中原某家。

凌统没料到他打的这个主意,一睁眼便见对方挑衅的眼神直勾勾打量着自己,一副料定你要反悔的架势。

“……”

他弯腰捞起长/枪,将那枪头一挑,直直划过对方明润的眼膜,在那眉前一厘处停下。

“赌便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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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建业小住月余,见凌统已无大碍,李隐舟也无意多留,趁着天未大寒、江河不冰起身回程。

合肥之行对吴军是一场惨烈的失败,不过对李隐舟个人而言也算有得有失,蚕丝线在凌统身上消弭得无影无踪,这意味着能在这个年代进行的手术类型大大增加了,某些想都不敢多想的术式或许有实行的可能。

张机听他一席兴奋的陈言,不觉哼笑一声:“若是华老头知道我的徒弟能有今日所成,恐怕也会后悔没有活下来亲眼看看。还是等我亲自去黄泉和他说道说道,气死他这个榆木脑袋。”

他话音未定便猛地呛咳两声,枯瘦的身体裹着厚厚一层被,得意的气势也不免削了三分下去。

李隐舟忙帮他拍拍背,不由笑:“华先生都去了这么多年了,您还惦记着那点不痛快呢?此前的药吃着可还好?”

张机瞟他一眼:“我都是一只腿迈进棺材的人了,不必强用药吊着,知命顺命,已经是寻常人盼不来的福气了。”

五十而知天命,何况他已是六十有五的人,深知衰老在这苍茫乱世中是一种怎样莫大的幸运。

可他聪明的徒弟一到自己的事情就不那么灵光了,抿了嘴唇半响不语,并不接他这句话。

张机顺手拍拍他肩上的灰:“知道你孝顺,可许多事情不必强求,于人如是,于己自当也如是。”

李隐舟垂眼注视着他枯得厉害的胸膛,片刻,才点一点头:“是。”

……

次年,春。

轰轰烈烈在战事在合肥的失利后暂且消停下来,倒是一个不大引人注目的委任传来海昌——

陆议因在鄱阳荡寇有功,被孙权任命为定威校尉。

这个消息在海昌疯传开来,尽管不算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可在此处励精图治多年的陆家主终于登上了战场的舞台,当地的百姓自然与有荣焉,庆贺着他们的都尉有了出头之日。

唯有李隐舟知道,孙权当然不可能被甘宁瞒过去,这是一份迟来的钦奖。

而对于陆议而言,这只是个开始,不过是他波澜壮阔的人生扬起的一角。

月余后,一封吴郡来信伴着薄冷的江风送入他的手中。

落笔署名——

孙仁。

作者有话要说:  恐怕有小伙伴忘了剧情说一下,小陆去海昌前改名为陆议了 ,,

第 123 章

“东光平, 苍梧何不平苍梧多腐粟,无益诸军粮……”

顾邵的小院落在昔年陆议所居的都尉府之侧,浅灰色的墙头遥遥探出一支新春的杏花, 初绽的花苞便在和煦东风中微微摇曳。

李隐舟拿了信来访。

拨开篱墙的一道木门走了进去,只见一束极亮的日光从枝叶的缝隙中筛下, 两道稚嫩而挺直的身板站在这抹朝阳之中, 朗朗地念着乐府的诗。

这是顾邵的一双孩子,也是陆议的侄儿, 那肖似其父亲的清朗眉目中亦沉着一种水一样的沉静温雅。看着这些稚气青葱的面孔,不由想起二十余年前庐江城中平淡的点滴,谁也未曾料想到原本最孩子气的顾少主竟早早成婚,还头一个做了父亲。

而今小小的新生命已是蓬勃少年, 读着昔年他们曾诵读的诗歌。

刚想走上去打个招呼,便觉肩头猝不及防从后被人一拍,李隐舟心头猛跳一下,回头一看, 果然是这顾孝则蹑手蹑足地吓唬人。

顾邵得逞地笑:“今天是什么风,居然把李先生吹来了?”

