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在三国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向晚鲤鱼疯

作者:向晚鲤鱼疯  录入:03-01


朱深亦不敢发话,唯有用眼神恳求李隐舟暂退一步,不要和她争执。

李隐舟咬住牙关不说话。

为了无辜的产妇,这点气不是不能忍,只是产科的病不做查体,基本等于盲人摸象,更是耽误别人的性命了。

一片死一样的沉寂中,忽闻踏雪而来的脚步声。

冷而清的声音破开风雪。

“让阿隐看,谁敢多舌,我会替兄长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供电恢复了,感谢一线抢修人员TvT,大家都要平平安安的呀

37、第 37 章

细如粉尘的雪被碾为冰渣, 踩在脚下偶然发出咯吱一声。濛濛的雪雾中,唯有衣衫卷着夜风,飒飒响着。

少年神色冷肃一如当年。

而冷峻的面容为风雪雕琢, 刻出更深邃的眉眼与挺直的鼻梁,就连唇也抿成薄薄一线。

不似往昔故作老成的高傲淡漠,凝着冰晶的眼睫下,一双寂黑的眼瞳落着霜雪, 冷得彻骨。

孙老夫人扣动一粒佛珠, 无声息硌过手心。她与次子迎风对视:“可当你杀死一个人,就会有一百张嘴巴来抱怨你。你压弹这一百个人,就会有上千的笔杆子戳你背脊。”

孙权眉目凝然不动:“但我若杀死这一千个人,便不会有一个人再敢乱说话。”

——啪。

孙老夫人手中佛珠蓦地散开,当啷洒了一地,圆滚滚的木珠子摇曳片刻,半截埋入冰雪中。

她木立片刻, 唯有眼角有瞬间压抑不住的抽动, 旋即敛下眼睑,不顾掐红的掌心,以目光余暇指示仆人收拾残局。

“神佛都为你这话震怒。可见那几年送你去庐江求学,终究是荒废了。”她阖上眼眸, 胸膛缓缓地、用力地换着气息, “都说陆氏为江东读书人的表率, 你竟也半分未曾学到, 究竟是你父兄造的孽啊。”

孙权骤然冷笑:“神佛践踏性命,难道就比父兄在战场厮杀要高尚么?连个妇人都救不了,只会睥睨众生,神佛也不过如此!”

“你!”孙老夫人再按不住心头怒意, “当真是你孙家的好儿子!”

孙权横眉冷对,目光空落落地凝视着茫茫夜雪。

“母亲。”孙尚香扯一扯老夫人的袖子,试图分辨,“我们在庐江也不止念书,还和张机先生学了好多书上没有的东西,其实人生病并不是因为神佛,而是……”

“够了。”孙老夫人目光遽然一转,似一把冷冷钢刀,生硬地搁在李隐舟的脖颈上。

“昔年周公瑾来邀时,只告诉我庐江郡是书香贵地,世家所往,竟不知道你们成日就和这样的人厮混!”

被嫌弃为“这样的人”,李隐舟非但没有气急,反而以同情的目光回视她。

一个人越是张扬什么,便越是缺乏什么,她口口声声礼

仪名节,足见她有多害怕别人揭开孙氏不值一提的出身,害怕被人和源远流长的世家比较德行。

在庐江郡的时候便是如此,宁可让生病的小女儿吃冷食,宁可扣住孙权,也不想孙家被人非议。如今孙坚败亡近三年,这位老夫人居然还坚持不懈地做着母仪天下的梦,比她的儿子们都还要执着。

“你瞧老身做什么?”她不敢相信对方竟然还敢看她。

目光甚至带着一丝可怜。

“老夫人久居深宅,大概没见过外头的情形吧。”他似和小儿说教似的,“穷人衣不蔽体,食不饱腹,在冰天雪地里生孩子,只有用草盖着。您所谓的名节,早就没人在乎了。”

他贴着墙,听房内略有些微的泣音,但气息还算匀称,才回转过心神,盯着静默不语的孙老夫人:“您想,您要是落在水里挣扎着,还会管救您的人名声好不好吗?”

孙老夫人眼中闪过瞬间的动摇,但很快复为木然,语气倒和蔼许多:“你年纪小,不通人情世故也是有的,落水狗惯会咬人,危险的时候呼救求人,救起来就要嫌弃你的身份了。”

那倒确实。

在对方若有若无的冷淡笑意中,孙老夫人才陡然转醒似的,目光猛地跳动:“你敢讽刺我?”

此言一出,周遭的人才似被浇上一层热水,从冰封的呆滞中缓过神来。

李隐舟的话明面是告解她民生艰难,老百姓只求能者上位,安定生计,不会管其私德。但引出老夫人的话,就是嘲讽她求医的时候毕恭毕敬,人到了就翻脸无情。

朱深观其脸色,倒并不认为她在生气,视线从肃然冷立的少主身上一扫而过,在冰冷的气氛中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其实某倒以为,小先生并非讽刺您老人家,而是借您的口讽刺那些只会口诛笔伐的腐儒。”

他旋即压低了声音:“您只想着比肩世家,可令其刮目相看,为何不想着……”

令世家俯首称臣呢?

这话虽未出口,但孙老夫人、孙权与李隐舟都听出其话外弦音。

孙权的方才的话固然放肆,但也不无道理,人言就如煮滚的水,越压制便越沸腾。但若掌控了下面的柴火,就等于捏住其命脉,是温是凉,都由火说了

算。

孙老夫人注视着风雪中岿然不动的次子,恍然间似乎看到了亡夫的身影。

而孙权侧过脸,目光为风雪侵蚀得模糊闪烁,静静凝视李隐舟片刻,才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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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孙老夫人让步的默许下,李隐舟才终于推开这扇房门。

产房终归有很多讲究,男子一律被拦在外头,独放了孙尚香一道进来,老夫人之前严防死守,然而对峙一番,索性放了手让他去治。

说到底在她眼中,李隐舟还是当初那个见不得台面的小药童,与其师傅张机不可相提并论。但见他今天的气度,早就不比昔日事事小心的怯状,足见学有所成,人有所长,所以不卑不亢。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张机没来,这小子就是当前最能干的人,只能把孙氏未来的希望交托给他。

倒是孙尚香满目不可置信:“阿隐,你当真不同往日了,你看见兄长看你的眼神吗,连他都没说动过母亲呢!”

李隐舟不置可否地笑一笑。

也是朱深场面圆得好,且孙老夫人虽然佛口蛇心,但却有一种带毒的聪明。

“其实阿香你也变了很多。”李隐舟掀开数重帘子,弯着腰一束束地卷起来,确保空气流通顺畅,顺手挥散凝滞的香灰。

孙尚香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哪里变了,你告诉我。”

比如从前说话只敬重孙策,如今孙权也终于能被小妹尊称一声兄长了。

李隐舟指节僵硬片刻,旋即继续动作,收拾完毕,才长长呼一口气:“变好看了。”

“你这人怎么也变得油滑了!”孙尚香方才在风雪中寒下的胸口总算暖了过来,眼眸闪动,想问什么,终究停了停,“算了,你先给嫂嫂看病吧,嫂嫂——”

她欢脱地掀开最后一层隔绝人气的帘,露出一个纤细的、苍白的身影。

孙策的夫人撑手斜倚着墙壁,身边唯有个**岁的小丫头伺候着。她眉目沾着细细的水珠,嘴唇虚虚地围着一圈汗,整个人在昏黄的烛火中皮肤几乎可以透光。

“小先生。”她吃力地坐了下来,习惯地伸出手腕,“方才您与慈姑的话我都听见了。只要可保住这个孩子,名节也好,名分也罢

,我都不在乎了。”

“嫂嫂又在说傻话了,难道没有孩子,你和兄长就不是夫妻了?”孙尚香把小丫头推出去休息,见孙老太已经歇去了,只留下仆人守着,这才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李隐舟立于她身侧,并没有着急悬脉,反而压低了声音,以几乎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气音道:“我不用悬脉,但要触碰夫人的腹部,可能还有……”

“你们在说什么啊。”孙尚香竖着耳朵仔细聆听,却没听到那个关键词。

年轻的夫人耳尖登时染上一层红痕。

李隐舟也有些尴尬地摸摸下巴,别说是如此一位传统的大家闺秀,就算是开明的现代社会,也有很多女性不能接受男医生对她们做过分私密的检查。

所以他选了个折中的办法:“如果夫人实在介意,最后一样可以让阿香代劳,我背过身指点她。”

孙小夫人羞红的脸颊有些局促地低垂着。

其实透过孕期略显浮肿的脸颊,可以看出这也是个十四五岁、青春年少的小姑娘,也只比自己的小姑大了三四岁而已。

李隐舟放柔了语气劝慰她:“夫人不必担心,此间唯有我们三人,小人不会败坏夫人的名节。”