李隐舟一展手上的信:“吴郡的风。”

瞧见封上熟悉的字迹,顾邵神色果然一僵, 随即笑了起来:“你又捉弄我。”

李隐舟熟门熟路地往庭中杏树下一靠, 眯着眼睛瞟他:“阿茹要嫁人了。”

一瞬的讶异滚过心头, 顾邵眨一眨眼, 这才有些信了:“……也是,算来她也二十了, 主公给她许的什么人家?”

孙权面上虽淡淡的,心头对这小侄女偏疼得很,这一嫁不是世家少主, 也得是个少年英雄,他掰来算去想了一想,真未想出谁能令那小气鬼割爱。

李隐舟将竹简往他怀一抛。

顾邵抬眉古怪地看他一眼,将视线搭下去一字一行读着,表情逐渐不可思议:“……伯言?”

他数来数去,还真没往自己从兄头上想过。

要论家世才干陆议固是最出挑的,秉性人品他也极信得过,可他心头一贯以孙茹的长辈自居,骤然还换个身份还真觉得别扭。

纠结片刻,又抬起眼:“她愿意么?”

问的自然是孙茹。

李隐舟微闭上眼:“比起旁人,伯言会待她好的。”

孙茹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再不许个好人家恐又要遭遇联姻的命运,与其如孙尚香一般流离他乡不死不回,倒不如择个值得托付的人护她终生。

孙权此举既算是慢慢笼络回吴郡世家,又给了孙茹一个最安稳的归宿,对这个长兄留下的孤女,他这个从父的确已算得上尽心竭力。

顾邵懂得这个道理,却分明从掌中的只言片语中读出另一番倔强。这个在他怀中长大的姑娘也做出与他相同的抉择——

如果不是他,她宁可将婚姻变成一纸契约。

宁可选择懂事。

……

风翩跹掠过树梢,杏花簌簌拂了满身。

李隐舟闭目凝思片刻,睁眼便见顾邵从堂中阔步走来,双手奉上一柄青色的剑,眼神肃然:“我是已故之人,不宜到场相贺,劳你将此剑赠阿茹。”

李隐舟垂眼看向那剑,只觉眼熟极了,那淡青的锋芒历岁月辗转,依然泛着锐利明光。

“这是……”他接剑的手一停,无数怀念涌上心头。

是孙策昔年所赠,而顾邵还他庐江一城。

后来孙权再赠给他,寓他永如少年锋芒。

如今他转赠孙茹。

愿这带着父辈祝福的剑锋永远守护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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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顾邵,李隐舟同张机一道出发去吴。

近来风日和暖,张机的身子也健朗一些,扶着徒弟的手踏上吴郡码头,便见墨色城墙阔然大开,南来北往的客人踏春而来,携着四方祝福汇于这世外静谧的古城。

越近街头,张灯结彩的欢乐气息越发洋溢,虽比不得昔年孙策、周瑜二人当日大婚的奢靡盛大,这场难得的喜事也着实让人们好好热闹了一番,路上来客络绎不绝,谈笑着一对璧人的般配与和睦。

而更多、更深的,则是在隐约琢磨着昔年的世家豪族无声无息重新得到主公重视这件事。

远远地,孙尚香已在将军府门口亲自迎接他们。

而今她已换了孙仁这个名字假称自己是孙氏宗亲,着一身男装便大摇大摆地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野中。疑惑的乡人们开始时还有些不肯相信,在一眨眼的对视后也心有灵犀地选择了三缄其口。

不管她是孙尚香还是孙仁,是一缕芳魂还是活蹦乱跳的大好青年,这都是她的家。

又有什么好说道的?