“不,不必了。”她微微抬起眼,眸中盈盈是少女的羞怯,而后则凝为坚定的眼神,“还是先生来吧,小姑毕竟不通医理,若是伤到了孩子便不好了。您也请不要拘束。”

孙尚香迷惑地走上前,却被一帘垂落的布纱遮断了视野,正想重新帮忙卷上去,却听嫂嫂轻柔的声音。

“阿香,可以帮忙看门吗?任何人都不要让他进来。”

她虽然不懂,但仍然相信童年的伙伴,老老实实背过身,目光紧紧地盯着门口。

身后,衣衫摩擦,落下沙沙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后人是比较美化策哥和权儿的,他俩初期干的事本质就江东恶霸,谁不听话就揍谁那种,比如守旧的盛宪,就被这两兄弟都迫害过。但策哥也很讨厌两面三刀的许贡,作为江霸,他当然是一视同仁地迫害(bushi)

玩笑归玩笑,不能简单用好坏去评价一个历史人物.还有二更早上见

38、第 38 章

夜渐浓, 雪亦更加肆意,一开始还如撒盐般粒粒晶莹,只一个夜风席卷的瞬时, 便忽成纷纷扬扬的鹅羽,似片片撕落的月光,在皎皎的玉盘上剥出斑驳泛黄的圈圈圆圆。

年轻的夫人凝视着缺月,眼神比雪更冷清:“您是说, 我的孩子胞衣不正?”

李隐舟净过手, 体贴地背过身去,给她收拾心情的时间:“是,胞衣位于产道上,因此与母体附和不稳,才会剥脱而出血。”

柔软温柔的触感尚且停留在指尖,却比风雪更令人不寒而栗。

完全性前置胎盘。

胎盘错误地种植于产道的内口,与母体附和不稳都是次要的危险了, 最可怕的是此后根本不能正常生产, 本来应当传送给胎儿养分的器官完全地阻塞了降生的道路。

一响沉静中,孙尚香背对他们,小心翼翼地问:“阿隐,你知道是什么病了吗?”

李隐舟不由苦笑, 这个时代的中医里, 这个病大概是没有名字的。

因为在这匮乏手术技术的年头, 不会有得这种病的产妇幸运生还。或许其中绝大多数都能在懵然无知的挣扎中断送性命, 最后以难产两字草率地终结一生。

兴许是隐约意识到了沉默背后的沉重,孙尚香跌撞着后退一步,哐当一声碰倒了柜子。

门外立即响起朱深紧张的声音:“小娘?小先生?里头可好?”

孙尚香似迅速地懂事一般,扶住冰凉的木柜, 语气调笑如常:“朱先生,原来您还在啊,快去歇息吧,一切有我这个小姑子呢!”

也着实难为了这个孙氏的忠臣,孙策这个为人丈夫的尚且在外调度兵马,只有下属替主公周全家事了。

不知小霸王今宵是否也停止操劳,偶然举杯望月。

假如他能有抬头的空暇,或许就能看见上面映照的莹莹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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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少夫人的意思,这个噩耗暂且瞒住老夫人,李隐舟与孙尚香有说有笑走出房门,在朱深询问的眼神中扭头就走。

到了僻静处,孙尚香才卸下笑容,愁眉不展:“究竟能不能保住啊?这都八个月了,再拖到足月不成么?”

李隐舟微微敛眉:“月份越大

,对产妇而言越危险,再保一个月不成问题,但产道被胞衣堵着,胎儿无法顺利降生。怀胎的每一天,产妇都随时可能面临血崩的危机。”

“胞衣阻塞了产道……”孙尚香迷惑地低头看了看肚子,显然不清楚这个抽象的概念在哪里,“就没别的地方可以生出来么?”

“哪有别的地方可以生孩子啊?亏你还是个……”李隐舟声音顿时截断,似在山重水复时看到了柳暗花明,眸中闪过一丝跃动的光。

他拉住孙尚香的袖子,严肃下神色:“阿香,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华佗的人?”

“华佗?”孙尚香回忆着,忽然惊醒般抬起眸,“是了,听说他这人可古怪啦,朝廷请他做官他不肯,却喜欢在四海间游荡,其医术诡谲莫测,做出的事情比张先生还要令人惊奇呢。”

李隐舟心中重燃一丝希望。

他久在避世的吴郡不问风雨,但孙府高朋如云,必然能带来五湖四海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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