“阿隐!”孙尚香高举着手招呼他。

这样亲昵的称呼只有他们会喊,路人听了也未察觉异样。李隐舟栓好了马,不由笑着对她摇一摇头:“这么没规没矩,当心主公又找你的不是。”

孙尚香双手叉腰,得意极了:“在建业是他说了算,在吴郡可由不得他大将军的威风了。”

张机也跟着哼笑一声。

几人一面说笑,一面随着人潮涌入礼堂。

飨宴正盛,觥筹鼎沸。明亮的日光潋滟在琉璃瓦片上,顺着喜庆的红绸垂下,垂在那双端静内敛的眼中,如水上浮光,一聚便散了。

隔了攒动的人头,李隐舟与他遥敬一盏酒,算是祝贺。

这些年陆议始终孤身一人,一半是为了令陆绩宽心,另一半或许也只因习惯了长夜孤灯的生活。

这家主的位置坐的太累,也太久。

久到他已忘记本该有的大好人生。

柔而暖的喜烛静静烧在眉梢,将那眼角淡淡的细纹照得分明。重新回到历史舞台的这一年,他已年逾三十。

所有的青春与年少,都在那海天一隅的角落中被轻易地一笔带过。

李隐舟仰头灌下一口烈酒压下心底的叹息,遥见那双眼眸乌如点漆,轻地一眨,眸光明明。

似灯火,似晨星。

婚后七日,陆议随孙权及一干客人离开吴郡。

建业新城带走了吴郡一时的繁华,曾为天下所望的古城重回一种和缓的安静,晨风卷着江雾漫上长长的岸,慢慢的时光便如行船后的一行水痕,随着帆影远去平缓如初。

按孙茹的意思,她并不如其他将士的亲眷一般迁往建业,而是留在吴郡教习当地农妇纺织。

这样任性的举动,陆议也毫不皱眉地答应了。

或许他的确不是孙茹属意的良人,但无疑是世上最包容她、疼爱她的人之一。孙茹亦明白他的宽容,将最后一点孩子气挥霍之后,便沉下心做一个受人敬爱的陆夫人。

这日,李隐舟将顾邵所托的剑赠予孙茹。

她好歹是将门出身,一眼便看出此剑不同寻常,望着剑尖寒芒半响不语。

来贺新婚的礼物收了一屋子,不是大喜就是大俗,哪有人敢送这样的东西贺喜?

李隐舟知道她不解其意,弯唇笑了笑:“这是你的父亲昔年所赠,为的是守护重要之人,若今时今日将军尚在,也会一样持剑护你。”

孙茹接过剑柄。

沉坠的长剑几乎将手腕压下去,她拿双手才握稳了剑,垂下眼眸感受掌中的力量。

剑锋依旧寒冽。

剑光一转,映在她光洁的额上,将那眉头最后一丝淡淡的阴霾照亮。

……

使命达成,李隐舟师徒却暂留在了吴郡。

一面是因为张机身体老来虚弱,难得回到久居数年的吴郡,他也乐意让师傅在这水墨之乡多留些时日颐养天年。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孙茹怀孕了。

或许是因为继承了母亲娇小的体格,随着月份渐长,她在孕事上也过得尤其艰难。孙尚香亲自替她量过尺寸,无奈地确定她属最难生产的一类小骨盆,唯一的办法就是如昔年一般剖宫产子。

“其实你不要这孩子也罢。”她第一个念头便是劝孙茹,“将来养好了身子再生也不是不成,伯言会理解你的。”

孙茹将手搭在微隆起的小腹上,忽抬眸看向李隐舟:“听说,母亲也是剖腹才产下我的。”

窗外,落雨潇潇,风吟细细,连天光都是一脉熟悉的暗沉。

李隐舟念起那个坚韧倔强的女子,落在书卷上的手指不由停了下来:“是。”

孙茹微蹙了眉:“很痛吗?”

李隐舟沉顿片刻:“……很痛,非常痛。”

孙尚香往两人中间一站,垂首摸了摸她的额头:“那不一样,那时你都已经九个月大了,嫂嫂无论如何不能将你舍弃。你如今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日子,不必走她的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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